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暗黑的影子 (1)

[愛是自我的,愛是自私的,因此愛也會抹上暗黑的影子。]

01

這個冬天比往年任何一個都要寒冷,陽光鮮少露臉,天空陰沉一片,深重的鉛灰色令人壓抑與寒涼,呼嘯的風如號喪一般從青河邊卷向城市中央,行人步履匆匆,整張臉蜷在高聳的大衣與厚重的圍巾中間,瑟瑟地前行。

我坐在青河附近一家有着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館等那言,盡管店內空調很足,我依舊感覺到手腳冰涼,緊緊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汲取熱量,醇厚的咖啡香味緩緩地飄入鼻端,令人迷醉。

十分鐘後,那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此刻咖啡館內的人較少,他一眼便望見靠窗而坐的我,沖我揚了下手,然後側身對旁邊的服務生低聲說了兩句,服務生了然地點頭,然後朝吧臺走去。他大概是這家咖啡館的常客。

“你瘦了,西曼。”才落座,那言便盯着我打量一番,目光專注得令我都不好意思與他直視,只得故作輕松地摸着臉頰咋呼:“是麽,我都沒有感覺到呢。”

自從上次搭了他順風車後,很久沒有見過面,其間他有發過幾次短信,約我一起吃飯,在我苦惱以怎樣的措辭拒絕比較不傷他面子的時候,他又趕緊追加了一條過來,如果沒有時間就下次吧,學習為重。

我知道他其實是怕拒絕,為自己找個臺階,我也樂得以此為借口,所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一次。因為蘇燦的緣故,我并不想與那言有過多的交集。

而此次,是我主動找的他,因為江離。這是他消失的第二十天。或許是我小題大做了,我也深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沒有事無巨細交代的責任,可如果你同我一樣,在經歷過夏至的不告而別帶來的忐忑不安之後,一定也會跟我有同樣的感受,我甚至會想,江離是不是從此淡出我的生活,再也不見。

可那言說,他也不知道江離去了哪兒。

“那小子,經常一個人偷偷地跑東跑西,沒準此刻在哪個陽光明媚的地方曬着太陽寫生呢。”那言抿了口咖啡,笑說。可我卻在他的笑容裏捕捉到些微異樣的情緒,語調裏有寵溺更多的卻是苦澀,似乎還沾染了一點極力隐藏的悲傷。

我也沒多想,轉念又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裏,那種想見某個人卻見不到的小失落小倉皇小悲傷裏。最後一次見他那晚,他離去時寂寥的背影一直在我眼前晃蕩,我想或許是我太在乎自己的感受,從而忽略了一而再再而三将他當做另一個人來依賴時他是否會受到傷害。我欠他一句抱歉。

“如果江離與你聯系,請轉告他,給我打個電話。”我抓過包,起身。

“西曼……”那言站起來,欲言又止。

“嗯?”

“沒事,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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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拒絕,手機響起,是青稞,剛接通她嚷嚷的聲音便夾帶着一股呼嘯的寒風穿透過來:“西曼,等下過來‘謎底’吧,我叫了蔚藍亞晨他們,今天不是平安夜嘛,咱不醉不歸!”

“喂!你在哪兒呀,聲音怎麽那麽怪?”我蹙眉。

“哈哈,跟你哥在飙車呢,風中講電話的感覺真他媽爽死了!不多說了,待會見!”不等我出聲,她咔嚓一下就切斷了電話,我滿臉黑線,我哥……她倒叫得挺順口!

自從青稞聽說我跟紀元宏的關系那一刻起,就興奮得跟打了雞血似地在我家沙發上滾來滾去,一邊大聲嚷嚷着說,靠,西曼你說我們怎麽就這麽有緣分呢!

蔚藍在一旁說,青稞你得了吧,你在想什麽我還不知道麽?有西曼這樣一個小姑子,你是該樂得打滾。

青稞爬起來叉腰挑眉,絲毫不羞澀地拍着臉頰說,啊呀,被你看出來了呀?有這麽明顯嗎?

蔚藍捏着她的臉嘟嚷,都刻在臉上你說看不看得出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青稞與蔚藍你一句我一句地一唱一和,心想青稞想得也太遠了點吧?她在人前從來都不扭捏對紀元宏的深愛,很多次都大大咧咧地以人家媳婦自居,朋友們起哄笑她說都還沒嫁呢就先給自己扯名分。她也不生氣,大聲駁回去,反正遲早要嫁的!

