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過去,“哥哥,我們也去看看吧!”
謝榮停在原地,搖頭道:“不行,人太多了。”
府裏的王管事也一個勁兒地勸她,說那種地方最是混亂,容易出危險。
謝蓁求了兩下,兩個人不為所動,她只得放棄。
後面的高洵和李裕追上來,高洵讨好地道:“阿蓁若是想看,下回我帶你去裏面聽曲兒。”
謝蓁立即答應:“好啊!”
結果高洵被謝榮冷冷地瞪了一眼。
高洵摸摸鼻子,假裝沒有看到。
要說謝蓁是小仙女的話,那謝榮就是冷酷無情的判官,一個眼神就能定人生死,膽子小的還真承受不來。
他們路過梨園春的戲班子,人群不知為何忽然散去,潮水一般往外擠出來。幾個孩子吓了一跳,猝不及防被人推着倒退了好幾步,往裏面一看,才知是戲班子的戲曲唱完了,正要收工呢。
謝蓁緊緊地抓住謝榮的手,被好幾個大人撞了幾下。她哪裏經歷過這種混亂的場面,吓的腦子一懵,只知道找哥哥。
王管事把少爺和姑娘緊緊護住,順着人群的方向往外走,那邊高家的侍從也過來幫忙。
但是戲班子收工後,卻往他們這邊走來,好巧不巧偏偏擋住侍從的去路,讓他們沒法靠近。王管事的胳膊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手一松,謝蓁就被人群擠了出去。她踉跄兩步,無措地環顧左右,周圍忽然變成了陌生的面孔,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她就看不到哥哥和管事了。
謝蓁淚水在眼眶地打轉,強忍着沒哭:“哥哥……”
正在她絕望時,一雙手從旁邊握住她,帶着她往旁邊小巷子裏跑去。
謝蓁以為是壞人,掙紮着叫道:“你是誰?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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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別說話!”
她一噎,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此時這個熟悉的聲音對她來說簡直是天籁,她用袖子擦了擦淚花,跟着李裕一起躲進偏僻的小巷裏。
巷子很小,勉強僅能容納一人通過,裏面還時不時傳來腐爛的臭味兒。李裕跟謝蓁肩并肩躲在裏面,誰都沒有說話。過了很久,她才小聲地,可憐巴巴地問:“小玉哥哥,剛才是怎麽回事?”
李裕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直覺那些戲班子的人沒安好心。
他們故意困住他們,擋住他們的去路,把他們一個個都分散開。如果不是他們跑得快,很可能已經被人抓去了。
想到高洵曾說過的人牙子,他擰緊了漂亮的眉毛。
再等了一會兒,他悄悄探出頭去,見街上恢複平靜,沒有多少人了,才帶着謝蓁走出來。
他們在周圍找了好幾遍,都沒找到謝榮和高洵等人。
饒是謝蓁膽子再大,這會也不免害怕起來。她上前緊緊地拉住李裕的手,小可憐一樣:“小玉哥哥別松開我。”
李裕一頓,甩手掙開她,“現在已經不用牽手了。”
剛才那是特殊情況,他才會牽她,現在又沒有必要了。
可是謝蓁不同意,她再次握緊他的手,“萬一我們兩個也走散了怎麽辦……”
李裕說不會,再次甩開她。
謝蓁不屈不撓,很快又纏了上來。
李裕剛想甩手,一轉頭看到她淚汪汪的雙眼,好像他再扔開她,她真會哭出來。他一愣,這才知道她害怕極了。
李裕猶豫了一下,面無表情地反握住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共苦
? 街上有兩個小孩格外引人注目。
路人經過,都會忍不住往那邊瞅一眼。有時候一眼不夠,還會接二連三地往那兒看。兩個孩子都五六歲的模樣,男娃娃一身錦緞袍子,濃眉大眼,炯炯有神,五官生得很是精致,乍一看漂亮得像個女孩兒。他旁邊的女娃娃朱顏綠發,皓齒明眸,櫻桃小嘴兒一扁,無端端教人生出幾分心疼來。
倆孩子走在一起,乍一看還以為是觀音菩薩蓮花座下的金童玉女。
女娃娃緊緊跟在男娃娃後面,時不時問一句:“小玉哥哥,你知道我們該怎麽回去嗎?”
