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5)

兇:“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你自己丢的帕子,自己不知道麽?”

謝蓁被兇得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一直是虛心認錯的态度,沒想到他居然這麽不耐煩。她也是有脾氣的,玉白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就是不讓他走,“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麽?你為何會知道我丢了帕子,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嚴裕要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死死地盯着她的手,再從那只手看向她白淨固執的小臉,“我有什麽目的?我若是有什麽目的,還會同你在這說話麽!”

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她居然懷疑他有什麽目的?嚴裕模樣兇狠,恨不得能把她一口吞下去。

車夫停的地方好,正好在街尾一棵大榕樹後面,這裏來往的行人少,又有大樹擋着,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馬車後面的情況。不過再怎麽不顯眼,這位公子對他家姑娘委實太無禮了……車夫坐在前頭,思忖着是不是該呵斥一兩句。

不過他身後跟着侍從,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家。

謝蓁不死心,非要問出帕子的下落不可,這下換成兩只手都抓住他的袖子,“那我不管,你一定要把帕子給我找回來。”

白嫩的手指頭搭在他藏青色的衣服上,對比鮮明,尤其那指甲蓋兒上新染的蔻丹顏色嬌豔,襯得一雙手愈發纖白柔嫩。他想起這雙手前一刻還在給太子繡帕子,頓時無名火氣,繃着俊臉冷冷地說:“放手。”

謝蓁不依,正要使出殺手锏軟綿綿地叫一聲“小玉哥哥”,他卻毫不留情地甩了甩袖子,揚長而去。

謝蓁坐在馬車裏,呆呆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心想他是該多麽讨厭她啊?才會連她碰一碰他的袖子都不願意。

車廂另一邊,謝荨目睹了兩人對話的全過程,她想安慰謝蓁,但是又不知從何開口。憋了半天,挪到謝蓁身邊摸摸她的手,“阿姐放心,不會有什麽事的。”

謝蓁轉回頭,抿抿唇:“阿荨,你說他是不是還記着小時候我欺負他的事?”

謝荨早就忘了,好奇地問:“什麽事?”

她仔細想了想,掰着手指頭一件件地數:“叫他小玉姐姐,拿雪球扔他,讓他背我……”

這麽一數,好像還真挺多的……很多事情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比如叫他“小玉姐姐”,謝蓁只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弄錯了他的性別,卻完全忘了她曾摸過他的褲裆,害得他尿褲子。

偏偏這些,嚴裕記得一清二楚。

Advertisement

嚴裕馬不停蹄地趕回太子府,從下人口中得知太子正在書房裏,他下馬,大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他常來太子府,對這裏的格局輕車熟路,很快便來到書房門口。

書房門口守着兩個丫鬟,見到他行了個禮。

剛走近,菱花門從裏面打開,太子妃款步走出。淩香霧抿了抿鬓發,一擡頭看到他,唇邊笑意更深:“六弟來了。”

嚴裕颔首,叫了聲二嫂,“二哥在裏面麽?”

淩香霧往旁邊走了走,見他神色匆忙,便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在,你有事找他?”

話雖這麽問,但她卻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一般,不需要他回答,只是看他的反應而已。她剛才把一摞帕子送進去,沒想到他就過來了,可見嚴韬說的話并不假,那些帕子确實是為他選妻用的。只是沒想到他自個兒這麽着急,明明剛走,眼巴巴地又回來了。

嚴裕不知她心中所想,确實有點着急,沒有工夫跟她寒暄:“是,二嫂若是無事,我便先進去了。”

淩香霧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去吧。”

話音剛落,他便推門而入,可見不是一般的着急。

淩香霧忍俊不禁,轉身往回走,想起剛才宴席上見過的那麽多姑娘,不知哪一個才最适合他。要說心靈手巧,那絕對非謝家三姑娘莫屬……但是謝三姑娘性子沉靜,不大活潑,與同樣不活潑的六弟湊在一塊,可不就是兩根木頭麽……

相比之下,謝家五姑娘倒是個機靈乖覺的妙人兒,模樣又生得周整,可惜繡活一般,不知六弟能否瞧得上。

她在這邊左思右想,嚴裕已經進了書房。掀開璎珞珠簾,看到嚴韬坐在翹頭案後,桌上擺着兩摞絹帕。

他進來時,嚴韬正在端詳手中一塊繡蜻蜓的帕子。

嚴韬看到他頗有些詫異,把帕子放在桌上,“怎麽又回來了?”

