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婚姻之事真煩人】

兩年轉眼過,邵怡然已經十四歲,是個大姑娘了,這兩年在黎翠雨的熱情帶領下,她順利打入了京城的小姐圈子。

十幾歲的小孩子家,就算有心眼,也就是覺得對方太漂亮、太招蜂引蝶這種屁大的事情,邵怡然并不放在心上,她最想做的是藏拙,好好過日子。

穿越女當然有穿越女的優勢,唐詩宋詞信手拈來就是才女,可是那麽出名做什麽呢?她前世太忙,忙學業,忙打工,畢業後進入電視臺,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完全演繹什麽叫做社畜,後來死于一場追新聞的車禍,今生當然要把宅字進行到底。

懶,就是爽。

“小姐,黎大小姐那邊的冬青來了。”木樨道。

“請她進來。”

冬青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還沒配婚,“見過邵姑娘,我家小姐說,莊子送來幾只活蟹,問姑娘要不要去水榭上吃蟹喝酒,要的話,請亥初時分到池塘邊的水榭。”

螃蟹?這個好,邵怡然笑道:“回覆你家姑娘,我準時到。”

冬青離去後,蘇嬷嬷笑着讓鳶蘿拿衣服過來,“真多虧得黎大小姐,事事想着您,想來嫡親姊妹也就這樣了。”

邵怡然莞爾一笑,“我跟黎姊姊有緣。”

等時間快到了,換上一套杏黃色的束袖秋裝,邵怡然這便前往池塘。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不用掌燈也看得清楚,一行人到了池塘邊,黎翠雨已經在那了。

“怡然快過來。”

邵怡然走入水榭,盈盈行禮道謝,“多謝黎姊姊相邀。”

冬青打開食盒,裏頭是兩只剛蒸好的大螃蟹,酒是新釀的桂花蜜,酒香蟹香,遠邊有月,倒映湖中也是月,秋風徐徐,說不出的惬意。

黎翠雨拿起剪刀跟小槌,邊吃邊道:“怡然今年十四了吧,等過了年,就能說親了。”

邵怡然覺得這問題有點危險,于是把球扔回去,“黎姊姊呢?”

黎翠雨臉上頓時一紅,左右看了看,揮手讓丫頭走遠點,然後小聲說:“我娘想讓我嫁給倪家表哥,我祖母又想我嫁給姜家表哥,你別說我不害臊,可我,我覺得李家公子比較适合我。”

邵怡然聽出來了,黎翠雨對倪家表哥沒意思,但倪氏想她嫁去娘家,因為那時候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跟舅媽,新媳婦會少吃很多苦,而黎翠雨對黎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沒意思,姜家窮,想娶她不過是需要她這個大小姐的嫁妝,至于黎翠雨,她自己喜歡李公子。

李公子她也見過,真是一表人才,喜歡上他的人肯定不少。

婚姻大事,可是一輩子的事,因此邵怡然也不敢貿然給主意,只能婉轉說:“姊姊相貌随了大太太,家世又好,就算晚一兩年也不要緊,不用急,得慢慢找個好的,不然一輩子就毀了。”

“是啊。”黎翠雨也不管自己的手上都是蟹膏,就往邵怡然手上一握,“我們家算是簡單了,你看看姜家表姊,生母是正房太太,卻被一個姨娘騎在頭上,把唯一的女兒放在我家求清靜,姜家舅舅也不管,萬一我嫁給李公子,他将來也寵妾滅妻,那我怎麽辦?”

邵怡然莞爾一笑,“這你倒不用擔心,姜家舅母是因為娘家沒人出頭,才會被欺負至此,你不管過了誰家的門,想欺負你,也得看黎家四個少爺允不允許。”

聞言,黎翠雨就想起了自己三個哥哥一個弟弟,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是,雖然母親跟姨娘之間有點小争執,但幾個孩子之間倒沒什麽大仇,小打小鬧,過幾天自然就好了,将來若是夫君欺負她,她就回娘家告狀。

這麽一想,黎翠雨就開心了些,洗了手後突然發現話題扯遠了,便笑說:“又被你把話題扯開了。”

糟糕,還是讓這小姑娘想起初衷來了。

“我跟你說,我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不只優秀,對人也好,倪家表哥跟我說,爹在外面都說大哥好話,家裏這一兩年試着讓他作主,生意比以前好上一些,你成為我的嫂子,一定能幸福的,我知道祖母……不過,祖父在呢,我們家還是祖父作主的,我也會勸母親好好對你的。”

