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執念 (1)
[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樣的時候呢?明明知道哪樣的選擇對自己最好,可就是放不下心中那些讓我們無能為力的執念呢?]
01
在青稞怔怔望住我的片刻,我遲疑地伸出手,緩慢地攙住她的臂彎,我感覺到她身體忽然一僵,但沒有再推開我。我扶着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越過河堤長長的階梯,走到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夜已經很深了,所幸離河邊最近的那間診所還沒有關門,我攙着青稞下車,故意将腳步放得緩慢,眼光餘角始終瞥向她腫得越來越高的腳背,太過專心,以至于當我們走到診所門口正準備推門而入,忽然有人在身後拍我肩膀的那一刻,我吓得尖叫起來。
在那尖叫聲中,我聽到一聲似熟非熟的低沉嗓音在背後很淡定地響起:“真的是你呀。”
我壓着胸口緩緩回頭,就着診所門口略顯昏黃的路燈,看到一張英俊的蹙着眉的臉,我晃過神,狠狠地瞪他:“請問我們認識嗎?”一邊迅速在腦海裏搜索關于這張臉的訊息,等等!“啊,美術館!”我輕呼一聲,我記起他是誰了,在畫展上我中暑時幫助過我的那個人!念及此,我低了低頭,尴尬地嘟囔:“抱歉啊,一時沒認出來。”
他卻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話鋒一轉:“需要幫忙嗎?”他的眼神瞟向我身旁的青稞。
“謝謝。不用麻煩了,沒什麽大事,我朋友只是受了點傷。”我暗呼一聲,這才想起身邊還站了個受傷的人。轉身去推玻璃門,他卻先我一步推開并且抵住玻璃門,側着身子,我說了聲謝謝,而後扶着青稞走了進去。
青稞傷得很嚴重,除了腳,整張臉龐也浮腫起來,眼角與嘴角被利器劃了幾道細長的口子,護士給她細細地清理了好幾遍,又将她臉上的濃妝洗掉,最後擦了止血消炎的藥物,又開了一堆外用以及內服消炎藥。
我拿着單子去付款,一直很安靜的青稞在我起身時忽然開口:“我會還你的。”她的聲音很輕,語調卻無比堅定。
可我在包裏摸了許久,卻怎麽也找不到錢包!記憶迅速倒帶,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付出租車費用時,又忙于攙扶青稞下車,将錢包落在了車上。
怎麽辦?
“多少錢?”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在我身後響起,回頭,才發覺他竟然沒有離開。
我怔怔地看着他掏錢,看着他去取藥,又看着他異常認真地詢問醫生要注意的相關細節,仿佛那個受傷的人是與他關系很密切的朋友一般。
“謝謝你,先生。”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已欠了他兩次人情。
“那言。”他望了我一眼,好看的眉頭輕輕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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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叫那言。”他又重複了一遍。
“噢,”我頓了頓,才禮貌性地自我介紹:“盛西曼。”
那個時候,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僅僅只是代表先後巧合地幫了我兩次的一個人。我以為,茫茫人海我們未必會有第三次遇見的可能。可人生有時候真像一個萬花筒,在你轉到下一節之前,你永遠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走出診所,那言讓我扶着青稞站在路邊等他,片刻後,他的車停在我們面前。對于在深夜裏
身無分文的人來講,我沒有辦法拒絕那言的第三次幫助。
将青稞扶上後座安頓好後,我問她,你住哪兒,先送你回去。