嚴裕沒心情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二哥找到了麽?”

居然是問這個,沒想到他比他還心急,嚴韬微微一笑,請他坐在對面,“哪是這麽容易的?京城有多少貴女千金,六弟不清楚麽?這帕子繡得千奇百怪,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聽到這句話,嚴裕驀地松一口氣,面上卻不顯山露水,“即便帕子的主人真的來了,她今日繡的圖案也未必與你撿到的帕子一模一樣,二哥如何尋找?”

嚴韬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只道:“碰碰運氣罷了。”

末了又教他,把一塊帕子放到他面前,“每個女人身上的香味不同,經過她手的香味也不同,你仔細聞,便能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嚴裕對女人沒研究,也不想研究,他低頭看一眼,明明沒興趣,卻還要裝出對此很熱衷的樣子,“二哥若是信得過我,不如讓我幫你尋找如何?這些帕子一個個看過去,恐怕會花費不少時間。何況西夷戰況不斷,你還要随時注意那邊的情況,不該為這些事情分了心。”

西夷原本是大靖的附屬國,十幾年前從大靖獨立出去,便一直沒有老實過。不是拒絕納貢,便是想着吞并大靖,最近兩年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斷增加兵力,出兵攻打邊境的幾個城市,成日鬧得那邊的百姓不得安寧。元徽帝為此操碎了心,派出朝中骠騎大将軍鎮守邊境,打贏了幾場仗,西夷人最近才老實一些。

元徽帝為了考驗太子,便将邊境幾座城池交給嚴韬管治。戰後的房屋修建和百姓食宿問題,都需要他出謀劃策。

嚴韬和嚴裕去過邊境數月,前陣子才回來,那邊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卻還是不能馬虎。一旦有什麽新的問題,便由那邊的官員快馬加鞭送書信過來,詢問他的意見。

事實證明,嚴韬管理的那幾座城市恢複得還不錯。

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太子,元徽帝毫不吝啬對他的稱贊。

正因為如此,三皇子才會急紅了眼,趁着他出宮的機會讓人埋伏在外,對他痛下殺意。

好在侍衛保護得及時,他只受了一點輕傷,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目下一切都安定下來了,只要西夷不再出岔子,他們便不必再每日奔波,只需好好維護兄弟之間表面上的和平而已。

嚴韬有些信不過他:“六弟知道女人的香味有什麽區別麽?”

嚴裕還真不知道,半響沒答出來。

嚴韬輕笑,跟他解釋:“這女人身上的香,光是香露就分好幾種,分別有茉莉蜜露、玫瑰露和桂花香露……罷了,你也不明白,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着看到謝瑩繡的花開富貴絹帕,他端詳一番,花樣繡得不錯,可惜帕子上的熏香太濃郁,聞着嗆人。他只看一眼,便随手放在一邊。

不多時,屋外傳來敲門聲,下人在外頭道:“殿下,外頭有人求見。”

他問:“誰?”

下人道:“他沒說來歷,只說能為您出謀劃策,應當是位謀士。”

太子愛才,只要是有能力的人,他都會重視。是以沒多懷疑,便起身到前面去,臨走前對嚴裕道:“六弟在此等我片刻。”

嚴裕起身,“二哥去吧,不必管我。”

他走之後,書房只剩下嚴裕一人,他來到翹頭案後,拿起其中一摞最上面的帕子看了看,帕子後面繡着人名,極容易辨認。他一個個看了一遍,卻始終沒找到謝蓁的名字,他皺緊了眉頭,把嚴韬看過的那摞也翻了一遍,依然沒有謝蓁的名字。

而另一邊的嚴韬走在去前院的路上,從懷裏掏出一塊絹帕,上頭繡着片簡單的楊樹葉子。

他翻到後面看了看,卻發現上面沒有繡名字。

他遞給身後的侍從梁寬,“去查一查這是誰繡的。”

