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賤命

七日之期眨眼就過,舍疏狂廢寝忘食明明異能之力已可觸到最裏一層,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三奇墓六儀刑,青龍回飛鳥歸。”裏面到底隐藏着怎樣的秘密?

暮色漸明,這已是寧缺到來後的第八天,又一次嘗試失敗,連日的重壓與疲憊,舍疏狂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沒想到他突然爆發,寧缺與水憐寒都是一震。

寧缺剛想說什麽來安慰他,就聽舍疏狂帶着哭腔道:“寧缺,你給我們當人質吧?”

水憐寒福至心靈刷地拔劍架到了寧缺脖子上。

慢一拍的寧缺傻了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對上舍疏狂婆娑的淚眼,他慢慢地僵硬了所有的表情:“你想,用我的命,換葉澀的命?”

舍疏狂一抹眼淚,道:“反正你是白衣的親弟弟,白衣又是葉追情的得力幹将,他們肯定不會對你見死不救的。到時候我們把葉澀換過來,你再來找我們,豈不是兩全其美?”越想越對,舍疏狂說着說着眼睛越來越亮,直怪這麽好的主意自己怎麽沒早想到。心裏一放松,語氣也輕快起來:“哎呀我真是天才!寧缺,委屈委屈你,就陪我們唱場戲,對你這老狐貍來說是小菜一碟吧?”一巴掌拍寧缺肩上:“是不是好兄弟?”

本以為寧缺會舉雙手贊成,沒想到一貫帶笑的唇角上這次卻沒有一絲笑意。他緊緊地盯着舍疏狂,冷了聲音問:“你怎麽知道比起葉澀,葉追情會更看重我?”

“那不是肯定的嗎?”理所當然的回答,即使注意到了他語氣不好,舍疏狂也沒有放心上。“再說了,我們又不會真殺你,只是這麽個小忙你也不幫是不是兄弟啊?”

“誰是你兄弟?!少跟我套近乎!”寧缺突然快狠準地格開飲天劍,後撤了一丈距離。

水憐寒并沒有再出手,随意地收劍回鞘,只是腳步微動,站姿中已隐含敵意。

舍疏狂被寧缺吓傻了,不解地看着他問:“寧缺你發什麽神經?”

霞光突然鋪滿大地,背對着霞光的寧缺臉色晦暗不明,他扯動唇角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喃道:“本以為即使是賤命一條,也會有人願意珍惜……不過是再一次被糟蹋罷了。”

舍疏狂站得遠,沒太聽清他的話,但也知道他應該是不開心了,便道:“原來你這麽膽小,真是的,你怕啥?我們又不會真殺了你。葉追情要實在不同意,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啊。”

寧缺突然閉上了眼睛,他似乎是不想再多做解釋,臉上又挂上了慣常的笑容。只是明明是笑着的,言語中卻不帶絲毫感情:“九宮八卦乾坤盒,那句話定然跟奇門遁甲有關。我已經問了懂行之人,算算時間也該收到回信了。”

感覺到他的異樣,卻又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麽氣,舍疏狂只好無奈地再次歸咎于他陰晴不定的性格,不再細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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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憐寒雖未多想,心裏卻隐隐有些明白,葉追情那樣的人豈會任人要挾?最怕的就是他會冷血無情到動手先殺了寧缺。不過,他水憐寒也不是什麽好人,只是聽舍疏狂那樣一說,本能地就對寧缺動了手。

七日之期雖過,但葉追情并沒有派人來下通牒,作為使者的寧缺也沒催促,可見葉追情是真想要乾坤盒裏的東西,否則也不會有這樣的耐心。

寧缺說的果然不假,接近中午的時候他便收到了飛鴿傳書,看了一眼後直接扔給了舍疏狂。舍疏狂細細地看了幾遍糾着眉頭想了半天,豁然開朗!舍九有教過他類似的東西,只是時間太久遠他忘記了,現在根據這個高人的指點,再加上之前跟舍九學到的基礎,阻擋在他面前的門扉瞬間開啓,果然乾坤盒內藏乾坤,其開啓之法與九宮八卦有關。

