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紅樓歌舞(上)
燕玑忽然間從沙發裏跳了起來,一腳踩在了茶幾上,吱嘎作響。他醉眼朦胧地抓着一個空空如也的酒瓶高聲道:“喝!都給爺喝!今天誰也別想給我豎着出這個門!”
宋誠這厮也喝大了。
他左手一個紅衣右手一個藍衣,将左擁右抱給發揮得淋漓盡致。聽了燕玑的話,他不僅不退縮,反而興致更加昂揚地附和道:“給、給誰的面子——我、我宋誠也不敢、敢不給燕老大、大的面子啊!喝!我先幹為敬!”
話音未落,宋誠就松開了右邊的那個藍衣姑娘,起身抄起面前的一瓶酒,當着所有人的面舉起來就往下灌。
“咕咚咕咚”幾聲,就看見瓶裏的酒液以一種極為均勻的速度淺了下去,終于空成了一個空瓶。
“咣當!”
卿尚德就看着宋誠一把将空了的酒瓶丢到一邊,接着鬥雞眼地給衆人表演了一個左手做圈右手穿洞,以示自己沒醉。
燕玑拍桌大笑,笑得尤為放肆,撞得一旁的酒瓶都倒了好幾個,晶瑩剔透的酒液灑滿了桌面,還有一些濺到了他的胸口腰側跟衣袖上。濕透的地方貼住了他的身體,将原本隐匿在布料後的完美線條暴露了出來。
卿尚德本就知道燕玑的身材極好。
可他沒有想到燕玑年輕的時候,肌肉的紋理更加的分明蓬勃而誘人,簡直比最好的小牛排煎出來的剎那肉香還要來得誘人。
卿尚德咽了咽口水,握緊拳頭,極力克制着自己的動作。
然而,誰知道這個時候,燕玑一把拉住自己的領口,顯然是在嫌這裏太熱。
“咯噔”一聲,他領口上的那一顆玳瑁風紀扣就崩開了,直接奔上了旁邊卿尚德的臉。
卿尚德:“……”
我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一把抄起那顆蹬鼻子上臉的風紀扣,一邊起身拉住了燕十三的衣領子。在這個雅座裏的所有人都還一臉懵逼的時候,醉得有些厲害的燕玑已經被人給拖了出去。
醉得同樣厲害的宋誠本來還想起身把燕玑給從卿尚德的手裏搶回來,可是燕玑被卿尚德這樣拖着,不僅沒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悅,反而樂呵呵地跟個二傻子似地朝着宋誠揮了揮手,口無遮攔地道:“我老婆生氣了,我得去哄哄,你們慢慢喝啊……慢慢喝,我待會兒就、就回來。”
卿尚德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不禁腳步一頓,低下頭看了燕玑一眼,恰好這個時候的燕玑也是一個擡頭。
兩個人的視線瞬間交彙在了空氣中,過分暧昧的光線,過分暧昧的空氣,過分暧昧的音樂——還有,過分暧昧的語言。
卿尚德剛想開口說些什麽,燕玑的手就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接着得寸進尺地放在了他的胸口。
只見他一邊摸一邊癡笑道:“老婆別生氣啊……別生氣,我給你揉一揉就好了嘛。”
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間。
卿尚德只覺得自己的臉皮瞬間滾燙,只恨自己為什麽要管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燕十三的死活,只恨自己怎麽沒有跟這個混蛋一塊兒醉得不顧一切。
燕玑的手就放在他的心口。
這手不僅放在心口,還不停地摸索着凸起,抓着那顆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挺立起來的小東西揉了揉。
卿尚德低下了頭,燕玑十分自然地沖着他傻笑,笑得眼角的那顆小白痣都好像在閃閃發光。
美色誤人。
卿尚德此時此刻深深地領悟了這一點。
他幾乎就要狠不下心來給燕十三醒一醒酒了,雖然他最後還是冷靜下心來往燕玑的臉上從頭到底地潑了整整一瓶冷水。
燕玑:“……”
我這是裝的啊!裝的啊!