男娃娃搖搖頭,“不知道。”
沒多久,她又問:“那你能找到我哥哥和王管事嗎?”
男娃娃耐着性子,“先找找再說吧。”
她哭音顫抖,“我想哥哥……”
沒得到回應,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跟在他身後,拿袖子胡亂抹抹眼淚逞強道:“我沒哭。”
男娃娃嗯一聲,沒有看她一眼,加快腳步往前走。
沒走多遠,好看的小姑娘忍不住再次開口:“萬一我們回不去了怎麽辦?我們是不是丢了?爹爹會找到我們嗎?”
“……”
“小玉哥哥你說話呀……”她搖搖他的手,他不說話,她就覺得很不安心,“我走累了,能不能休息會兒?我想喝杏仁茶,還想吃奶油松穰卷酥和百合酥……小玉哥哥你等等我啊。”
李裕終于受不住了,兇巴巴地說:“閉嘴。”
說完許久,身後都沒有任何聲音。
他牽着她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家糕點鋪前,轉身往後看了看。不看還好,一看就有些呆了。
謝蓁眼裏噙了一包淚,粉紅唇瓣緊緊地抿着,大概是強忍着不哭的緣故,忍得眼眶通紅。淚珠子在杏仁眼裏打轉,襯得一雙碧清妙目更加明亮璀璨,仿佛她一眨眼,下一瞬便有淚珠沿着腮邊滾落。
李裕沒見過小姑娘哭,更沒惹過小姑娘哭,登時就有點慌亂,“你,你哭什麽……我又沒說你。”
這還不叫說她?他們剛剛跟大家走散了,她很需要安慰的好不好?可是他呢,非但沒有安慰她,還對她這麽不耐煩。
謝蓁低頭擦擦眼淚,可能覺得有點丢人,她本來不是愛哭鬼,阿荨才是愛哭鬼……都怪小玉哥哥,都是他害她哭的。她擦完眼淚後,擡起紅彤彤的雙眼,委屈地指控:“你兇我了。”
李裕臉色一變,矢口否認:“我沒有。”
她認真道:“有。”
“沒有。”
“就是有!”
李裕妥協:“……哦。”這口氣是學她的,簡直跟她平時一模一樣。
兩人心無旁骛地吵了一架,謝蓁雖然很生氣,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松開李裕的手,末了她還是不死心,“我想吃百合酥。”
李裕沒說話。
她又說:“還想吃奶油松穰卷酥。”
這些點心都是京城特色,青州很少見,即便有也做不出京城正宗的味道。李裕被她折磨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又氣又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拽着她的手就走進前面的糕點鋪。
他對着櫥櫃要了兩種小點心,分別是紅棗餡兒的山藥糕和金桔蜜餞。他身上沒有錢,就摘下腰上的一塊螭紋玉璧抵債了,那玉璧色澤明潤,潔白無瑕,少說也值幾百兩銀子,他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給了掌櫃。
掌櫃包好點心遞給他,他拿着遞到謝蓁手上,那語氣,嫌棄到了極致,“吃吧。”
謝蓁頓時兩眼放光,再也顧不得跟他生氣了,接過油紙包就往嘴裏塞了一顆金桔蜜餞,咬着蜜餞笑得比花兒還燦爛,“謝謝小玉哥哥。”
倆人手牽手離開後,掌櫃掂量了一下那枚玉璧,心想究竟是誰家的孩子這麽缺心眼兒……這玉璧可值不少錢啊,比那兩包點心值錢多了!
