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我來接你回家
帳篷外依然安靜,但楚心樂能夠察覺到外面紛紛拔出彎刀的凝視,他們只待阿木格命令一下,便會猛然沖進來拿下他。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叔叔。”楚心樂面上微笑,說出的話卻咬牙切齒。
阿木格不以為意地聳肩:“不然呢,就憑你這弱小的身軀,我會将你帶來?”
一旁的小女孩忍不住,拿手肘搗阿木格,說:“說話注意點,我的身板可不弱。”
楚心樂聽到這句話一個挑眉,憑他的直覺,應該能夠猜出這個小女孩應該是誰,但他并不想自己的猜測為真。
“我猜薛丞戒之所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與侯營囡在黑市中傳遞消息,并且把如此龐大的作戰物品運出來,應該就是你做的了,”楚心樂面無表情,說:“施葭銘。”
那女孩善于隐藏的面容上是沒想到的驚訝,然而轉瞬即逝,他沒有否認,看向楚心樂的目光深谙不少,像是在觀賞自己的獵物,說:“想不到,你很聰明。”
楚心樂像是完全沒看出聽出話裏的其他意思,笑說:“多謝誇獎。”他想想又說:“這女孩應該就是雲家的小女,雲如蘭吧,能夠利用雲家商鋪的人,想必是雲家的人。”
施葭銘聳肩無奈道:“別猜了,反正你都死到臨頭了,告訴你也無妨,這身子确實是雲如蘭的,不過她死的不明不白,我重生回來也是不明不白,雲如蘭這個名字我只會在雲家商鋪裏用,我更願意你叫我現在的名字,沈十三。”
“是你慫恿施甄冥。”楚心樂說。
沈十三道:“我只不過給他一個兩全的建議罷了。”
“那些埋伏在中原的野狼,到底在哪?”楚心樂聽見帳篷外刀鞘摩挲鐵甲的聲音。
時間不多了。
“你永遠也找不到。”阿木格大笑起來,他勢在必得:“我要把你的腦袋,送給邢雁鴻。”
“你做夢。”
楚心樂和帳篷外的士兵同時行動,在蠻軍沖進來時,楚心樂已經先發制人,施葭銘不會功夫,阿木格身軀龐大,論快根本不是楚心樂的對手,他還未動手,已經被楚心樂束縛住,如狂尖細的刀刃抵住阿木格的喉嚨,使得他根本無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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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自己能逃出去嗎。”阿木格顯然有些害怕,但他依舊威脅着楚心樂。
楚心樂拿刀的手又緊了幾分,他貼在阿木格耳邊輕笑:“叔叔,用我這條命換你一個蠻夷将軍的,值了。”
“你!”阿木格氣得鼻翼甕合,他怒道:“那你就殺了我!”
“不用我殺你。”楚心樂貼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阿茹娜,每日都會給你送些吃食吧。”
阿木格瞬間明白,勃然大怒,吼道:“阿茹娜那個女人!她竟然——”
“若不是你害死胡特!想要強占她,她又怎麽會被逼上絕路!”楚心樂那流利的蠻語喊出來,挾持阿木格出了帳篷。
阿木格突然一怔,方才的勃然大怒瞬間消散。
看來楚心樂猜測得不錯。
那些蠻軍眼見自家将軍被挾持,自然不敢貿然行動,可其中不乏胡特從前的士兵,他們聽到這裏全都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
楚心樂要得就是這樣,他見氣氛差不多,便大喊:“阿木格背信棄義,是個無恥小人!他使胡特将軍陷入絕境,他的野心不止整個蠻夷,還有我們的主那拉辛辛苦苦,将要打進的中原!”
周圍燃燒的火把打亮楚心樂的面頰,他臉上的灰塵沒有洗淨,但并不妨礙他俊秀立體的五官,他與阿木格形成鮮明的對比,此刻的他,像是隐忍奮發的胡特舊兵,而阿木格,只是一個想要謀權篡位的卑鄙小人!