邵怡然莞爾,“說,是誰派你來的?”老爺子都沒這麽積極。

黎翠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雖然有點對不起祖母,但她真不想姜家表姊變成自己的大嫂,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說,将來成親,有祖母撐腰,姜寧兒哪會把婆婆放在眼底,母親這輩子已經受夠了姨娘的氣,她不願母親再受媳婦的氣。

而且,她還知道一件事情,祖父原來也有把怡然嫁入官家的意思。

兩年前的冬天,她去沈姑娘家賞梅,沈家是七品官,那時她不慎弄髒裙子,去客居換衣服,出來時遠遠看到祖父跟沈大人在說話,她一時好奇跟了上去,聽見祖父在推薦一個女孩,她原本以為是自家姊妹,後來才知道,是個故人之女,江南邵大儒的孫女兒。

沈大人師承邵大儒,自然願意作這親戚,不過沈大人又說:“先生一生不願意進官場,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将孫女嫁入官家,若先生肯,我自然會讓嫡子上門迎娶。”

黎翠雨聽得瞪大了眼睛,平凡女子要嫁進官家并不容易,更別說是嫁給官家嫡子了,這邵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被這一問,黎老爺子似乎難倒了,然後自嘲一笑道:“倒是我一廂情願了。”

後來聽聞沈大人的嫡子跟陳大人之女訂親,黎翠雨就知道,婚事沒成,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她很清楚,那是邵家不願意,不是沈家不願意。

之後在家裏見到邵怡然,她突然懂了,什麽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比自己小一歲,卻十分端秀,她知道祖父為什麽會上沈家提親事了,這的确是讀書人會喜歡的媳婦人選。

後來知道祖父還是決定讓邵怡然嫁自己的親孫子,黎翠雨就想,一定要是自己大哥,雖然二哥對她很好,堂哥對她也不錯,但只有黎子衿才是她的同母大哥,這嫂子她要定了。

只是,她這心思自然是不能說的。

黎翠雨拉住邵怡然的手,“你是我認識的姑娘中最好的一個。”這句倒不是假話,她認識太多草包了,包括她自己也不愛讀書,要她看書她寧願去刺繡,但怡然的書卻是一箱一箱搬入芳藹閣。

這時,蘇嬷嬷笑着插話道:“時間也晚了,姑娘們洗洗手,這便回去休息吧?”

聞言,兩人淨過手,又用布巾擦幹淨。

黎翠雨看了看月色,便道:“我們從假山走回去吧,省得繞園子。”

黎家的假山很大,都可以在裏面捉迷藏了,又正好位于後院和池塘中間,從假山穿過去,的确可以省一段路,所以邵怡然欣然應允。

然而當兩人在要進入假山時,卻看到一個丫頭鬼鬼祟祟,左看右看,然後鑽了進去。

邵怡然心想,喲,偷情?

黎翠雨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後來想通了,不禁生起氣來,那死丫頭是哪裏的?竟然跑到假山裏面來茍合,萬一把裏面弄髒了,翠娟又鑽進來玩躲貓貓,那該有多惡心。于是她冷着臉說:“冬青,你去看看是誰,明天一早趕他們走。”

冬青還來不及說好,秋夜中便傳出一個男人調笑的聲音,“讓我看看你屁股有多白。”

山洞造成的回音效果可不是普通的厲害,盡管聲音是遠遠的傳來,可人人都聽清楚了,一時間,一旁的下人們都低下頭,不敢出聲,四周靜得只剩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黎翠雨更是手指攥緊,氣得臉色發青,這麽下流,這麽不要臉的……居然是她大哥黎子衿,她忍不住看向了邵怡然。

雖然住進黎家已經兩年多,但男女有別,他們兩人平常并不來往,只希望怡然聽不出來,家裏下人多,到時候随便賴一個就是,怡然不是那種會揪着不放的人,能交代過去就好。

沈大人家都搶着要,邵怡然一定有什麽優點在,只是她年紀小不明白,倒知道大哥想撐起家業的确需要一個精明的妻子,怡然聰明冷靜,是一個好人選。

黎翠雨尴尬一笑,“幾個下人茍且不值得我們污了耳朵,我們走花園回去好了。”然後又埋怨起自己,為了省那一點路,撞破了這麽肮髒的秘密,她寧願從不知道那衣冠楚楚的大哥會跟個丫頭野合。

黎子衿十七,房中的丫頭半夏和紫苑早已經提成通房,真看中誰,帶回峻雅院,也不會有人多說話,但在假山中,這成什麽樣子,将來他的孩子生出來,也會到假山玩,不嫌髒嗎?

