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神谕

? 數十位頗有地位的仙君齊刷刷地為民請願，啓泰廣場上的一幕，可謂是仙界有史以來最為令人動容的場面了。

然而，修光殿下卻是盛怒之狀，狠瞪着萬雲上君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話說滿了，想要收回可就難了。說好的一百個響頭，如果磕得快也就半柱香的時間，偏偏萬雲上君起先還幹淨利落，待到諸位仙君和他一起磕時，卻又慢條斯理起來，慢悠悠的，一時半會兒完不了。

“要挾本殿下，你們其心可誅！”修光憤恨難忍，話音剛落，只見一道金光劃破蒼穹，驚天之勢迎面而來。

這道光來勢兇猛，光芒萬丈，照得他險些睜不開眼。修光下意識地迅速躍開，倉促間落地腳步虛晃。

他剛一站穩，那團光已然占據了他方才所站之處。一切只在瞬息之間，只是衆仙磕一個頭之期。

這光迅猛奇怪，若然他不躲開，必定非死即傷。

“這是……”

衆仙君被這光一攪和，也都忘了磕頭，端看這那突如其來的光。只見那光漸漸收攏，耀眼之勢慢慢減弱，最後消失殆盡，只餘下一個古樸的卷軸懸停在空中。

這是什麽東西？

“是神谕！”

司命率先打破沉默，已顯渾濁的眼睛頓時顯露出一線光亮。經歷過上神時代的，這世間唯有幾人，天帝天後，撼海神君、鬼王，還有一個便是已經老态龍鐘的司命上君。

六界為神所創，六界為神所有，神谕便是天意。哪怕這道神谕是要罷黜天帝，重新任命，也是作數的。

火鳳與冰凰皆為半神，他二人合心合力，便可頒布神谕。只冰凰一人時，天帝還當她不是真神，尊她敬她，料她掀不了仙界。可如今，她與火鳳心意相通，要改變六界之局勢，只一道神谕足矣。

司命此話一出，啓泰廣場上便沸騰起來。若是重新任命，自然是有人選的。那日撼海神君在天門前大展神威，在場諸位都親眼所見，撼海的能力已在天帝之上啊。況且撼海單說為人，是挑不出一點毛病的。

修光陰沉了臉面。他已利用素衣多次挑撥火鳳冰凰，卻不想他二人非但沒有決裂，反倒頒下神谕。如今看來，離間作用不大，還得從內丹反噬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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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諸君交頭接耳，個個興奮至極之時，啓泰大殿厚重的門緩緩打開……

天帝立在門中，十二冕旒冠遮住聖顏，讓人瞧不見他連日來補缺仙兵的憔悴之态。強行中斷閉關，大損龍氣，可是神谕不得不接。四個月閉關，他絲毫不知人界慘狀，也不知他長久看重的獨子又背着他做下了什麽樣的禍事。

從第一次修光闖禍，他偏聽偏信，處決了含冤無辜之人起，他便逐漸聽不到真話，連對修光也只知其頑劣，不知其劣根深淺。現下神谕出現，所為何事，他竟一無所知。

“小仙跪領神谕。”他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這才端正跪下去。

玄色的古樸卷軸平鋪着徐徐展開，一道金光映照出來，耀眼奪目。光中逐漸顯現出幾行字來，字體細小，輕易不可見。早場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緊盯着卷軸，唯恐漏掉一個字。

神谕僅寥寥數語：“天帝不仁，晻于王道，人間空廒渴飲。今予百日之期，複人界熙攘，命懸冕旒于天門，唯天允可取之。”

什麽意思呢？就是兩個半神實在看不下去人界的慘狀，要天帝把頭上那頂代表至高皇權的十二冕旒冠懸在天門上，在百日內重振人間，若上天對結果還算滿意，那他就可以拿回皇權的象征。若上天不同意，這頂冕旒冠指不定會是誰的。

“上天”的意思嘛，不就是兩個半神的意思麽。

天帝震驚，他竟是從神谕裏才得知人間已到了無水無糧的境地。他無暇痛心頭上那頂帽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修光。

他弄閉關之前，可是把仙界交給獨子了，怎麽……

不同于天帝的震驚，修光則先是松了口氣，萬幸神谕裏沒有撼海什麽事兒，而後才滿臉自責地跪着朝天帝挪過去。

“父皇明鑒！父皇當日閉關匆忙，只留了要兒臣全權負責政務的口谕，哪知諸位大臣不見憑證不願聽兒臣的。那幾個龍王，仗着自己資格老，不僅不降雨，還将兒臣好一頓奚落！兒臣百般勸說無果，人界才至這般慘樣。”

“你！”北海龍王脾氣不小，當即辯駁道，“殿下怎可颠倒黑白，分明是殿下不肯頒旨降雨，我等在此請願！”

