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良苦用心
昨夜折騰的太狠,邢雁鴻起來時楚心樂還沒醒,他穿好靴子出門時凜皓已經等在外面,邢雁鴻豎一根手指在嘴上,示意凜皓噤聲,凜皓剛想行禮,見狀便沉下聲音。
邢雁鴻走後,塵凡便回來了,毫無疑問,既然暮懷雨已經應下楚心樂,自然願意借兵,塵凡将一切安排好後已經正午,楚心樂卻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他閑來無事,又想起自家主子昨天說了句要将邢清章和平安接過來,塵凡吐了嘴裏瞎嚼的草根,起身說去便去。
奉天與琴川所隔距離并不算遠,坐船的話來回也就兩個時辰,不過塵凡去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将邢清章和平安帶過來時已經傍晚了,紅霞随着塵凡他們從琴川鋪到奉天,正巧楚心樂也醒了,他今日無事,趿鞋出來時便見到霍剛和霍霧在院中堆雪人,昨夜的雪下得大,路上全披一層白厚的雪被子,今日有太陽,還算晴天,雪都還沒滑,可見昨夜的雪有多大。
不知道伯鸾路上好不好騎馬。
楚心樂正想着,霍剛就打斷他的心思。
霍剛起得早,他有早起練功的習慣,這尋府也夠大,霍剛練完功夫就愛轉悠着去找楚心樂,可一連轉悠好幾次都不見人醒,在來的時候發現塵凡守在門口,便過去問阿樂醒來沒,塵凡搖頭,說:“興許是昨日太累了。”
之後吃過午膳,帶着霍霧又轉過來,發現塵凡不在門口蹲着了,阿樂還是沒醒,這才帶着霍霧在院子裏堆雪人。
“阿樂今日怎麽醒得這麽晚?”霍剛老早就想問這事了,從大清早到傍晚,憋在肚子裏一整天終于問出來。
楚心樂哪能說實話,便笑笑,去看遠處給雪人插上鼻子的霍霧,說:“昨日事太多,興許是太過勞累,所以起得晚了。”
霍剛點點頭,輕訓道:“以後事多也可以交給塵凡做,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再這麽熬,對了,”霍剛忽然想起什麽:“你今日睡一整天,肯定沒喝藥,在這陪呼呼玩着,我去給你熬藥。”
“別......”楚心樂這話還沒說完,霍剛已經跑遠了,他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嘆口氣朝霍霧走過去。
雖說每日霍剛都要熬藥拿給他,可楚心樂不喜苦,那藥苦得根本無法下咽,若是霍剛不看着他喝的時候,他準倒掉。
不知道是不是每日按時喝藥的緣故,楚心樂對邢雁鴻鮮血的渴望要比在汝南時少了太多太多,這些時日總是忙城中的事,自己體內那毒也沒時日去瞧瞧,想到這,楚心樂似乎想起別的什麽,倏然看向霍霧,名字改了之後,他竟然将忘了件致命的問題,霍霧從前也姓施。
正想着,便見塵凡踏進來,他身後跟着邢清章和平安,楚心樂見到立刻展開笑。
他牽住霍霧的手,将邢清章請進屋,命塵凡在外守着,陪平安玩雪。
屋裏燒了火,邢清章一路上肩頭滿是風霜,進屋的一瞬間都消成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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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安扶着他坐下,拉着霍霧的手坐在他旁邊,問:“大哥可是紀無涯的關門弟子?”
邢清章點頭:“正是。”
“那可否請大哥看看霍霧和我身上的毒?”楚心樂開門見山道。
“毒?”邢清章立刻伸手過去,楚心樂将霍霧的手腕放在他手下,只見邢清章的眉頭皺起來。
之後他拿開手,說:“你的手。”
楚心樂這才将自己的手腕伸過去,只見邢清章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收回手,問:“這事為何從未和我說過,這毒兇烈,沾上便入骨,會對人血有瘾,霍霧的毒不算深,我開些藥,每日按時服下,幾年後便能排幹淨。”他說到這有些遲疑,手無意地捏一捏耳垂,這才說:“可易安的毒......”
