31 ☆、再見

? “我叫十束多多良，你呢？”

十束依然悠哉地捧着鏡頭，像是在單純錄制一段祝福視頻，又像是在跟旁邊的小埋搭話。

可小埋知道他到底在對誰發問。

那個人很快也走出來了。只是原本熟悉的銀發少年，卻帶着她不熟悉的兇惡神情——嘴角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大大地上揚，彎起的眉眼卻帶着一種惡毒的躍躍欲試。

伊佐那社。

——也許現在應該稱呼無色之王最為合适。

小埋一眼就認出來了。不僅是因為她想起了這個特殊的場景，更是因為威斯曼臉上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說起來，威斯曼才回天國號……

才回去又要被踹下來，真是個倒黴的家夥。

——有那麽一瞬間，小埋心裏的小惡魔扇動着翅膀，肆意地嘲笑。

呃……

小埋果斷地一巴掌把惡魔埋拍到一邊，叉着腰罵道：“你這樣幸災樂禍對得起威斯曼嗎？”

惡魔埋便愧疚地垂着頭，閃着淚光消逝在了空中。

可是這樣短暫的小劇場并不能真正緩解小埋的緊張和害怕。她越發地靠近了十束，緊緊扯着他的褲子。十束不由好笑地打趣道：“你得罪KING的時候可都沒有這樣過。”

“……多多良，”小埋咬着嘴唇，擔憂地擡頭看他，“你會死的。”

十束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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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快又重新笑起來，并蹲下身親昵地拍了拍小埋的頭，溫柔地安撫道：“沒事沒事，總會有辦法的……”

可惜，無色之王并沒有給時間讓他們絮叨。

十束的話音還未落，他已經扣動了扳機。

“啊啊，的确，今晚的月色真不錯！”

“——多多良！”

小埋叫着十束的名字撲了上去。她伸出小小的手，企圖去堵住十束的傷口，盡管她知道這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卻仍固執地這麽做。

鮮血大量湧出，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一片血泊。小埋卻恍若未覺，只是坐在血泊中淚光閃閃地看着十束的眼睛。

“多多良……”

她忽然想起周防尊死時安娜的一聲呼喊。只有一聲，卻哀恸到了極點——她忽然有一點兒理解那樣的心情了。小埋和十束說到底也不過認識數日，彼此算不上很熟悉，這樣她就已經難過得不行。那麽小的安娜，是如何承受得住的呢？

也許安娜只是不得不承受。

她失去了十束，失去了周防，到最後不能再連吠舞羅也失去。

“小埋……”十束緩緩擡起手，小埋迅速握了上去，他便抱歉地笑了，“你也……受傷了……對不起……”

小埋這才意識到疼痛。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發現自己小小的身體上也有個大大的洞。估計是無色之王順手也給了她一槍——這樣乍一看竟然還有點像虛。

——之所以還能這樣開玩笑，是因為小埋的傷口看着雖吓人，她的實際狀況卻比十束要好上太多。貫穿傷莫名只給她帶來了一些疼痛，她還有力氣活蹦亂跳、還能大聲地叫着十束的名字。

難道……是因為威斯曼說過的她是他的氏族成員……

她忽然靈光一閃，抓着十束的手使勁地搖了搖：“多多良……我可以救你的對不對？就像NEKO救了吠舞羅和Scepter 4那樣？……你有沒有感覺好一點，或者有了想飛的沖動？”

“哈？哈……”十束卻只是氣若游絲地笑道：“電……話……”

小埋這才恍然大悟般拿起十束顫抖着摸索出來的手機，問：“打給誰？”她翻動着通訊錄，很快停留在一個名字上，“……KING？”

“啊……”十束恍恍惚惚地回答着，可就在小埋快要按下通話鍵的時候，他改口了，“草薙哥。”

小埋鄭重點點頭。

她努力壓制着自己顫抖的手，準确地點中了草薙的名字。

呼——

小埋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努力完成了十束最後的要求，也許是因為這一幕成功和劇情銜接上了，總而言之，她隐隐這麽想：

這樣就好了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接下來就是K的舞臺了。

吠舞羅、Scepter 4還有夜刀神狗朗，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十束被人殺害，并努力為他報仇。如此一來，命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誰也無法阻擋。

……這樣一點也不好啊。

也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眼淚模糊了眼睛，也許是因為傷口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小埋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不甘心……

不甘心啊！

明明可以阻止的。

小埋禁不住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狠狠地捶着地板，口中不停地叫着十束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把滿腔的憤懑發洩出來。

