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密碼(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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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這人有個習慣。
沒什麽正經人給他打電話, 以前過濾系統也不善, 一有電話,要麽賣房, 要麽推銷保險,要麽詐騙。用錄音的最敷衍, 他懶得搭理, 真人打電話還算有點誠意,他能多聽一會兒。
只聽, 不說話, 也不挂,對面說一大堆,最後說了一個寂寞。
這個行為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加深,到現在,只要對面不主動說話,他也就裝死一聲不出。
現在, 對面不說話, 只喘氣,他也就不說話, 專心聽。
于是,寂靜的房間裏,只有急促的呼吸聲響着。
并不是成年人或老人那種很濁重的聲音,而是急促又清脆。
他想, 像個小孩。
不是詐騙電話,那就是小孩的惡作劇?不過, 假如随便撥一個電話號碼,恰好同是朝陽區,那概率也太小。
林浔就這麽和對面僵持。
呼吸聲不停。
事情并不簡單。
林浔開始思考自己曾經把電話號碼給過誰,這麽一思考,倒真的想起了一個人來。
他沉吟了一下,挂斷電話,然後主動撥回。
一秒,兩秒,七秒之後,電話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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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個略帶遲疑的,蒼老枯槁的女聲傳進了林浔耳朵裏。
結合之前的猜測,林浔立刻确認這就是兩天前那個孫子出事的老太太,他臨走前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下了。
“您好。”林浔道:“我是霍大師徒弟。”
“大師?”老太太的聲音裏有些許疑惑:“大師你找我?”
“您剛才撥了這個電話。”林浔道,與此同時,那種隐約的呼吸聲又從聽筒傳來。
“沒打,”老太太的聲音顫顫巍巍道,“應該是小孩睡覺碰着了,吵着大師了嗎,打擾您了……”
林浔微微蹙起眉。
他對老太太道:“那可能就是碰到了。”
說,他繼續道:“孩子沒事吧?旁邊是他嗎?”
這次,老太太又遲疑了一下,然後吞吞吐吐道:“娃娃……還是不好。”
她說話說的有點慢,帶着求人時的那種不好意思。
她道:“大師還能來一次嗎?我家娃娃不會說話了,睡覺也睡不好,老做噩夢,也喊不醒。”
林浔按了按眉心。
魔物還沒除幹淨?
他道:“還和前幾天一樣?”
“不一樣,”老太太道,“就是悶悶的,跟丢了魂一樣,我今天在樓下喊一大圈,也沒把魂喊回來。”
“邪物已經被清理了,”林浔道,“可能是心理問題吧,您帶他去看看醫生。”
“啊……?”老太太道:“這咋看?霍大師能看嗎?”
“您家旁邊不是有個兒童醫院嗎,您……”林浔剛想教老太太怎麽挂號看醫生,轉念一想這老太太社會經驗近乎于零,又迷信到了一定的地步,最後還是改口:“我明天早上過去一趟吧。”
老太太在電話那邊千恩萬謝。
“對了,”他道,“您那天把我號碼存上了?”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離開小區時,是拿紙筆給老太太留了號碼,讓她有事情的話就找自己。是紙筆,而不是直接把號碼存給了她。
“這……”老太太似乎在思索:“我沒存。”
只聽她小聲嘀咕:“應該沒存吧,那咋撥到你那裏去了。”
老太太發現盲點,開始疑疑鬼,最後懷疑是小孫子拿手機存的,但也沒有确鑿的證據。
“沒事,存了就好。”林浔道:“您先睡吧,明早我過去。”
挂掉電話後,林浔看着通話界面出。
聯想到曹警官那邊莫名其妙接到的深夜報警電話,他有理有據地懷疑,這事還有別的蹊跷。
他轉頭望窗外深深的夜色,又進入系統空間,搗鼓了一些小程序和功能,最後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睡前回想這幾天的經歷,他感到一種做夢一樣的恍惚。
在十天前,他的生活還乏善可陳,每天編程序,寫算法,接到投資商的拒絕電話。但就在某一個時間點,生活開始豐富多彩了起來。
他用自己貧瘠的語言表達能力想了想,覺得可以這樣形容:原,他的生活可以用“一天的工作後”“一夜的睡眠後”這樣的詞語一筆帶過,而現在,從早到晚,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似乎有其深意,假如寫成,這十天的波瀾起伏估計也能寫個二十萬字——雖然可以預見沒什麽營養。
當然,最意外的意見事情,還是東君。
想到這裏,他抱着枕頭,在床上撲騰了無數個來回。
于是直到臨睡着,林浔眼前還浮現着東君在車裏那個寂靜又溫柔的輪廓,想到那一幕,一種溫軟的觸感就在他心裏蔓延開來。
東君或許是在等一個晚安吻,他想。
今晚沒有,以後假如有機會,或許可以……試一下。
斷斷續續的胡思亂想中,他徹底睡了過去,并在不知多久後的一個時間點睜開了眼睛。
房間,昏暗的房間。
似乎是深夜,窗外萬家燈火,使得沒有開燈的房間也尚存着一絲可見度。