可直至那言緩緩發動車子,久久也得不到她的答案,她只是偏頭過去望向窗外,不做聲。我腦海裏閃過河堤上她被揍的畫面,又看了看她的滿身傷痕,輕聲說,如果不介意,你今晚就先住我家裏吧。
然後傾身跟那言說了個地址。
轉身,就撞上青稞定定望着我的眼神,借着窗外路燈照射進來的燈光,我看到她眼睛裏有一閃一閃晶瑩的光,明明滅滅,她嘴角蠕動,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又将頭偏向了另一邊。
那個時候我心裏想的僅僅是,帶着滿身的傷痕,她一定是擔心父母責罵,才不敢回家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家這個在我們嘴裏簡簡單單就說出來的詞,在她心裏,卻是永遠的悲傷與痛。
那言将我們送到我家樓下,我扶着青稞上樓梯時,他忽然追了過來,在身後喊我:“西曼。”然後繞到我跟前,伸手,攤開掌心,昏黃的路燈下,我看着他手心裏靜靜躺着的那串泛着銀光的手鏈,心裏一驚,伸過去取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這條銀手鏈是夏至送給我的情人節禮物,那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情人節。這條手鏈的款式獨一無二,是他親手設計而後找了一位老銀匠純手工打制而成。
自從夏至幫我戴上手腕的那一天起,我從來都沒有摘下過它,可如今我卻把它弄丢了,并且連什麽時候丢的都不知道,這些天也沒有意識到曾被我視若珍寶的東西竟早已脫離我的手腕。
我心裏忽然湧上一陣難過,就好像……丢掉的不是手鏈,而是夏至,以及那份感情。
“是你的吧?那天我在美術館休息室的沙發床上撿到的。”
“謝謝。”我将手鏈緊緊握在手心,心裏幾欲落淚。想到美術館,心裏忽然一動,脫口而出:“你認得江離……”
我話音未落,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痛呼聲,是青稞。我轉身,看到她吃力地扶着樓梯,試圖上去。扭頭跟那言說了句謝謝再見,便跑過去攙住青稞慢慢地上樓。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屋內漆黑一片,萬幸,媽媽還沒有回家,假如她看見我不僅這麽晚才回家還帶着一個身份不明滿身是傷的人,一定會吓一大跳,然後又是一番盤問……
簡單清洗之後,我将青稞扶進卧室,然後從裏面将門反鎖了。看來只得等媽媽明天去上班之後再起床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一個人睡習慣了,有人在身旁怎麽都無法入眠,又不敢翻身,怕驚動青稞。可她卻忽然在黑暗中輕輕開口:“你為什麽對一個陌生人這麽好?”
我忽地一怔,這句話多麽熟悉,不久前,我曾在甘南問過蘇燦。在這一刻,我似乎有點明白蘇燦那麽做的原因了。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是否有過這樣的情愫——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我無法得知我之于蘇燦是不是這樣的一種感覺,但青稞之于我,大概就是記憶深處裏的故人。讓我忍不住地便想去幫助她,對她好,沒有緣由。
想到蘇燦,心裏禁不住劃過一絲遺憾。世界這麽小,可世界也這麽大,在這個城市,我一次也沒有遇過她。
“你叫盛西曼對吧。”耳畔再次響起青稞極輕的聲音。
“嗯。”
“西曼,今天我青稞欠你的,以後一定十倍還你!”她翻了個身,聲音依舊很輕,可卻在暗夜裏擲地有聲,仿佛一句氣吞山河的承諾。
很久之後,她真的還了我這份情,連同一起給我的,還有跟這個淩晨裏同樣擲地有聲的一句話,只是她的聲音裏卻不是今日的哀傷。她的眼睛望向別處,綠色眼影在明明滅滅昏黃路燈的照耀下,折射出幽冷淩厲的光芒,如同她的話。
她說,盛西曼,自此後,我們兩不相欠,再不相幹。
02
曾聽過這樣的一種說法,人與人的關系網,大概每三個人之間便會交彙出一個共同認識的人,十分奇妙。在此之前,我對這種說法一直持懷疑态度,就像我一直不太相信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奇跡般的巧合一樣。