“……你還好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小埋耳邊響起。

她不由愣愣地擡起頭——這是……長發飄飄的桐子小姐。

“呃……”

桐子被她直勾勾的目光很不好意思。他只是見到這個長相剽悍的壯漢因輸了比賽狼狽而憤恨地捶着地面，吓得許多膽小的人不敢接近，而他卻意外地感受到這個人發自內心的悲痛，才好心過來問一句。

誰知道這人就一直盯着他看……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進入GGO後因為這個長相總是被調戲的桐子實在是敏感不已。

——是的。

小埋回到GGO了。

她回來了！

小埋忽然咧開嘴仰天長笑，只是眼淚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期盼許久的願望突然有一天實現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可小埋這樣又哭又笑的模樣實在看着心驚膽顫，桐子不由仰頭看着她：“你……還好吧？”

“我很好。能看見你真好！”小埋猛地伸手拍了拍桐子的肩膀，卻因為根本控制不住力道，寬大而粗粝的手掌拍得桐子一張臉都皺到了一起。

她卻根本沒意識到，只顧着大笑。

真好啊，睜眼的時候居然還能再看見桐人。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十束多多良了。

相比在那個陌生世界的無所适從，眼下退出游戲實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搭電車回八王子看上去也不過是轉瞬之間。

雖然心裏仍然惦記着十束，小埋畢竟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幕，慢慢地也強迫自己平靜了下來。

或許那只是一個夢，所以夢醒了，她再也回不去了，總要重新投身自己的生活。

所以，只能狠下心說再見了，吠舞羅，再見了，Scepter 4，再見了，彭格列——

真希望還能再見啊！

小埋忐忑地站到了家門口。

她做了一個那麽漫長的夢，對于哥哥來說也不過是一個悠閑的下午，也許他根本就注意不到小埋曾經失蹤過，更不用說知道小埋經歷了怎樣的冒險。

可是——小埋真的很想哥哥。

盡管在異世界一直過得那麽充實，甚至有那麽多接連發生的事情讓她來不及一一應對，以至于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感傷，小埋仍然覺得心裏一直缺了一個小小的角落。它并不至于讓人難受，卻總是會沒來由地失落。

只有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那些隐藏着的感情才會排山倒海般湧來。可以說是直到現在小埋才意識到自己對哥哥居然是那麽的想念。

所以她猛地打開了門，激動地撲了進去：“哦——尼——醬——”

——然後起身而來的太平遠遠地攔住了她。

“有客人。”太平嚴肅地咳嗽了一下，并用眼神示意小埋不要胡來。

不幹不幹不幹！小埋失望地撅起嘴巴，手腳拼命地撲騰抗議着：“小埋九死一生地回來了，哥哥居然如此冷淡！”

“啊你別這樣——”太平焦頭爛額地企圖阻止她，卻沒任何作用。

直到客人不陰不陽地感嘆了一句：“你們兄妹的關系真好。”小埋才像被定身一般忽地停下來，并僵硬地扭動着脖子看向那個端坐着的人。

雖然穿着普通T恤，卻好像意外地臉熟……

“讓你見笑了，”太平便不好意思地笑道，“朽木。”

——怎麽又是朽木露琪亞！？

小埋氣鼓鼓地對她做了一個藍波版的鬼臉。

露琪亞的頭上瞬間蹦出一個井字。她嘴角情不自禁地抽動着，卻使勁向上翹起，與此同時她一面緩緩站起來一面把手指捏的咯嘣咯嘣響。

“讓我幫你身後那只整魂葬了吧……不要感謝我。”

她口中說着這樣體貼的話，動作卻一點也體貼，拔刀時幹淨利落得很。小埋只看到寒光一閃，劍刃就已在眼前。

一旁的太平着實被吓了一跳。雖然他以為露琪亞并不會動真格，還是冒着冷汗勸阻：“朽木，別玩這麽危險的玩具啊……”

小埋卻愣在原地，眨巴着眼睛問她：“你說……整？”

她恍然驚喜地回過頭。

不知什麽時候起她的身後竟跟了一個亞麻色短發的青年。他大概只是想看看小埋會如何，而根本沒有想到小埋也能看到他，因而當小埋望過去的時候，他微微地吃了一驚。

可他很快又綻放出淺淺的笑容。

陽光下，他左耳處一枚小小的耳釘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如他舒展開來的眉眼。

小埋心裏倏地一酸，撇了撇嘴，眼淚就這麽嘩地流了下來。

幸好——多多良說的對。

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