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

邊要穩住自己的身體,一邊要防止輕紗被吹起來,根本沒留意他話裏的醋味兒,“沒說什麽……就問他什麽時候來京城的……他當初跟我說要去從軍,我還當他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如今竟做得有模有樣了。”

嚴裕輕輕哼一聲,目光落在前方的人身上,“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謝蓁來不及捂住輕紗,一陣風來,吹得她露出個尖尖滑滑的下巴,她忙用手捂住,嬌聲道:“你別問了……我帽子快掉了。”

嚴裕低頭一看,她兩只手扶着帷帽,就沒法穩住身體,正繃得緊緊的坐在他身前,生怕随時都會掉下去。他幫她扶正帷帽,側身替她擋住大部分風,繼續糾纏剛才那個話題,“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這是他心頭的一根刺,若是不問清楚,恐怕會越紮越深,到最後拔都拔不出來。

謝蓁歪着腦袋想了一會,“我忘了。”

都是些瑣碎的話題,要麽是問謝荨的情況,要麽是問她最近如何……說起來,高洵好像沒提過她嫁人的話題,他不知道她嫁人了麽?若是知道她嫁給嚴裕,應該會驚訝才對吧?怎麽兩人剛才見面,就跟不認識對方一樣。

謝蓁想不通,于是扯着嚴裕的袖子仰頭問:“高洵認出你了麽?”

嚴裕正在氣她那句“我忘了”,聽到此言嗯一聲,不禁想,他跟小時候沒什麽變化,也就她會沒心沒肺地忘了他,旁人看到他,哪個不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本想問他們為何不搭理對方,忽然想起一件事,抿唇一笑,笑聲從帷帽底下傳出來,嬌軟又動聽,“我知道高洵為何不理你了。”

他垂眸,帶着點傲慢:“為何?”

謝蓁的聲音被風吹散,柔聲細語伴随着清風灌進他的耳朵裏,“你剛剛搬走時,高洵很生氣,曾經跟我說日後再見到你,必定要揍你一頓才解氣。”

嚴裕噤聲,唯有這點永遠無法反駁。

謝蓁故意問:“他揍你了嗎?”

嚴裕臉一黑,“他敢!”

說話間,人已來到定國公府門口,他把她從馬車上扶下來,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謝荨身邊,向冷氏詢問謝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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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裏早已請好了大夫,幾個嬷嬷小心翼翼地把謝荨抱回玉堂院,大夫寸步不離地在旁邊候着,一會用濕巾子給她祛熱,一會煎藥喂她喝下去。謝蓁心疼妹妹,在旁邊守了大半晚上,若不是嚴裕擔心她身子撐不住,半夜把她提溜回自己屋裏,估計她要坐上一整晚。

一直到天微涼,謝荨才退燒的跡象。

謝荨這次生病驚動了不少人,早上定國公和老夫人都來看了一次,定國公見她已經沒什麽大礙才稍稍放心。老夫人倒是沒什麽表情,自打上回嚴裕當着下人的面懲戒許氏和吳氏後,她對二房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的。既因為六皇子的身份不敢拿捏他們,又看他們十分不順眼。正因為如此,許氏和吳氏都沒過來,唯有四夫人來慰問了幾句,沒說幾句話就離開了。

謝蓁倒樂得清靜,見謝荨醒了,親自喂她吃完一碗藥,又拿絹帕給她擦了擦嘴。

謝荨身體仍舊很虛弱,靠在迎枕上咂咂嘴,滿嘴都是苦味兒,可憐巴巴地跟說:“阿姐喂我吃蜜棗。”

謝蓁把早就準備好的蜜餞塞她嘴裏,摸摸她的額頭,總算不燙得吓人了,“感覺好些了麽?”

