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三、有一種愛情,是插在心上的刀

最終, 還沒來得及把趙父身上的“破碗仙”抓出來,趙雲瀾就在他爸強大的氣場下退散了——他爸見沈巍總是不大舒爽的, 老頭子一時不舒爽大概可以忍, 不舒爽的時間長了,他就要讓別人也不舒爽了。

對此,趙雲瀾感到十分沒面子,都到了車上, 還在跟沈巍念叨:“別人招來的附身都是美貌狐仙, 就他人品惡劣,招來個破碗——我懷疑老頭上輩子不是丐幫的, 就是禿和尚捧破碗四處化緣的。”

沈巍:“沒事, 你別擔心,農氏一脈對人向來悲憫, 一般不會做出傷害凡人的事, 再者你不是已經在他身上放了标記嗎, 回頭我也幫你留着。”

趙雲瀾幹笑一聲:“呵呵那怎麽好意思, 還沒過門就讓那操蛋公公這麽麻煩你。”

他大概是記吃不記打, 早忘了方才沈巍發火的事, 又開始順口撩閑。

趙雲瀾來想約着沈巍看場電影, 好歹算過個情人節, 誰知可能是車裏的空調溫度太高了, 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意識迷糊過去的一瞬間,趙雲瀾還在納悶, 心說自己最近其實也沒幹什麽事,怎麽就這麽容易疲憊呢?

也許是被傳染上了感冒。

然而他睡也沒睡很踏實,依然是亂夢一團接着一團,好像白霧中總有一個人,不停地對他說:“你堪不破長久、是非、善惡、也看不穿生死”

車轱辘話滾多了,連趙雲瀾自己也忍不住想:生死,到底什麽是生死?

那種沒沒了的拷問聲越來越嘈雜,趙雲瀾也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就是死活醒不過來,這翻來覆去的亂夢不知持續多久,他就像是陷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沼澤裏,越掙紮就越窒息。

直到嘴邊被人塞了一個充滿了腥氣的碗,那人不顧他的躲閃,再一次掰開他的嘴,強硬地給他灌了下去,趙雲瀾遵循能不肯咽,用舌頭往外頂,那人就捧住他的頭,接着,熟悉的氣味傳來,柔軟的嘴唇附上來,把藥度了進去。

趙雲瀾終于從夢裏掙紮出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家,正躺在床上,沈巍放下藥碗,端過一杯溫度正好的茶水,低下頭,用額頭貼了一下趙雲瀾的額頭,低聲說:“來,把水喝了,漱漱口。”

趙雲瀾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過茶水,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額角還帶着方才噩夢裏的冷汗。

他一口氣喝出了茶根,這才啞聲對沈巍說:“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這麽累。”

沈巍頓了頓才說:“可能是剛從大木裏出來,太耗了。”

“哦,”趙雲瀾忽然擡起眼,別有深意地看着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我還以為”

沈巍後脊一僵。

就聽那二貨用充滿了曲折的聲音“嘤嘤嘤”地說:“人家有了你的孩子。”

沈巍手一哆嗦,險些把藥碗茶杯一起摔下去,然後同手同腳地走了。

趙雲瀾摸出手機看時間,發現郵箱裏有一封郵件,是汪徵發過來的,汪徵非常簡短地描述了一下案情經過:在距離龍城三百多公裏的一個地級市郊區,有一個以療養為主題的別墅群,一個業主早起晨練的時候,在小區外面的樹林裏發現了一具屍體,臉色青紫,表情驚懼,手裏還掐着一條黑狗的脖子,人和狗都已經涼了。

末了,汪徵非常富有專業精地提醒了一下:“快到初七了。”

傳說初七是人日,可以鑽空子借壽數。

民間傳說是用黑狗血溝通陰陽,然後把借壽人和被借壽人的生辰八字用黑狗血寫在一張紙上,再标明所借的壽數,然後用香燭鎮住紙上四角,高香豎直往上,說明有看見的鬼差拿了賄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這就可以把寫了生辰八字和所借壽數的紙燒了,讓借壽人把紙灰吞下去,就算成了。

古代一般是老人害病,孝子賢孫主動燃香燭表示願意出借壽數,但是到現在,這些風俗基已經沒人知道,多半是有人貪生怕死,請些半桶水做法偷別人的壽。

+  +  +

過去自願的借壽不成功,如果長輩依然壽數到頭,小輩的也就在之後焚香禱告,再做一場法事,把壽收回來就行了。可偷壽就不一樣了,偷得成功了,替人偷壽的道士是拿陰德換錢財,不成功,做法的人有可能遭到反噬,替貪心活不夠的雇主擋了這缺德的災。