梁寬跟了他十來年,忠心耿耿,是個足以信任的人。這件事交給他去辦,他是很放心的。

說話間到了堂屋,裏面果真坐着一個人。

可惜讓嚴韬失望了,這人不是什麽足智多謀的謀士,反而像一個江湖騙子,滿嘴跑騾子,說的都是空話大話。嚴韬搖搖頭,讓人把他送走了。

☆、銀兩

? 回到家後,謝蓁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不僅太子妃這場宴席很有問題,就連李裕身上也到處都是疑團。

她不知道太子妃有什麽目的,也猜不出來,為了保險起見,她甚至沒在絹帕上繡自己的名字。希望不會有什麽事。

而李裕,他神出鬼沒的,究竟為什麽知道她丢了一塊帕子?謝蓁一方面有點擔心,一方面又想知道宋姨的下落,便把這事跟謝榮說了一下,讓他幫忙調查李裕的事情。

謝榮不知此人在京城裏,順道問了句:“你什麽時候遇見他的?”

謝蓁在他面前不敢撒謊,因為很容易就會被看穿,她抿唇,低頭摳了摳指甲上的蔻丹,“上巳節在明秋湖邊上,偶然遇見了。”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其實不是偶然遇見的,也不知道李裕在那兒埋伏了多久,一把就把她抓了過去。這點小細節無傷大雅,謝榮看了看她,叫了聲她的小名:“為什麽現在才說?”

她擡起頭,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耍賴賣乖,“上回那麽多人在,我找不到機會開口,回家之後就忘了,一直到今天才想起來嘛!”

謝榮不說話,顯然不相信她真能忘記。

她也知道這個理由蹩腳,從八仙桌那邊探出半個身子,讨好地端過來一杯茶,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幫我問問好麽?”

謝榮沒接,氣定神閑,“為何要打聽他的下落?”

她一噎,心想這能有什麽為什麽?想知道,不就打聽了麽!她要是這麽跟謝榮說了,他估計更不會答應的,于是絞盡腦汁想了想,靈光一閃:“我不是想知道他的下落,我是想知道宋姨的下落。宋姨以前對我們那麽好,我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這個理由謝榮還能勉強接受,要真是為了李裕那小子,他是不會答應謝蓁的。

那小子小時候就不讨喜,也不知道長大了什麽樣,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

謝蓁見他有所松動,趁熱打鐵,掀開茶蓋往前送了送,小臉笑得燦爛:“哥哥喝麽?喝完這杯茶,你就答應我了。”

謝榮無奈地彎起唇角,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她很歡喜,滿屋子蹦蹦跳跳,一會兒來到他的跟前,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熱茶,抿起粉唇,眼睛像兩個彎彎的月牙。

她大概自個兒也不知道為何這麽高興,大概是快要見到宋姨的緣故。她是絕對不是承認因為李裕的,畢竟他們白天才吵了一架,他那麽兇,她不要跟他好了。

在京城找人其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每個進出京城的人都要出示公驗,每一天都有記錄。謝榮動用了關系,他正好與京兆尹的小公子趙進熟識,便讓對方幫了個忙,查一查這京城裏有沒有一戶叫李息清的商戶,妻子宋氏,有一個兒子叫李裕。

然而幾天以後,趙進卻告訴他沒有這戶人家,問他是不是記錯人了。

京城叫李息清的不少,但是卻沒一個跟他描述的一樣。

謝榮想了想,又請他調查有沒有李裕此人。

趙進是這麽跟他說的:“有是有,但足足有二十七人,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個?還是我挨個拎過來讓你瞧瞧?”

謝榮到底沒真讓他拎過來,而是跟他過去一家一家地看了。明明名字都一樣,可是卻長得各不相同,沒有一個是謝榮認識的李裕。

直到看完最後一個人,他跟趙進打道回府,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謝蓁。

謝蓁聽罷很有些失望,怎麽會找不到呢?他們都見過好幾回了!

他究竟在京城做什麽?為什麽不告訴她?

不知不覺過去半個月,太子府沒傳來什麽動靜,她也再沒見到過李裕。日子比她想象中還要平靜一些,她這才漸漸放下心來,看來上回是她想多了,或許太子妃只是單純想比拼繡工也不一定?

謝立青閑在家中已有一個月。

一開始他還會着急,目下已經完全淡定下來了。聖上不給他官職,他就算着急也沒用,還不如心平氣和地在家等着,總歸會有消息的。

冷氏說他破罐子破摔,他自己一點也不這麽認為,還頭頭是道地解釋:“我就算着急也不能改變什麽,倒不如在家中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前幾年做得有哪些不好得地方,日後引以為鑒。往後可沒有這麽清閑的日子了。”

冷氏把糕點一碟碟擺在桌上,又給他倒了一杯碧螺春:“你就不想想辦法麽?”