舍疏狂立刻凝神去打最裏面一層。

摸到內藏之物的時候舍疏狂露出了一絲喜色,毫不遲疑地将它拿了出來。虎口突然一痛,霍然睜眼一看水憐寒與寧缺已打得難解難分。

這段時間以來身處江湖,處處掣肘,看似悠然的舍疏狂也不得不下了一番苦功磨砺自己。雖然武功仍舊沒法跟一流高手相比,但已着實有些長進,至少這次兩人的招式他已能看清不少。

藏在乾坤盒深處的原來是一卷竹簡,此刻就緊握在水憐寒手中。寧缺顯然是想搶過去,只是水憐寒絕不會放手。因為若讓寧缺帶走竹簡,葉追情卻不放葉澀回來,就真是前功盡棄。

呆呆地看着兩個人打鬥,舍疏狂突然感覺很累。身體累,心也累。

視線越來越模糊,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他真的撐不住了。

無力的身體向後倒去,一個溫暖有力的臂膀突然撐住了他,舍疏狂轉眼看到寧缺的臉,心裏一陣甜蜜,閉眼想要睡去,脖子上卻突然壓上了一個沉重的東西,重到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訝然地睜眼,卻聽到寧缺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把東西給我。”

混沌的腦子幾乎停止了轉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寧缺在拿自己要挾水憐寒。

心裏感到的是一股壓抑至極的悲傷。

無法動彈,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沒有去想葉澀與自己水憐寒會選誰,只是怔怔地看着寧缺冷硬的側臉,拼命地呼吸。

水憐寒把竹簡丢了過來,寧缺伸手接住,放開了舍疏狂。

舍疏狂踉跄了一下才站住,聽到寧缺道:“在這裏等葉澀回來。”眨眼飛身而起,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水憐寒的身影一閃,朝寧缺追掠而去。

寧缺剛才的神情一定很恐怖,要不然水憐寒怎麽會為了他放棄追回葉澀的籌碼。寧缺,這東西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嗎?重要到不相信我們,重要到棄我們的感情于不顧……

舍疏狂眼前一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濃重,舍疏狂好半天都沒弄明白自己在哪裏,一股濃重的悲哀襲來,他大概意識到寧缺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輕微的交談聲傳來,是葉澀與水憐寒。确認自己沒有幻聽,舍疏狂心下稍安,畢竟葉澀還是回到了水憐寒身邊。

嘗試着想動一下,可惜全身無力,肚子餓到咕咕亂叫起來,腳步聲響起,葉澀走了進來,點起了燈問他:“餓嗎?”語氣溫柔。

舍疏狂突然很想哭。

強抑下鼻中的酸楚,舍疏狂問:“寧缺呢?”

葉澀道:“水憐寒跟丢了他,正義盟放我回來的時候我也沒看到他。”

一句話已将所有解釋清楚。

“起來吃飯吧,”葉澀過去扶他:“這次真是多虧了你。”

舍疏狂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不開心。

吃完飯舍疏狂問水憐寒:“那到底是什麽?”

水憐寒知道他問的是竹簡,沉默了一會才道:“那應該就是正義盟在找的‘名冊’。”

葉澀的面上沒有一絲驚訝,因為這是他和水憐寒共同思考的結果。

在葉澀身邊水憐寒可以盡情思考,之前被忽略的許多細節也一一回想起來。

第一個可以肯定的就是,倒數殺人是正義盟所為。因為當初他殺死孫曾後,能返回當地,在孫曾身邊留下數字“十”的人,除了白衣,他想不出還有誰。

第二個可以肯定的是,正義盟在尋找名冊。為了得到名冊的線索他們殺了很多人,但或許他們真正想抹殺的便是名冊上的人。因為名冊上的人數是有限的,而倒數殺人的數目也是有限的。他們知道名冊上有多少人,只是并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有誰,所以才會一邊找,一邊殺。