初七之前死在黑狗旁邊的人并不少見,特別調查處每年都要處理好幾個這樣的案子,趙雲瀾給刑偵科內所有人轉發了一遍郵件,讓他們自己商量,誰沒事誰過去看一眼。

幾個字還沒有打,趙雲瀾的眼皮就快合在一起了,強撐着發送後,他幾乎是以暈過去的速度一頭栽到,一只羊沒數就睡死過去了。

祝紅接到郵件提示的時候,正在樓頂上打坐,她拖着長長的蛇尾,盡量讓不是很明亮的月光均勻地鋪灑到身上——北方城市就這點不好,一到冬天就見不到幾個晴天,不是下霧就是下雪,難得會碰上月朗星稀的晚上,能打坐片刻。

祝紅一睜眼,沒去管自己的手機,先看見了端坐在對面的男人,她愣了愣:“四叔?”

蛇四叔轉過身,垂下眼看了看她:“當年你渡劫不成,被天雷所傷,我把你托付給鎮魂令主,希望以他至剛至陽之氣庇護你一二。現在看來,他果然把你照顧得不錯。”

他說着,一揮手,在呼號着西北風的樓頂上憑空變出了一個避風的小亭子,裏面有一個實木的大茶盤,盤中間一個小火爐上架着一個煮水的壺,一邊的小茶壺裏已經放好了茶葉,蛇四叔對祝紅揮揮手:“來。”

祝紅蛇尾化成腿,飛快地掃了一眼趙雲瀾的郵件,然後走了過去,有些遲疑地說:“我們令主說現在有一個案子”

“借壽不成遭反噬的宵小而已,”蛇四叔掃了一眼,眼皮也不擡地說,“我這次來看你,主要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蛇四叔俨然已經是蛇族族長,他是個臉面和善、心裏叫人摸不出深淺的人物,遇到什麽事,從來不找人“商量”,這樣說了,多半也是決定好了,嘴上客氣而已。

祝紅情不自禁地坐直了。

蛇四叔把開水拎起來倒了茶,在一片水汽氤氲中悠然開口說:“龍城不是潛心修煉的地方,你看,妖市上不多的一些族人也都大多住在遠郊。最近二十年裏,你在修行上确實沒什麽長進,這話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有數。”

祝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茶杯,試探着問:“四叔的意思,是讓我搬到郊區住?”

見她故意裝糊塗,蛇四叔也不再繞圈子,輕輕地一笑,直截了當地點明:“我的意思是讓你離開龍城。”

祝紅:“那鎮魂令”

“當年我只是把你托付給了鎮魂令主,作為回報,你供他驅使,卻并不受鎮魂令約束,就算現在要走,也沒什麽不對。”

祝紅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怎麽,舍不得他?”蛇四叔說話的時候依然是溫和可親,嘴角掀起的一點笑意就像廟裏供的菩薩,可眼卻咄咄逼人得很,“你要是還拿我當個長輩,就聽我一句勸,立刻跟我離開這裏。話說回來,要是他心裏真的有你,四叔也不來當這個讨人嫌的棒子,可他心裏怎麽想的,難道你不知道?”

祝紅默然不語。

蛇四叔的手指在桌子邊上輕輕敲打了一下:“你從小就是個聰明孩子,有些話我點到為止,不往深裏說,你要自己看着辦。”

祝紅捏着手機的手指痙攣一般地收縮着,手背上爆出了青筋,可憐的電子産品沒能經受住這樣物理攻擊的考驗,一聲輕響,後蓋掀了起來,屏幕碎成了蜘蛛網,當場吹燈拔蠟了。

蛇四叔悠然端坐着垂目喝茶,也不催促她。

過了不知多久,祝紅才輕輕地說:“我替他替他把這件案子辦,再親自和他辭行可以嗎?”

蛇四叔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聞言立刻講理地點點頭:“有始有終,該這樣。”

說,他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和小盒,打開後,裏面是一顆光彩四溢的珠子:“這是水龍珠,帶在身上能逢兇化吉,避水避火,你辭行的時候替我轉交給令主,多年來承蒙他照顧,我族銘感五內,這一點小東西,實在不成敬意。”

祝紅接過來,才想開口道謝,蛇四叔已經人影一閃,不見了。

月色剛好,但她已經心亂如麻,再也沒心情打坐,低頭收拾起手機的殘骸,拔出卡來,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正是午夜時,趙雲瀾收到了祝紅的短信回複:“我和林靜過去一趟,記得算雙工給加班費。”