若不是我再次遇見蘇燦。
亞晨在暑假接的油畫太多,一直到開學之後還沒有全部完工,因為事先簽了合約,無法推辭,只得利用晚上或者課餘的間隙拼命趕,那段時間整個人呈現一副嚴重睡眠不足的暴走狀态。所以在約定去取為表姐定制的手鏈那天,他與一堆顏料糾纏得走火入魔,一直到店鋪打電話來提醒他才想起這回事,他脫不開身只得來讓我代他去拿手鏈時,我與蔚藍正下了晚自習在學校門口的小吃街吃得滿嘴油膩,校門口那家鐵板鱿魚串美味得令人想吞舌頭。
蔚藍撇着嘴怨憤地說羅亞晨那個豬腦子,這麽晚了讓你一個女孩子去拿什麽鬼東西。罵歸罵,一邊跑到路邊去攔出租車,陪我一起前往。在車上,我靠在她肩膀上,微微閉眼,安心地小憩,我知道有蔚藍在身邊,一切都可以很放心。
手鏈成品比畫報上的設計展示圖片更加漂亮,紅與綠交彙侵染,在燈光下折射出晶瑩的寶石光芒,流光溢彩。就連看慣了華美飾品的蔚藍也禁不住深吸一口氣,嚷嚷着要試戴,戀戀不舍地從手腕上摘下後,立馬預定了同款材質設計相似的兩條項鏈,樂得那個小老板精神都為之一振。我卻在旁邊看蔚藍刷卡看得心驚膽戰。
後來當蔚藍拿着那條項鏈給我時,才知道當初有一條是訂來送給我,如果早知道當場就阻止她了。唉,當你有一個太有錢的朋友而自己家裏條件卻一般時,你大概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雖然蔚藍在物質方面從來都不會計較這些,因為她是贈與者,自然無法體會接受者那一方的感受。古語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
原本是抱怨着來,最後卻心滿意足地走。蔚藍對物質有一種近乎狂熱的迷戀,她曾說,那令她滿足與快樂。
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病态,令人擔憂。可那時候的我想的僅僅是,只要蔚藍快樂,那比什麽都重要。
第二天是周日,終于可以從補課的牢籠裏逃脫出來,難得睡一個懶覺,卻被羅亞晨追命般的電話吵醒來。看了看時間,才發覺已經快中午了,竟然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
亞晨通宵趕工,終于在截止日最後一天将那些臨摹的油畫全部完成了。早上六點才睡,可再困頓也不得不爬起來,因為約了他表姐一起吃午飯。他住的地方離我家比較遠,他說,好西曼,你就好人做到底,幫我把禮物送到約定的餐廳吧。
我咬牙切齒地恨不得用手機砸他的腦袋,而當我站在約定的餐廳外饑腸辘辘地等了近半個小時後那種想法更加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所以當打着大大哈欠的亞晨陪着笑臉說邀請我一起進餐廳吃大餐時,心裏想着按正常邏輯應該拒絕,可咕咕叫的肚子卻大聲抗議地叫嚣說,去吧。
我望着玻璃門內靠窗位置上令人垂涎的美食,吞了吞口水,手指已經推向玻璃門。
一扇門,剎那之間,輕輕地一推,我們的命運軌跡便轉了一個彎,開始偏離。
我們——我,蘇燦,那言,或者還有,羅亞晨。
03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原來我與蘇燦之間離得那麽那麽近。
當我跟在亞晨身後一步一步走向餐廳裏最裏面的座位時,我看見迎面而坐的那個女孩子,我懷疑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睜開,沒錯,依舊是她——蘇燦。我驚喜的叫聲還沒有出口,亞晨已經大刺刺地坐在她身旁,給了她一個熊抱,朗聲說,姐,生日快樂。
那一刻,驚喜之上又添一驚。蘇燦竟然就是亞晨的表姐!我呆怔地以一種傻傻的姿勢站立着,我想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太令人意外的巧合。
“西曼……”蘇燦已經站起來,走過來擁抱住我,語調裏全部是濃濃的驚喜,甚至有點兒哽咽:“這真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了。”她在我耳畔輕聲說。