如此一想,其實倒數殺人早從過家山莊便開始了,而過岐山就是第一個受害者。那個時候只寫出一個“名”字,定然是要引人至護名山莊,目的也定然與名冊有關。或許是正義盟以為名冊在護名山莊,也或許是護名山莊有他們要找的人。只是山莊被蠱毒所護,即使正義盟也難以突破,所以才借助江湖之口,禦正幫之手幫他們打開了豁口,當時正義盟的人也跟去了小小的護名山莊便是強有力的佐證。

然而在護名山莊很顯然沒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所以幹脆寫出了“名冊”兩字,讓相關者人心惶惶。從現在看來,相關者們應該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聯手對抗正義盟,所以才有了東運派假日暈珠之事。

若是水憐寒所猜不錯,那第十二個有頭有臉的被殺死的人物,定然便是天河派李南山。之所以沒在他身邊留下數字,是因為衆目睽睽之下,千金根本難以做到。之後各派清理戰場,正義盟也沒找到機會,所以才會找不到倒數第十二個被害者。

如果上面的所有假設都成立,那麽便可得出結論:正義盟知道名冊上有多少人,并且想全部殺死他們,但他們并不知道所有在名冊上的人,所以才會去尋找名冊。

這或許是一段複仇,只是他們的仇家太過強大,幾乎覆蓋半個武林。

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能讓這麽多武林名宿牽扯其中。

葉追情……他到底是什麽人?

葉澀不得不說出了實情,因為分析到這裏,他已無理由可以隐瞞。何況當初如願樓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助正義盟,明眼人或許早就看了出來。

葉追情就是如願樓四代樓主。

二十年前他無緣無故的消失,是否便與此事有關?這二十年,或許他只是蟄伏着,在等待着手刃仇人的時刻。

葉澀實在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能讓父親抛下他們母子一去二十年?

舍疏狂的臉色已經慘白,有些事葉澀與水憐寒不說,他也早已意識到。

為什麽這個名冊,會在乾坤盒中?而且舅舅還知道它的存在!

是有人托他保管,還是說,制作名冊的人本就是他?

不管怎樣,他舍九已無法與此事撇清關系。

可是舍九又為什麽告訴他名冊的事,為什麽要教他取出來?如果要取的話,為什麽他不自己取?“轟動整個武林的寶貝”,可不是轟動整個武林嘛,只可惜,這不是什麽真正的“寶貝”。

舍疏狂臉色不好看,葉澀唯有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別多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葉澀,你讓我怎麽不多想?大九,很可能就是你父親的仇人啊!

微微一笑,舍疏狂答應一聲,道:“我累了,想先睡一會兒。”

“睡吧。”微微一笑,葉澀看着他蓋好被子,拉着水憐寒轉身往外走,卻聽水憐寒問道:“舍疏狂,你七哥良之是能操縱植物嗎?”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舍疏狂還是道:“嗯,他能在任何地方種出自己想要的植物,千萬不要随意靠近他,如果我的武力值是零分,他至少能有七分。”頓了頓又道:“不過有的時候他真是個溫和的好人,只是這得看他心情,所以保險起見還是不要靠近他的好。”

“嗯。”答應一聲,水憐寒跟着葉澀走了出去。

知道他們小別勝新婚,這裏也着實窄小,舍疏狂獨占小床,圍了圍被子,只是,今夜注定無眠。

進客棧,洗去連日疲憊,水憐寒終于将葉澀納入懷中。

葉澀唇角含着笑,輕吻他一下,問:“還好嗎?”

還好嗎?今天終于在惶急中等來他的時候,他一開口問的也是這句話。

還好嗎?

只是幾天不見卻恍如隔世。

沒人明白沒有追到寧缺的他心中是如何凄惶。

如果等待變成了唯一的希望,連無望的掙紮都無力做到,活着就連草木都不如。

不敢想象正義盟食言而肥的後果,希望正義盟能遵守諾言,卻又清楚地明白引起殺戮的正義盟不會有如此的好心腸。

在即将墜落深淵的時候,好在上天還是眷顧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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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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