他笑笑:“該想的辦法都想了,時候到了,該來的總會來的。”

與他的樂觀豁達相反,冷氏不得不考慮得更多一些,“萬一要等上七八載呢?三個孩子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穿用度都要花錢,你沒有俸祿,咱們總不能坐吃山空。”

謝立青喝茶的動作一頓,把茶杯放回桌案上,“從青州帶回來的銀兩呢?不夠用了麽?”

“夠是夠,就是不多了。”冷氏說道,回京城後各方面花銷都比青州厲害,再加上他們只出不進,積攢下來的銀子很快用下去一大半。如今入了夏,不僅要添置夏衫和其他東西,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榮兒不小了,到了說親的年紀。說親提親下聘都需要錢,咱們該想想辦法,不能因為這些耽誤了孩子的終身大事。”

謝立青總算意識到事态嚴重,站起來走了兩圈,與冷氏一塊在屋裏商量對策。

外面廊下坐着一個小姑娘,穿着粉白襦裙,雙手托腮,惆悵地看着院裏的薔薇花。

謝蓁是來找冷氏的,不小心聽到她跟謝立青的對話,忍不住好奇便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兒。沒想到是這麽沉重的話題,她哎一聲,頭一次體會到沒錢是什麽滋味兒。以前在青州過得很富裕,他們想要什麽父母就送什麽,誰知道到了京城,居然還要操心起錢的問題。

☆、良娣

? 謝蓁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謝荨,也沒跟謝榮說,就算說了也無濟于事,她一個人在屋裏苦思冥想了好幾天,終究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

她想過去求定國公,老太爺一定會答應幫助他們的。然而這并不是長久之計,何況還有一個老夫人橫亘在中間,應該不會太容易。她想起自己在青州攢了不少名貴首飾和珍珠,有逢年過節別人送的,也有高洵心血來潮送給她的,大部分都用不上,如果能拿到街上當掉,應該能換不少銀子。

思及此,她立即從床榻上蹦下來,翻箱倒櫃地開始折騰。

東西四分五散地放着,自從回到京城後就沒收拾過,謝蓁足足找了一個時辰,才整理出一小匣子珠串首飾。別看匣子雖小,但裏面的東西都極其珍貴,一個碧玉攢珠金雀簪上便鑲了三顆珍珠,絕對能值不少錢。

謝蓁平常用不上這些,太華貴了,倒不如當了補貼家用。

她叫來雙魚雙雁,把這事兒跟她們說了一遍,“明日你們拿這些東西到街上,找一間當鋪當了。”

雙魚不解,打開一看驚奇連連,“姑娘為何要當了這些首飾?您可一下都沒戴過的。”

她倒覺得沒什麽,這些只是冰山一角罷了,她箱子裏還剩下不少,當務之急是給家裏減輕點負擔:“反正也用不着……放在這裏礙地方。”

雙魚拿出一支翡翠魚玉簪,覺得有點眼熟,“這個不是您十二歲生日時,高家公子送的嗎?”

謝蓁摸摸臉頰,悄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明知不會有人,還是怕被人聽見,“你小聲點……不許告訴別人。”

她心裏其實也有點愧疚,聽說高洵為了買這個簪子,偷了他娘的私房錢,後來被趙氏狠狠教訓了一頓。其實她也挺喜歡這個簪子的,但是這上面的翡翠色澤通透,青翠欲滴,一看便知能賣個好價錢……她內心掙紮了片刻,還是默默把這個簪子拿回來了,換成另一個金鑲玉燈籠耳墜,“那我不當這個了,你不要告訴他哦。”

雙魚撲哧一笑,“姑娘心裏還是在乎高公子的吧。”

她沒忸怩,回答得坦坦蕩蕩,“他是我的好夥伴,我當然在乎他了。”

高洵對她的心思她當然清楚,可是她不能給予回應,她只能把他當好朋友,再多的便不行了。

雙魚走後,她一個人在房裏坐了一會兒,閑來無事,重新拿了一條絹帕開始繡花。

約莫傍晚時分,兩人才從街上回來,懷裏捧着一個檀木雕花盒子,一人在前一人在後,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房間門口。

謝蓁一看,還當她們是剛剛做賊回來的,登時一愣:“你們這是怎麽了?”