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只知道傻乎乎地拼命點頭,因為蘇燦的哽咽,我眼眶裏不自覺也泛起了水汽,這些都是失而複得的感激。在水汽迷蒙裏,我看到一臉睡意朦胧的亞晨把嘴巴張得老大,越過他的肩膀,還看見一臉驚詫的緩步從洗手間那頭朝我們走過來的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那言。
我怔怔地,我們這些人的交織,大概真的只能用奇妙的緣分來解釋了。
當那言一臉詫異地看着我坐在對面那一刻,我瞬間就明白過來,他是誰。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個故事蘇燦在甘南的夜空下曾講給我聽過。那是停留在拉蔔楞寺的最後一晚,我們都睡不着,爬起來坐在旅館的小天臺上望着星空發呆,高原的夏夜涼而靜,繁星密布,星空美得令人屏息,絲絲縷縷的微風拂過,蘇燦指尖的煙在夜色裏明明滅滅,映照着她盛滿憂傷的臉龐,映襯着她細碎的語言與記憶。
蘇燦自小開始一直喜歡的人,是鄰居家大她兩歲的哥哥,兩家父母是舊識,感情深厚到特意将房子買成并排的兩棟小院子。他們之間的相遇沒有任何驚喜也不夠驚心動魄,一切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而然,上一代的緣分鋪就了另外一段感情的開端。
似乎很多小女孩,尤其是獨生女,在小時候都曾喜歡過自己的哥哥,表哥堂哥或者是鄰居家的哥哥,喜歡跟在他們的身後四處奔跑玩耍,享受那種被照顧被寵愛的感覺。其實最初的喜歡很純粹很透明,只是漸漸地那種超越兄妹的情愫會随着歲月暗暗滋生,朝着另一種感情鋪展,無法遏制。
那是愛情,蘇燦的愛情。
蘇燦說,雖然我有哥哥姐姐,可因為年齡相差得太遠,都不愛跟我玩,小時候的孤獨感甚至超越了獨生女。獨生女往往會吸引到父母所有的注意,可父母親的愛分成了三份,我所占據的僅僅只有三分之一,或者更少。而且我性格沉默,欠缺活潑,并不讨長輩喜歡。
她說,在我的童年以及少年,全世界全宇宙,都只有一個人對我好。他對我那麽溫柔的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的拳頭幫我出氣;下雨天永遠撐一把傘等在家門口一起去學校;考試沒有考好被媽媽責罵關禁閉的時候,他偷偷躲在窗戶外面敲暗號,然後透過窗戶拉過我的手,将一枚我最喜歡的奶糖放在我手心裏;他送我親手制作的第一架飛機模型……
一個沉默孤獨的小女孩,在跌跌撞撞的青春成長路上,太容易将這種好幻化成某種獨特的情愫,埋藏在心底,一路滋生膨脹,再也回不了頭。
可是,後來他對我說,自始至終都只當我是妹妹。蘇燦的聲音在夜色下輕不可聞,輕細到仿似從遙遠的山谷反射過來的餘音,帶着令人心碎的憂傷絕望。
她自我築造起來的幻象世界,自此崩潰……
那個人,就是那言。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篤定的一眼就看出那言就是蘇燦心中的那個人,可有時候女孩子的直覺真是要命的準。
一場生日飯吃到最後演變成認親會一般,亞晨一邊往嘴巴裏塞東西,一邊睜大眼睛咋咋呼呼地說靠,這也太巧了吧!
誰說不是呢,這一場遇見,沒有比巧合更貼切的形容詞了。
蘇燦顯得特別開心,桌上的那瓶紅酒有二分之一都被她灌進了胃裏,是的,用灌的,她喝酒跟抽煙一樣猛烈,仿佛灌進去的只是白開水。最後那言看不下去了,奪過酒瓶子将剩下的酒全部倒進自己的杯子,蹙着眉說,少喝點,你的胃不太好。
哪怕他不愛她,可依舊關心她。可他卻忽略了,這樣的溫柔只會令蘇燦更加痛苦,欲罷不能,燃起無盡的希望,可接踵而至的是更加兇猛的絕望。
04
飯畢,蘇燦提議去KTV唱下午場。
趁那言去取車的片刻,蘇燦挽住我的手臂将頭輕擱在我肩膀上,眼神随着那言遠去的背影,輕輕地說,今天還是我求他來陪我過生日的。西曼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犯賤。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沒有。心裏忽然間好難過,在我們的生命中,是不是先愛上、愛得深的那個人,永遠都處于卑微的位置,低到塵埃裏呢?