面對她的提議,邵怡然神色鎮定,“好。”

黎翠雨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這時候聲音又傳來——

“大少爺成親後,可別忘了我這白屁股……啊……”

黎翠雨聽了,臉色又是一僵,可看到邵怡然神色如常,突然間又有點不懂了,她是将來的黎大奶奶,大哥年紀到了,給丫頭開臉伺候是應該的,可是再多,那就是打未婚妻的臉,她不生氣嗎?

當然不會生氣——邵怡然成親,這是因為這時代的女人需要,而不是因為她喜歡,相反的,她還挺佩服那兩人的,入秋後,天氣轉冷,假山內的環境又那麽差,居然還有興致玩性感小馬的游戲,真厲害。

黎翠雨覺得十分難堪,“大哥肯定是一時鬼迷心竅,等我回去好好說他。”

“一個丫頭而已,我還不至于把一個丫頭放在心上。”

黎子均怎麽來的?不就是黎宗壹在花園看到個丫頭霸王硬上弓的嗎,這要說也是黎家傳統,只是是不好的那種罷了。

她已經想開了,這年代的女人就是這樣,反正她只求安身,等有了孩子就開始育兒樂,她對丈夫的要求也很低,不嫖不賭就行,家中的丫頭?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生在女權低微的時代,除了壓低自己的标準,她還能怎麽辦。

不提黎子衿,黎子軒身邊的丫頭也開臉了,而黎子均更扯,十四歲就跟朋友跑青樓,大家也都覺得很正常,她自然只能裝沒事。

況且她身上有很多銀子,她需要一個丈夫做庇護,不然邵家南方的宗親肯定會再來找她,并很樂意替她保管財産。

“大少爺,奴婢是真心喜歡您,您可別忘了您說過的話。”

“那是當然,祖父要我娶邵怡然,我娶,祖母要我娶姜寧兒,我也娶,不過不是為了她,是為了你這個小妖精。”

邵怡然想起來了,那個“白屁股”的聲音是姜寧兒身邊的丫頭佩蘭!

黎翠雨顯然也想起來了,黎家已經有一種默契,邵怡然是黎子衿的正妻,姜寧兒若是拿得出嫁妝,那就是平妻,拿不出嫁妝,那就是貴妾,但無論如何,都是黎子衿的女人。

沒想到黎子衿茍合的不是普通丫頭,是平妻人選的貼身丫頭!這這這、這太打臉了,若姜寧兒真嫁給了黎子衿,佩蘭肯定不會對她忠心,一旦有機會,她就會陷害姜寧兒。

邵怡然內心沉了下去,黎子衿這已經不是好色的問題了,而是沒把姜寧兒當人看待,才會這樣打她臉,這要傳出去,姜寧兒還要做人嗎?

丫頭跟丈夫搞上了都不知道,而且他會這樣對姜寧兒,就會這樣對她邵怡然。

山洞內不堪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黎子衿興致勃勃地道:“你這賤貨真放蕩。”

“謝大少爺誇獎,奴婢是放蕩的賤貨,奴婢求大少爺将來要賞個姨娘名分。”

“你這小賤貨,我不給你,給誰。”

邵怡然心想,不只野合,還角色扮演?口味真是太重了,她這個現代人都自嘆不如,沒想到黎子衿衣冠楚楚的表象之下,是衣冠禽獸。

她同情姜寧兒,可轉念一想,姜寧兒真的不知道嗎?也許是知道的,因為整個黎家都知道黎子衿對她沒意思,但今天如果黎子衿喜歡上佩蘭,要得到她,就必須娶姜寧兒過門。

這是三贏,姜寧兒得到黎子衿,黎子衿得到佩蘭,佩蘭得到了姨娘的位分。

想通後,邵怡然一轉頭,就見黎翠雨流下了眼淚,想到一個小姑娘目睹一向端莊自持的大哥這麽不堪下流的一面,邵怡然握住她的手,柔聲問:“我們回去吧,明天繼續吃螃蟹?”

