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10)
獨行動,我都記着呢!”
嚴裕踉跄兩步,即便被她推搡也心甘情願,皺着眉頭道:“也不能這樣冒冒失失……”
謝蓁眼睛一瞪,他只好閉嘴。
好不容易目送着嚴裕離開,她聽到身後傳來撲哧一笑,轉頭看去,正是顧如意在笑話她呢。
顧如意臉上依舊帶着面紗,盈盈站在馬車旁,溫柔的眼裏露出促狹笑意。兩人有好些陣子不見,自從嚴裕去蘭陵後她就沒怎麽出門,更沒出現過貴女圈子裏,如今懷了身孕,被嚴裕管得嚴嚴實實,更沒機會出門了。
目下相見,被人看見這麽膩歪的一幕,謝蓁有點不好意思,抿唇赧然一笑,“讓你看笑話了。”
顧如意搖搖頭,偏頭跟母親說了句話,便走上跟前與她同行,“安王爺這麽關心你,讓人羨慕都來不及,怎麽會笑話呢。”
那邊謝荨牽着嬷嬷的手從馬車上跳下來,三兩步來到她跟前穩穩地停住,挽住她一條胳膊:“阿姐,我扶你走。”說着便來到另一邊攙住謝蓁的手。
謝蓁被這陣勢吓壞了,真覺得他們大驚小怪,不就是懷個身孕,怎麽一個比一個緊張?她向後看去,朝冷氏抱怨:“阿娘,你快看看阿荨……”
誰知道冷氏非但不幫她,還怪罪起她來:“你自己也該長點兒心,都是要當娘的人了,還是這麽孩子氣。我看阿裕說的一點都沒錯。”
得了,居然還是她的不是。
謝蓁扁扁嘴,“他什麽都管着我……我已經很聽話了。”
冷氏嗔她一眼,顯然不相信。
一旁的顧如意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她肚子上看去。才三個月,根本看不出什麽跡象,再加上她身材嬌小,還是跟以前一樣纖細。好奇道:“你有身孕了?幾個月了?”
謝蓁笑眯眯地豎起三根手指頭,“三個月啦。”
那模樣,頗有點小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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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冷氏連連搖頭,又好笑又縱容。
她們的馬車停在宮門口擋住了別人的去路,冷氏便領着她們往裏走,宮內有宮婢接應,一路領着她們往昭陽殿去。路上顧如意跟謝荨分別走在她兩邊,問東問西,兩人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對這些事一知半解,當然好奇。
謝蓁倒挺有耐心,她們問什麽她答什麽,跟她們普及了不少知識。
這陣子她孕吐一天比一天厲害,常常半夜胃裏不舒服,伏在床頭幹嘔。一整夜都睡不好,整個人都有點神經兮兮。嚴裕心疼她,找了大夫來問,大夫說是胎兒發育擠壓了內髒的位子,是正常現象,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她後來吐着吐着就習慣了,盡量讓自己過得更快活些,這所謂的快活……自然是拿嚴裕撒氣。
嚴裕的脾氣前所未有的好,知道她不舒服,所以什麽都遷就她。
說起這個,謝蓁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他什麽都聽我的。”
顧如意一笑,朝她看來:“平常可看不出,安王爺是那麽脾氣好的人。”
謝蓁抿唇,這是當然,因為他的好脾氣都給了她一個人。
外人眼裏,嚴裕是個很不好對付的人。冷漠,鋒利,說話不留情面,看人時還仗着身高優勢帶着居高臨下,造成他極其不容易相處的錯覺。好多姑娘都不敢正眼看他,怕他的眼神一掃過來,就被凍成冰柱了。
偏偏他看着謝蓁的時候眼神柔和,就像變了一個人。盡管眼裏有不悅和不滿,但依然溫柔。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羨慕着謝蓁呢。
昭陽殿就在前方,她們走過漫長的丹陛,來到殿內。殿內上方端坐着王皇後和太子妃,還有幾位公主。謝蓁一眼就看到旁邊貴妃榻上的嚴瑤安,她穿着織金纏枝花卉紋夾襖,下配一條雲龍紋雙膝襕馬面裙,明豔照人。嚴瑤安顯然也看到了她們,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視線落在顧如意身上,旋即別過頭去,不再看她們。
自從上回謝榮拒婚後,謝蓁便一直沒有見過她。
不見也好,畢竟她們還沒想好該用怎麽樣的表情相見。見了只會徒增尴尬。
賜婚那事兒,謝蓁可以在謝榮面前埋怨他,但是到了外人跟前,還是十分護短的。她的哥哥,她怎麽責備都可以,但是別人卻說不得打不得。謝榮吃了元徽帝八十個板子,她都悄悄記着呢。
不是說嚴瑤安做得不對……只是婚姻本就該講究個你情我願,強扭的瓜不甜,硬湊在一塊有什麽意思呢?