謝荨點點頭,或許是生病的緣故,水汪汪的大眼失去光彩,顯出幾分虛弱,“我昨天燒得厲害麽?我好像聽見阿娘哭了。”

昨晚她高燒不退,冷氏确實吓得不輕,在一旁急得掉淚。本以為她沒有意識,沒想到卻都還記得。

冷氏陪了她一宿,今天早上才回正房眯一會。

謝蓁讓人把香米湯端上來,“你燒得淨說胡話,阿娘能不哭嗎?”

她有點愧疚,小聲地問:“我說什麽胡話了?”

謝蓁翹起嘴角,故意打趣她:“你說想喝香米湯,這不一大早,就趕緊讓人把湯端上來了。”

說着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邊,她啊嗚一口吃下,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每次我一生病,阿姐就對我特別好。”

謝蓁忍不住嗔她,“我平常對你不好?”

她又吃一口,撐得一遍腮幫子鼓鼓的,這時候倒懂得讨好她,十分真誠地回答:“都好。”

謝蓁喂她吃完整碗粥,她才勉強恢複一點精神。

謝蓁把碗遞給丫鬟,丫鬟收拾好退了下去,屋裏只剩下她們姐妹兩人。謝蓁問起昨天落水的事,“你說有人推你,你看清那個人的模樣了嗎?”

經過一晚,謝荨的頭腦清醒不少,不再如昨日那般混混沌沌。

她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看清了。”

當時她并不岸邊,她看到有個姑娘腳下一滑,差點掉進水裏,她才過去幫忙的。但是那個姑娘自己站穩了腳步,她卻被身後路過的丫鬟撞了一下,她腳下一滑,撲通掉進水裏。掉入水中的那一刻,她往岸上看了一眼,那是個極其普通的丫鬟,穿着打扮都不像将軍府的人,不知是誰家的丫鬟,撞完以後連看都沒敢看她一眼,就匆匆離開了。

謝荨記得她的模樣,勉強稱得上清秀,身形不高,低頭時正好能看到她耳朵後面有一顆紅痣。

謝荨把這些跟謝蓁說了後,謝蓁思忖片刻,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那個要落水的姑娘,當時身邊有沒有丫鬟?”

“……好像有?”她記不清了。

謝蓁覺得奇怪,若是有丫鬟的話,主子落水必定第一時間伸手搭救,根本輪不到謝荨幫忙。若是沒有就更奇怪,前來将軍府賀壽的人,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身邊會沒有丫鬟跟着?

她問謝荨:“你記得那是誰家的姑娘麽?”

謝荨苦思冥想,“我聽別人叫她林姑娘。”

昨日在場的人中,姓林的姑娘并不多,謝蓁只知道一個青州巡撫林睿的兩個女兒林畫屏和林錦屏,莫非與她們兩個有關?

安頓好謝荨,謝蓁從屋裏出來,冷氏仍在睡,外有只有謝榮和嚴裕兩個人。

謝蓁把謝荨的話複述了一遍,惆悵不安地看向謝榮,“哥哥,我覺得阿荨落水與林姑娘脫不了幹系……但是她為何要害阿荨?阿荨同她有過節麽?”

謝榮聽罷,微微擰起眉心。

謝荨與林姑娘确實沒有過節,但是牽扯到林家,便不得不多想……

嚴裕在一旁聽罷,把她帶到跟前,一語中的,“不是謝荨與林姑娘有過節,而是你爹跟巡撫大人林睿有過節。”

林睿曾經在元徽帝面前誣陷謝立青勾結突厥人,一心想要毀掉謝立青的官路。前不久嚴裕剛證明了謝立青的清白,林睿便因為涉嫌貪污被人參了一本,元徽帝把這事交給太子去辦,事情尚未查出結果。嚴裕與太子是一派,而謝立青又是嚴裕的老丈人,林睿想必以為是謝立青從中作梗,對他懷恨在心,在家說了謝立青的壞話,被女兒聽去後,才有了昨日謝荨落水的一幕。