“大哥但說無妨。”楚心樂給邢清章一記定心丸。
“喝藥只能暫時抑制住毒性擴散,若想根治,必須施針。”邢清章停頓良久,似是想起心傷事,平複下才說:“我的針法雖比不上老師,但也算是學到精髓,若是易安不嫌棄,可讓我來施針。”
“大哥真是謙虛了,易安怎麽會嫌棄呢。”楚心樂說。
邢清章點頭:“那便每十天施一次針。”邢清章思付良久:“若是再加上細心調養,不出三年便能将毒全部排淨。”
“不行!”誰知平安這會推門而入,一瞧模樣就是在門口聽了許久,塵凡垂頭不看楚心樂,似乎要躲避楚心樂的質問。
平安才不管這些,他邁着小腳走過來,站在邢清章身旁,大喊:“哥哥你的手腕到底還想不想要了!上次施針都已經到極限了,你為那個渣渣做辣麽多,他勒?他一直騙我們吶!”他說着又瞥自己身旁正一直看自己的霍霧,他回瞪過去,結果發現人家比自己要高點,在小孩子眼中身高代表的可是尊嚴,平安不甘示弱,悄咪咪地墊起腳尖,惡狠狠地兇:“看什麽看!我哥哥不能施針啦,你們找別人吧!”
“平安!”邢清章喝止住平安,他本來以為平安已經長大懂事,可誰能想到竟然在恩人面前說出這種忘恩負義的話?他冰冷地說:“不得對城主無禮。”
繼而又朝楚心樂說:“平安還小,難免會胡言亂語,還望城主不要跟他一般計較。”
楚心樂搖頭,其實他在意的并不是這個,他看向邢清章掩起的手腕,問道:“大哥的手......”
“不過是被鋤頭砸了一下,沒什麽大礙,易安所需施針的地方不多,不礙事的。”邢清章說。
“可是——”平安還想在說什麽,但在瞧見邢清章的臉色之後便住了口。
但這不妨礙他把氣撒在別處,就比如身旁這個比自己高的小孩身上:“是不是哥哥長得太帥了,你移不開眼?”
一句話,将自己的自戀與不耐煩全表現出來。
楚心樂瞧着沒說話,邢清章向喝止住平安,卻被楚心樂輕按上手腕,示意他不要說,孩子們的事該他們自己解決。
所以在平安說完那句話之後,一時間就安靜下來,霍霧并沒生氣,依舊面無表情擡眼看上平安的頭頂,毫不在意平安的心情,說:“你該洗頭了。”
“......”這些時日待在地牢裏,出來後只洗了澡,哪顧得上洗頭?他知道自己頭發髒,可知道歸知道,要別人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
“要你管啊!”
正說話間,霍剛端着藥進來,見人都在,人老了就喜歡熱鬧,一瞬間就笑開了,把藥放在楚心樂面前,要他快點喝,又說:“都來了,正好正好,我去做菜,咱們今晚好好吃一頓。”
他說着要走,看見在門口站得像根柱子的塵凡,便說:“還在那站着做什麽,過來看着樂兒把藥喝完。”
然而今日楚心樂喝藥要比別的時候都要迅速,他喝完便将碗放下,對邢清章說:“大哥在這等一會,我和師父去做飯。”
他們沒請什麽下人,霍剛不喜歡,楚心樂也覺得用不着,他交代完便跟着霍剛出去,自始至終沒對塵凡說一句話。
塵凡就這樣看着楚心樂走遠。
“塵凡公子,別在門口站着了,風大,進來坐。”邢清章察覺到塵凡沒走,便說。
塵凡搖搖頭,又發覺這人看不見,這才又說:“不用了。”
直到飯菜擺好,他們都沒再瞧到塵凡的身影,楚心樂似乎根本沒打算管他,自顧自地吃飯,還是霍剛問了句:“塵凡去哪了?”