後來有一次青稞與我一起睡,她枕在我肩頭低聲說,西曼,你一定不知道,我多麽渴望有一個家,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家,不需要很大的房子,但是一定要溫馨,最重要的是裏面有一個我深愛也愛我的男人,兩個人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洗碗。我還想要一個孩子,最好是女孩兒,我會把她當成這個世間最重要的寶貝來疼愛,給她我所能給出最好的愛……

西曼,我覺得我已經遇見了那個想要一起住在那間房子裏的男人。他或許不夠好,他冷感,他壞脾氣,他欠缺耐心,他從來不送我禮物,也從來不對我講甜言蜜語,或許他永遠也不會跟我一起擠在小廚房裏并肩做飯,可是,我愛他,那麽那麽愛,這就夠了。

最後她說,西曼,我知道你對紀元宏有成見,但可不可以為了我,與他好好相處?

我心疼地摟着她的肩膀,極力隐忍住自己不去抽動鼻子,以免讓噙在眼眶的淚水滑落下來。過了許久,我才調整好語調輕輕說,傻丫頭,我答應你。

青稞往我身邊又靠緊了點,撒嬌般甜膩地大聲說,謝謝小姑,讓我們以後做姑嫂無戰争并且親密無間的标兵!

原本煽情感傷的氣氛立即被打破,我伸手一把推開膩在我身上的青稞,笑罵道,你這顆人盡皆知的恨嫁的心喲!

那之後,青稞一直肉麻地喊我小姑子來小姑子去的,還逼着我叫她嫂子,當然,她是從不敢當着紀元宏的面這麽鬧騰的。惹得蔚藍老取笑她就是一個“悶騷的恨嫁小賤人”。

02

最後還是讓那言開車送到了“謎底”,平安夜的出租車實在太難等,雖然天寒地凍,可依舊人滿為患,大街小巷都充滿了熱烈的節日氣氛,音像店與臨街的店鋪裏飄出經久不衰的聖誕歌曲,熱鬧喧騰,令寒冷的氣息都似乎降低了許多。

一路上塞車嚴重,平時一刻鐘的路程竟然花了近四十分鐘,下車時說了句謝謝再見,又覺得耽誤了那言很長時間有點過意不去,便說,如果你沒有約會,不如參與我們的聚會?

走進酒吧,我們聚會時常坐的那個角落小包廂已經坐滿了人,見到我與那言并肩走過去時,大家都愣了下,青稞正舉着一瓶啤酒與亞晨玩兒猜拳,停下來側頭沖我擠眉弄眼,我的目光卻微微偏向她旁邊的蘇燦身上,酒吧略顯迷蒙的燈光下看不很清她的表情,她只擡眸朝我與那言望了下,很快便低下頭去,她黯然的神色令我心裏一緊,怪自己想得不夠周詳,或許不該叫那言一起進來。

來了兩個新面孔,青稞笑着一一做介紹,是紀元宏的哥們兒。我有點兒不解,朋友間的小聚會怎麽還叫了陌生人呢。擡眼打量對面的紀元宏,他依舊那副冷漠的樣子,一口口地灌着啤酒,也不與人打招呼,連自己的哥們都是青稞在招呼着。

“蔚藍還沒過來嗎?”我問。

“她晚點兒過來,家裏似乎有事。”亞晨說,眼神卻帶着些許的敵意瞟向我身旁的那言,他從來就不喜歡那言,每次見面總沒什麽好臉色。

我嘆了口氣,要求與亞晨換個位置,坐到了蘇燦身邊,舉起酒杯輕輕與她碰了下:“平安夜快樂。”

她笑,平安夜快樂。

可那笑容在我看來好勉強,自那言進來的那一刻起,她便默默地埋頭喝酒。我靠近她一點,頭輕輕擱在她的肩膀,說:“蘇姐姐,我找那言是為了打聽江離,沒別的意思。”

我從來就不喜歡與人解釋,可我更不願意讓蘇燦誤會,讓她不開心。

蘇燦的身體微微一僵,伸手攬過我肩,語氣裏帶了沮喪:“抱歉西曼,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

“我明白。”我打斷她,我明白,真的明白,這世間最藏不住的兩件事,一是咳嗽,二是愛一個人的心。

酒吧漸漸熱鬧起來,音樂聲混雜着嘈雜人聲、煙酒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每個角落,我其實不太愛這樣的氛圍,可青稞愛極了,其實她是知道我與蔚藍不怎麽喜歡來酒吧這種場所的,所以平時很少叫我們出來,偶爾的一次我們也不好掃她的興。

因為平安夜的緣故,酒吧額外送了每個小包的客人許多小吃食,紀元宏的那兩個朋友便提議說,光喝酒多沒勁,不如我們玩兒游戲吧。

在座的人都表示沒意見,我也跟着點頭,如果接下來知道會輸得那麽慘,我死都要拒絕加入游戲!