雙魚三兩步來到她跟前,把盒子往她懷裏一推,“姑娘快打開看看。”

謝蓁不明所以,掀開盒子一看,檀口微張,被裏頭一沓銀票給震住了。她霍地重新阖上,“我給你們的東西,能當這麽多錢麽?”

就算她金錢概念不強,也知道這數目委實太多了些。

雙魚搖搖頭,一言難盡的模樣,最後還是雙雁替她回答的:“我們到了當鋪之後,有一個人要買下姑娘所有的首飾,開的價比別的地方都高出許多。他說日後您再有要當的東西,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謝蓁頗為詫異,不相信有這等好事,“他是什麽人?為何要買我的首飾?”

雙雁道:“聽對方說,似乎是給妻子買的。”

謝蓁放心了,不再胡思亂想,喜滋滋地把盒子捧在懷裏,“我要把這些錢拿給阿爹阿娘!”

她是個急性子,當即片刻也等不得,穿上繡鞋便噔噔噔往正房跑去。她推開房門,歡快地叫了聲:“阿娘!”

冷氏正靠着妝花迎枕午睡,被她這石破天驚的一聲吵醒了,緩緩坐起來抿了抿鬓角:“何事這麽高興?”

天轉入夏,晌午的氣溫很是悶熱,冷氏在屋裏穿得涼薄,外頭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羅衫,透出婀娜姣好的身段。謝蓁身上大部分像極了她,膚白貌美,長腿細腰,還有豐滿的胸口……說起這個,謝蓁好像很久沒喊胸口疼了。

她快步來到冷氏跟前,獻寶似的把盒子拿出來:“阿娘,阿娘這個給你。”

說完,自己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開了。

冷氏看清裏面的東西後,沒有她預料中的驚喜,表情反而有些嚴肅,“羔羔,這錢是哪兒來的?”

謝蓁實話實說:“我把自己的一些首飾當了。”

她怕冷氏生氣,低着頭老老實實地交代:“我不小心聽見你跟阿爹的對話……我想幫幫你們。”她不安地摳了摳裙子上的月季花紋,聲音越來越小:“反正那些首飾我也用不上……哥哥如果要娶媳婦,我可以把首飾都拿出來。”

冷氏教育三個孩子最成功的地方,便是教會了他們相親相愛,兄妹同心。

沒有哪一家的孩子,像他們感情這麽好的。雖然有時會有口角之争,但那不過是小打小鬧,過不了一會,便又重歸于好。

就像現在,謝蓁為了哥哥,可以不要那些漂亮的首飾。要知道她可是從小就最臭美的。

冷氏心中百感交集,将她攬進懷裏,“羔羔放心,你阿爹只是一時不順,不會一直如此的。你哥哥的事不必讓你操心。”

她眨眨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那這些錢阿娘收下麽?”

冷氏揉揉她的頭,“你先拿回去放着,若真的走投無路了,你再拿給阿娘好麽?”

她咧嘴一笑,痛快地說:“好呀!”

回到自己房間後,她把檀木盒子放在箱子最底下,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了。不管怎麽說,阿娘沒有拒絕她,她還是有能力幫助父母的。

那之後幾天,雙魚和雙雁出府過幾次。

偶然一回遇到上回買了謝蓁首飾的人,對方說他的妻子很喜歡,問她們還有沒有要當的珠翠玉簪。謝蓁知道後,便把自己不需要的頭面全找了出來,都是一等一的精致,她留了最喜歡的幾樣,剩下的全讓雙魚賣給對方了。

她把拿回來的銀票一起放在箱子底下,閑來無事數了數,被這筆不小的數目驚了一驚。

雙魚還說:“姑娘,那人說他的妻子夜裏睡不好,問您有沒有什麽法子?”

謝蓁歪着腦袋,到底還是有點戒心,“為什麽要問我?”

