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拜訪二

? 昆侖山門的臺階一共九百八十二階，慢慢走得走上半個時辰。然而這不過是個擺設，進出來往都是駕雲。

施雨同德音，并十來個乖巧懂事又好奇滿滿的山靈守在門口相迎。撼海呢，以他的速度，從主殿到山門不過眨眼工夫，便沒有來傻等。

芠瑛說了今天會來，可沒說是早還是晚，她們想得緊，便擺了茶水，在山門口聊上了。等到人到了，她們也好速速相迎。

“我猜她會走臺階。”德音剝了個葡萄，喂到施雨嘴裏，“她不總說，山路的風景最好看麽。”

昆侖山養出來地葡萄就是甜！施雨幸福地懶懶眯眼，點頭：“這倒沒錯，每次來天山她都喜歡走臺階。風景美是美，我也喜歡，看久了也就膩了。”

“說到天山，你很久沒有回去過了吧，我倒是挺懷念的。”德音遺憾道，不說沒感覺，一說起便懷念起來。

施雨仰躺在椅子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你也知道我悟性不高，跟神君可比不了，昆侖宮幾百年不打理，還四處一塵不染。出了極寒之地之後我便回老窩休息，沒想到灰塵遍布都能寫字了。打掃了整整一日，可把我累得快散架了。”她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麽，彈坐起來，眸中精光一閃，“你猜怎麽着，我天山山門被赤蛇噴壞的兩棵樹都還沒長好呢！半死不活的，才抽出新芽。”

她方說到這裏，赤蛇正好游蕩到她腳邊，她便虛踢了一腳：“小混蛋！你說，怎麽賠我。”

赤蛇慢悠悠昂起頭，直盯着她，漫不經心吐着信子，一副“我就噴了，你能把我咋地”的樣子。

“哎喲哎喲，氣死我了！你倒是管管它啊！”

德音捂嘴笑，眼睛彎彎成月牙：“我豈能越俎代庖，它的主子可是聖哲君。”

話說到這裏，兩人不免心生感嘆，大有看盡滄海桑田的悵然。遙想當年在天山，芠瑛和聖哲君那場架打得叫一個撼天動地。

原本芠瑛實力究竟如何，尚不被人所知，天帝諸仙也只當她應是上君之力。沒想到在塑造她時，東華神君因着對霓裳上仙的愛慕，偏頗之下，賦予了她比靈易更多的靈氣，使她的能力得以接近神君。至于靈易，便只勉強得個上君之力，姐弟倆不堪一比。

芠瑛當時只是來天山找施雨這個剛認識的新朋友打發時間的，沒想到遇上聖哲君，便幹了一架。正是這一場震驚九天的交手，讓芠瑛在仙界擁有了無法撼動的地位，也讓修光将她視作了皇子妃人選，以至惹出後來的種種。

兜兜轉轉，誰也想不到，曾經相見眼紅，見面相殺不死不休的兩個人，也能在這近一年時間裏長久相伴。

“你說，聖哲君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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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吧。”施雨癟癟嘴，也不确定，“不過，前幾日他們降下神谕，應該是在一起的。”

雖然幽閉在昆侖山，但外界的消息可一點兒沒落下。每日都會有數百只蝶靈飛出去，帶回各種各樣的消息。比如，天帝把冕旒冠挂在天門了。

兩人從大早上的守在山門，半是等待，半是閑談嗑了兩盤瓜子兒。臨近晌午，可總算是等到人了。

雲霧綿綿的山路，霧霭深深，起先是一抹深色緩緩靠近，霧中可見其身形修長，約八尺之高。待其走近才可見白霧之中還隐匿着一道纖瘦身影，正信步同行而來。

仙蹤如幻如夢，一對碧人美眷，宛如自古畫中走出，一眼仿若千年萬年，叫人一見之下如癡如醉。

然而此時正行走在山道上的兩個人，談論的事情卻并沒那麽“美”。

“還有二十一階，一共九百八十二階。非得要走什麽臺階，我看一會兒你得給我捶捶腿才行。”他手執一把折扇，優哉游哉，嘴裏那樣說着，卻哪裏有疲累的模樣。

昆侖山的風景在她看來太過壯麗，比不得天山秀美，她也不是真的要看風景，只是習慣走臺階罷了。

“可不是我強要你跟來混吃喝的。”

“啧啧，好心當作驢肝肺。我這不是擔心你一會兒見了人家撼海，哭鼻子麽。”他說着，收起折扇，仰頭故作失望，“好人難做呀——”

施雨眼看這兩人不緊不慢走上來，心裏頭一個念頭冒起來——寝殿真的不夠呀。

就在兩人踏上最後一階之時，一陣清風拂面，眨眼之間一抹紫色便已定定立在跟前。

仍舊是慣常的暗紫色廣袖袍子，墨發披散在後，面上波瀾不驚。

他是昆侖的主人，卻在最後一刻才現身迎客，若說其中有何原因，那也不外乎一個“情”字。想芠瑛與他面和心不合，他老早杵在這裏徒惹自身心傷，惹相見尴尬，并無半點意義。

“芠瑛！”

“芠瑛！”

施雨和德音一時心生歡喜，繞過撼海，沒顧那麽多便撲了上去。芠瑛被撲了個滿懷，心中大安，抱着她倆滿心滿眼的笑意。

“這回沒有別的事打擾，咱們要好好聚一聚。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都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施雨率先開了口，爆豆子似的煞是興奮。