為敘述方便,紀元宏的兩個朋友姑且稱之為A、B君,高個瘦小的那個就叫A,矮點又稍胖的那個我們叫他B吧。

A君見大家都同意了,興致高漲,接着提議說,喝純啤酒或紅酒多沒勁呀!說着沖B君打了個響指,小B,上,拿出你的看家本領!

B君了然一笑,變戲法似地從桌子底下抽出兩大瓶白酒,然後掃過桌子上衆人的杯子,一字排開,分別倒入啤酒、紅酒、洋酒,以及白酒,他手法娴熟,動作漂亮,片刻,整排的炸彈酒就擱在了衆人面前。

這下我徹底傻眼了,我酒量本就不好,不,壓根沒什麽酒量可言,若只是幾杯啤酒還沒什麽大問題,可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種混制的炸彈酒後勁最大最容易醉!

“女生們還是別參加了吧。”正當我想開口說不玩了的時候,那言适時開口。正合我意!我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也正朝我望過來,微微一笑。

“那不行!”A君不幹了,臉往下一拉,提高聲音說道:“我們可沒這麽玩兒的,酒桌上不分男女只看給不給面子,你說呢,青稞妹妹。”說着轉向青稞。

“我又沒說不玩,”青稞笑道,朝我與蘇燦望了眼,接着說:“只是我這兩個小姐妹酒量不好,她們也極少在酒吧玩兒,她們的份我代了,我陪你們不醉不歸……”

我剛想說什麽,還沒開口就被B君搶了先。

“你是你,她們是她們,又不一樣。”

靠,不一樣你大爺!若不是看在青稞面子上,真想一腳把這兩腦殘踢出去。此刻如果還看不出來他們是故意的話,那真是後知後覺了。

我冷冷地望向紀元宏,他始終沉默地喝着酒,眼皮都沒擡一下,仿佛這場因他朋友而起的小戰争與他無關似的,不但不出聲幫青稞,可恨的是嘴角分明還挂着若有若無的等着看熱鬧的笑。

“喝就喝,誰怕誰呢!”我憤怒地抄起一杯酒,仰頭,示威般地一口幹盡。下一秒,火辣辣的刺痛便蔓延在口腔喉嚨,胃裏湧起一陣翻江倒海。唉,逞英雄的後果吶!還好是那種小杯子,否則只怕當場就吐了。

“西曼!”青稞瞪了我一眼,趕緊将一杯溫水遞到我嘴邊。

“好酒量!”A君拍手。

我狠瞪了他一眼。

搞這麽大動作還以為有什麽新鮮獨特的游戲,結果B君提議的卻是腦殘得令人想拍死他,竟然是剪刀石頭布!!!

但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說不玩了。我偷偷朝青稞、蘇燦、亞晨以及那言遞了個眼色,他們微微點頭,應該都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是有句話叫做使詐人多力量大麽,就算蔚藍還沒到,4:3,喝死你們。更何況還有個冷漠的雕塑人紀元宏,4:2,贏的幾率百分之五十。如此一想,心情忽然大好,嚷嚷着快開始。

游戲開始,一對一,輪流制。第一個人PK第二個人,第二個人PK第三個人,如此往下推。在心裏盤算一番後,我們四個人各自調整了位置,将紀元宏與AB君分別夾在了四個人中間,這樣一來,他們每輪PK都是以1敵2的局面。

這個游戲沒什麽訣竅,純粹是運氣。可好運之神一定偷窺到我心裏得瑟的小算盤,第一輪下來,我們四個竟然通輸!罰酒的時候那言試圖替我喝,我還沒開口拒絕A君就嚷開了,吊着嗓子嗤笑說,輸不起就別玩兒嘛!