雙魚道:“婢子今日去購置香料被他瞧見了,香料裏有助眠的成分。”

她哦一聲,琢磨了下,畢竟對方幫了自己不少,而且又是有家室的,應該不會有問題……于是便把自己床頭上挂的香囊取了下來,為了保險起見,甚至還挑掉了上面所有的花紋,遞給雙魚:“你把這個給他,讓他挂在床頭,他的妻子應該會睡的好一些。”

這裏面的香料是她自己配的,跟她帕子上的香味一樣,有助人安眠的效果。她晚上睡不好的時候,便用這個助眠,十分見效。

雙魚應下,在下次見面的時候交到了對方手上。

一來二去,竟有了幾分熟悉。

這天,雙魚來跟她回禀:“姑娘,那人說他妻子用了您的香,夜裏睡得安穩了許多,他很感激您。”

能幫助別人,謝蓁也是挺高興的,她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笑盈盈地吹着風:“那就好,我這裏還有許多,他的夫人若是用完了,下回便再多送去一些。”

她始終沒有懷疑,半個月後把香料縫進香囊裏,通過做了五六個,讓雙魚一塊給對方送去了。

幾日後,雙魚興致勃勃地告訴她:“姑娘,那人說他妻子想見您一面,當面感謝您。問您後天是否有空,他們想約您在城南的萃英樓一見。”

夏日天熱,謝蓁最喜歡坐在院裏的桐樹下納涼,兩旁的丫鬟打着風,她倚在榻上打瞌睡,再惬意不過。聽到雙魚這麽一說,剛醞釀起來的睡意頓時煙消雲散,她睜開水霧氤氲的雙眼:“萃英樓?”

萃英樓是京城有名的茶樓,聽說當年太子在此處歇腳,誇贊那裏的茶水一絕,這才因此出了名。

雙魚點點頭,“對方姓陶,他妻子是淩氏。”

謝蓁沉吟了下,不知該不該去。

既然對方的妻子也去,那應該不會落人話柄,她猶豫一會兒,正好當面感謝他們買了她的首飾,于是颔首道:“你跟他們說我會去的。”

後天一早,謝蓁換了身白绫對衿衫兒和鵝黃裙,外頭罩一件輕透羅衫,頭上插一支水精簪,雲鬟鬈鬈,瑩澤照人。她帶了兩個丫鬟和兩個仆從,事先跟冷氏支會過,冷氏仍舊不放心,便讓謝榮陪她一塊同行。

到了城南萃英樓樓下,謝蓁走下馬車,她戴着帷帽,朝謝榮微微一笑:“哥哥在這等我。”

謝榮騎在馬上,叮囑道:“若是有什麽事,便讓丫鬟下來通知我。”

她點頭,跟着雙魚雙雁往裏面走。

聽說陶氏夫妻在二樓雅間,她們停在門口,雙魚敲了兩下門,門裏有個穿粉衣白裙的丫鬟打開門,對她們道:“我家少爺和少夫人還沒到,姑娘請到裏面等候吧。”

一邊說一邊請她們進去。

雅間紫檀小插屏後面是一張朱漆螺钿小幾,幾上擺了幾碟點心和一壺茶水,謝蓁坐在墊子上,問了一些他們少夫人的情況,便開始靜靜地等候。

不多時,粉衣白裙的丫鬟退了出去,屋裏只剩下她和雙魚雙雁三人。

起初謝蓁坐在那兒很安靜,漸漸過去一炷香,對方還是不來,她便有些憂慮了。

等待最能看出一個人真實的模樣。

若是脾氣不好,或是耐心不好,恐怕早已坐立不安,搓手跺腳了。

可是她不一樣。

她就算等得有點着急,也不會讓丫鬟去催促,而是一個人坐在桌幾後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細品慢酌。茶喝完之後,她摘下帷帽,露出一張精致無暇的俏臉,雙手托腮,撐着下巴滴溜溜地打量屋裏的擺設。她坐的方向離門口最近,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

雅間裏面有個十二扇繡竹韻常青的屏風,屏風是半透明的紗質,後面的人能看到屋裏的光景,屋裏的人卻看不到後面的擺設。

嚴韬坐在花梨木圈椅中,腰上挂着她親手繡的香囊,以手支頤,含笑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連她的丫鬟都不耐煩了,往門口看了一眼:“姑娘,要不要婢子去問問……”

她想了一會兒,“去吧。”

沒片刻雙魚去而複返,有些洩氣:“她說陶家夫婦在路上耽誤了,恐怕還要一陣子。”