沈巍睡眠很輕,有時候趙雲瀾甚至懷疑他睡不睡得着,所以自從他住進來以後,每天怕吵他,趙雲瀾都把手機調成震動放在自己這邊的床頭櫃上,這天他因為睡過去得太快,都沒來得及放好手機,拿在手裏就睡着了。

手機在他手心裏一震,直接悄無聲息地把他震醒了。

趙雲瀾沒查看短信,先是能地屏住呼吸轉過頭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吵醒了沈巍,卻發現另一邊的床上空蕩蕩的,他伸手一摸,被子已經涼了,人不知離開了多長時間。

趙雲瀾坐起來,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看見廚房裏亮着燈光,他用腳胡亂在地上撥了兩下,鞋子不知被踢到了哪裏,幹脆光着腳走了過去。

沈巍正背對着他,旁邊的竈臺上有一個小砂鍋,正煮着什麽東西,隐隐的能聞到一股藥材的清香,這是做什麽硬貨嗎,要炖上一宿什麽的趙雲瀾眨眨眼,有些迷糊地卷起袖子:“你在炖什麽東西?我幫”

沈巍被他突然出聲吓了一跳,手上的刀猛地掉到了地上,刀尖上還帶着血,濺在了雪白的儲物櫃上,趙雲瀾的話音跟着陡然止住,他瞳孔皺縮,一瞬間睡意全消——那把尖刀原是插在沈巍自己的胸口上的。

沈巍的臉色蒼白如紙,有那麽幾秒鐘,廚房裏靜得連針尖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

片刻後,趙雲瀾突然大步走過去,一把掰過沈巍的肩膀,狠狠地撕開他的衣服,那蒼白的胸口上的刀傷已經不治而愈,可睡衣邊上卻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血跡,趙雲瀾覺得那刀簡直是紮在他自己心口上的,動一下都疼,他極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沈巍看似毫發無傷的胸口,好半晌,才啞聲問:“怎麽回事?”

沈巍默然不語。

趙雲瀾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聲音陡然高了:“我問你怎麽回事,說話!”

沈巍被他推得後腰重重地撞在了案板上,“咣當”一聲,趙雲瀾對別人耐心有限且脾氣暴躁,但從來也沒對沈巍說過重話、發過火,可對別人的火大多數是假火,毒舌兩句也就過去了,沒想到沈巍一來,就勾動了他的真火。

一瞬間,趙雲瀾明白了他在醫院用了陰兵斬,沈巍當時高高地擡起巴掌,差點扇他一下的那種心情。一口氣堵在嗓子裏,憋得他連氣也喘不上來,有那麽一時片刻,他腦子裏是空的,良久,趙雲瀾才聽見自己一疊聲地追問:“你給我喝的東西是什麽?沈巍!你他媽看着我說話!”

“當年你的左肩魂火失落,心頭血又化為鎮魂燈燈芯,”好半晌,沈巍低低地開口接話,“來就元瀉出,三魂不穩。我雖然被你強升格,可究竟生自大不敬之地,鬼族污穢不祥,你與我在一起時間久了,開始便像這樣精力不濟,時間長了容易氣血兩虧,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被我耗得燈枯油盡。”

沈巍說到這裏,倏地垂下了眼簾,掩去鴉羽一般的睫毛下,雙目中濃墨重彩的漆黑,他幾不可聞地說:“幾千年前農就說過,我生為鬼王,注定了無善始無善終,如果你執意要護着我、帶着我,總有一天,會被我害死的。”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一瞬間把趙雲瀾身上的力氣抽光了,他松開沈巍,腳步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險些撞翻竈臺上的小鍋。

“我喝的‘藥’裏摻了你的血心頭那一塊的精血。”趙雲瀾嘴唇哆嗦得厲害,“就是你給我上的‘燈油’?”

沈巍看着他,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我連魂魄都是黑的,唯獨心尖上一點幹幹淨淨地放着你,血還是紅的,用它護着你,我願意。”

趙雲瀾的目光移動到地上,片刻後,忽然仰起頭,用手蓋住眼睛。

如果沈巍不喜歡他、冷淡他,他可以選擇繼續糾纏,也可以選擇潇灑離開,進退皆有道理。

如果沈巍騙他、害他、對不起他,他可以選擇原諒,也可以選擇江湖不見,進退亦是皆有道理。

可沈巍就像一只蜘蛛,狠狠地把他粘在了一個說不得、罵不得、恨不得、也接受不得的地方。

許久,趙雲瀾一句話也沒說,随手從玄關的大衣架上拎下了一件厚外套裹在身上,頭也不回地開門走了。

原來有一種愛情,是插在心上的刀。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種愛情,是插在心上的刀”來自生死疲勞by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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