林睿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與太子不和,這是衆人心照不宣的事實。

只是可憐了謝荨,平白無故被林家姑娘恨上,還因此大病一場。

☆、情敵

? 謝荨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總算恢複精神,可以下床了。

明明才病一天,她卻好像整個人都瘦了,下巴尖尖的,不如以前圓潤。冷氏讓廚房被她熬煮了滋補的海參烏雞湯,她一個人喝得幹幹淨淨,哪怕是在病中,也胃口好得出奇。

謝蓁總算放下心來,打算今晚留下過夜,等謝荨好了再回六皇子府。

晚上一家人在堂屋用膳,定國公和老夫人坐在上位,只有二房和四房的人來了,大夫人和三夫人借口稱病,沒有過來一起用飯。

倒也不奇怪,她們上回被嚴裕的侍衛掌嘴,面子裏子都沒了,哪裏還願意出現在她們面前?

于是一頓飯吃得還算平靜。

高洵也在場,謝立青把他留了下來,後日謝榮帶着謝荨去将軍府道謝,順道把他一塊帶去,他可以跟仲尚一起回軍營。

高洵盛情難卻,只好答應下來。

或許因為謝荨大病初愈,謝立青心情不錯,便說起他們小時候的趣事來。他們在青州有不少回憶,真要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謝立青笑着道:“高洵成日來我們家中,有一日旁人問起,還當你是我的小兒子……”說罷哈哈一笑,脫口而出:“原本我也以為你會跟……”

話未說完,被冷氏冷冷地瞪了一眼,立即噤聲。

謝立青掩唇咳嗽,故作淡定地把後半句話接上:“我以為你會跟榮兒一樣,走上仕途,未料想你只對軍營有興趣。”

高洵坐在謝榮旁邊,另一邊是嚴裕,他微微一笑,斂眸道:“當初以為這是條捷徑,沒想到卻走錯了路,如今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他話裏有話,旁人聽不明白,但是身邊的嚴裕卻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眉心微蹙,轉頭給謝蓁夾了一筷子菜,“多吃些菜。”

謝蓁看着碗裏綠油油的青菜,想挑出去,但是又不好當着衆人的面,“我……”

高洵循着看去,下意識道:“阿蓁不喜歡吃龍須菜。”

音落,便見嚴裕的臉色沉了沉。

席上靜了片刻,還是謝立青反應得快,笑着打圓場道:“還是高洵記性好,同我們吃過幾頓飯,便把每個人的喜好都記住了。你還記得我不能吃什麽嗎?”

高洵回過神,勉強牽了牽唇角笑道:“伯父不能吃辛辣食物,一吃便會身上起疹。”

謝立青頗欣慰,“你記得不錯。”

說起這個,他便不得不提一下當年的糗事。冷氏偏愛甜辣味的菜,謝立青剛娶她那陣,為了配合她的口味勉強吃了一短時間,結果就是渾身的疹子下不去,被定國公知道以後,非但沒有同情他,反而狠狠地嘲笑了一頓。

當時冷氏被他弄得好氣又好笑,直罵他是傻子。

他年輕時為了她确實做過不少傻事,不過甘之如饴罷了。

被他這麽一攪和,飯桌上的氣氛頓時融洽不少,大夥兒都忘了剛才那一段小插曲。唯有嚴裕從頭到尾繃着一張臉。謝蓁坐在他身邊,只覺得渾身的氣氛都不對勁了,她看着碗裏的龍須菜,心裏糾結究竟是吃還是不吃……

嚴裕看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糾結什麽,一聲不響地把菜從她碗裏夾出來,面無表情地自己吃了。

好在飯桌上沒人注意他們,否則謝蓁肯定會不好意思。

她臉紅紅的,“你為什麽吃我的菜?”

嚴裕輕輕哼一聲,“你不是不喜歡吃麽?”