雖然心底是這麽大喊大叫的,但是燕玑當真是不敢給卿尚德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萬一吓壞了這個少年,他怕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他頂着一頭狼狽的水珠,緩緩地擡起頭看着面無表情的卿尚德。
卿尚德有些心疼地低頭望着他,兩個人的視線交雜。在那一瞬間,整片天地都只有彼此,他們的眼睛裏都只有他們彼此。
“還沒問你——”燕玑露出了一個略帶讨好的笑容,“——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當然知道。
可是卿尚德不能這麽說,他默默地低下了頭。
事實上,他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了前世自己跟燕玑初識的時候,燕玑把自己橫着放在馬上,自己坐在馬鞍上,晃晃悠悠地模樣,漫不經心的眉眼,顯得那麽的纨绔浪蕩。
浪蕩到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那個你們薛先生口中的“不世帥才”,反而像是個大戶人家裏被人養壞了的不知人間疾苦的闊少爺。
【“哎,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南城的燕十三,十三爺。”】
……
“我姓燕,名玑。燕是燕子銜泥的燕,玑是字字珠玑的玑。”
“好、好的,燕哥哥。”卿尚德聞言裝出了一副少年忐忑的模樣。
他也不記得曾經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反正不會是太厲害的那一種。
因為,太厲害的那些人大都在學校裏就認識了燕玑了。
“嗯。”
燕玑在聽到卿尚德的那一句“哥哥”時,整個人的心神都搖曳起來了。他的眉眼彎了起來,仿若沙漠中的兩汪清泉,清泉裏還倒影着漫天的星河爛漫。
他頓了頓,起身摸了摸卿尚德的頭頂,做出一副略帶醉意的口吻,小聲到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罩着你。”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卿尚德不置可否地脫開了燕玑摸着他腦袋的手,淡淡的表情,幾乎讓燕玑想起前世的卿尚德。
唯一的不同是,前世的卿尚德根本就不會讓他摸自己的腦袋。
但凡摸了他的腦袋,燕十三都會付出及其慘痛的代價——比如說:三天下不了床。
“燕哥哥……”卿尚德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
然而,這個時候從走廊的那一頭傳來了一陣嘈雜,燕玑臉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接着他難以置信地遠遠地瞧了一眼走廊的盡頭。
只見那裏先是邁出了一只左腳,腳上是锃光瓦亮的小牛皮長筒靴子,一看就知道是洋貨,分外的時髦。接着便是那一整個人,長長的風衣,帶着一絲帝國的味道。
燕玑沒有說話。
那個人是……西府國民衙門理事,趙軒。
當然,他現在也不過是大周皇族治下一個有些權勢的總督罷了。
大周現在也還好端端的,七王的亂世也沒有開始。
真要說起來,燕玑的父親還是趙軒的頂頭上司。
這樣想着,卿尚德忽然間抱住了燕玑,俯身對着他道:“別亂來,有我。”
燕玑醉得有些不知所措,掙紮着朝着卿尚德看去,眼前一片朦胧。他只感覺到耳邊一陣酥軟的熱意,未曾聽清他話語中的意思。
卿尚德的臉色不好看。
他還記得當年被迫與羅敬共同對抗帝國的時候,兩個人少有的坐下來平心靜氣地喝了兩杯小黃酒,挑燈對飲,相互之間難得地就燕十三這個話題展開了一段回憶——在卿尚德的記憶裏,縣衛燕玑從來都沒有真正地發過脾氣,哪怕他心頭火冒三丈也依然可以笑着對任何一個人點頭哈腰;然而,在羅敬的記憶裏,年少時的燕玑絕對不是卿尚德記憶裏的那個模樣。
在南府學堂裏的燕玑,簡直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得到了日後的西府衙門總督趙軒的賞識後卻因為口無遮攔,将自己的性向暴露了出去,最後被趙軒的政敵聯合校方以這個理由送進了帝國人開的教化場。
雖然這事真要追究起來,跟趙軒的關系不大。
但是卿尚德就是感覺這個人不好,哪裏都不好。
要不是這個趙軒,燕十三根本就不會在畢業前夕被扭送,接着又被家裏派人帶回去關了起來。
從此就是三年五載的禁閉,再也沒有回到過他曾經揮灑汗水充滿夢想的南府學堂。
“這裏,趙先生。”
紅樓難得一見的老板都穿着齊整的洋裝出面給趙軒帶路了。
他路過燕玑的身旁時,還多瞧了路邊的這兩個年輕人一眼。小的營養不良,大的則有些流裏流氣,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值得關注的對象。
雖然如此,趙軒在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依然朝着面對着他的卿尚德笑了笑,表面功夫做得非常足——畢竟,燕玑的身上穿着的,正是他明日受邀去參加的開學典禮的東道主南府學堂為數不多的兩個精英班之一的制服。
卿尚德勉強地在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他倒是不想跟這個人虛與委蛇。
可是一想到燕玑後來在他手下幹了一段時間,無論出于何種考慮,他都不能因為這樣的區區小事得罪了這個将會在未來的四年後被捧上天的西府衙門的總理。
他忍不住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果然,他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燕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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