謝蓁跟在冷氏後面向王皇後請安,王皇後把她叫到跟前說了幾句話,知道她有身孕後十分高興,連忙讓人賞賜了幾樣寶貝,其中還有一尊南海求來的送子觀音。謝蓁屈膝感謝,王皇後忙把她扶起來,“你如今有了身孕,就別跪了,免得讓老六看見心疼,背地裏還要怪我。”
話是玩笑話,沒幾人當真。
謝蓁只好欠身道謝,她跟皇後不熟,說不到一塊,在旁邊坐了一會便到後面去找謝荨和顧如意了。
自從顧如意走入大殿後臉色便有點不對勁。
謝蓁問她怎麽回事她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兒地低頭喝茶。可是她表現得這麽局促,傻子才看不出來有問題呢!
在謝蓁的連連逼問下,她才老實交代,說那天謝榮到将軍府找她大哥顧翊,顧翊被叫去前堂,恰好被公主看見她和謝榮單獨待在一起的一幕。“……瑤安想必誤會了,後來我追出去解釋,她也不聽。沒幾天我便聽阿爹說起皇上賜婚的消息,為此還害得謝大哥被杖責……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原來是這麽回事!
謝蓁總算弄明白來龍去脈,她就說嚴瑤安怎麽忽然沉不住氣了,原來是受了刺激。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謝榮背上的傷早就好了,元徽帝也沒因此在仕途上難為他,如今他一帆風順,在兵部連升兩品,已經做到郎中的位子。“我大哥身強體壯,禁得住打……你就別愧疚了。”
顧如意點點頭,想了想還是過意不去,便打算回府以後讓顧翊多去定國公府走動走動,順道帶幾樣賠禮。
雖然晚了點,但聊勝于無。
宮婢端上幾碟點心,謝蓁拿起一塊蓮蓉紅豆糕咬一口,就着油茶喝了下去。她一面吃一面看暖閣裏的王皇後和公主,“那你跟和儀公主……還有交情麽?”
顧如意苦笑着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我來宮中求見過幾次,但都被瑤安拒之門外了。”
也不知道嚴瑤安是內心過意不去,還是鐵了心不跟她們來往。
謝蓁聳聳肩膀,顯得很是豁達:“她僅憑一個畫面就不相信你,跟你斷絕來往,你也沒必要太傷心。反正還有我和阿荨呢,你若是閑來無事,可以找我們兩個談心。”
謝荨把一塊紅豆餡兒的山藥糕吃得幹幹淨淨,舔了舔拇指上的餡兒,聞言扭頭看來:“還有仲柔姐姐!”