青稞大概忍無可忍,騰地站起,酒杯重重一擱,剛想發作,被我一把拉着坐回椅子,我看了眼紀元宏,而後對她搖了搖頭,笑說:“我沒事呢。”仰頭一口将酒幹掉。胃裏第二波翻江倒海立即襲來,我拼命隐着,壓了好久才将陣陣往上沖的酒氣壓下去。

轉頭對上他們三個擔憂的眼神,這裏大概只有我酒量最差,我笑笑,說繼續。

老天真是不長眼呀,第二輪第三輪……幾輪下來其他人還好,我就沒贏過一次,喝到第六杯的時候胃裏再也受不了,剩了一半在杯子裏,往桌上一擱,捂着嘴巴就往廁所裏跑,沖出包廂的時候在過道上撞了人都顧不上說抱歉了。

趴在洗手池邊吐得昏天暗地,鼻端纏繞着難聞刺鼻的酒精味兒,勾引着胃,沒完沒完地吐,到最後胃裏已沒有什麽東西可吐,空蕩蕩的。捧一把冰涼的水洗臉,暈眩的頭稍稍清醒點兒,望着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色,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宛如鬼魅。

片刻,青稞走了進來,身後跟着蘇燦以及蔚藍。

蔚藍快步沖到我身邊扶住輕飄飄的我,鏡子裏好看的眉目微微蹙起,我仰頭沖她笑,我沒事呢,吐了好多了。她卻不看我也不接話,回頭沖青稞冷冷地發火:“你算怎麽回事,明明知道西曼酒量差還讓她喝那麽多,為了讨好紀元宏的朋友就可以犧牲自己的朋友了是吧!!!”

蔚藍語句宛如連發的子彈,字字句句快而狠地轟向青稞,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青稞臉色在剎那間變得特別難看,嘴角微微抽動,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究作罷,轉身,默默地走了出去,蘇燦想拉她卻被她摔開。

“蔚藍你照顧西曼,我去看看。”蘇燦嘆口氣,追了出去。

“你不該那樣說青稞。”我揉了揉太陽穴,輕輕開口。

我并非純粹為了青稞的面子而喝,更多的是,我忽然很想醉一場。

“我還偏說!她重色輕友又不是一兩回。”蔚藍依舊冷着臉,伸出手狠狠敲我的頭:“還有你!不能喝逞什麽能!”

我讪讪地笑,趕緊轉移話題:“你家裏是不是有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兒,”她神色一黯,“我媽過分的冷靜令那人開始害怕,多次提出離婚,甚至到法院提了公訴,只要我媽願意簽字,他不惜付出三分之二的家産。可我媽死活不肯。”

我默然,自從那次事件之後,蔚藍再也沒有叫過一句爸爸,就連在我們面前偶爾提及,也用“那人”來替代,冰冷得咬牙切齒。

“西曼,我真的寧願媽媽簽字,我會跟她一起好好生活。她這樣子日複一日的忍耐,假裝寧靜,逼迫自己活在過去的美好幻象裏,我心裏真的很難過……”

“唉,別說這些了。”蔚藍甩了甩頭,也捧了冷水洗了把臉。

再回到包廂時青稞與蘇燦都不在,亞晨說她們壓根就沒有回過包廂。我想出去找,可剛站起來便被一陣昏眩襲擊,身體輕飄飄的,蔚藍一把扯過我坐下,沒好氣地說,醉醺醺地是想去找人呢,還是躺在馬路上給人找!

我望向紀元宏,卻見他與A、B君正一邊玩色子一邊喝得興致高漲,他分明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卻絲毫沒有要去找青稞的意思,他不擔心她,半點也不。

這時,蘇燦的電話打了過來,說她陪着青稞在附近的小廣場吹風,讓我們別擔心。

蔚藍挂掉電話呼地站起來,也顧不得紀元宏的面子,讓亞晨去找蘇燦她們,然後扶起我說,我送你回家。

那言說,我送你們。

蔚藍頭也不擡地拒絕說,不用。然後拉着我往外走。

一場原本應該開心的平安夜聚會最後卻鬧成這副模樣,我嘆口氣,走出幾步回頭,包廂的門簾敞開着,紀元宏與A、B君依舊在游戲拼酒中,那言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我們,亞晨正彎腰在收拾青稞與蘇燦的包,上次我們聚會時的所有人都在,只除了江離。

03

淩晨的街道依舊不減喧鬧,酒吧區閃爍的霓虹令我頭暈目眩,蔚藍扶着我剛走出酒吧沒多遠,胃裏又一陣翻騰,掙脫她跑到路邊狂吐,可胃裏實在空蕩蕩,吐出來的全是苦澀的膽汁水。蔚藍蹲在我身旁一邊拍我的背用紙巾給我擦嘴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那兩王八蛋,真想煽死他們!”