兩個孩子走在街上,身邊又沒個大人,很容易就會被盯上。
尤其還是像謝蓁和李裕這樣長得出衆齊整的。
他倆完全不知危險,繼續沿路尋找哥哥和管事。途中路過一個首飾鋪子,正是高洵口中的那家,謝蓁到現在都沒忘記出來的目的,拉着他就往店裏面沖。
店裏擺了不少珠翠首飾,可惜謝蓁太矮了,饒是踮着腳尖拼命看也看不到。她在下面很着急,只能向掌櫃比劃自己要的那種的簪子:“有沒有白色的,帶一只金孔雀的簪子……上面還雕了一只蟬?”
掌櫃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穿豎領纏枝牡丹紋披風,頭梳委墜髻,髻上別着一支鴛鴦雙翠翹,別有一番風流韻味。掌櫃笑容親切,天生喜歡漂亮的女娃娃,當即讓人去搬了個小杌子,墊在她腳下,“你想找什麽樣的?”
謝蓁站在杌子上,視野頓時寬闊了不少。她撐在櫥櫃上,把上面的擺着的首飾挨個看了遍,沒找到跟阿娘一模一樣的。她很失望,“你們只有這些簪子嗎?”
正好今日人少,掌櫃對她多了幾分耐心,笑着摸摸她的頭,“後面還有很多,你告訴我想要什麽樣的,我便給你拿過來。”
謝蓁為難地唔了一聲,她剛才不是已經形容了麽?難道形容的不對?
頓了頓,她說:“就是……玉蟬……”
一旁李裕實在聽不下去了,替她回答:“玉蟬金雀簪。”
她如釋重負,“對對對,就是這種簪子。”說完仰起亮晶晶的雙眼,滿懷期盼:“你們這裏有嗎?”
掌櫃趙氏覺得這倆孩子太讨人喜歡了,若是別的孩子來,她肯定沒空跟他們周旋。
“是有一個,你們等等,我叫人去拿。”趙氏招來一位小婢女,叫她去後面把簪子拿來。
不多時,婢女捧着一個盒子走了上來。
掌櫃打開盒子捧到他們跟前,“你們看看是這個麽?”
謝蓁把腦袋湊過去,只見裏面躺着一個跟阿娘的簪子一模一樣的玉蟬金雀簪,她大喜過望,“嗯嗯是這個!”她從杌子上跳下來,站到掌櫃跟前,“你能不能賣給我?我想要這個。”
趙氏微微一笑:“可以,不過你得付給我一百二十兩銀子。”
謝蓁養在深閨,平時想要什麽冷氏都會給她,哪裏知道銀子的妙用?而且她根本沒有金錢概念,不知道這數字是大是小,想起剛才李裕解下腰上的玉璧換點心,于是她也把腰上的玉蘭花紋香囊解了下來,“我把這個給你可以換嗎?”
趙氏搖搖頭,表示不行。
她不死心,繼續解下腰上的平安符,“這個呢?”
趙氏還是搖頭。
幾番下來,她腰上的東西解得一幹二淨,小家夥總算學聰明了,把脖子上的銀點藍如意雲頭長命鎖摘下來,伸手舉到她跟前:“這個可以麽?這個很值錢。”
趙氏拿在手中看了看,如意鎖是純銀打造,做工精致,鏈子上還嵌了四顆紅寶石,委實價值不菲。她總算點頭,把盛放簪子的盒子送到她手裏,“你的如意鎖比較珍貴,我先替你收着,日後你若是想贖回來,我便還還給你。”
謝蓁得了簪子,根本沒去想如意鎖的事,她有好幾塊這種鎖,少一個阿娘肯定不會發現的。
她高高興興地捧着盒子走出首飾鋪,忽然想起來問:“小玉哥哥,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玉蟬金雀簪?”
李裕走在她旁邊,順口答道:“高洵告訴我的。”
“……”
謝蓁氣得一張包子臉都鼓起來了,氣呼呼地說:“他明明答應過我誰都不說的!我以後再也不告訴他秘密了!”
李裕偏頭看她一眼,心想你們之間還有秘密?