顧如意一笑,被她們說得心境開闊不少,“那我去找你們,你們可千萬別嫌我煩。”
謝荨眨眨眼,“才不會呢。”
謝荨小姑娘最近活潑了不少,反而更讨人喜歡了。
幾個姑娘說說笑笑,笑語嫣然,又因為模樣标致,殿裏的姑娘都不如她們出衆,以至于吸引不少目光頻頻看去。嚴瑤安坐在暖閣榻上,隔着一道水晶珠簾往外看去,只見謝蓁偏頭與顧如意說話,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麽,只見三人眉眼彎彎,一看便知洽談愉快。她撇撇嘴,不忿地哼了一聲。
因為今日宴請的官員衆多,還有不少女眷,元徽帝便讓人把宮宴直接設在麟德殿外的高臺上。高臺有半人多高,占地寬闊,四周圓柱圍抱,柱上浮雕水龍紋,臺後的麟德殿氣勢恢宏,雄偉壯闊。
宴席統共設了一百八十桌,幾乎朝中所有的官員都到齊了。
謝蓁與王皇後坐在同一桌,她坐在皇後右手邊,太子妃坐在皇後的左手邊。鄰桌不遠處便是元徽帝和嚴裕他們。
因為是晚上,宮燈明亮,燈火輝煌,謝蓁一擡頭便能看到對面的嚴裕。
他不斷地被朝中大臣敬酒,推拒不過,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他不放心謝蓁,仰頭喝酒的時候還抽空往她這邊看過來,冷清清的鳳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仿佛喝的不是烈酒,而是她手裏的梅子茶。
謝蓁朝他吐了吐舌頭,扭頭回應王皇後的話,不再看他。
宴席到一半,元徽帝忽然示意衆人安靜。元徽帝這陣子身體不好,今日是強打起精神參加壽宴的,明顯能看出眼睛下一圈青色。“大靖能有今日太平,少不了太子和安王的功勞。”
底下大臣紛紛符合,又是一聲接一聲地朝嚴裕和嚴韬道喜。
元徽帝賞賜了兩人不少東西,其中命太子為監國,又提升了嚴裕在軍中的官階。此次一同前往蘭陵的人最少都官升兩品,仲尚頂替了謝榮以前的位子,成為兵部員外郎,與謝榮在同一處謀事。
至于戰争中殉職的烈士,元徽帝命骠騎将軍好好安撫他們的家屬,盡量補償,一定不要虧待了他們。
仲開諾聲應是。
一應賞罰都分配完後,元徽帝的目光重新落在嚴裕頭上,“裕兒今年有十八了麽?”
嚴裕颔首,“過了年便十八。”
元徽帝若有所思,語重心長道:“朕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可是連你二哥都有了……”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嚴裕蹙了蹙眉,剛要開口,他便打斷他的話:“聽說你安王府甚冷清,沒幾個主子管事。正好陳大學士家的孫女年方十五,芳華正好,朕親自做主,許給你做側妃如何?”
陳大學士陳滕是內閣大學士,胡子一大把,膝下有五個孫女兒,四個都已經出嫁了,元徽帝指的是最小的那個陳映雪。
陳映雪就坐在謝蓁右手邊,中間隔着四五個人。
☆、昙花
? 元徽帝說話的聲音不低,以至于謝蓁這桌的人都能聽見。
謝蓁舉箸的手微微一頓,下意識往陳映雪的方向看去。是個很清秀的姑娘,模樣不太出衆,但一雙眼睛很是漂亮,笑起來會說話一樣,濯濯照人心扉。她舉止也頗有規矩,一看便是從小教養極好,目下聽見元徽帝一番話,紅着臉低下頭,被身邊兒的姐妹推搡打趣也不敢擡起來。
謝蓁心中一沉,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元徽帝是什麽意思?嫌她沒給嚴裕生個兒子?
