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鋤草需有好鏟
顧眉生從顧雲禮的書房出來,去花圃裏挑了兩盆風鈴草。
顧雲禮和顧鴻華都是風雅之人,家裏從不缺花草綠樹。風鈴草是春天裏極迷人的一種花類,花型似低垂的鈴铛,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擺在木門深牆的廊間,會很養眼。
此時正值午飯前,是工人們最忙碌的時候。庭院後方四周寂靜一片,只有幾只鳥栖在樹枝上婉轉啼鳴。
顧眉生将手中的兩盆風鈴草放在廊外的牆角一隅。風輕拂,花輕搖,的确煞是好看。
她坐在走廊的藤椅上坐着賞了一陣春景,推門走進自己的卧室,竟然看到王卉和衣側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起來睡得挺香甜。
顧眉生也不惱,唇輕揚,心想:這是個挺會享樂的人。女兒病重住院,她倒挺自在惬意。
顧眉生去了書房,翻開桌案上新送達的《經濟生活周刊》,封頁第一張,洋洋灑灑數千字,寫得都是顧子墨。
“汽車工業第一人;榮城金牌經理人;樣貌與能力具備的名門富少;不承父蔭不靠祖業,顧子墨譜寫了榮城商界奇才新概念……”
顧眉生将雜志放至一旁,顧子墨這是在為自己進入鴻雲集團未雨綢缪了。
窗外,吳媽的身影一閃而過。顧眉生起身走出去。
吳媽進門看到睡在床上的王卉,眉頭緊蹙正要上前呵斥,卻被顧眉生拉着出了房間。
“讓她睡吧。”
吳媽皺着眉,輕嘆口氣,将手裏的茶果端出來,“眉生,存好心是對的,但也不能亂了規矩。”
顧眉生從水晶碗裏撚了顆車厘子吃,眸色沉邃,“王姨是個可憐人。”
吳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王卉在屋子裏聽到說話聲才驚醒。她有些膽顫地從裏頭走出來,一邊用五指理着頭發,一邊不好意思地沖着顧眉生道,“大小姐,真是對不起。早晨起得太早,所以就……”
吳媽冷冷看她一眼,哼了聲,道,“這一屋子的工人,誰不是早起的,就你特別身嬌肉貴不成?”
這時有工人來找吳媽,她匆匆離開後,顧眉生才溫和對王卉道,“王姨,坐。”
王卉連忙擺手,“這怎麽可以?”
“坐吧,其他人都忙去了,只要我不說,不會有人為難你。”
王卉細細端詳了顧眉生一番,見她不像是在奚落自己,這才應了聲坐下來。心想:這顧眉生到底是年紀輕,是個心善易服侍的。
顧眉生又将盤子裏的點心和水果分給她吃,王卉只覺受寵若驚,笑着奉承顧眉生,“大小姐,我伺候過很多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可從沒遇過您這樣溫和親善又通情達理的。”
顧眉生笑着看她一眼,“看來我以後還得時常讓您在我床上睡覺,不然都對不起您的誇贊了。”
王卉臉上的笑容一僵,趕緊喝了一口水,把嘴裏的半塊酥油卷吞下肚,呵呵兩聲,道,“大小姐,我保證肯定沒有下次。”
顧眉生見她這樣好嘴貪吃,臉上笑容越發深了。
中午吃飯時,張小曼對顧雲禮說,“大嫂說他們一家晚上來看眉生。”
顧雲禮輕嗯了一聲,“珏墨那孩子喜歡吃海鮮,你讓劉文找人去采買點新鮮的。”
家裏要來客人,張小曼便讓王卉下午也去廚房幫忙。
顧眉生則回房睡了個回籠覺,她将頭埋在被子裏正睡得香甜,被一陣突然響起的重金屬搖滾樂給鬧醒了。
顧钰墨大咧咧坐在她對面,望着床上睡意惺忪的人兒,“啧啧,瞧瞧您這儀态。”
顧眉生起床氣有點大,随手拿起一個抱枕就往他身上砸,“聲音開那麽大,你想吵死誰。”
顧钰墨只比顧眉生大一歲,兩人雖是堂兄妹,但自小親厚。
顧钰墨被砸了一下,也不惱,沖着顧眉生咧嘴嘿嘿一笑,“那啥,眉生,你幫我個忙呗。”
顧眉生黛眉輕擰,從床上起身,言簡意赅,“不幫。”
她走進洗手間,剛打開水龍頭,顧钰墨就把毛巾遞了過來,“我請你喝咖啡。我女朋友的哥哥特別想認識你,你就當給我個面子。”
顧眉生睨他一眼,“不去。”
“眉生,你看,我從小到大被你欺負了多少回,你就幫我一回呗……”至此之後的足足一個小時,顧钰墨簡直像個翻版的唐僧,一直在顧眉生身邊不停地叨叨。
顧眉生被他鬧得頭昏腦脹,“我去,你別喊了。”
顧钰墨得意地咧嘴一笑,攬着她往飯廳而去,“走走,咱們趕緊吃飯出門。”
兩人走到門口,顧钰墨正要進去,卻被顧眉生突然攔住了。他不解地轉頭看她一眼,只見顧眉生淡笑道,“先看場好戲再進去。”
客廳裏,王卉正開了一瓶白葡萄酒倒進透明酒壺裏醒酒。她見四下無人,倒了一小杯,淺酌了起來。
“啧,”顧钰墨輕聲道,“那瓶酒可是我媽藏着特意孝敬爺爺的。這傭人膽子真夠大的。”
“喲,這不是大小姐跟前的紅人嗎?”一個身材高瘦戴着無框眼鏡的女工人從側門走進飯廳,雙手環胸,将正偷酒喝的王卉逮了個正着。
王卉吓得嗆了一聲,有些狼狽地解釋道,“是大小姐讓我替她先試試酒的。”
“大小姐還讓你替她試床了吧?接下來你還預備試什麽?試試做這個家裏的主人?”