我蜷了蜷身體,抱緊雙臂,真冷,蔚藍見狀試圖脫外套給我,被我阻止了。正準備起身的時候一陣強光打過來,接着撲面而來陣陣寒風,一聲急剎車,逆光中紀元宏的身影漸漸清晰,他跨在摩托車上單腳撐地,像第一次送我去學校那天一般遞過來一頂安全帽,清冷地開口:“上車。”

“你想幹什麽!”不等我反應,蔚藍已起身擋在我面前。

“上車。”他再次重複一句,聲音裏已有些許不耐,頓了頓,加了句:“你媽剛來電話了。”聽他提到媽媽,酒意頓時清醒了許多,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沒電關機了。先前媽媽打過電話過來問在哪兒,我只說與紀元宏蔚藍一起玩兒,我知道她樂見我與紀元宏的關系得到改善,果然她沒多問只囑咐說早點一起回去。

“蔚藍你打車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接過安全帽,蔚藍還想說什麽,最終作罷,只說了句路上小心,到家給我電話。

摩托車飛馳而出,冷冽的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除了冷還是冷,瑟瑟地躲在紀元宏背後,感覺到他身體的溫暖卻又不敢貿然靠過去,這對我們之間目前的關系來說,畢竟太唐突。一路蜷縮成一團,姿勢怪異,下車時手腳已凍得僵硬,一個踉跄差點兒摔倒,幸虧紀元宏适時伸手扶住才免難。

謝謝還沒出口,他已轉身将車往車庫那邊推去,看着昏黃路燈映照下他的背影,猶豫了片刻終是開口叫他:“喂——”

他頓住,卻并沒有回頭。

“希望你對青稞好一點,她是個好女孩。”我輕說。

他依舊沒有出聲,也沒有往前走,在我以為他不會理我的時候卻忽然回頭,聲音在安靜的夜色中依舊清冷沒有溫度:“你很在乎她?”

我點了點頭:“難道你沒有很在乎的朋友嗎?”

他沒回答,只是忽然朝我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禮品袋子,塞到我手中,然後轉身,任我在身後問他是什麽他都不再理我。

回房間後拆開,是一條很漂亮精美的手鏈。聖誕禮物?可青稞說他從來都沒有買禮物的習慣呀,難道是被青稞念叨後轉性了?不管怎樣,青稞應該也收到聖誕禮物,她一定會很開心吧。迷迷糊糊地想着,酒精作用很快再次襲來,倒在床上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既久又沉,直至第二天被蔚藍的電話吵醒。

“西曼你趕緊過來勸勸青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蘇姐姐這裏鬧騰呢,我完全拿她沒轍了!我媽現在找我有事兒,得先趕回家,蘇姐姐昨晚被她折騰一宿沒睡,現在在補眠。你過來守着這死女人吧!”

挂掉電話,看時間竟然已經十一點了,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陽穴,跳下床去梳洗。

媽媽正在廚房裏熬湯,屋子裏飄揚着陣陣濃香,紀睿難得地休周末,窩在沙發上看足球聯賽,紀元宏的房門緊閉,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出門了。

洗漱過後,跟紀睿與媽媽說了句抱歉不能陪你們一起吃飯了,媽媽聽說是去找蘇燦和青稞,便用保溫瓶盛了滿滿一大瓶雞湯讓我帶過去。

趕過去的時候,青稞的酒瘋耍得正歡,懷裏抱着瓶喝了二分之一的紅酒,在吧臺桌子上與沙發上跳來跳去,嘴裏大聲嚷着:“蔚藍啊,你他媽昨晚怎麽能那麽說我呢,就你心疼西曼就你就當她是姐妹……蔚藍啊,你不知道,你那句話簡直比抽我十個大嘴巴還令我難受……”

蔚藍坐在角落裏的沙發上,一臉無語地望着天花板,雙手死死摁住太陽穴,見了我,眼睛一亮,大呼:“救星,你可來了!她反複念叨這幾句已經整整兩個小時!

“好啦,你回去吧。這裏交給我,晚點給你打電話。”

蔚藍如蒙大赦,抓起包片刻就沒影兒了。

青稞見她開溜,從桌子上跳下來,搖搖晃晃地撲向門口,一邊大喊着喂我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兒!