該怎樣抉擇,蠻軍們比誰都清楚。
一些胡特的舊兵們被說動,在他們眼裏,楚心樂只是胡特忠心耿耿的舊兵,他們并不知道眼前這個勇敢的男人到底是誰。
“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是中原人,是奉天城主!”施葭銘見風向倒戈立刻出口。
然而他已然說得太晚,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小女孩說的話。
蠻軍中有将近一半的士兵全部收起武器,磨蹭着站到楚心樂那邊。
善于蠱惑人心的狐貍在這場弱勢的博弈中占據上鋒,這讓楚心樂松了一口氣,按這樣看,他的兵力與施葭銘和阿木格足夠抗衡。
“咱們沖出去,帶着阿木格的頭顱,去想那拉邀功!”楚心樂話音一落。
沉靜的兩方隊伍像悶雷一樣碰撞在一起,楚心樂在這場混亂中挾持着阿木格向南走。
然而他剛從混戰之中出來,便見遠處黑暗沖來的軍隊,楚心樂心頭一緊,那軍隊的着裝打扮很像九原邢鷹軍,但不是。
能夠和邢鷹軍如此之像,并且深入蠻夷的,只能是九原叛變的卓爾霍氏和多斯紀氏!
阿木格看到來人突然放聲大笑:“楚心樂!你的死期到了!”
方才的平衡因為他們的闖入被打破,楚心樂送下去的心又吊了起來。惱人的春風帶上熱意,朝他一吹,整個後背的衣衫都被汗浸濕。
楚心樂手腕使力,将如狂劃進阿木格的喉嚨,一瞬間鮮血噴出,然而還未等他要了阿木格的命,方才沖過來的首領已經朝楚心樂劈上一劍,楚心樂因為躲閃只能放開阿木格,阿木格無力滾在沙地裏,他捂住不斷噴血的脖子,雖然看模樣奄奄一息,但依舊嘶吼着:“給我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楚心樂被包圍住,方才暴起的的士兵們也被殺壓下去,阿木格重拾主導權。
所有刀刃直指楚心樂,他惡狠狠地瞪住手拿彎刀搖晃着朝他走來的阿木格。
“若是你現在後悔跪下來求我,我還能念在叔侄的面子上,饒你一命。”阿木格的刀刮在沙地上,他每走一步就會發出撕裂的摩擦聲。
——“阿勒,我的孩子,跟着楚叔叔走,爹和娘會去接你......不要哭,不要怕,我們尋家的孩子堅硬如鐵,你要往前跑,我的阿勒,你不能回頭!”
前方的炮火聲直沖雲霄,阿勒被驚得幾乎全身顫栗發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眶滾落,他的耳朵裏翁聲一片,眼前因為太過害怕而模糊不清,他看不清自己爹娘的臉,甚至連聲音都聽得朦胧,粗糙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帶着溫熱粘稠的液體擦掉他臉上的淚,留下一股子腥臭。
他連自己爹娘的最後一面都沒看清,耳邊只留下自己懦弱而沙啞的哭喊。
——“從今以後,阿勒就跟兩個哥哥住在這裏。”
楚天令撫上躲在自己身後阿勒的腦袋,朝他一指身前兩個比他要高些的男孩。
——“從此以後,就由李媽媽照顧你,阿勒,你要記着,不管發生什麽,不管有多少好奇,都不能出門,都不能讓別人看見你這張臉,知道了嗎?”
知道了嗎?
他知道,他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活在一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世界裏,他甚至沒有名字。
他不過是一個早就該死的人罷了。
可他卻不甘心地,拿了不該屬于他的身份和名字,騙了世間所有人,騙了邢雁鴻。
十年如一日地躲在楚家後院,直到世間所有人都忘了他,可他卻在那夜見到了這兩世都要與自己糾纏的人。
被他救上來的少年渾身濕透,落魄極了,但那張臉他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是昂揚的少年意氣,是他所有的向往,也是他從一開始就丢了的東西。
邢雁鴻,就算有一天我要死,能殺我的也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萬千思緒從楚心樂那雙黑得發光的眸子中消失,渙散的眼神重新在阿木格身上聚焦。
阿木格一手捂住不斷湧血的脖頸,楚心樂.透過他滿面的猙獰,看到自己奮勇沙場的爹娘,看到茫茫火海中的楚松存和楚心樂。
——“阿勒呀,我得和你嫂嫂在一起,看不見我,她和孩子會害怕。”
楚松存與楚心樂對視,不顧阿勒掙紮的哽咽一頭紮進火海。
——“阿勒!”楚心樂瞧着他,此刻的他,哪還是在小船上撒嬌打滾要楚松存摘蓮蓬給他的孩子,他的眼裏倒映着阿勒泥濘的臉,熊熊大火燒得他眼底通紅。
——“從此以後,你就是楚心樂!活下去……活下去!好好活着!楚心樂!”
——“你叫什麽?”
少年的薛蠻重新站在他面前,替他打走那些催碎,居高臨下地問。
我叫什麽?