到了KTV包廂,蘇燦又點了兩瓶紅酒,亞晨試圖阻止,可她卻揮開他的手說,今天是我生日,又與西曼重逢,我開心呢。別不懂事。
那言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沒有做聲,我知道蘇燦并不真的開心,哪怕再次遇見我。她的不快樂自那言拒絕她的那一天開始,便深入骨髓,如同這些年她對他深入骨髓的愛一般。
曾聽人說,這世間有一種女孩子,為愛而生,無愛不歡。我不太信,我想怎麽會呢,生活中有那麽多值得我們好好熱愛與留戀的東西,愛情誠然帶着致命的美麗誘惑,可也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可看到蘇燦,我不得不信。
哪怕是生日,她唱給自己的歌也那麽令人難過。優客李林的一首老歌《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在每個想念的分秒/刻畫你緊緊的眉梢/讓每個想念的分秒/留駐你淡淡的眼角/從年少的輕笑/到世故的祈禱/而沉默的我卻不明了/這樣的苦怎能教它過去就好/因為今天想念的分秒/到明天破曉……
蘇燦沒有唱完最後一個音節,忽然丢掉話筒踉跄地推開包廂的門,跑了出去。我起身欲追,那言已先起身追出去,亞晨拉住我的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坐下。
“他是我姐的劫。”一向大大咧咧的亞晨,忽然說出一句與他極不相稱的帶有宿命的話來。他的聲音輕而哀傷。
等了很久,蘇燦與那言也沒有回包廂,亞晨索性關掉音樂,包廂裏靜悄悄的。後來走廊裏隐約傳來尖叫聲,伴随着從別的包廂裏傳出來的音樂聲,我猛地起身,急忙沖出去。不遠處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外,只見蘇燦抱着頭蜷縮在牆角,發出銳利的尖叫,而那言,雙手掩面,靠在她身旁的牆壁上,身體呈頹勢。
一個身影比我更快沖過去,是亞晨,他傾身雙手緊緊圈住渾身顫抖尖叫的蘇燦,一邊回頭沖身後的那言怒吼:“滾!”
我蹲下身,握住蘇燦冰涼而發抖的手指,她的頭蜷在亞晨的懷裏,已停止尖叫,只聽到破碎的音節從她嘴裏咿咿呀呀地發出來,又被亞晨的胸膛擠壓成沉悶的鈍重。
“你先走吧。”我擡頭望了眼一臉疲憊與哀傷的那言。很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令蘇燦忽然之間如此失常,可現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似乎不太合适。
那言最終沉默地轉身走了。
亞晨抱起蘇燦,我跑到路邊去攔出租車,車子緩緩朝城南駛去。
蘇燦在這個城市最南端高校區外開了一家小書吧。兩層小樓房,落地玻璃窗,鉛灰色牆面,深紅色柔軟沙發,木質地板與原木茶幾,一整面牆的書與CD碟片。牆角、吧臺以及每個桌子上都種了綠色的盆栽植物,舒服而又美好的模樣。
從甘南回來後,她就從家裏搬了出來,開了這家書吧,一樓是閱讀區,提供咖啡飲料,二樓是她的生活起居室。
蘇燦其實是個很會生活的女孩子。
喝多了酒又加之情緒激動過度,在出租車上蘇燦靠在亞晨的懷裏沉沉睡了過去。亞晨只得讓我從她包裏摸出鑰匙,打開了書吧的門。
那天我與亞晨一直在書吧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夜色一點點籠罩城市。我們每隔半小時就跑到二樓卧室去看一看蘇燦。她的眉頭始終緊蹙,眼角有淚惶惶地沒入發間。我伸出手,輕輕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
雖然我與亞晨誰都沒有提,可我們心裏都有着同樣的擔心與害怕。
晚上十一點,我與亞晨沉默地走出書吧,走了好遠,我回頭去望,二樓窗口有燈瑩瑩亮着,我們走時故意沒關的,雖然微弱,卻不至于令忽然醒過來的蘇燦感到孤寂害怕。
那晚我再次做了那個夢,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那個暗夜河堤的夢。我再一次聽到夏至倉皇而又憂傷的聲音,夢裏,我伸手胡亂去抓,想要抓住離我愈來愈遠的聲音,可什麽也抓不到,握在手心的,是冰涼與潮濕。而後,那個吉普賽女人充滿魅惑的聲音周而複始地響在我耳畔,如同一把狠狠刺入我心髒的尖銳的刀——放下才能快樂,放下才能快樂。最後,聲音一絲絲散去時,我竟然看到蘇燦,她蹲在河堤黑暗的角落裏,渾身顫抖着發出歇斯底裏的尖叫聲……
