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培根歐姆雷特

暴雨在晚飯結束的時候準時地停止了，窗戶上的那些水滴經過晚風一吹，不一會兒也蒸發殆盡。

烘幹機裏，唐又佳的衣服已經又回到了幹爽的狀态。她換好了衣服，将茶幾上的東西重新裝進自己的包包裏，然後匆忙道別，像是逃走一般。

這次，陳喆非常識趣地沒有非要送她。畢竟，孟茜看上去情緒不太佳。

她坐着公交回到家，雨後的空氣有些煩悶，讓她覺得有些窒息。晚飯在胃裏，她總覺得堵得慌。

這堵得慌的情緒讓她有不好的預感，而這預感就在她站到公寓門口的時候靈驗了。

她翻遍了整個包包，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家門鑰匙。很明顯，那一定是在陳喆家裏弄丢的，可是現在她又不能打電話叫陳喆立刻把鑰匙送過來。

她抓着正手機猶豫不決，李淺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喂？”她說。

“喂，其實沒什麽，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在忙嗎？”

“沒有。”

“在家？”

“算是吧，我……”話還沒說完，電話響了一聲，然後黑屏了。

好吧，沒帶家門鑰匙，接着手機斷電了。她今天還真是衰到家了。

她翻了翻包，原本只是跟着陳喆的車送媽媽回家，所以連錢包都沒帶出來，只有幾張鈔票放在包包的夾層裏。這點兒錢，去住酒店還是略微有些勉強的，而且那樣真的太奢侈了。

不過十分鐘後，她就在公寓門口遇到了李淺。

“你怎麽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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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通話突然斷了，我擔心你有事。”李淺喘着氣，應該是小跑過來的。

“手機正好斷電了。”唐又佳揮了揮手上昏睡過去的手機，無奈地別了別嘴。

“那你怎麽不回家充電，呆在樓下發什麽呆？”

“額……”唐又佳抓抓腦袋，“其實……我沒帶鑰匙。”

李淺明顯一愣，問道：“是弄丢了還是落在家裏了？”

唐又佳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牽扯出陳喆這號人物比較好，便說：“好像丢在我媽那裏了，但是現在太晚了，她應該睡了，不好再打攪她。本來打算去酒店的，但是身上只有五十多塊錢，不太夠……”

“所以，我不來，你是打算睡在公寓門口？”

唐又佳低頭不說話。

那邊李淺笑出聲來，說：“還真是聰明能幹的成熟女性啊。”然後他牽起唐又佳的手往外走。

“你幹什麽？”

“去我家啊。”

唐又佳愣住了，然後站定不動，說話語氣有些為難：“不太合适吧，我……”

李淺轉頭看着她，然後笑着說：“怕什麽？成熟女性。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并沒有怕，好不好。”唐又佳扭頭看向別處。關于誰吃誰的話題，倒是讓她臉紅了。

“走吧，我保證你平安度過今晚。睡在公寓門口，大夏天的也是會感冒的。”

于是唐又佳就這麽跟着李淺的步伐，去了“陌生男人”家裏。

李淺家就在唐又佳家一個街區外，從客廳的窗戶看過去，甚至可以看到唐又佳家的那棟老舊的公寓。

普通單身男青年的房子自然是不能和陳喆那種高富帥比的，但是依舊是收拾的很幹淨。唐又佳有時候想，作為女人的自己，為什麽就能把房間弄得那麽亂，一定是沒遺傳好。

“吃過晚飯了嗎？”李淺倒了一杯水給唐又佳，然後問。

唐又佳點點頭，距離在陳喆家裏略微尴尬的晚餐才過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還沒吃，不介意我做晚餐吧？”

“這是你家，我有什麽好介意的。”

唐又佳揮揮手，然後李淺對她笑了笑就進了廚房。唐又佳去了一趟洗手間，照鏡子的時候才意識過來剛才李淺那抹詭異的笑容其中的意思。她現在是徹徹底底的素顏啊，比素顏還素顏的素顏啊！