最後哼一聲,有秘密怎麽了,跟他又沒什麽關系。
有一個人牙子盯了謝蓁和李裕許久,從他們兩個走出巷子開始,便一路跟着他們。把他倆的對話都聽了進去,知道他們是跟大人走散的富家小孩,随手就是一塊玉佩一塊如意鎖,若是能綁了去,必定是一筆大買賣。
就算不能敲詐他們家人,也可以買給官宦人家,聽說有些富家老爺就喜歡這種漂亮稚嫩的小孩兒。尤其這兩位,那可真不是一個漂亮就能形容的,若是再長大一些,不知道該是怎樣的絕色。
人牙子看謝蓁和李裕,就跟看兩顆搖錢樹一樣。
跟了一段路,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去,擋住兩人的去路,哭得老淚縱橫:“姑娘少爺啊,老奴總算找到你們了,快跟老奴回家去吧!”
正在走路的謝蓁被吓一大跳,拉着李裕驚惶後退,脆生詢問:“你是誰啊?”
人牙子說:“姑娘莫不是吓壞了,居然不認識老奴了……我是王管事啊!”
“胡說!”謝蓁皺緊了包子臉,粉嘟嘟的小嘴一撅,“王管事才沒你那麽醜呢!”
不怪謝蓁打擊人家,實在是他長得确實不好看,鼠目塌鼻,一口黃牙,一張口就散發着臭味。謝蓁嫌棄死了,她這麽幹淨,才不跟這個髒兮兮的人說話,捂着嘴就要走:“小玉哥哥我們別理他。”
人牙子豈是這麽好打發的,收起兇狠的表情,一臉擔憂地又跟了上來:“姑娘吓糊塗了,不跟着老奴走,萬一又碰到歹人怎麽辦?快別鬧脾氣了,老奴帶你們回家找老爺夫人……”
路人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居然沒一個懷疑的,更別提上前幫忙了。
頂多有點納悶,這倆孩子穿金戴銀,一看便是非富即貴,怎麽府裏的管事卻穿得這麽腌臜?
李裕知道這是人牙子,讓謝蓁不要搭理他,專門挑人多的地方走。
沒想到這人牙子膽子忒大,見兩個小家夥比想象中的聰明,怕丢了這筆買賣,咬咬牙居然當街就要抱起謝蓁。
謝蓁覺得他又髒又臭,惡心壞了,哇地一聲在他懷裏亂打亂踢:“別碰我,你別碰我!”
李裕眉頭一緊,“放開她!”
人牙子不聽,漸漸地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他還想抱起另一個,但怕最後兩筆生意都成不了,于是只能舍棄李裕,轉頭就跑。
李裕急得眼睛通紅,撿起謝蓁掉在地上的盒子就往人牙子身上扔去,求救路人:“大家快攔住他,他不是我們家的管事!”
謝蓁趴在人牙子肩頭,淚珠子撲簌簌往外掉:“救救我,小玉哥哥救我……”
說來也巧,李裕扔得準,那木盒子正好砸在人牙子後腦勺上,他腳步一頓,捂着頭罵了一句娘,繼續往小巷裏跑。
眼瞅着謝蓁就要被拐跑了,路邊總算站出來幾個好心人,擋在他的跟前,叫他把孩子放下來。
起初人牙子還想硬闖,最後被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打了一頓,這才抱頭鼠竄地逃了。
經過剛才那番折騰,謝蓁的花苞頭散了,衣服也皺巴巴的。幾縷頭發挂在腮邊,狼狽之中帶着幾分可憐。
她拾起木盒,打開一看,玉蟬金雀簪斷成了兩截。
她這回沒哭,揉揉眼睛小聲地說:“又斷了。”
李裕有點愧疚,畢竟是他弄斷的,“我下回給你重新買一個。”
她嗯一聲,想了想說:“可是阿娘會罵我的。”
他說不會,拉着她往前走,“我幫你跟冷姨解釋。”
沒走多遠,謝蓁抽抽噎噎的聲音漸漸小了。今天一天接連受到太多驚吓,再大的膽子都被吓沒了,街上太危險,她再也不要一個人出來了。
可是他們能找到哥哥嗎?還能回家嗎?