兩人對話聲音小,不想讓別人聽見,是以謝蓁往他那邊湊了湊,不知情的看過去,只會以為是小夫妻倆說悄悄話,別有一番情趣。她自己沒察覺,但是嚴裕卻很喜歡,臉色稍微有所緩和。

高洵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他們态度親昵自然,一如多年前那樣,沒有旁人的容身之地。

這頓飯大抵是他吃得最痛苦的一頓,飯菜到嘴裏變得索然無味,時間過得緩慢,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總算吃完一頓飯,他起身向定國公和謝立青告辭,準備回客房。好巧不巧的是,客房的方向跟玉堂院在同一個方向,要回屋,必須跟謝蓁和嚴裕同行。

謝立青和謝榮留在堂屋,有話跟定國公商談,冷氏要去後院看謝荨的藥煎好沒有,是以回玉堂院的路上,只有他們三人。

嚴裕與謝蓁走在前面,到了抄手游廊,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高洵走在兩人身後,看到這一幕眼神黯了黯,掀唇喚道:“阿裕。”

嚴裕腳步未停,好半天才應一聲,“何事?”

他以為他要問什麽高深莫測的問題,沒想到他居然說:“你還是我認識的阿裕麽?”

嚴裕驀地停住,回身看他,“什麽意思?”

高洵從旁人口中得知他如今不叫李裕,而是跟随元徽帝改姓嚴,嚴裕。他變得陌生了許多,跟小時候判若兩人,只有在面對謝蓁的時候才會露出一些孩子氣。

後面跟着兩個丫鬟,見他們氣氛不對勁,站在後面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高洵輕笑,“你當初走時一聲不響,如今換了個身份再回來,難道不打算解釋解釋麽?”

嚴裕看向別處,态度很随意,“沒什麽好解釋的。”

擱在以前,謝蓁肯定會跟別人一樣覺得他傲慢無禮,可是她知道了他當初離開的原因,如今居然有些理解他了。這事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一個無法觸碰的傷疤,多年養育之恩的父母被人殺害,他被陌生人接回宮中,一下子成了當今六皇子,在宮中如履薄冰,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這原本就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更何況他的脾氣又古怪得要命,當初若不是他告訴她,她是怎麽都想不到這其中有多少變故的。

高洵憤怒又無奈,上前攥住他的衣領,一句話飽含多種深意,“你當真把我當過兄弟麽?”

高洵比嚴裕大兩歲,身高也比他高了半個頭,再加上他高大偉岸,兩人要真打起來,嚴裕肯定是吃虧的那個。

謝蓁有點着急,脫口而出:“高洵哥哥,不要打他!”

她一邊說一邊拉開嚴裕,期間不得不推了高洵兩下。她把嚴裕護在身後,一如小時候那樣,小小的身軀似乎真的能替他遮風擋雨,“他……他是皇子,你打了他要進大牢的。”

都什麽關頭了,居然還在為別人考慮。

嚴裕本來很感動,聽到這句話不禁恨得牙癢癢,伸出手臂把她撈進自己懷裏,“你究竟是在關心誰?”

謝蓁看到高洵眼裏一閃而過的受傷,沒來得及說話,便聽他道:“阿蓁,當時他不告而別的時候,我說要揍他幾拳,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麽嗎?”

謝蓁認真地想了想,“不記得了。”

高洵只得告訴她:“你說過會在一邊看着。”

嚴裕擰了擰眉心。

他又問:“如今你還能心如止水地在一旁看着麽?”

謝蓁答不出這個問題,她肯定做不到了,不僅是因為她嫁給了嚴裕,而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沒道理再為小時候那些矛盾糾纏不休。可是她又說不出口,怕傷了高洵的心,只好沉默不語站在嚴裕跟前,躲避他的視線。

高洵或許明白了什麽,無奈牽起一抹笑,“你以為我真會打他?”

謝蓁不明所以地擡眸。

他臉上說不清什麽表情,既像笑又像哭,最終什麽也沒說,從他們兩人身邊走過,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回屋以後,謝蓁的情緒一直不太高漲。

甚至有點低落。

丫鬟端來的飯後茶點,她一口都沒動,也沒有去看謝荨,一個人雙手托腮看着窗戶,不知在想什麽。

嚴裕站在她身後,表情不好地問:“你剛才叫高洵什麽?”