成熟女性的臉面啊，就這麽被丢光了。這下垂的眼角，細細的擡頭紋，臉頰上的小雀斑——雖然嚴重程度經過了唐又佳的刻意惡化——但比起二十出頭的姑娘，還是顯得老了很多啊。

唐又佳摸索到廚房，李淺正在切菜，她站在旁邊看着覺得過意不去，便開口道：“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我平時也總自己做飯的。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去客廳看電視。”

“這樣多不好意思啊。”

李淺轉頭看了唐又佳一眼，唐又佳正倚着冰箱，眨巴着眼睛，他說：“那你幫我打兩個雞蛋？”

“好啊。”唐又佳這回笑了，連忙打開冰箱，拿了兩顆雞蛋出來，然後自說自話地從碗櫃裏找來了小碗和筷子，非常專業得打好了雞蛋。

李淺的廚藝非常熟練，很快就做好了黃瓜炒雞蛋和蘆蒿炒肉絲，又從電飯煲裏盛出一碗飯來，有滋有味地坐在餐桌邊。

唐又佳捧着臉，坐在餐桌邊看着李淺吃飯。李淺倒也不介意，依舊平靜地享用着簡單的晚餐。

唐又佳的目光飄啊飄啊，注意到了餐桌的一邊，放着一個大的透明塑料罐子，仔細一看，裏面竟然放着滿滿的草莓棒棒糖。

想起昨晚，她忽然臉就紅了。

李淺看過去，然後咽了一口口水，吃完嘴裏那口飯後開口問道：“阿姨昨晚……沒說什麽嗎？”

唐又佳看着李淺，癟了癟嘴。

那晚，李淺搶走了唐又佳的草莓棒棒糖，然後完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的時候，正好被秦卓看見了。唐又佳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後怕，那感覺就跟高中時候早戀被家長發現的感覺一模一樣。

不過還好，“見多識廣”的秦卓沒說什麽，只是在驚訝後撿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然後說了一句“我上去等你”後就轉身走了，連一句“阿姨好”的機會都沒留給李淺。

唐又佳沒能遺傳秦卓的臨危不亂，當時就慌張了。對李淺說了一句“那個，我先上樓了。”就跑走了。

李淺手裏還拿着被唐又佳吮了一半的棒棒糖，愣在原地。

嘴裏，滿滿都是草莓棒棒糖的味道，唐又佳的吻比想象中的還要甜。

看着手裏拿的那顆棒棒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鬼使神差地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真的好甜。

于是他跑到超市買了一大桶，現在想來，還真是可笑極了。

“放心，我媽沒說什麽奇怪的話，就是問了我們是什麽關系。”

“哦？那我們是什麽關系？”

“額……”

“說起來，昨晚我們雖然接吻了，卻忘記了最最重要的事情。”

唐又佳疑惑地看着李淺，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李淺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和手之後牽起了唐又佳放在桌子上的手，然後用非常真摯的眼神看着唐又佳說：“我們交往吧。”

我們交往吧。他說。

不是“我喜歡你”這種不知道要如何回應也沒有下一步明确表示表白，也不是“做我的女朋友吧”或者“讓我做你的男朋友”那樣有點兒附屬和宣布主權的感覺。最最簡單的一句“我們交往吧”在唐又佳看來卻是最最真摯的。

唐又佳莫名有一種想要哭的沖動，明明才剛剛分手一個月，這麽快就陷入新的戀情是不是壞女人的表現呢？雖然說好絕對不要和比自己小的男孩子交往的，可是李淺對她說出要交往的話語的時候，她真的心動了啊。