謝蓁走得越來越慢,她開始耍賴:“我走不動了……”
李裕說:“走不動也得走。”
他剛才問了路人,只要他們找到衙門,就可以找到謝蓁的爹爹謝立青。那時候他們就能回家了。
謝蓁很累,軟軟糯糯的嗓音拖得老長,甜得人牙疼:“小玉哥哥背我好不好……”
他想也不想,“不好。”
他還沒她高呢!
她嗚嗚兩聲,跟小羊羔一樣,“背背我……”
“……”
☆、羊羔
? 謝榮和謝蓁走失後,立即跟高家的侍從一起把周圍找了一遍。但是他們被人潮沖得四分五散,找了好大一圈兒都找不見謝蓁和李裕。
謝榮神色着急,嚴肅的俊臉沒有多餘的表情,讓王管事去衙門通知謝立青,自己則在附近繼續尋找。
剛丢了一個孩子,難道再丢一個麽?王管事說什麽也不肯留下他,要麽兩人一起回去,要麽兩人一起留下。
高洵上前說:“你們回去吧,我帶人再繼續找阿蓁和阿裕。”
謝榮的眼神冰刀子一樣刮過來,刮在他的身上,冷得他牙齒打顫。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帶謝蓁出來,根本不會發生這種意外。他也很後悔,同樣擔心謝蓁和李裕,所以才更想盡一份力。
最後高洵和王管事都沒走,是一個侍從去衙門通知的謝立青。
謝立青得知後馬上趕了過來,模樣焦急,顧不得教訓孩子,領着一幹人在附近搜尋了起來。
殊不知謝蓁和李裕走反了方向,他們找了一個下午加一個傍晚都沒找到。
眼看着天就黑了,再不回來恐怕有更多危險。
謝立青焦頭爛額,沒敢告訴妻子冷氏。然而最後還是沒有瞞住,冷氏大抵是從下人口中聽說的,聽罷險些昏了過去。
她的寶貝羔羔走丢了,那麽小那麽嬌的小人兒,萬一受苦了怎麽辦?
謝蓁從小嬌氣,她比謝荨更甚。尤記得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她才四歲,大冬天裏被三姐姐謝瑩推進雪堆裏,一下子病了大半個月,差點沒讓冷氏擔心死。別人家的姑娘身強體壯,玩玩雪根本沒事,唯有她的身體最是誠實,遇到一丁點兒不滿就要表現出來,凍一下就生病,捏一下就青紫。
打不得罵不得,唯有捧在手心裏寵愛。
如今他們嬌滴滴的女兒在大街上丢了,冷氏越想越傷心絕望,忍不住坐在窗前哭泣起來。
謝立青不知家中狀況,還在衙門裏跟衆人商量如何找人。到了這時候,他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是被人拐去了,他們就把青州所有人牙子都找一遍,一定要找到兩個孩子才行。
李府李息清和高府高慶聞聲趕來,高慶拉着兒子不斷地給兩人賠罪,謝立青和李息清嘴上說着客套話,但都十分憂慮。
暮色西陲,傍晚來臨,衙門上下亂成了一鍋粥,都知道知府大人的女兒丢了。
天漸漸黑下來,遠處豔紅的夕陽殘留着最後一絲餘晖,掙紮沒多久,就沉了下去。
天越黑越不安全,兩個小孩子如何能在外面過夜?謝立青和李息清眼裏的光芒逐漸淡了下去,帶着濃濃的疲憊和無望。
忽然,守門的衙役進來道:“大人,有兩個孩子在門口,不知是不是……”
沒等他把話說完,謝立青便一陣風似的走出去了。
李息清聞言,也趕忙跟了過去。
門口懸挂着四盞燈籠,昏暗的光線下,映照出兩個小小的身影。
李裕背着謝蓁蹒跚而至,他人小力弱,幾乎是在拖着謝蓁行走。謝蓁伏在他的背上,胡言亂語地說着什麽,明明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卻還是固執地抓着他後背的衣服,緊緊地貼着他。
謝立青走到跟前,連忙把謝蓁從他背上抱起來,一時間喜極而泣,“羔羔,爹的好羔羔!”