黎翠雨點點頭,眼淚又流下來。

邵怡然替她擦了擦,笑說:“沒事,別哭。”

黎翠雨雖然才十五歲,但很多事情不用說明也懂,知道是個丫頭時,怡然還是願意嫁給大哥的,怡然一向看得開,不會在意那點小事情,後來知道那丫頭是佩蘭,自己就知道,婚事沒望。

好色還好說,但眼下是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怡然,我求你一件事情……”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老爺子對我這麽好,我想他安度晚年,婚事我會另外找說法,黎子衿還是風度翩翩的黎大少爺,這點不會改變。”

“謝謝,謝謝你。”

邵怡然一覺到天亮,夢都沒作一個,上午又抄了些祈福經書,下午才有空想昨晚遇到的事情。

黎子衿已經不行了,得把他從丈夫人選剔除,那嫁誰好?

黎子均那好色小屁孩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黎子軒跟三房的黎子蔚了。

當然,以她的身家跟祖父的身份,可以選的人多得是,可是京城中沒幾戶像黎家這樣人口簡單的了,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黎宗壹,倪氏,算來只有四個長輩,沒有什麽嬸娘,叔娘,三房堂弟,五房堂妹的,對新媳婦來說,這可是天堂啊。

何況,她是孤女,祖父對黎家有恩,講白了,有這層關系,黎老太太跟倪氏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會對她怎麽樣的。

長輩不難伺候,幾個姑娘也不算心機重,黎家對她來說,是再适合不過。

身在古代,婚姻求的不是愛情,而是日子,彼此能過得去就行。

她喜歡小孩子,婚後生幾個小孩,就專心養孩子便行,丈夫?那只是親戚的一種,人品過得去就好,其他的她也不會太要求了。

那麽是黎子軒?還是寄居的黎子蔚?

黎子軒的好處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黎家孩子又不多,黎老爺子跟黎宗壹總不會虧待黎子軒的。

但黎子軒有個致命傷,就是嫡母倪氏不喜歡他,親生母親梅姨娘又是個麻煩精,仗着黎宗壹的寵愛,有時候會“不小心”跟倪氏杠上。

有幾次她去跟黎老太太請安,堂上哪有一個姨娘說話的分,可梅姨娘不只一次插嘴,偏她又能讨老太太開心,所以老太太不罰她,而老太太不罰,倪氏這媳婦又怎麽好意思罰。

全世界大概只有黎宗壹覺得梅姨娘是小白花,其實梅姨娘根本黑心得很,有這種姨娘很麻煩,分不清楚分際,将來要是她嫁給黎子軒,對梅姨娘好點,梅姨娘就會打蛇随棍上,真把自己當婆婆,要對她壞,又好像對不起丈夫,再怎麽說那也是他親姨娘。

至于黎子蔚,他的好處就是自己争氣,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黎子蔚那氣勢可直逼官家少爺。

不過他也有個致命傷,就是他爹黎宗三,當時欠了賭債就跑了,也許過幾年黎子蔚發達了,黎宗三便會出現,甚至要求兒子奉養。

養一個人當然不成問題,但黎宗三這人都惹事惹到被黎老爺子打出家門了,能是什麽好鳥,奉養他,一定要一直給他收拾善後,不奉養,一紙不孝告上去,黎子蔚說不定就會被打回白身。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還有一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對古代人來說——“就算他千錯萬錯,那也是你爹啊”,孝順這頂帽子,是會壓死人的。

邵怡然一邊喝着新買的太平猴魁,在茶香缭繞中考慮着自己的親事,越想越覺得這實在是個困難的問題,眉頭不知不覺就皺了起來。

鳶蘿還以為她在氣黎子衿,于是安慰道:“姑娘不用生氣,還好昨日知道了,不然嫁了個人面獸心,那有多糟心。”

邵怡然一笑,黎子衿還不足以讓她心情不好,不過見丫頭這樣義憤填膺,知道鳶蘿是忠心,笑着解釋幾句,“我跟黎子衿都沒說過幾句話,更談不上感情,有什麽好糟心的。”

“那姑娘在心情不好什麽?跟奴婢說說,奴婢雖然見識不多,不過聽聽姑娘說話,總是可以的。”

邵怡然不語,而是道:“你去給我打聽兩件事情。”

鳶蘿立刻點頭如搗蒜,“姑娘吩咐,奴婢一定給姑娘辦到。”