于是，她點了點頭，輕輕地。

對面的李淺笑了，那一刻像是孩子一樣。

飯後，他們一起洗了碗，然後唐又佳洗了今天第二次澡。李淺把卧室裏的床鋪鋪上了新的床單被套，然後拿着毯子和枕頭，去了客廳沙發。

唐又佳穿着李淺的大t恤，兩條腿露在外面，室內的冷氣很足，她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腿。

李淺歪着頭看她，似笑非笑。

“謝謝你，李淺。搶占了你的床，讓你睡沙發真的很抱歉。”

“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成你在邀請我和你一起睡嘛？”

唐又佳抱歉的笑臉立刻黑了下來，然後說：“你想多了，我才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轉身就準備進房間，可是高大的李淺卻單手撐着門框，阻擋了她的去路。

“你知不知道，在男人家裏留宿是很危險的事情？”

李淺看見唐又佳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覺開始壞笑。

唐又佳瞪了他一眼，然後嘴角一笑，雙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輾轉了幾秒，說：“不要總是想壞主意喲，姐姐是有自己的節奏的。”

然後彎腰，從他的臂膀下鑽進屋子，對他揮了揮手，便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李淺站在門口，摸了摸嘴唇，半晌回不過神來。

***

唐又佳第二天是被香氣熏醒的。

走出房門，李淺正端着一盤香噴噴的培根煎蛋放在餐桌上。

“起來啦，來吃早飯吧。”

“你怎麽起得這麽早啊。”唐又佳揉了揉眼睛，聲音還是悶悶的。

“嗯，習慣了。”

李淺是個有着良好習慣的優秀青年，每天早早起床，吃早飯。一定也有按時鍛煉身體，所以穿着背心的他才會看起來還蠻精壯的。

或許答應和李淺交往并不是個壞決定，唐又佳想。

他雖然比自己小了三歲，可是不管怎麽看都比同年紀的人成熟了不少。或許自己不該“以貌取人”的，畢竟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唐又佳享用完美味的早餐後翻了翻自己才充滿電的手機，上面躺着陳喆的未接來電3條，未讀短訊1條——“你的鑰匙丢在我家了，你自己來拿還是我送過去？”。于是她趁着去洗手間洗漱的時候回撥了陳喆的電話，響了三聲後，陳喆接起電話。

“不好意思啊，昨天手機沒電了。我一會兒找你拿鑰匙好不好？”

“你沒有鑰匙昨晚在哪裏睡的啊？”

“咚咚咚”，李淺敲了洗手間的門，唐又佳下意識捂住手機，問道：“怎麽了？”

“剛剛忘記告訴你洗手間沒有衛生紙了。”

唐又佳把手機放在洗手臺上，然後打開門，接過卷紙，對李淺道了謝後又重新關上了門。

重新拿起手機，那一端陳喆并未挂斷電話，一時間唐又佳不知道要說什麽。

“你該不會昨晚睡在那個男人家了吧？”

“什麽這個男人那個男人的，人家有名字的，叫李淺。”

“媽的，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點兒啊！”

“我怎麽不矜持了，又沒發生什麽，我睡床他睡沙發的。”

“好吧，随你怎麽說。你這算是正式開始和他交往了？”

唐又佳看看洗手間的門，然後小聲說：“嗯，算是吧。”

“恭喜啊。”陳喆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恭喜的喜悅。

不過唐又佳并沒有在意，因為按照陳喆喜歡潑冷水的性格，會祝福就有鬼了。以前她戀愛的時候，陳喆也總喜歡在旁邊冷嘲熱諷的。

“謝謝。”

“你別高興的太早，我說過要我審核的，你記得哪天拉出來溜溜看，不合心意我不會答應的。”

“給老娘滾一邊兒去！”唐又佳直接挂斷了電話。

一邊漱口一邊咬着牙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十秒後收到了一條短訊，來自陳喆。“我一會兒把你的鑰匙送來。下次再挂我電話我就去把你家炸了。”

唐又佳撅了撅嘴，還是回了一條，“謝謝！炸了我就住男友家，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