霍霧回道:“當時師父和哥去做飯時就沒瞧見過了。”
霍剛放下筷子,心想不吃飯也不是個事,起身說:“你們先吃着,我去找找他。”
楚心樂似乎對此事毫無興趣,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霍剛将院子繞了一遍,連角落都找過,可依舊沒找到人,他拍了拍腦門,一擡頭瞧見坐在房頂上的塵凡,朝人喊:“下來吃飯了!你坐那麽高幹嘛!”
塵凡本來正擡頭看月亮,被霍剛那麽一吼一個激靈,拿手摸了把臉,說:“我不餓。”
誰知道霍剛也上去了,就坐在塵凡身旁,他不傻,這段時候發生的事都看在眼裏,他也明白楚心樂這樣做的用意,塵凡怎麽說也算個孩子,少年總是意氣行事,身上的刺太多,楚心樂這是要讓他自己明白。
可真看見人難受了,霍剛也嘴軟。
“樂兒那樣對你,你自己也該明白,他為什麽要将琴川交給劉臺牛而不是你呢,明明你在樂兒身邊的時日要比劉臺牛長太多,你覺得不公平對不對?”霍剛拍了拍塵凡的肩膀,說:“塵凡啊,你忘了在此之前樂兒把劉臺牛排給邢雁鴻去攻城嗎?當時他心中的難過,可不比你少啊塵凡,樂兒的良苦用心,你該明白的。”
塵凡鼻子有些發酸,他擡起頭,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
月色将積雪籠罩,泛出一層別樣的銀光,清冷又寒心。
“不要畏懼悲傷也不要放棄流淚,塵凡,走,吃飯去,吃完樂兒做的菜,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霍剛笑起來。
塵凡這才低下頭,淚從眼眶中悄無聲息地滑出,他沉默地點頭。
***
因為積雪,邢雁鴻走了整整一日,在深夜終于到達九原,劉龍給他打開城門,前線還在打仗,邢雁鴻本來想去援助,可沒有命令他還是按耐住自己沖動的性子,畢竟上一次的敗仗他也該領罰。
他坐在營帳中等着邢煙平歸來,聽見腳步聲,擡起頭,才發現來的是邢淩君,比起邢煙平,邢雁鴻比較怕邢淩君的苦口婆心。
“老姐......”邢雁鴻垂下頭,悶悶地喊一聲。
“別叫我姐,你是我哥。”邢淩君冷冷道。
邢雁鴻不說話了。
杏菖跟在邢淩君身後,凜皓與他對視一眼。
“從今日起,你就跟在杏菖手下,負責東西戰場的運糧。”邢淩君并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在命令。
邢雁鴻有些愣神,從前要他裝成纨绔子弟還說的過去,可為何現在還要限制他?
邢雁鴻站起身,方才的慫也消失不見,他問:“這是誰的主意,你?還是老爹?”
邢淩君并未回他的話,而是說:“打仗領兵聽的就是命令,這就是對你的命令。”
“憑什麽?”邢雁鴻說:“我技不如人?還是說這就是對那場敗仗的懲罰!”他喘着粗氣:“我不做!”
邢淩君猛地站起身,她也怒到極點,喊道:“這是老爹的命令!明日一早,你就去運糧,若是我發現你不聽杏菖的話,那九原你也不用待了,愛去哪去哪!”
她說罷轉身便走,杏菖只字未說,跟在邢淩君身後出了帳篷。
邢雁鴻直直地站着,任憑冷風吹進來。
“主子......”凜皓喊。
邢雁鴻看向簾帳外,許久搖搖頭,說:“既然老爹說的,那我就做,終有一日,我會讓他們都看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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