這個陳映雪她有幾分印象,常常出現在京城貴女圈子裏,不過兩人沒什麽交集,來往也少,她對她的秉性不大了解。聽人說是個文采斐然的姑娘,飽讀詩書,能詩會畫。而且她的四個姐姐出閣後分別生了好幾個兒子,大姐陳昕雪甚至生了兩對雙生兒,頗得娘家器重。元徽帝把她指給嚴裕做側妃,想必也是存了這方面的心思。
謝蓁悄悄朝嚴裕看去,粉唇微抿,打算看他如何回應。
她春水般嬌滴滴的杏眼雖然不愠不怒,但是慢悠悠地看過去時,那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要是嚴裕今晚敢答應下來,恐怕回家就別想看見她們母子了。
嚴裕自然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小九九,整一個小醋壇子,隔着大老遠便能聞到一股酸味兒。偏他又不舍得把這攤醋打翻,每日抱在懷裏聞着,竟覺得這醋味兒都變得清香撲鼻。
他心中稍定,笑了笑對元徽帝拱手:“父皇多慮,兒臣喜好清淨,府裏這麽多人正正好。再多便顯得擁擠嘈雜了。”語畢一頓,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跟元徽帝說起謝蓁的身孕,如今總算能說出來了:“再加上阿蓁已有三個月身孕,大夫說她應當安心靜養,若是府裏添人丁,少不得要吵鬧一番。兒臣不舍她受苦,恕不能答應父皇好意。”
元徽帝訝異地擡了擡眉梢,朝謝蓁看去:“有三個月身孕了?怎麽從未聽你們說過?”
嚴裕解釋:“兒臣也是從蘭陵回來後才知道的。前幾天阿蓁胎兒不穩,兒臣便讓她留在府裏安心養胎,沒有進宮叨擾您。”
元徽帝顯然沒料到謝蓁懷孕懷得這麽及時,一開始還能拿她進府兩年沒能生下一兒半女當借口,如今既然懷了身孕,正好堵住了這個借口。
元徽帝一時無話,握着金樽慢吞吞地啜飲一口,似有所思。
底下陳大學士原本喜盈盈的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被六皇子當衆拒婚是十分跌份兒的,他一張老臉挂不住,索性咳嗽一聲佯裝鎮定,低頭不再插管此事。
自家孫女兒樣樣都好,當初元徽帝跟他商量起來的時候,他本以為嚴裕一定會同意。本來麽,又沒什麽拒絕的道理。
沒想到他回絕的這麽幹脆,一點兒情面都不留。
還有意無意地秀了一把跟安王妃的恩愛。
他倒沒什麽,就是擔心自家孫女兒臉皮薄,受不住……思及此,下意識往陳映雪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微垂着頭,肩膀微微顫抖,似乎在啜泣。
當即忍不住嘆息一聲,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還不如不攀這棵高枝兒呢。
許久,宴上安靜得針落可聞。
元徽帝才掀眸往嚴裕的方向看去,“你可是想清楚了?”
原來剛才是給嚴裕時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嚴裕沒有含糊,重新一禮:“兒臣想清楚了,請父皇收回成命。”
他不願意對不起謝蓁,當初娶她的時候,這一輩子就沒想過別人,只想跟她好好過下去。他們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現在好不容易敞開心扉接受對方,他不希望中間再出現什麽波折,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
元徽帝心裏打什麽主意他不清楚,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這次從蘭陵回來,朝中那些流言蜚語不知是誰散播出來的,但元徽帝肯定都聽過。陳大學士身兼戶部尚書的職位,雖挂着虛職,但這麽些年手底下到底有不少聽話的官員,若是能跟他結成親家,想必會對日後的前途頗有幫助。
如果元徽帝是打的這個主意,那他置太子于何地?他想親眼看着他和太子手足相殘麽?