阿勒?
阿樂?
不,都不是。
我叫楚心樂。
我叫楚易安。
楚心樂就見他由遠及近,之後停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由阿木格憤怒的臉移到他脖子的傷上,若有所思地說:“我當然後悔,”之後他倏然動作,那抽劍的速度太快,劍光閃得所有人眼睛不自覺一閉,以至于就連所有人都沒有發覺之時,阿木格已經人頭落地。
楚心樂甩甩牽黃上的血,接着把那句話說完:“後悔沒有早點殺了你。”
靜只不過是一片刻,之後便是轟然躁動的馬嘯與吼鳴,烏泱泱的步兵騎兵朝楚心樂殺過來,楚心樂的劍根本不能與他們的刀硬碰硬,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柔勁去打,這些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人太多了,阿木格的人雖然少了一半還多,但是九原兩部帶來的人太多,他一人根本無法突出重圍!
刀劍閃晃着人們的眼,楚心樂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砍來的刀,施葭銘不知道何時拿起刀已經偷襲到楚心樂身後。
施葭銘的眼神裏是明顯的憎惡,他恨施家,更狠整個中原,憑什麽他生下來就要低人一等,就要處處受人白眼遭人欺騙,他要當王!
鋒利的劍刃已經劈向楚心樂的後腦,直逼的涼意使得楚心樂終于注意到身後的異樣,他猛地轉身要躲,然而已經躲不開,只能橫劍抵擋,誰知刀沒有預想中的落下來。
身邊的一支長劍擋住施葭銘的刀,楚心樂這才仔細去看,發覺是和自己穿着相同的薛蠻!
“你怎麽——”
楚心樂還未說完,就見那還剩一半的蠻軍突然暴起,他們抵抗着真正的蠻軍和九原的叛軍。
“怎麽來的?和你一樣!”薛蠻大力揮開施葭銘的刀。
施葭銘見狀要跑,楚心樂眼疾手快抓住,直接打暈丢給薛蠻。
“你——”薛蠻接過人,剛要開口罵,就被楚心樂打住,說:“怎麽來的那麽少?”
“我也沒想到九原的叛軍們會來!”薛蠻将人扛到肩上,楚心樂抽身上的衣帶綁住施葭銘雙手。
他們二人在刀光劍影中終于相視一笑,時隔多年的誤會與仇恨在此刻全部瓦解。
“咱們一起出去。”薛蠻沒好氣地說。
楚心樂點頭,肯定地回答:“咱們要一起活着回中原!”
厮殺開始了。
薛蠻在此刻沒法射箭,他只能拿劍與刀拼搏,楚心樂同樣。
僞裝在蠻軍中的士兵們都是邢雁鴻精挑細選的,他們由邢鷹軍,易安軍,雲家軍和薛家軍組成,雖然人少,但各個打起來武功高強,尤其是易安軍,不按套路出牌,他們像是楚心樂和薛蠻最趁手的兵器,在這春日的黑夜裏閃耀出最燦爛的光芒。
“易安他們呢?”楚心樂擡手抹了蠻軍的脖子。
“邢雁鴻在西戰場,與那拉沖鋒,東戰場由我和雲既明負責!”薛蠻橫劍擋住攻擊。
“塵凡呢!”楚心樂又問。
“守城!專心打!”薛蠻被他問得不耐煩,大吼道。
然而人的體力非常有限,他們就算是一支精英軍隊,但在人數上絲毫不占優勢,能殺得了一千,但根本殺不了一萬。
“媽的,雲既明怎麽還不來!”薛蠻大口喘氣,他的臉上被汗水浸濕,望着東方泛白的天際,狠狠地罵。
楚心樂也撐不住了,眼看這些士兵們根本沒完沒了,這樣打下去根本是毫無用處。
薛蠻肩上還扛着個施葭銘,雖然是個小女孩,但是重量也不容小觑。
“幹嘛去了他!”薛蠻差點忍不住破口大罵時,只覺得地在震動,馬蹄聲從西邊過來,楚心樂和薛蠻皆是一驚。
西邊!
那拉!
還沒想好該如何逃,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引得楚心樂他們呼吸一滞。
為首的那匹馬在初陽中泛出火紅的毛發,它奔騰起來被風揚起,馬上的人身穿盔甲,他将頭盔取下,露出那張英俊深邃的面龐,迎着朝輝奔向楚心樂。
邢雁鴻拉住缰繩,在耀眼的陽光中對楚心樂笑:“楚易安,我來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來看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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