謝蓁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問:“高洵哥哥?”

他果然還是介意這個,兩只手臂撐在她身邊,咬住她的耳垂說:“我記得你以前叫他高洵。”

她沒聞到空氣裏的醋味兒,還在傻乎乎地說:“他比我大兩歲呢……阿娘說我應該叫他哥哥。”

冷氏雖然說過她,但她依然很少叫高洵為高洵哥哥,方才那一聲是太着急了,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就已經叫出聲。

嚴裕抿抿唇,想說什麽,最終沒開得了口。

總不能要求她以後只叫他哥哥?那謝榮怎麽辦?

他自己挺矛盾的,生了一肚子悶氣,偏偏不能跟她說,只能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

晚上那頓飯是在自己屋子裏吃的,嚴裕讓人準備了幾十道菜,葷素各十五道,一個桌子擺不完,旁邊還放了兩張小方桌。謝蓁走過去一看,差點被這陣勢吓到了,扭頭問他:“你要設宴麽?這麽多菜,我們兩個怎麽吃得完?”

嚴裕讓她不用管,坐下吃就是。

她惶惶不安地坐下,總覺得事有蹊跷。

誰知道一頓飯下來根本不用她動筷子,他每一樣都給她夾一點,然後問她好不好吃。她若是答好吃,他便讓人記下來,若是答不好吃,便讓人把那道菜撤下去。每樣菜吃一點,足足三十道菜,謝蓁被他喂得飽飽的,總算明白了他的意圖。

她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玉哥哥想知道我喜歡吃什麽,為何不直接問我?”

他故作淡定,從下人手裏接過記錄她口味的那張紙,疊起來,揣進袖子裏。

“不用問也能知道。”

高洵都不用問,他為何要問?

總有一天,他要比高洵了解她還多。

☆、饞貓

? 雖然謝荨是在将軍府出事的,但是畢竟仲柔救了她一命,于情于理都該上門道謝。

第二日謝荨能下床後,冷氏便帶着她和幾個丫鬟去了将軍府。

高洵明日要跟仲尚一塊回軍營,便順道一路同行。

謝蓁與嚴裕原本是要回六皇子府的,但是謝蓁中途改了主意,想查清楚究竟是誰想害謝荨,也跟着去了。

到了将軍府,仲将軍和将軍夫人親自在堂屋迎接,姜氏心懷愧疚,慰問了謝荨好幾聲,仍舊十分過意不去。姜氏讓仲柔領着她和謝蓁去了後院,自己和冷氏稍後就到,把堂屋留給幾個男人說話。

時值深秋,後院實在有些冷,八角亭四周都有簾子遮擋,另外還架了兩個爐子,這才勉強暖和一些。丫鬟端上來幾樣糕點,謝荨生病這幾天冷氏不讓她亂吃東西,是以她看到點心後饞得不行,捏起一塊豆沙餡兒的山藥糕咬了一口,滿嘴都是香甜,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謝蓁看見她埋頭吃東西的樣子忍不住想笑,“要是讓阿娘知道,一定饒不了你。”

她專心致志地把裏面的豆沙吸完了,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拿起一塊點心放到謝蓁面前,好言好語地懇求:“阿姐別告訴阿娘……”

居然還懂得賄賂。

謝蓁不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彎起唇瓣看對面的仲柔:“這裏可不止我一個人看到。”

仲柔原本在看戲,忽然被點名,咳嗽了一下轉過頭去。

謝荨聽出了話中之意,索性把一整碟點心都推倒她面前,長睫毛忽閃忽閃,“仲柔姐姐也吃。”

對于一個把吃放在第一位的姑娘,這大抵是她最盛情的邀請了。

謝荨對于那天的事有點印象,她雖然昏迷了,但是仍舊記得有人把她從水裏救出來,事後謝蓁告訴她是仲柔救了她,她就一直對仲柔心懷感激。奈何仲柔跟尋常的姑娘不一樣,身上透着一種英氣,讓人不大敢靠近,謝荨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那句話的。