若真是這樣,嚴裕就更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了。
他從頭到尾都對那皇位沒興趣,等嚴韬禦極以後,他便當一個閑散王爺,跟謝蓁過神仙眷侶的生活,朝中那些是非一概不管,誰愛管誰管。他們生三五個孩子,每天教他們讀書寫字,吟詩作畫,這樣的日子足矣。
元徽帝的表情明顯有些不悅,然而沒在人前給他難堪,畢竟他現在是大功臣,蘭陵是他守下來的,西夷人是他擊退的。所以即便再不滿,也只是似笑非笑道:“原先聽太子說你和王妃鹣鲽情深,朕原本不信,沒想到今日就見識到了……裕兒總是出乎朕的意料。”
後半句話裏有話,引人深究。
嚴裕卻沒興趣細想,元徽帝自打經歷過大皇子謀反的事後,就變得有些疑神疑鬼。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要算計。
他在嚴裕和嚴韬之間舉棋不定,想考量考量他們。嚴韬沉穩睿智有餘,卻太過心慈手軟,不夠果決狠辣。嚴裕手段狠戾,殺伐果決,然而卻拘泥于兒女情長。所以元徽帝才會借此機會試探一下他,如果他太在乎謝蓁,在乎一個女人,便不适合坐上龍椅之位。
沒想到結果還是讓他失望了。
又或者應該說,嚴裕從一開始就對那把龍椅沒興趣。所以他活得随心所欲,誰的想法都不在乎。
元徽帝睨向太子,徐徐開口:“若是把陳大學士的孫女兒許給你,太子可否願意?”
嚴韬起身行禮,回答得滴水不漏,“兒臣聽從父皇安排。”
同設想的回答一摸一樣。
元徽帝笑了笑,完全不覺得把人家孫女兒當物品讓來讓去有什麽愧疚,只道:“罷了,容後再議吧。朕看你們都倦了,不如帶你們到太液池轉一轉。宮外前不久送來幾十盆昙花,品種獨特,宮人算了算日子正好今晚開花,等宴後便一起過去吧。”
嚴韬微愣,颔首應是。
底下一幹大臣自是沒有二話,紛紛答應下來。
嚴裕重新坐回位上,往謝蓁那裏看去一眼。
謝蓁端得一本正經,沒有露出絲毫笑意,大抵是知道這時候笑不合适,所以繃着一張小臉,模樣還有點小嚴肅。她察覺到他的視線,朝他眨了眨眼睛,既慧黠又俏皮。
嚴裕低頭一笑,若不是顧忌着這麽多人在場,真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裏揉一揉。
太液池後面是三座山,山前便是元徽帝所說的種植昙花的地方。
一旁是閣樓,一旁是通往後宮的道路。元徽帝和官員在樓下涼亭裏喝茶解酒,王皇後領着一幹女眷來到二層閣樓上,從上往下眺望院裏的昙花。宮裏四面都點着宮燈,是以把附近照得很是明亮,她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昙花含苞欲放的模樣。
眼下戌時剛過,昙花還有半個時辰才綻放。
謝蓁和謝荨、顧如意站成一排,興致勃勃地賞花兒,時不時點評一兩句,打賭哪一朵花最先綻放。因為周圍都是姑娘,聲音一個比一個歡快,是以她們的說話聲也不多麽明顯,很快就被淹沒過去。
即便如此,仍舊有一道目光時不時落在謝蓁身上。
陳映雪從來沒有這麽丢臉過,當着衆多大臣的面被皇上讓來讓去,偏偏最後哪一個都不要她。如今她的名聲算是毀了一半,皇上親口将她賜給安王又賜給太子,以後誰還敢上門求親?她還能嫁給誰?
再一想安王拒絕她的那些話,不由得對謝蓁更多了幾分好奇。
她究竟哪裏值得安王青眼有加?因為臉長得漂亮麽?
探究着探究着,差點忘了收回視線。
所以當謝蓁忽然轉頭看她時,她一慌,表情很有些狼狽地回以一笑,這才低下頭去。
謝蓁一直覺得如芒在背,背後老有個灼熱的視線盯着她,讓她想忽視都忽視不了。這才想吓一吓陳映雪。
只是沒想到陳映雪表現得很無辜,仿佛她欺負她似的。
謝蓁抿抿唇,有點不痛快地移開視線。
顧如意問她:“怎麽了?忽然就不高興了?”