嘆口氣,我一把将她扯了回來,使勁将不安分的她壓在沙發上,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鼻而來。

“西曼你來啦?”青稞視線漸漸對牢我,咕咕咕地又灌下一大口紅酒,然後将酒瓶遞給我,“偷偷告訴你哦,這是蘇燦私藏的好酒,噓!千萬別告訴她我偷喝了,來,分你一口。”她搖頭晃腦醉眼迷蒙。

我奪過酒瓶,擱得遠遠的,又打了一盆熱水過來,熱氣騰騰的毛巾敷上她半毀妝容狼狽不堪的臉頰,一點一點細致地為她拭去殘妝。青稞最愛美,每次都要化一個完美的妝才肯出門,而今卻通宵達旦地發瘋,不洗臉不卸妝地示人,昨晚紀元宏的态度與蔚藍的話,都讓她傷心了。

随着我手指的移動,青稞一點點安靜下來,我知道她并沒有醉,她曾說過自己從來就沒有醉過。她慢慢蜷縮起身體,頭擱在我肩膀上,我伸手擁住她,良久,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飲泣,我慌亂低頭,只見青稞滿臉的淚痕,手指捂住嘴巴,身體開始輕顫起來。

“西曼,你哥……可能跟別的女生好上了……”

“什麽?”

“是真的西曼,我知道他買了一份禮物,原本我還挺開心的,心想他終于也學會浪漫了呢,可原來卻并不是給我的……後來我跑出去,他沒來找我連個電話也沒有……西曼,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青稞仰着帶淚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答案,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那麽慌亂的模樣,仿佛一個丢掉心愛玩具的小孩。

等等,禮物?

“是不是一條手鏈?”

“你怎麽知道?”

我如釋負重地舒了口氣,笑着揚了揚左手腕,“這條?”

“怎麽在你這裏?!”青稞從沙發上跳起來,驚訝地問。

“他昨晚給我的呀,我以為你也有的……”

“他對你說什麽了!”青稞厲聲打斷我,神色在那一刻變得無比凝重,她沒有看我,只專注地盯着我揚起的手腕,那眼神,熾烈得似乎恨不得将我的手燒掉一般。我心裏不禁打了個冷戰,天哪,她不會是……

果然,她一把拽過我手腕,焦急而慌亂地說:“他為什麽要送你禮物?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他是不是……”

“青稞!!!”我揉了揉太陽穴,頭痛呀!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呢!“我與紀元宏的關系很簡單,再婚家庭無血緣兄妹OK?”

“現在不是很流行兄妹戀……”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把這當做是她講的一個笑話,可此刻她神色異常認真,半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樣冷漠地豎起全身武裝的青稞,是我從未見過的青稞,令我感到害怕,最讓我傷心的是,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信任。

“如果你再這樣說,我要生氣了。”我甩掉她的手,起身,冷冷地開口。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我與青稞的呼吸聲。

良久,青稞忽然擡手狠狠朝自己的臉頰扇過去,左一下右一下,邊扇邊罵:“我王八蛋我不是人,竟然懷疑你,就算懷疑全世界的女人加男人,也絕不能懷疑你……”

“喂,你發什麽瘋!”我撲過去一把拽住她愈來愈重的掌風。

“西曼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喝高了犯渾,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青稞順勢抱住我,緊緊的抱住我。

我嘆口氣,緩緩收緊張開的手臂,反摟住她的身體。其實我一點也不怪她,真的,我能理解她,自小的成長環境讓她患得患失,對愛有着極為強烈的渴望,也極度缺乏安全感以及對人的信任。

所以,哪怕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旦觸及她愛的濃烈占有欲,讓她感覺到危機,她便會豎起渾身帶刺的武裝,狠狠攻擊對方。

“西曼,你與他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因為太在乎,反應才會這樣激烈。我不希望有一天,在你們之間做出選擇,那對我來說,真的比淩遲還要痛苦……”她靠在我肩頭輕輕呢喃。