好在仲柔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難相處,她拿了一塊點心,體貼道:“你吃吧。”

謝荨綻開笑意,連連點頭,“嗯嗯嗯。”

于是就真的沒了顧忌,自己一個人默默坐在啃起點心來,時不時往謝蓁和仲柔碟子裏放一塊,讓她們兩個也吃。

謝蓁擔心她一下子吃太多對胃不好,忍不住提醒:“你少吃一些,一會兒肚子都撐圓了,阿娘會發現的。”

她聞言,趕忙停住,低頭看自己平坦的小肚子,見沒有凸起來才放心。

趁着她吃點心的工夫,謝蓁向仲柔詢問:“不知仲姐姐調查得如何,當時有人看到了麽?”

仲柔搖頭,娓娓道來,“前天你們離開以後,丫鬟便來跟我說了,六姑娘落水的地方正好在一顆柳樹後面,沒多少人在意,是以并未有人看到。”

如今是秋天,湖裏的荷花早就敗了,只剩下一片湖。一般姑娘家都不願意到湖邊去,要麽在亭子裏吟詩作對,要麽在院中賞菊懷秋,彼時站在湖邊的,只有寥寥數人。

謝蓁問她有哪些人,她便一一說完,其中包括林巡撫家的三姑娘林畫屏。

謝蓁久不出聲,她問道:“你有頭緒?”

說是頭緒,不過是個猜測罷了,畢竟沒有确鑿的證據。謝蓁把謝荨醒來後的話說與她聽,前因後果理一遍,不難懷疑到林畫屏頭上,“只不過沒人看見……總不能空口白牙就認定是她,除非能找到那個丫鬟,否則我們只能吃下這一個啞巴虧。”

仲柔聞言,看向謝荨,“你還記得那丫鬟的長相嗎?”

謝荨放下玫瑰糕,輕輕點了下頭,“記得。”

“若是再見到,你能認出她麽?”

她仰起小臉,回想了一下那人的相貌,肯定地點頭,“能。”

仲柔想了想道:“後日我與五弟要去林家一趟,你若是身體養好了,便同我一塊去看看吧。”

林家跟将軍府來往不算密切,不過是因為上回林睿求仲将軍辦事,又差人送了不少東西。彼時仲将軍不在府上,姜氏不明情況,便替他收下了。事後被仲開知道大發雷霆,一定要讓人送回去,這件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仲柔和仲尚頭上。

他們把謝荨帶去并非不可,只是……

謝蓁蹙眉,不大放心,“阿荨是姑娘家,一眼就會被人認出來,此舉恐怕行不通吧……”

仲柔也考慮到這個問題,露出遲疑,“可以讓六姑娘扮成丫鬟與我同行,只不過我身邊很少帶丫鬟……”

她出門一般都帶小厮。

這邊還沒商量出一個結果,那邊便有人提着食盒從遠處走來。端看那長腿闊步,偉岸身形,便知是仲尚無疑。

謝家的人來之前,仲尚便被仲柔指派去街上買點心了,還點名要八寶齋的棗泥拉糕和玫瑰蓮蓉糕。八寶齋距離将軍府隔了好幾條街,一來一去便要花去幾刻鐘,偏偏仲柔不愛使喚下人,偏要叫他去。

仲尚把點心買來以後,原本可以讓丫鬟送去,食盒尚未交到丫鬟手中,他鬼使神差地自己過來了。

一眼便看到仲柔和兩個姑娘坐在亭子裏。

他大步上前,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斜了斜。

謝荨坐在仲柔手邊,腦袋微微垂着,不知是在想事情還是睡着了。他故意把食盒往她面前放了放,歪着嘴笑:“阿姐,棗泥拉糕好吃麽?”