她垂眸往樓下看,半天才回答:“沒什麽。”
可是她的表情騙不了人,顧如意蕙質蘭心,回頭一看,不用猜便知道怎麽回事。握住她的手道:“安王在宴上都那樣說了,你還不放心麽?”
謝蓁搖搖頭,她對嚴裕可放心了,那就是一只大狗,怎麽攆都攆不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心煩什麽,大概是不喜歡有人觊觎嚴裕。靜了一會兒,腦袋枕着手肘悄悄地問:“如意姐姐,如果是你,你願不願意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顧如意認真想了想,倒也沒敷衍她:“如果我真心誠意愛慕他,應當是不能容忍的。”
謝蓁彎起杏眼,笑眯眯地說:“我跟你想的一樣。”
她就是小心眼兒,做不到跟別的女人分享嚴裕。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她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
半個時辰過去了,忽然聽閣樓下一聲激動地叫喊:“開了,開了!”
謝蓁和其他姑娘忙探出頭往樓下看,果見院裏有幾株昙花一朵接一朵地綻放。花苞剝開淡紫色的外衣,露出潔白素雅的花瓣,在月光下緩緩舒展身姿,瑩白動人,使人眼前一亮。因為是新培育的品種,有藍色粉色和白色,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竟然全都開了!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一朵昙花盛開不足為奇,若是幾十朵一起盛開,那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閣樓上的姑娘們驚嘆不已,贊嘆連連,在樓上看已經滿足不了她們,各個蠢蠢欲動,想到樓上近距離一探究竟。
王皇後寬容道:“本宮帶你們一塊下去,讓你們仔細瞧瞧。”
姑娘們高興極了,跟在王皇後身後一起步下閣樓。
顧如意問謝蓁:“咱們去麽?”
既然皇後都打了頭,她們再不去便是不合群,不給皇後面子。謝蓁想了想,點頭跟上,“那去一塊兒下去吧。”
樓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她、謝荨和顧如意,以及另一邊的陳映雪和嚴瑤安等幾人。
謝蓁跟謝荨走在前頭,顧如意走在後面,沒走兩步,陳映雪和嚴瑤安也跟了上來。
陳映雪和嚴瑤安不相熟,兩人之間沒什麽話。
樓梯走到一半,陳映雪不甚踩到自己的裙擺,身子一傾往前倒去。她身前便是顧如意,這樣一來便直挺挺地往顧如意身上撞去!
顧如意猝不及防地往前倒,然而她身前就是謝蓁,謝蓁前面可是空蕩蕩的樓梯,什麽都沒有,而且謝蓁還懷着身孕!
她一驚,下意識抓住一旁的木扶手,可惜沒有抓穩。
身後的嚴瑤安本欲拉她一把,不知想起了什麽,手伸在半空中,卻又縮了回去。
顧如意叫道:“阿蓁小心!”
謝蓁一回頭,還來不起看清什麽狀況,便被撞得踉跄了下,腳下一空,往樓下倒去——
謝荨驚叫:“阿姐!”
謝蓁腦子一亂,第一動作便是緊緊地護住肚子,心想完了完了孩子該不會摔壞了吧——
☆、禮儀
? 好在最後關頭沒摔成。
有一個身影從閣樓門口飛快地沖上來,把她牢牢地接進懷裏。
謝蓁心驚肉跳地擡頭,正好可以看見嚴裕緊繃的下巴和抿成一條線的薄唇。他的手臂越收越緊,似乎被剛才那一幕吓得不輕,到現在還有點顫抖。他背脊挺得直直的,盡管如此還是照顧到她的想法,沒有把她勒疼,小心翼翼地接着她,懷抱既溫柔又堅固。
嚴裕冷冷地向樓梯上看了一眼,然後面無表情抱起謝蓁輕輕地放回地面。
樓梯上幾人接觸到他的視線都有些發怵,那眼神就像刀子刮在人身上,冷冽徹骨,讓人不寒而栗。
尤其陳映雪和顧如意心虛,僵硬地站在原地,連話都說不上來。
陳映雪那一跤委實不是故意摔的,只不過她當時明明有機會扶住欄杆,或者拉住一旁的丫鬟。然而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謝蓁,也不知道怎麽鬼使神差的,就整個人朝着顧如意撲了上去。
她想,如果嚴裕是因為謝蓁有了身孕才拒絕她,那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會不會有所改變?