諸位龍王随聲附和。

修光哼笑，不屑道：“今日朝會，我在啓泰殿偏殿等諸位，諸位卻拿架子不願進殿，叫嚣着說要見父皇。我不得已親迎出來，怎麽到了你嘴裏就黑白颠倒了！”

分明端架子的是他，遲遲不開偏殿的門，于是乎萬雲他們才只得在廣場上請願了。

說來說去，天帝也對此事也算知道個大概了。他陰沉着臉取下頭上的冕旒冠，臉上神情隐含失望：“光兒，回你的景陽殿，面壁思過一個月。”

萬雲和司命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修光的話他只能信三成。不過，現在不是追責之時，當務之急乃是速速解決人間疾苦。

“諸仙聽令，四海龍王立即前往人間降雨三日，而後再聽朕令。成昴上仙帶上聚寶乾坤袋速往長祁，交弟子發放谷物，務必在十日內助人皇緩解災情。景煥上仙，你帶上仙童往鬼界生死門，協助鬼界領新鬼投胎，切勿令新鬼霍亂人間。此外，萬雲上君監管人界赈災一事，成昴上仙諸事回禀于萬雲上君；司命上君統籌輪回轉世一事，景煥上仙若遇難事可尋司命相幫。至于朕，補缺仙兵尚未完成，閉關仍将繼續。但若遇阻礙，司命于萬雲二位上君，可強行中斷閉關，告知于朕。”

雖說失了仁德，在治理仙人兩界上，天帝的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仙兵必須補，否則如何抵擋入侵，人界也必須救，所以，只能拜托兩位上君了。

他政令清晰，處事果斷，數千年前也曾是天地間最為合格的君主。

“定不負帝君之命！”司命率先領命，幾個龍王得令後匆匆化作龍身，趕着降雨去了。此事一分一毫都耽擱不得，一時間諸仙便都散去，各做各的要緊事了。

修光眼睜睜看着天帝又進了啓泰殿，一眼都沒再瞧他，心中失了底氣，趁衆仙不注意，便乖乖回了景陽殿。

妖界，蒼洪之境。

“隽兒，這是第四次了。”妖皇猛捶了兩下桌面，焚隽才反應過來，忙起身問安。

自從德音上仙離開妖界之後，伺候的小妖們都知道，大皇子時常發呆，每隔幾日便去青梧宮一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思念青梧宮曾今的主人。

德音上仙那麽美，又平易近人，小妖們不免替大皇子感傷。但感傷之餘卻又替他高興，不為別的，正為大皇子廢了五百年的右手終于傷愈。試想，他以一只手上戰場還能所向披靡，若是右手恢複如初，豈不大喜之事。

“你該選個妃子了。”妖皇眼中隐含失望。這個兒子他什麽都滿意，除了一點，那就是在男女□□上容易丟了自我。德音還在妖界時，他能勉強接受，可現在人家在昆侖山，也不欠什麽了，怎可能還會與妖界有往來。

偏生長子固執，不肯放下。

焚隽垂首，自知行為不妥：“讓父皇擔心了，兒臣暫時還不想選妃。但是也請父皇放心，兒臣其他事情上不會犯渾的。”

“哎……随你了。”妖皇長嘆一聲，捋了捋胡須，話鋒一轉，“你這幾日注意着你手下的小妖，叫他們在人界收斂收斂。仙界現下正幫着鬼界捉鬼，他們不要挑這個時候惹事。”

“是，還是父皇考慮周全。”

人界這場災難持續了四個月，引得神怒，天帝不得不将冕旒冠懸挂在天門上，引得四處議論，實在丢足了臉。妖界因地月泉的存在，倒是沒有受什麽影響，責任也算不到妖皇頭上。但是，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添亂。

妖皇原本親自來他寝宮一趟，就是找他說這個事情的，結果第四次瞧見他失神，不免岔開了話題。他也沒心思留下來喝什麽茶，臨走時忍不住又責怪了焚隽兩句。

“你若收起那些心思，自然也能考慮周全。父皇再給你一年時間，把她忘了，千萬別再讓朕失望。”

從來進退有度，不卑不亢的焚隽這一回卻像個怯弱的書生，難掩眉宇間的失落，喏喏答應了妖皇的話。

丢下這兩句，妖皇便走了。

焚隽只覺心痛難忍，頹然跌坐回去，再難掩痛苦，濕了眼睛。

他怎麽能夠……怎麽可能忘了自己費盡心思留下來的她。曾以為哪怕不能名正言順，也能相伴一生，可事實上他連一個複生渺茫之人都不如。若她受不了相思術，定然已經回妖界了。可她寧願死也要守着心中那點執念，心甘情願等那人回來。

他輸了，還沒有宣戰便輸得徹徹底底。他原本只是個局外人，卻非要跻身進去，帶給她的無盡的痛苦。

焚隽癡癡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滴淚在眼眶中打轉，始終未能落下……父皇的期許，德音的痛楚，要怎樣才能兩全，如何才能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