黑暗裏,一個紅點亮着,發出微光,并且似乎緩緩移動。
林浔走近,看見是一支正在燃燒的細長香煙。
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它,手指的主人并沒有将香煙送入口中,只是靜靜看它燃燒。
煙灰輕飄飄落下,帶着一絲火光,然後在中途熄滅。灰色的袅袅煙霧在林浔眼前蒸騰開來,他伸手取走了那支煙,把它在一旁按熄。
那人由他動作。
長發散落,一個寂靜的輪廓,是個男人,還是個美人。他的眉尾有一個微微揚起的弧度,微阖的眼睫掩飾住大半的情。夜色裏,那張臉有種難言的、危險的魅力,空氣中隐約有一絲秘又放蕩的香氣,像玫瑰花瓣剛剛開始腐爛的邊緣。
老婆粉群裏曾經讨論過老公的長發。
首先,世上留長發并且好看的男人并不多,可是一旦好看,那就非常好看。
長發也符合他的氣質,秘,高冷,優雅。
在這個時候,老板娘發言道,其實我覺得老公的氣質有點危險,他的五官來就很有侵略性,特別是不戴眼鏡的時候。你們想想,假如在午夜的街頭,光線很昏暗,他和你擦肩而過,他的眼睛很認真地看着你,臉上沒有表情——
酸菜魚回答:我會覺得他是個優雅的瘋子,他想殺了我,老公,殺我
銀河老板娘:老公,殺我
林浔那時候默默窺屏,只覺得自己跟不上小姑娘們這奇怪的回路。
但是現在,看着昏暗中東君的輪廓,他奇異地和她們那時的腦電波對上了。
在這樣一間昏暗的房間裏,當東君面無表情望向你,這一刻他從直覺到理智都感到危險。
夢中的身體不受他意識的控制。
他看着自己将那支熄滅的煙放在一邊,然後,手腕被東君握住了。
手的溫度偏涼,握得很緊。
林浔低聲道:“怎麽還沒睡。”
東君沒有回答,扣住他的手腕,往下拉。這人原的姿勢是坐在床上,而林浔順着他的力道微微俯身時,下一刻就被橫抱住了腰身,然後被壓住。
他重重被按在床上,手腕仍在牢牢的禁锢裏。
身下的床很軟,并沒有疼,他也沒反抗,倒像習以為常。
有發絲拂過他的頸側,呼吸聲在他耳畔響起,略微不規律的,尾音半含半吐,帶着一絲纏繞的浮動,像羽毛的撩撥。
“收到了IMU的邀請函,”林浔聽見自己聲音有些低,道,“但是好像和你的時間有沖突。”
他的耳垂被咬住了,腰上的力度很重,危險又暧昧的氣氛蔓延。
他聽見冷冷清清的嗓音,與不容置疑的語氣:“不可以。”
尾音微微低啞,不是商議或妥協,像命令。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在領地內橫征暴斂一樣理所當然。
耳垂被放開,往下,一半是斷斷續續的吻,一半是牙齒重重舔咬。
林浔喘息幾下,別開頭,他看見落地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夜幕上,一輪圓月像眼睛。
他猛地睜開眼。
又是清晨時分,窗外的山楂樹裏,兩只鳥叫得鬧心。
他重新閉上眼,虛脫一樣,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重新睜開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機。
備忘錄裏有個和“疑點”并列的文件夾,叫“夢”。
他打開,新建一個文件,敲下幾個字,又删掉了。
不是忘記了,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往上寫。
最終,他寫了這樣一句話。
我可能是單身太久了。
寫,他眼不見心不煩地丢開手機,出去洗漱。
趙架構今天居然比他起得還早,已經卧在沙發上悠悠然喝牛奶了。
林浔涼涼道:“你鬧鐘定錯了?”
“我怎麽可能定錯,”趙架構道:“都是你,我一心牽挂你,連游戲都不能用心去打,簡直是一夜無眠。”
林浔凝視着他并不存在的黑眼圈:“我用鍵盤都能猜到你打游戲坑隊友以至于被噴下線,所以睡得非常早。”
趙架構似乎被戳中痛處:“網不好。”
林浔:“5G了。”
趙架構發出一個不忿的語氣詞,換了一個話題:“今天你也要去約會嗎?”
“不吧,”林浔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先出去拯救一下世界。”
“忙呀,算法。”架構道:“什麽境界了?”
林浔:“不談,沒找到升級的靈感。但有個劍修教了我一招。”
趙架構:“那你又該看課了。”
林浔:“回來就看。”
他看了看王安全關上的房門:“安全還沒起?”
“嗯哼。”架構道:“他昨晚在看一串沒頭沒尾的代碼,說你要搞他。”
林浔:“我是相信他。”
“我估計你家東君昨晚也不能睡好,”趙架構道,“他估計已經觀看了咱們的祖傳代碼,進行了挑剔。”
林浔:“我拉他進群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替咱們的代碼羞恥過了。”
“以你男那個偏執狂和強迫症,”趙架構道,“在開始寫代碼前他恐怕要把所有東西重構一遍。”
林浔:“那我們可以準備好見證奇跡了。”
算法是設計圖,寫代碼就像對着圖蓋房子。假如這樣說,他們之前的工作成果就是一個勉強看得過去的建築群。換成東君,同樣的設計圖,他能用最少的材料整出最結實又漂亮的多功能大型建築。
持續的插科打诨中,林浔收拾好自己,看了一眼時間就出門了。
今天這一去,曹警官那邊的好感度恐怕又要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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