不抱還好,一抱吓一大跳,她渾身滾燙,有如火球一般,還在一陣一陣地打顫。
那邊李息清也來到李裕跟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緊緊地抱在懷裏,口中不住呢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裕累得不輕,倒在他懷裏幾乎沒有力氣說話。
他掀起眼皮子,看見謝立青着急地抱着謝蓁,一會摸摸她的額頭一會捏捏她的手心,“羔羔你怎麽了,你跟爹爹說句話?”不過瞬息,他的擔憂上升到了極致,轉頭紅着眼睛吩咐:“快去請大夫來!”
李裕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然後說:“她發燒了。”
他們走在路上時,謝蓁不斷地說她走不動了,想休息一會。李裕以為她在撒嬌,便沒有理會她的話,誰知道她居然一聲不響地倒在了路邊,把李裕吓得不輕。他一摸才知她渾身發熱,于是便把她背了起來,一步步帶到衙門門口。
若不是路上遇到幾個好心人為他們指路,他根本走不到這裏來。
謝立青連着對李裕道了好幾聲謝,連素來沉默的謝榮也說了聲謝謝,說得李裕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他對她沒多好,路上還兇了她好幾次,差點把她惹哭了。
想到這兒,李裕看了眼被謝立青抱上馬車的謝蓁。她雙眼緊阖,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似乎很不好受。
“裕兒,你在看什麽?”李息清讓人把馬車牽過來,準備帶他回家。
宋氏在家估計急得團團轉,好在孩子沒事,平安回來了。
李裕收回視線,跟着他走上馬車,“沒看什麽。”
坐在馬車裏,他大概真累得不輕,躺在坐褥上一動都不想動,手腳都是酸軟酸軟的。那個臭丫頭真沉,他心想,下回再也不背她了。
想了一會兒,他閉着眼睛問:“阿爹,為什麽她會發燒?”
李息清找回兒子後心情輕松不少,先是問了句:“哪個她?”旋即反應過來,連忙答道:“你說阿蓁?她年紀小,又受了驚吓,再加上今天天氣涼,發燒是在所難免的事。”
他靜了下,“可是我沒有發燒。”
李息清笑着揉揉他的頭頂,語重心長地解釋:“阿蓁是姑娘家,姑娘本就比男孩兒嬌氣,不能比的。”
他又問:“嬌氣是什麽?”
李息清想了下,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就是天生柔弱……需要男人保護,怕苦怕累怕餓,唔……跟剛出生的小動物一樣。”
李裕很認真地想了想,語出驚人:“什麽動物?小羊羔?”
這孩子平時不吭聲,倒是把謝蓁的小名記得清清楚楚。李息清哈哈大笑,點頭說:“對對,就是小羊羔。”
他翻了個身,不屑地撇撇嘴。
怕苦怕累怕餓……說的可不就是她嗎?他見過剛出生的小羊羔,可沒她這麽嬌氣。
回到謝府,謝立青連忙把謝蓁抱回正房,請大夫上前診治。
冷氏在家拜了好幾遍菩薩,總算把人盼回來了。可是怎麽都沒想到女兒竟燒得如此厲害,她站在床頭,偎在謝立青懷裏淚水連連,“我就不該讓她跟着你們出去……這才半天,就成了這樣……”
謝立青輕拍她的後背,不住地安撫:“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不多時大夫診治完畢,起身時說道:“受了驚吓,脈象不大穩定。令嫒發熱是受涼受驚所致,我這裏開一副藥方,老爺命一個人随我回去抓藥,連着吃個三天便無事了。”
謝立青忙謝過大夫,讓人付了診金,順道遣了一人過去抓藥。
一直折騰到半夜三更,冷氏喂謝蓁吃過藥後,她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期間她一直昏迷不醒,嘴裏時不時蹦出一句“救救我”,聽得冷氏心被揉成一團,整夜守在她的床邊,半步都不敢離開。
天蒙蒙亮,晨曦微露,冷氏摸了摸謝蓁的額頭,長長地松一口氣。還好,總算不燙手了。
雙魚熬了藥汁端過來,冷氏便一口一口喂她吃進去,剛吃到一半,她擰巴着眉頭醒了過來,第一句話居然是:“苦……”
這才一天,她紅潤的小臉就沒了血色,彎腰縮成一只小蝦米的形狀,長睫毛倦倦地垂下來,掩住了黢黑大眼裏的光彩。過了好半響,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眼珠子迷茫地轉了轉,看見床頭一臉懊悔的冷氏,她眨眨眼,還以為是錯覺:“阿娘?”