現在被嚴裕這麽一瞪,登時清醒了,手心驚出一身冷汗。
她應該慶幸謝蓁沒事,否則如果謝蓁和孩子有了什麽差池,嚴裕都不會輕易放過她。
至于嚴瑤安……她剛才沒有出手相救,周圍的丫鬟婆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顧如意告訴嚴裕了,她在嚴裕面前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她為何沒有拉住顧如意?
原因無他,她心裏始終對顧如意很生氣。
她從頭到尾都沒原諒顧如意。
當初若不是顧如意跟謝榮走得太近,被她撞見那一幕,她也不會着急地請父皇賜婚,然後最終被謝榮厭惡,與他再也沒有可能。嚴瑤安有時會幻想謝榮以後會娶什麽樣的女人,難道是顧如意這樣的麽?他喜歡顧如意麽?想着想着,就被嫉妒吞噬了。
如果今天是顧如意把謝蓁撞下去的,謝蓁和孩子出事了,顧如意肯定也脫不了幹系吧?
這樣一來,依照謝榮對兩個妹妹愛護的程度,就不可能會娶她了。
當時那一瞬間,嚴瑤安根本來不及多想,腦子一晃而過便是這個年頭。現在她冷靜下來,看着謝蓁蒼白受驚的小臉,心裏突然湧上愧疚。
她怎麽能這麽想?謝蓁不是她的好姐妹麽?
她怎麽能為了一己私欲害她?
顧如意和謝荨都下去慰問謝蓁的情況了,唯有她木讷讷地站在樓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覺得沒有臉再見她們。
嚴裕似有所覺,偏頭往樓梯上看來。漆黑冷厲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看得嚴瑤安手腳冰涼,差點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安王妃被人撞了一下,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有人企圖謀害王妃,謀害小世子,居心叵測,心狠手辣;往小了說就是一不小心沒踩穩,不甚撞倒了安王妃。端看安王想要如何處置。
一群人圍在謝蓁身邊噓寒問暖,就連王皇後都驚動了,忙讓宮婢宣來太醫,給她看看有沒事。
謝蓁坐在閣樓一層的圓桌後面,仍有些心有餘悸。嚴裕就站在她身旁,她一邊回應顧如意和謝荨的問話,一邊悄無聲息地抓住他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可見剛才吓得不輕,嚴裕主動包住她的手,供她取暖。
顧如意愧疚難當,一個勁兒地自責:“都怪我沒站穩,若不是安王爺及時出現,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謝蓁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讓她別太自責,順道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顧如意說她是被陳映雪撞了一下,才會腳步不穩往前栽去。至于嚴瑤安沒有拉她,她卻沒有跟謝蓁說,事情已經夠亂了,就別再添油加醋了。不過對嚴瑤安失望卻是真的。想不到她們兩個人多年的交情,竟然會因為這點小事輕易破裂。
謝蓁聽罷,認真地想了想,“陳映雪摔倒了,她身邊的丫鬟為何沒有扶她?”
顧如意也覺得奇怪,按理說在那麽狹窄的樓梯裏,丫鬟都是貼身跟随的,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摔下去?
除非是不想扶……
謝蓁抓着嚴裕的手慢慢收緊,帶着些許憤怒:“是我太大意……”
陳映雪被嚴裕當衆拒婚,駁了面子,心中心存怨恨,所以要拿她撒氣?她跟孩子出事了對她有什麽好處,她以為自己就能嫁進安王府了麽?