謝蓁自己倒沒什麽,但是她怕謝榮等得不耐煩,便讓雙雁下去跟謝榮說一聲:“你告訴哥哥我沒事,就是得晚一會才回去。”

雙雁應是,走出雅間。

轉眼又過去一炷香,謝蓁起身在雅間走了一圈,看看屋裏的擺設。她來到十二扇折屏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紋,正要往裏走,方才的丫鬟推門而入,略帶愧歉地開口:“實在抱歉,我家少爺和少夫人家中出了急事,怕是不能如約而至了。”

謝蓁踅身,愣了愣,很快大度地一笑,“沒事,那就只能改日再見了。”

丫鬟将她們送出門外,為了表示歉疚,還打包了幾種點心送給她。

等她們離開後,嚴韬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他站在窗邊,看着下方謝家的馬車,謝蓁坐上馬車,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許久才道:“想不到謝家還藏了這麽标致的小姑娘。”

梁寬站在他身後,“殿下打算怎麽做?”

嚴韬笑笑,收回視線,“慢慢來吧,別吓到她。”

反正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不急于這一天兩天的。

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上回讓你調查的事如何了?”

既然她是定國公府五姑娘,為何又要當掉自己的首飾?她在府裏過得不好麽?嚴韬特意讓梁寬調查此事,不知結果如何。

梁寬回道:“謝立青去年年底回京述職,未被聖上重用,這幾個月一直閑在家中。再加上他家中地位尴尬,日子似乎不大好過。”

嚴韬問:“為何沒被重用?他以前在青州擔任什麽官職?”

梁寬道:“在青州擔任知府。他極有能力,把青州管治得井井有條,日益繁榮。但是青州巡撫林大人彈劾他在青州任職時與突厥人有來往,聖上不放心,便暫時将他留在家中查看,過段時間再做打算。”

原來如此,嚴韬若有所思,“林睿所言屬實?”

梁寬搖頭,“屬下讓人查了一下,謝立青與林大人在青州曾有過節,至于他話中真假……有待考究。”

林睿此人,心胸狹隘,容易記仇,偏偏又是個滾刀肉,懂得讨好上頭的人歡心,估計就是憑着那張舌燦蓮花的嘴才讓元徽帝信了他的話。謝立青又是個老實人,自然鬥不過他。

嚴韬得知事情緣由,放在窗棂上的手拂了拂上頭的灰,慢慢說道:“時刻注意林睿的舉動,找個機會抓住他的把柄……至于謝立青,是個良才,別埋沒了才好。”

近日邊境又生事端,西夷人以五萬兵攻打大小邬羌兩座城市,骠騎将軍仲開守城數十日,漸漸有破城之勢。

元徽帝又調遣了三萬兵前去支援,命嚴裕護送糧草提前一日出發,此事來得突然,連嚴裕都有些措手不及。

元徽帝既是為了鍛煉他,又是為了讓他增援仲開,并允他勝仗之後,必定答應他任何請求。

嚴裕只好連夜整裝出城,前往千裏之外的邊境。

臨走前,他甚至沒來得及去定國公府跟謝蓁說一聲。他們走的街道與定國公府隔着兩條街,他騎馬走過,只往那邊看了一眼。

彼時剛剛敲過三更的梆子,謝蓁還在睡夢中,她沒有聽到鐵騎铮铮的聲音,更沒有城門打開的聲音。只有醒了,才聽說夜裏三萬兵馬離開了京城。

日子流水般滑過,期間她被邀請去了太子府幾次。

當然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其他貴女千金。

有一回太子也在場,遠遠地瞧見一眼,她甚至沒記住他長什麽模樣。其他姑娘倒是芳心大動,激動了好半天沒緩過來。

太子跟太子妃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不知為何,謝蓁總覺得他身上的香味頗有幾分熟悉。

有時候和儀公主也在,便拉着她和淩香雲坐一塊說話。嚴瑤安喜歡她身上的香味,還纏着她要她教自己調香料,奈何時間地點都不方便,最後只得作罷。

一日和儀公主去昭陽殿給王皇後問安,正好碰到嚴韬也在。

王皇後體弱多病,常年纏綿病榻,身子骨很有些虛弱。饒是如此,她仍舊衣着端莊素雅,雍容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