我的心在那瞬間猛然一凜。

04

除夕夜下起了冬天第二場雪,很大,柳絮般的雪花沸沸揚揚地在空中旋轉,昏黃的路燈将飛舞在空中的雪花映襯出一片迷離凄楚的雪白世界。

趴在書桌上,一字一句地勾勒出今年最後一篇日記,白熾臺燈打在寥寥的幾行字跡上——認識幾個新朋友,笑幾場哭幾場,試着忘記一個人,試着喜歡新的人,一年就這麽過去了。

擱下筆,一種叫做年終總結的傷感席卷而來。這一年來的種種宛如一卷倒帶的黑白膠片,一幀幀地浮上心頭,如光掠影,竟有浮生若夢的悵然感。

甩甩頭,想想都覺得自己矯情。媽媽喊我一起看春晚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起身的瞬間視線忽然被窗外樓下的一道徐徐走過來的身影吸引住,我慌亂地揉眼,睜開,再揉眼,再睜開,依舊是他……

我飛奔出門,媽媽驚訝問去哪兒的聲音在身後漸漸模糊,下三樓的步伐從來未有這般迅疾過,踢踏踢踏重重腳步聲将樓道上的聲控燈悉數點亮,心裏仿佛生出一百雙長了翅膀的腳。而真的離那人近了時雙腳卻又仿佛生了根,再也邁不動一個步伐,只怔怔呆呆地望着那人攜雪花而來,片片宛如夜精靈般美麗的雪花落滿他的肩頭,昏黃路燈下,他黑色大衣煙灰色圍巾帽子在那一刻宛如沾染了世間最鮮豔亮麗的色彩,照亮了整個夜空。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影近了,熟悉的笑容近了,我聽到靜靜飄灑的雪花中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和着他步步逼近的踩着柔軟雪地上的腳步聲,我感覺臉頰忽然一陣冰涼,淚水劃過臉頰,啪嗒一聲清脆滴落在地,融進雪地中。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他。

我從來不知道。

江離在我面前站定,清淺好看的笑容浮上臉頰,他望着我,專注而溫柔,良久良久,伸手将我拉進懷裏,溫暖的氣息緩緩将我包裹,他輕聲仿似呢喃:“我很想念你,西曼。新年快樂!”

“我也很想念你。新年快樂!”我反手抱住他的腰,将臉深深深深埋進他胸前,熟悉的令我安心的淡淡松節油氣息竄入鼻端,心裏的滋味無法言說,是失而複得的欣喜與幸福,還有關于另一個相似的人的淡淡失落與難過。

夏至,對不起,從這一刻開始,我只能把你,以及我們之間那段美好的記憶,永遠永遠封存在心底深處。而此生不管你在何處,遇見什麽樣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

我有很多話想說,很多疑問想要問江離,可此刻此刻,任何話都抵不過這句“我很想念你”,千言萬語,盡在這句話裏了。

江離,謝謝你回來,謝謝你沒有不告而別。

這真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那個擁抱很長很長,直至媽媽與紀睿拿着我的手機一臉凝重地下樓來找我。我的羞澀與江離的新年問候都沒有展示的餘地,媽媽神色驚慌失措,遞給我手指的手在輕微顫抖,嘴巴蠕動想開口同我講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紀睿扶着她,神色亦是一臉沉重。

我狐疑地接起電話,只聽了幾句,便覺得天旋地轉,手機狠狠墜落在雪地裏,前一秒在我眼中輕盈潔白的雪花此刻變得那麽猙獰慘白,我捂住嘴巴想要尖叫,可如媽媽一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蹲下身,抱緊雙臂,感覺好冷好冷,身體止不住地狠狠顫抖起來。紀睿與江離在耳畔急切喊我名字的聲音變得那樣虛無缥缈……

不知過了多久,我空蕩蕩的思維才漸漸緩過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次複蘇:請問你是蔚藍的朋友嗎,請立即來警局,她父母出事了,她狀态很糟糕……

我踉踉跄跄地朝小區門口跑,站在馬路中央去攔出租車,江離追過來抱住我,将我拖到路邊,“西曼聽我說,你冷靜一點兒,紀叔叔已經去開車了,我們一起過去警局……”

“你叫我冷靜?你叫我怎麽冷靜,我最好朋友的媽媽在除夕夜殺了她的爸爸,你叫我怎麽冷靜……”壓抑的情緒似乎終于找到了爆破點,眼淚不可遏止地四處飛濺,全身力氣仿佛在這一吼裏全部被抽幹,我緩緩癱倒在江離的懷裏。

蔚藍,蔚藍……

紀睿的車緩慢地開了過來,江離将我抱上車。路面大雪積壓,一路艱難行進,二十分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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