謝蓁對陳映雪本就沒有好感,如今更是厭煩到了極點,別說讓她進安王府的大門,就是多瞧一眼都嫌多!
謝蓁扭頭看向嚴裕,清澈水潤的杏眼眨了又眨,可憐兮兮,“小玉哥哥幫我做主。”
其實她不是不能自己解決,只不過現在懷着身孕,大夫說了情緒不宜起伏過大,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嚴裕出馬更保險一點。
再加上元徽帝剛要把陳映雪許給嚴裕坐側妃,她就出面為難陳映雪的話,難保不會落人口實。
嚴裕揉揉她的頭頂,“放心。”
不用她說,他也會替她做主的。
方才一幹女眷都出來了,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不見她,便想到樓上去看看,沒想到正好看見這麽驚心動魄的一幕。不敢想象若是他沒有及時接住她,會是什麽樣的後果。當然,他接住謝蓁以後,陳映雪和嚴瑤安眼裏的心虛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讓人把陳映雪和陳大學士都叫來,準備當面問個清楚。
很快兩人就來到跟前,陳大學士已經知道怎麽回事,拉着孫女兒屈膝給嚴裕和謝蓁下跪,“卑職管教無方,映雪險些誤傷了王妃和小世子,求安王息怒,莫與她一般見識……”話沒說完,先出了一腦袋汗。
陳映雪也害怕了,跪在地上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嚴裕冷漠的視線掃到兩人身上,“陳大學士都沒問我為何把你們叫來,這麽急着認罪做什麽?”
陳滕一僵,無措地擡頭。
嚴裕不理他,視線移到陳映雪身上,緩緩啓唇:“聽父皇說,陳大學士的孫女兒禮儀都學得很好?”
陳映雪小聲地應了一個“是”。
話音剛落,嚴裕便話鋒一轉,冷厲質問:“那為何連個路都走不好?若是不會走路,可否要本王找人教你?”
陳映雪一抖,眼神慌亂,不知所措。
宮裏有規矩,禮儀不好的女眷都要發落回尚儀局重新調.教,那裏規矩苛刻,女官嚴格,時常把人折磨得苦不堪言。嚴裕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把她送到那個地方重學禮儀。她雖不是宮裏的人,但是冒犯了安王妃,只要安王一句話,随時都可以進那裏面去。
陳滕連忙替自家孫女兒求情,“求王爺看在卑職服侍聖上多年的份上,網開一面……”求了半天,見嚴裕不為所動,轉頭又去求謝蓁:“求王妃饒了映雪這一次……”
謝蓁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陳映雪,給她一個教訓,目下目的達到了,看陳滕一把年紀跪在地上求人委實有些可憐,便讓他起來。腦瓜子轉了轉,語重心長地跟他說道:“不是王爺狠心,而是今天太過驚險,我到現在都有點後怕……連下個樓梯都走不好,可見陳大學士的教導實在有些問題,依我看尚儀局就不用去了,回家讓陳四姑娘再多多學些規矩吧。”
陳滕松一口氣,感激地帶着陳映雪向她道謝。
陳映雪眼裏淚花閃爍,盡管委屈,卻一句話都不能說。
今晚以後,肯定沒人敢再去她家提親了。她被元徽帝轉手兩個皇子不說,還落得個禮儀不好的名聲,日後想翻身都不大容易了。
臨走前,她忍不住回頭多看了謝蓁一眼。只見她坐在繡墩上,仰頭正在跟嚴裕說話,臉上滿意是依賴和信任。而安王則一改面對旁人時冷漠的态度,眼神溫柔,帶着寵溺,認認真真地聽她說話。
陳映雪忽然有點羨慕。
那樣的關系,無論別人做什麽都沒法插足吧?
好好的一場賞花宴,中途被打斷了,大夥兒都沒了賞花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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