冷氏忙點頭,“羔羔好些了麽?還有哪裏不舒服?”
真的是阿娘!
她驚喜地撞進冷氏的懷裏,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阿娘,阿娘,我是不是回來了?這是我們家嗎?”
冷氏說了聲是,抱着她好好安撫了一會兒。
起初她很高興,後來想起在街上所受的委屈,悄悄地在冷氏頸窩蹭了蹭,蹭得冷氏領口的衣服都濕了。她嗚嗚咽咽,開始訴苦:“我們的馬車壞了,還遇到了壞人……小玉哥哥給我買了蜜餞和山藥糕,我給你買了簪子,但是後來有一個人要抓我,小玉哥哥就用盒子扔他,那個簪子就斷了……”
她說得語無倫次,但冷氏還是聽懂了。
“沒事,沒事,只要我們羔羔沒事就好。”冷氏想,如果一個簪子能換她的女兒回來,那她情願這一輩子都不戴珠翠首飾,也要讓謝蓁都平平安安的。
哄好謝蓁後,冷氏繼續喂她吃剩下的半碗藥。
藥雖然苦,但她這回一句怨言都沒有,乖乖地吃得一滴不剩。
末了冷氏獎勵她一顆蜜餞,微微笑道:“一會我讓阿荨進來陪你,她昨晚就吵着要過來,我怕她吵着你,就沒允許。”
謝蓁大病初愈,精神不大好,謝荨進來跟她說了兩句話,學着冷氏有模有樣地摸摸她的頭,愧疚道:“阿姐,對不起……”
她從謝榮口中得知阿姐是為了買簪子才上街的,如果不是因為她,阿姐根本不會發燒,也不會差點丢了。
謝府婢仆都看得出來,謝荨這幾天特別乖,每天往謝蓁的房間裏跑,幫忙跑腿兒幹活兒,別提有多勤快。可惜她小,又是府上三姑娘,誰敢使喚她?
她基本上在瞎忙活罷了。
過幾天後,謝蓁總算痊愈,恢複往日生龍活虎的模樣,謝府裏再次響起姐妹倆的歡聲笑語。
一轉眼天便入了冬,過完年後就是上元節,處處張燈結彩。
府裏也來了位京城的客人。
☆、元宵
? 來人是東平王。
前陣子太後高壽,東平王從封地趕往京城特為太後祝壽,現在帶着側妃趕回東平,正好路過青州益都縣,便拖家帶口地來看望謝立青了。東平王和謝立青打過交道,彼此互相欣賞,是難得的君子之交。
東平王妃身體不适,是以此行并未帶她一起出來,只帶了一名側妃。
側妃秦氏跟冷氏一般年紀,容貌姣好,身如蒲柳,瘦弱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刮走似的。她懷裏抱了一個襁褓嬰兒,看起來才幾個月大。
冷氏和謝立青在前面會客,謝蓁也跟了過去,原本是想湊熱鬧的,沒想到東平王居然送了她兩盞漂亮的蓮花燈。她開心地接過,甜甜地道了聲謝,轉身跟冷氏說要拿回去跟妹妹一起玩。
冷氏沒反對,摸摸她的腦袋,“去吧。”
臨走的時候,謝蓁恰好對上側妃秦氏的視線。她天真無害地彎起眸子,朝秦氏笑了笑。倒是秦氏的目光很有幾分複雜,一直看着她走到菱花門外面,才落寞地收回視線。
謝蓁一手提着一盞花燈,興高采烈地來到後院,正好看到謝榮跟謝荨一人端着一只瓷碗,正坐在廊下吃元宵呢。廊下擺了一張花梨木螺钿小幾,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四周還燒着火爐,他倆分別坐在兩邊,別提有多惬意了。
謝蓁頓時有點生氣,氣鼓鼓地來到他們跟前:“哥哥和阿荨吃元宵怎麽不叫我?我也想吃!”