“梅岚,你到底想幹嘛?!”
那個叫梅岚的工人四下看了眼,顧眉生拉着顧钰墨很快藏到了大梧桐的後面。
“大小姐為什麽突然對你這麽好?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改而服侍大小姐了?”
王卉連忙拉着她往側門跑,壓低了聲音道,“你有病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我是從福佑公館裏出來的?”
梅岚重重哼了一聲,“我怕你忘了本!槍打出頭鳥,你當大小姐是真心對你好呢?你現在可成了秋波弄裏的明星傭人了!每個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也就你個蠢貨,還自以為自己真得了勢!”
顧钰墨意外地睜大了眼,望着顧眉生用唇語道:何美琪的人?
顧眉生冷冷勾了唇。心想,這個梅岚倒是個聰明有腦子的,留她不得。
她拉着顧钰墨從樹後走出來,進了飯廳。
梅岚和王卉見到突然出現的顧眉生,心裏都吓了一跳,兩人細細觀察着顧眉生的表情,也不知道剛才她們的對話她聽去了多少。
顧眉生,“想知道我剛才聽到了多少?”
“也不多。”她淺笑如風,走到桌前,将那一整瓶酒都打碎在了地上,米黃色瓊漿混着玻璃乒乒乓乓,砸了一地,“恰好都聽到了而已。”
王卉和梅岚面色瞬息間大變。
張小曼和顧钰墨的母親賀英慧聽到動靜從客廳裏過來,就看到灑了一地的酒液和碎玻璃。
張小曼最緊張女兒,忙問顧眉生和顧钰墨,“你們兩個有沒有傷着?”
顧眉生搖搖頭,手裏的玻璃碎片卻極快地劃上了顧钰墨垂在身側的手背。顧钰墨當即跳起來,痛得幾乎要罵娘了。
顧眉生将玻璃碎片藏起來,摸着顧钰墨的手,驚呼道,“钰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顧钰墨望着她驚訝中帶着害怕的神情,嘆為觀止的同時又暗暗咬了牙:顧、眉、生!
顧眉生看他一眼:咖啡不喝了?不是要我幫你讨好你的女朋友?
算你狠!顧钰墨心塞得直咬牙,忍了氣,捂着自己流血的手,大呼小叫道,“特麽,痛死我了!”
賀英慧連忙走過來,一臉的心疼,“兒子,趕緊給我看看。”
張小曼叫人去請家庭醫生。
顧钰墨受了傷,特意帶來的一瓶好酒又被砸了,賀英慧的臉色很難看,望着對面戰戰兢兢的兩個工人,“誰幹的?!自己站出來!”
顧眉生又掐了一下顧钰墨。他疼得倒吸口涼氣,見顧眉生的眼睛掃了眼梅岚,于是咬牙切齒,指着梅岚道,“她!”
王卉心中松口氣,連忙添油加醋地附和道,“對對!太太,梅岚剛剛被我發現偷喝酒,一時心慌,錯手打翻了酒瓶,沒想到玻璃碎片濺起來,傷了钰墨少爺。”
“你放屁!”梅岚被冤枉,豈肯善了,連忙道,“太太,不是這樣的!我是……”
“啪!”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小曼扇了一巴掌,“還敢狡辯!”她轉頭吩咐劉叔,“即刻解雇。從此以後,顧家名下的所有産業都不許再錄用她。”
張小曼正愁沒機會将何美琪的眼線統統趕出去,今天既然被她逮到,顧钰墨還因此受了傷,偷酒喝還傷了主人,哪裏還有比這更合适的炒人理由?
顧眉生淡淡望着藏于角落裏,臉色煞白的王卉:這個女人,可是她用來除草的一把好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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