我喘着粗氣驚醒時,床頭櫃上的鬧鈴不知疲倦地尖叫着。我伸手摸向臉頰,一頭一臉俱是涼而粘稠的汗。
窗外刺眼的陽光耀進窗戶,灑在地板上,天光大白,又是新的一天。
05
青稞再次與我聯系時,我正與蔚藍在商場裏給她媽媽選生日禮物。我真是好無奈,一個不太喜歡逛街眼光也不見得很好的人,卻成了每個人選禮物時的首要參考人。
蔚藍拿着她爸爸給的信用卡興致高昂地穿梭在一家又一家燈光絢麗的專櫃,路過化妝品專櫃時她說哎呀西曼你覺得送一套護膚品如何?路過珠寶專櫃時又說咳,似乎這條手鏈也很贊诶。路過內衣專櫃時她又覺得送內衣似乎也蠻不錯的樣子,說完嘻嘻笑着湊到我耳畔說,偷偷跟你講,我媽媽起碼有D罩杯!無比羨慕的語調。
我的臉不禁微微泛紅,蔚藍與她媽媽一直很親密,像姐妹知己一般,那種感覺與我跟媽媽之間的感覺不一樣,我們彼此很愛對方,可我從來也不會像蔚藍一樣,搖着媽媽的手臂像個小孩子鑽進她懷裏撒嬌。很多時候我會羨慕那樣的親密無間。
“我爸真寵我媽呢。”結賬的時候蔚藍一邊刷卡一邊回頭朝我擠擠眼。
我心裏卻忽地一個咯噔,忍不住又想起在心理診所外看到的那個畫面。到底要不要跟蔚藍說呢?每當這種想法再我腦海裏浮現時,下一刻立即有個聲音大聲地反駁說,不行,絕對不行!而且那個聲音一次一次告誡我說,那只是你的幻覺。
正走神間,歡快的手機鈴聲将我驚醒,青稞在電話那端說:“西曼,你現在可不可以來一趟?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了……”她說了一個地名,竟然就在我們待的商場隔壁的一家百貨公司。
蔚藍問誰呀。
一個朋友。我邊說,邊拉着她往那家百貨公司去。一邊走,我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我們是在百貨公司的保安部見到的青稞。她行竊被抓,這次并沒有我第一次遇見她那回幸運,得以逃脫。
見我來,青稞微微低垂的頭擡了擡,望了我一眼,眼神裏有感激。她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個被翻亂的包,以及她偷來的幾只小物品,有睫毛膏、口紅、錢夾等。
蔚藍見此情景拉了拉我的手臂一點也不顧及青稞很大聲地說,她誰呀?
我回頭看她一眼,示意她先別問了。然後嘆口氣走到負責人面前說:“先生對不起,這些東西我們會如數付款,求您原諒這一次,不要報警好嗎?”
青稞輕輕別過頭去。
“西曼!”蔚藍在我身後尖叫一聲。
我轉身,輕輕說,先借我錢吧。雖然都是一些小物品,可價格全部加起來是一筆不菲的金額。幸好今天有蔚藍在,要不,我哪裏付得起!
“我不要!你先告訴我,這個……這個肮髒,讓你低聲下氣保護的人是誰!”她指着青稞大叫起來。
“你丫罵誰髒呢!”一直沉默的青稞猛地跳起來,沖到蔚藍面前。
“就罵你!你他媽哪兒冒出來的,憑什麽自己做了髒事讓西曼給你收拾爛攤子!”蔚藍仿佛吃了火藥般地爆炸開來,一句比一句高。眼看要打起來的架勢,我一把将蔚藍拉到身後,按住暴動的太陽穴,還沒出聲,那個負責人已冷冷地開口了:“吵什麽吵,到底是要買單還是等我報警!”
“買單!”我尖叫,而後拉住蔚藍的手,一臉懇求地望着她:“等事情解決了我再給你解釋好不好?”
她也望着我,過了許久,才沉着一張臉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說密碼是我生日,而後恨恨地扭身走了出去。
走出百貨公司,我将那只裝着所有物品的小購物袋遞給青稞,她低了低頭,良久,終是接了過去,而後輕聲說,對不起,謝謝。
片刻她擡頭望着我說,西曼,我又欠你一次了。
“以後不要再這樣子了,很危險。”我嘆口氣,頓了頓又說:“如果有什麽困難,你可以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會盡力。”
正當她嘴角蠕動想要再說什麽時,身側忽然想起一聲尖銳的喇叭聲,以及一聲口哨聲。循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的摩托車旁,一個男生正斜斜倚在車身上嚼着口香糖,安全帽拿在手上,見青稞望過去,他打了個響亮的響指。
“我男朋友。”青稞說。
我忽地意識到什麽,抓住青稞的手,嚴肅地盯着她說,今天的事他知道對不對?他一直在外面等你?或者說……我咬了咬嘴唇,是他一手策劃,卻讓你獨自陷入困境!