“去問問黎子軒秀才考上沒有?之前聽說黎子蔚中了舉人,你去打聽打聽,是不是打算繼續考進士?別找小丫頭,小丫頭嘴碎,直接找黎三太太身邊的嬷嬷,銀子給多點,說完後讓她記得把嘴巴閉緊。”

雖然就住在黎家的芳藹閣,但她真的不太知道黎家的事情。

京城中男女之防不重,甚至還有七巧節這種活動讓男女出門自己相看,不過因為她是寄居在黎家,名分未定,要是自來熟,倒顯得輕浮,容易讓人看不起,再者,黎老太太也着實不太喜歡她。

黎翠娟有次說:“然姊姊,我最喜歡你來請安的時候了,因為祖母一定什麽話都不說,很快就散了。”

講白了,就是她去問安,黎老太太就不會講任何事。

住了這麽久,黎老太太還是對她孤女的身份很有意見,一直把她當外人,既然是外人,那就不需要知道黎家的事情,即便那是喜事。

跟她來往最勤的就是黎翠雨,長房嫡女,自然聰明,祖母不說的,她也不會說,因為一旦讓祖母不高興,可是會連累母親的。

這是女兒的孝順,母親院中有好幾個姨娘,還有個特別受寵的,母親已經夠煩心了,她不想讓母親為了自己的事情被祖母罵。

邵怡然自然也懂得,她們在一起,春天賞賞牡丹,秋天吃吃螃蟹,跟幾個大家閨秀一起游湖,交換刺繡圖案,這樣就好了,不用什麽事情都告訴對方。

黎翠雨是真心對她,但一個晚輩有晚輩的為難,邵怡然來到黎家,能得到黎翠雨這樣對待,她已經很感激。

她也不想太過打聽黎家的事情,覺得等那名分定下來,自然會有人細細告訴她,這才導致她對黎子軒、黎子蔚考試之事只有點印象,卻不知道結果。

鳶蘿聽她這麽說,馬上點頭,“是,奴婢馬上去。”

小丫頭半個時辰後就回來了,她打聽的對象是黎三太太的奶娘。

黎子蔚中了舉人,最後一名上的,黎老爺子大喜,但覺得黎子蔚成績不太理想,就想花十萬兩銀子給他捐個清閑的官位,讓他用心再準備科舉,光耀黎家門楣。

可黎老太太死活不肯,還鬧着要姜家兄弟過來評評理,理由是——黎宗三因為行為不檢被逐出家門,收留他的妻小已經是恩情,怎麽能花十萬兩給他兒子捐官?

鳶蘿一邊笑一邊說:“黎老太太還講,你有十萬兩銀子沒地方花,那分給子衿,子軒,子均,一人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兩。”

邵怡然跟蘇嬷嬷一聽都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黎老太太也真逗,那十萬兩又不是多出來的,是要換官位的啊。

不過退後一步,也能懂啦,黎子蔚是庶子的嫡子,那跟老太太可沒半點關系,嫡子的孩子,那才叫孫子。

邵怡然心想,老太太眼光真短淺,黎子蔚要是捐了官,黎家就有官老爺,做起生意來那不是方便許多,看在扶養一場的分上,總不能馬上搬出去吧,黎家就有人罩着啦,那好處是誰拿了?當然是整個黎家,不過老太太鬧成那樣,黎子蔚當然不能拿自己祖父的捐官銀,只能繼續考進士了。

“那黎子軒的秀才呢?”

“沒考上,老爺子很失望,聽說梅姨娘也乖了一陣子,還有,奴婢聽說,梅姨娘想勸二少爺別讀書了,跟着親爹做生意,免得将來生意都被大少爺一把抓了,自己什麽都沒有,二少爺不肯,母子吵了一架。

“不料大太太派嬷嬷打了梅姨娘幾個巴掌,說家裏的爺們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姨娘來管教,二少爺心疼姨娘被打,但又不能去找嫡母讨公道,自己喝悶酒,然後把房中的文竹打了一頓,文竹被打得好幾天下不了床。”

邵怡然聽得睜大了眼睛,喝醉酒最多發發酒瘋就算了,怎麽還打人啊,文竹那可憐丫頭是撞到槍口上了吧。

媽啊,家暴……這這這,絕對不行,将來要是打起來,自己肯定打不過對方,好幾天下不了床,文竹是被揍得多慘?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胳膊跟腿,這小身板可禁不起打。