她聽到聲音,果真擡起頭來。

像受驚的小老鼠。

她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兩頰的肉消瘦了些,皮膚勝雪,白白嫩嫩的,讓人一眼就想到上元節吃的元宵。不知道她咬一口,會不會也又甜又糯。

謝荨還記得他,上回就是他帶她去見高洵的,還差點搶走了她從八寶齋買的點心。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将軍府的人。

仲柔沒回答,讓他放下點心就離開,“阿爹在堂屋,你過去看看吧。”

他颔首,腳下卻沒有動,反而把紫檀食盒的蓋子拿開,端出裏面一碟碟的點心,有藕粉桂花糖糕,花香藕,棗泥拉糕和玫瑰蓮蓉糕。每一樣都做得精致,香甜氣味撲鼻而入,誘人食欲。

每端一樣,便故意在謝荨面前停頓片刻。

他垂眸,果見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樣可愛到了極致。他原本只想逗逗她,沒想到一下子上了瘾,竟有些收不住手。

仲柔深深地看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

仲尚從未見過這麽貪吃的姑娘,大部分女人都是矜持的,尤其是在飯桌上,夾一兩筷子就說飽了,用帕子沾沾嘴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吃。即便是吃,也吃得緩慢克制,更沒見誰對吃的如此執着過。

他看一眼謝荨,話卻是對着仲柔說的:“買點心時掌櫃同我說,涼了便不好吃了,阿姐趁熱吃吧。”

說罷放下最後一碟三層玉帶糕,轉身往回走。

沒走多遠,便聽一個小小的聲音問:“阿姐,我能吃嗎?”

謝蓁兩手托腮,似乎很無奈:“我說不能,你會聽我的嗎?”

她輕輕一笑,帶着點小姑娘特有的嬌憨,聲音輕飄飄地傳進他耳朵裏,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她在嬷嬷背上哭泣的模樣。

乖得要命。

在将軍府逗留沒多久,仲将軍和姜氏準備留人用飯,冷氏和謝立青盛情難卻,正要答應下來,門外便有人急慌慌地通傳,說是六皇子府的下人求見。

謝蓁不知府上出了什麽情況,不好讓人直接進來,便跟嚴裕一起到門口查看。

門外的人竟然是趙管事,一見他們出來,忙迎了上來。

趙管事一把年紀急得腦門都是汗,嚴裕和謝蓁都不在府上,他原本先到定國公府找人,被告知他們來了将軍府,這才着急忙慌地又趕來了将軍府。如今總算見到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殿下,娘娘,快随老奴回府看看吧!”

外面馬車都準備好了,只能他們回去。

趙管事是個穩重的人,平常不會這樣大驚小怪,一定是有什麽要緊事,才會如此慌亂。

謝蓁心中一跳,有種不大好的預感:“怎麽了?”

管事便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今兒早晨……”

原來今兒一早長青閣的丫鬟來找他,說李氏的狀況不大好,想讓趙管事請一名大夫為她診斷診斷。因為謝蓁和嚴裕今日回府,趙管事忙着打理瞻月院,便沒有顧得上這事,等到想起來時已是晌午。

他讓丫鬟去問李氏的情況,沒想到李氏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他立即讓人去請大夫,大夫看過之後只搖頭,說一聲無能為力,讓府上準備後事。

管事不敢耽擱,忙過來找六皇子。

嚴裕聽罷,意外地沒有絲毫情緒起伏,舉步往外走,“現在如何?”

管事搖頭道:“約莫只剩一口氣兒了。”

嚴裕先走上馬車,把手遞給謝蓁,拉她上來時才發現她小手冰涼。他以為她害怕府上死人,頓了頓,不會安慰人,只會說一句:“沒事的。”

其實謝蓁怕的從來不是這件事。

六皇子府的馬車離開後,高洵才從将軍府門後出來,他在門邊站了片刻,最終從馬廄牽出一匹馬,翻身而上,追了上去。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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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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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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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