謝榮放下碗,忙讓丫鬟再去盛一碗紅豆餡兒的。
他剛才到這裏來,看到謝荨正好在吃元宵,周圍沒個大人照顧,便索性坐下來跟她一起吃。沒想到剛好被謝蓁看到了,小家夥還挺介意,鼓起腮幫子坐在他和謝荨中間,小嘴兒翹得老高。
謝荨用銀勺舀了一個圓滾滾胖乎乎的元宵送到她嘴邊,有點愧疚有點讨好地說:“姐姐吃。”
她看了一會兒,張開粉嫩小嘴,一口吃了下去。
不多時雙魚把她的那碗端了上來,放到她跟前,她吃了兩口,總算不生氣了,這才想起來還有兩盞蓮花燈。她把身後的蓮花燈拿起來放到桌幾上,一盞推給謝荨,一盞留給自己,“這是東平王送給我們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謝荨兩眼發亮,雖然她很喜歡蓮花燈,但是她對于吃更加執着,一直把碗裏的元宵吃完後,她才伸手去夠蓮花燈。那蓮花燈共有三層,每一層都漆了不同的顏色,把裏面的燈芯點燃時,映照得外面的花瓣五顏六色,漂亮極了。
姐妹倆愛不釋手,當場就在院子裏玩了起來。
兩個小家夥一前一後,從這頭跑到那頭,清脆的笑聲傳到隔壁李家,使正在吃飯的李裕聽得一清二楚。
李裕咬一口元宵,皺了皺隽秀的眉毛。
什麽事這麽高興?就不能笑得小聲點麽?
自從上回上街後,兩家的父母就沒允許他們再出過門,大抵是有些後怕,就連謝蓁也很少出府了。謝立青和冷氏曾來過李府登門道謝,連送了不少禮物,感謝李裕把謝蓁從街上背回來。謝蓁沒有來,聽說是受了驚吓,最近膽子有點小。
聽見剛才那笑聲,李裕怎麽一點也沒覺得她膽子小了?
不是挺生龍活虎的麽。
傍晚東平王帶着側妃準備啓程,卻遇到一場大雪。
雪下得毫無預兆,越下越大,雪花飄飄揚揚地從天上落下來,搓綿扯絮一般,轉眼就在地面鋪了薄薄一層。
看看天色,晚上似乎還有更大的風雪。東平王為了安全起見,只得暫時留宿謝府,等明日天晴了再出發。
好在謝府房子多,謝立青趕忙命人收拾出幾間空房子,燒上火爐,把被褥絨毯用熏香熏了一遍,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這才請東平王進去居住。側妃秦氏住在西廂房,因為帶着孩子,是以冷氏另外指派了一名嬷嬷過去照顧。
那嬷嬷是謝蓁的乳母,照顧孩子很有幾分經驗,因為跟着冷氏時間長了,在府裏頗受尊敬。
秦氏把孩子放到床上,在梳妝臺前坐了一會兒,沒有休息的打算,反而披上狐裘披風往外面走去。陳嬷嬷跟在後面把手爐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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