“西曼,別問了好嗎?”她輕輕掙脫我的手。
我還想說什麽,那個男生已經走了過來,他蹙着眉看着我與青稞的拉扯,瞟了我一眼,而後看着青稞說,磨蹭什麽呢,走啦!
然後強拉過青稞的手臂,轉身就走。青稞一邊走一邊回頭用手在耳畔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卻怔怔地眯着眼盯着她旁邊的那個男生的背影,以及他左手臂上的一個環。腦海裏有浮光掠影的畫面迅速倒帶:紀睿的心理診所的樓梯間,一陣風,利器,臉頰的血跡,以及一溜煙遠去的摩托車與一個背影……
我想起來了,他是當初那個刮破我臉頰的人!
“喂——”我不自覺地大喊一聲,可下一秒,我的手機響起來,只得低頭從包裏掏出手機接通電話。
是亞晨,他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令我的身體瞬間如墜冰窖,禁不住輕顫起來,挂掉電話站在原地呆怔了許久,才猛地想起現在應該去攔出租車,趕去醫院。
蘇燦出事了。
06
那是我第一次與死亡離得那樣近,我第一次如此讨厭醫院蘇打水的氣味,冰冷的病房,以及近乎慘烈的白。
這與以前很多次去醫院找媽媽或給她送飯是截然相反兩種感覺。我一路狂奔,聽到自己的足音在午後寂靜的病房走廊上發出咚咚咚令人害怕的空洞聲音,深秋的風從一路洞開的窗戶外卷進來,刮過我的耳鼓,直刺砰砰砰劇烈顫抖着的心髒而去。
走廊盡頭的急救室外,亞晨頹喪地坐在地板上。我跑到他身邊蹲下,握住他冰涼而輕微顫抖的手指,不敢問一句,蘇燦怎麽樣了?
我怕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亞晨忽然緊緊地抱住我,将頭擱在我肩胛深處,顫抖着聲音說,西曼……我真的很害怕,她再也醒不過來……西曼你知道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我好恨她。她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我也害怕,可我不得不咬緊嘴唇,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緊了緊圈着亞晨的手臂,此刻的他如同一個脆弱的小孩子一般,整顆心被一種叫做死亡的恐懼所占據所攫取。
我深知他與蘇燦的關系有多麽要好,亞晨的家并不在這個城市,父母因為經商很忙碌常年出差在外,每一年的寒暑假都将他送到這個城市的姨媽家裏,作為表姐的蘇燦對他很照顧,雖然年齡相差了六歲,可他們之間一點代溝也沒有,一直很親密很要好。升高中時,亞晨索性搬到這個城市來念書。
“別怕,不會有事的。”我輕聲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
在漫長的時光過後急診室的門,終于被打開,昏睡中的蘇燦被緩緩推出來,她的臉色慘白,整個人看起來像一片了無生氣的紙片兒。
醫生說,幸好發現得及時,否則……
她喝了摻了安定片的紅酒,然後溺在了浴缸裏,若不是在書吧裏做兼職的女學生有事需要找她請假,而後找上二樓卧室,只怕……
夜色四合,蘇燦緩緩轉醒,看到坐在病床邊滿臉擔憂的我與亞晨,沖我們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她說,我并沒有自殺,只是這些天老睡不好,太痛苦了,就用酒送了片安定,想着泡個舒服的澡去睡午覺的……
“別說了。”亞晨打斷她,偏頭不忍看蘇燦自欺欺人的解釋。
“亞晨你先回去休息吧,西曼留下來陪我。”蘇燦又開口說道。
亞晨望了望我,我用眼神示意他別擔心,有我在呢。他才放心地離開了病房。
我蹲在病床旁,摸了摸蘇燦蒼白的臉頰,輕聲說,怎麽這麽傻呢。
我沒事呢,別擔心。她望着我。
“要不要喊那言過來……”我遲疑了下,還是問了出來。或許她最想看到的人,是那言。
“不要!”她尖叫着打斷我。
過了許久,她又幽幽地開口,我不想再令他心生厭惡與失望。而且,有什麽用呢?他能給我的,我不想要;而我想要的,他永遠都給不了。
她扭過頭望住我,說,西曼,你還記得在甘南時那個占蔔的吉普賽女人說的話嗎?
我點點頭。
我似乎有點明白她話中的意義了,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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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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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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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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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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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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