天哪,原本只是想打聽一下争不争氣,沒想到居然打聽出意外來了,讀書不通不是致命傷,家暴才是最可怕的。

蘇嬷嬷也是一臉嚴肅,“姑娘,恕老奴多嘴說一句,這二少爺可比三少爺更不行。”

是,黎子均只是比較好女色,常常醉着回來,但他不會打人,就是太醉分不清楚對象,今年大年初一時,大家一起在大廳吃飯,吃到一半,黎子均醉醺醺地進來,沖着一個送菜婆子狂親,醉言醉語地道:“春花,別害羞哪,我是黎三爺,來,再親一口,怎麽渾身蹄膀味?我知道了,剛剛等我太久,偷吃了對不對?”鬧得姑娘們個個低下頭,婆子直喊造孽。

不打人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是太好女色也不行,黎子均幾乎天天出門,別的不講,她總覺得黎子均有什麽難以啓齒的病。

“嬷嬷,我瞧三少爺也不行。”

蘇嬷嬷顯然也想起過年那一幕,那婆子還好是個寡婦,要是有丈夫的,被三少爺親了個滿頭滿臉,要怎麽跟丈夫交代。

這麽一想,蘇嬷嬷便試探地問:“那就只剩下三房那邊的蔚爺了。”

黎子蔚今年十六就已經中了舉人,應該沒多餘的時間養出不良的習慣,不過想到那個黎宗三,又覺得有點擔心。

三太太在邵怡然的印象中就是那種望子成龍的婦人,很普通,不難伺候,只不過母子相依為命,就算不難伺候,婆媳相處間也會有微妙的地方。

真是有一好沒兩好,偏偏她又不能招贅——因為她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夫家,這樣她才能守住自己的財産。

黎家人口簡單,在京城中又有一定的名聲地位,黎老爺子跟幾個官老爺也有來往,雖然是平民百姓,但如果邵家宗親敢上門要替她保管財産,黎家的人脈便可以讓他們那群貪心的人吃不完兜着走。

黎子蔚除了讀書外沒有其他優點,但是,他也沒有其他缺點,這樣想想,好像還行。

“嬷嬷,人家會不會另外有打算?”

蘇嬷嬷不解,“姑娘是說?”

“老太太鬧成那樣,就算老爺子堅持替他捐官,他也不能拿那十萬兩,他如今是舉人,要娶官家之女很容易,到時候讓岳父幫忙疏通疏通,也是一條康莊大道。”

“怎麽會,蔚爺這都十六了,已經是娶妻的年紀,若是想依靠裙帶關系,早請老爺子幫忙找名門淑女了,何必閉門準備考進士?說白了,他只要裝沒事,拿了老爺子的十萬兩,誰能奈他何?且他既然都不走祖父提供的路,又怎麽會想尋求妻族的力量?”

嗯,好像也對。不過黎子蔚會不會有意中人哪?

有一點她很欽佩黎老爺子,他說,男兒要端志,所以府中年輕的丫頭,個個賽貂婵,道理也很簡單,美人看得多了,到外面看到其他女子,自然不會失态。

黎老爺子心疼黎子蔚這個孫子,所以給他的桔梗跟紫荊,一個是楊貴妃,一個是趙飛燕,要圓的有圓的,要瘦的有瘦的,且都是天仙一般相貌。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想親事也很三八,說不定人家跟桔梗或是紫荊好得不得了,根本打算将來當官後就扶正呢,那自己不就當了小三?

再者,黎子衿表面那麽剛正不阿,哪知道他私底下會跟平妻人選的丫頭野合,還大玩角色扮演,搞不好黎子蔚也有什麽小秘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唉喔,想成個親怎麽那麽難,她又不求嫁給梅長蘇,只是想嫁個普通、正常的人,都顯得很不容易。

去測試黎子蔚?這樣好不尊重別人,不行不行,人跟人之間,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去測試絕對不可以。

賭了這一把?好像又有點賭得大。

直接去問你要不要跟我成親?萬一黎子蔚嘴巴不牢怎麽辦?她以後要怎麽在黎家活下去?臉都沒了,只能離開黎家,還得改名換姓。

蘇嬷嬷看自家小姐心煩,勸慰道:“這幾日秋高氣爽,不如上山走走,順便抽個簽,姑娘覺得如何?”

邵怡然想,這個好,她有了不能詳述的穿越經歷,那就去問問神佛将來該怎麽辦,誰才是良人,指點指點一下。

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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