“我也是，可不必她少半分。”德音也不落下，拉起芠瑛的手，雖不似施雨那般跳脫，但臉上這般愉悅的笑也是難得一見的。

這可真是一寸離腸千萬結，足足五百年沒有好好聚一聚的三人團在一起，一時便将聖哲君和撼海抛到了一邊。

當然，還有在腳邊爬來爬去不甘心被忽視的赤蛇。

“上神駕臨，撼海有失遠迎。”卻在此時，撼海端正行了一個禮，頭微微低垂。一邊是相聚的歡喜，一邊是落寞的問好，叫人一時心生唏噓。

可神、仙之分，禮數當盡。

“神君可還安好。”

“托上神的洪福，一切安好。”

聖哲君名聲在外，自诩是個好言語的，臉上堆笑煞是熱情。

“說來也好笑，我與冰凰連個住處都沒有。此次匆忙拜見，自然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禮物相送。”他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盒，“聽聞神君作得一手好丹青，這是我在普陀山尋到的一點赤丹，作畫應是極好的，便借花獻佛，送給神君了。”

普陀山曾是琚緣上神清修故地，相傳此上神也是極愛丹青的，聖哲君在此處尋到極品赤丹也不稀奇。只是芠瑛卻沒想到，他一個并不癡迷作畫之人，怎會去找赤丹，難不成早便料到會有昆侖山一行。

“上神出手便是如此大禮，哪是什麽拿不出手的。”撼海接過，自然是一番贊嘆。赤丹雖就在普陀山，但撼海他可不一定能尋出來，聖哲君送的當然算是大禮。

上門拜訪怎好空手而來，芠瑛自然也是有禮的，不過她的禮是當真不算重。想來，撼海什麽也不缺，缺了也當不缺，她便摘了一朵金茶，滋以神力使之能夠千年不腐，萬年花開。

至于為何會送金茶，她懂，撼海也懂。

只是，聖哲君既然送了，她便不拿出來好了。

“承蒙神君不嫌棄，赤丹雖好卻少有人當作禮送。此次前來多有叨擾，勞煩神君了。”

“哪裏。”撼海笑笑，“倒是兩位上仙忙了整日。”

施雨見狀，抱着芠瑛的手臂，笑嘻嘻地說：“就是！德音從昨天起就在忙活了，備了好多你喜歡吃的。”

一副邀功讨賞的表情。

“德音手巧，忙了整日的怕是你吧。”

“才不是！”

一時氣氛愉悅，連終于爬上德音脖子的赤蛇也搖着腦袋學人笑。既然提到吃的，此時已是晌午，雖然吃不吃都無妨，但美酒佳肴佐閑聊也不錯。

“還請兩位上神移步花廳。”撼海以手引路，先行前往。

花廳設在花園之中，一路行來各類奇花異草目不暇接。好奇萬分的山靈們自以為僞裝得很好，眼睛骨碌打轉，像看稀奇似的看着兩位上神。

“火鳳好英俊啊，快看他的眼神，簡直……好看到無以複加！”

“我還以為天下最漂亮的是德音上仙呢，原來冰凰才是最漂亮的。”

“小東西，冰凰還是芠瑛上君的時候就已經是最漂亮的了，現在是變得更美了。你小小年紀，見識太少啦！”

“我哪裏見識少啦，我有三百歲啦！”

“跟我三千歲比，當然少啊。要是知道，我可是見過芠瑛上君戎裝駿馬的！她來過幾次昆侖宮，不過不知道後來為什麽就不來了。”

“哼，三千歲了還沒修出人形，騙誰呢！”

雖然它們很小聲，然而芠瑛怎可能聽不到。這些山靈心智尚小，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孩童，說話直白天真。

一行人漸行漸遠，山靈們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不外乎是說火鳳俊美卓絕，冰凰天人姿容，以及它們的談話被聽到了又會不會被罰。

花廳高雅而古樸，與主人撼海姿容氣質甚是相符。五張小案，于上位擺放兩張，餘左手一張，右手兩張。一旁候着幾個乖巧的山靈端着盤子，只等主子客人落座便上來布菜。

位置的擺設，顯然是上位歸屬兩位上神，左手撼海，右手施雨和德音。

“請兩位落座。”撼海禮數禮節面面俱到，雖然表面上是施雨和德音在準備，但若沒有他也容易準備不周。

禮數太多，便感覺少了那麽點兒親近感。

“神君太客氣了。”聖哲君食指輕輕一動，便将上位的一個小案挪到了左手邊，“撼海神君乃昆侖之主，我們豈可喧賓奪主。”

“二位上神大駕光臨，寒舍蓬荜生輝。撼海雖為昆侖山的主人，卻何德何能在兩位面前居于上位。”

不就坐個位置麽，大家也都認識，坐哪兒不都一樣。施雨和德音對視一眼，心裏頭犯起小嘀咕。

“無妨，就這樣吧——來，凰兒，坐這裏。”

他說得煞是自然，仿佛一直一來便是這樣稱呼她的。一句親昵的“凰兒”，震驚了所有在場的人，也包括芠瑛自己。

她愣了愣，覺得脊背僵直，硬生生被他牽着坐下。擡頭且看聖哲君，哪還有平素的渾樣，端的是柔情溫潤，眼中愛戀重重。

她不覺心生一股惡寒，端起酒杯便先飲了一口。這戲做得也太足了，單看他那眸光閃動燦如星空的眼神，自己都快信了，別說撼海。

她想着，餘光瞥向上位，只見撼海嘴角客氣的笑驟然凝固起來，動作僵硬地坐下。

也好，但願斷了他的癡，也能斷了自己的念。

“呵，哈哈——芠瑛都喝上了，來來來都坐下開動吧”

難得聚一聚，氣氛卻這麽冷。撼海沒有吱聲，反倒是施雨做了主人的事，招呼着大家開始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