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生日宴一直持續到深夜。
羅逾山喝得酩酊大醉,早早地卷了夾克衫,在角落裏拼了椅子抱頭熟睡。
舒瑾文和陸家的大多數親友并不相熟,因此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看陸飛馳被衆星捧月,言笑晏晏。
有的人生來就是含着金湯匙的,衣食無憂,聰慧過人,天賦容貌樣樣都壓過旁人一頭。
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一場意外,舒瑾文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認識陸飛馳這樣的人。
他們如同天邊之雲和灰燼塵埃,本就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像是從上帝手裏偷來了這十年。
舒瑾文坐在餐桌旁安靜等待,有人卻不希望他獨享安寧。
施雨竹是帶着七八個女伴來的,她們大都是如施雨竹一般的名媛秀麗,年輕嬌豔,穿最新款的時裝成衣。
可略略一掃,就讓人不禁大為皺眉了。
這些女孩子雖家境優渥,但大都是父輩這一代才發達起來的新貴,俗稱暴發戶。
因此她們的談吐舉止都不甚大方,妝容刻意濃豔,在這樣的場合裏并不合适,反而顯得豔俗。
動辄在晚宴上放聲大笑,叽叽喳喳鬧個沒完,或者一邊偷看陸飛馳一邊竊竊私語,惹得四鄰頻頻側目。
這些女孩子都是施雨竹出面邀請來的,有的看上去甚至和施雨竹并不太熟。
舒瑾文略略一想,立刻便猜出了其中的七八分用意。
年輕女孩子之間的較量,大都是無聲無息的。
施雨竹大約是想借這些女孩子襯托自己,好造成鶴立雞群的景象;這些女孩子家境大都不如施家,自然對施雨竹的邀請充滿感激,極盡谄媚讨好之能事,愈發顯得施雨竹氣質脫俗,落落大方。
然而眼下,施雨竹的告白遭到拒絕,在女伴們嘻嘻哈哈的起哄下,竟然一杯接一杯地灌起了紅酒。
施家父母有事沒能前來,施冠宇也不知哪去了,白天和蘇願起了争執後,兩人就一起消失了。
施雨竹喝了一陣酒,竟然也開始和女伴們縱聲談笑起來。
陸老太太看見了,微微皺起眉頭,對陸飛馳說了句什麽。
陸飛馳僵持片刻,走到施雨竹身邊,拿走了她的酒杯,淡漠道:“你喝醉了。”
施雨竹的女伴們立刻團團圍住陸飛馳,擠眉弄眼道:“雨竹答應我們今晚喝到天亮的,你現下拿走酒杯呀,這可不成。”
陸飛馳面無表情:“女孩子最好不要喝這麽多,你們也是。”
“你這麽關心雨竹,你替她喝呀!”
女伴們又齊聲哄笑起來。
陸飛馳沒什麽表情地把酒杯裏的酒喝了,叫來女侍應生,吩咐她把施雨竹送到客房休息。
女伴們覺得沒什麽意思,讪讪地散去了。
陸飛馳向舒瑾文走過來。
“待得無聊了嗎,再過一會,馬上就好。”他俯下身,借助視線死角,就着舒瑾文的叉子咬了一口蛋糕。
“我吃過的。”舒瑾文提醒他。
陸飛馳舔了舔嘴角:“嗯,嘗出來了。”
舒瑾文耳根發熱,面色微紅。
晚宴直到深夜十一點才結束。
陸老太太似乎對施雨竹這天的表現頗有微詞,沒有再強迫陸飛馳和她約會,而是抱怨道:“今天來了這麽多名媛小姐,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陸飛馳想了想,道:“其實,有一個的。”
舒瑾文在旁邊聽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陸老太太大喜:“真的?哪家的姑娘,哪天領來我瞧瞧。”
“他害羞,”陸飛馳慢慢答道,“還有……我想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您。”
“好,好,好,”陸老太太終于從孫子口裏得到了确切的答複,喜不自勝,“家世什麽的都次要,你就看呀,一定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樣貌好,品性好,談吐舉止好,最好身體好些,便于生養,這些是最要緊的。”
陸飛馳淺笑道:“嗯,我記住了。”
舒瑾文在旁邊聽得,耳根都燙熟了。
陸飛馳送老太太上了轎車,囑咐司機安安穩穩地開回去,又折回來,禮貌周全地一個一個送賓客。
陸氏安排了轎車和專職司機若幹,确保把每一個賓客安全送到家。
數到最後,就差一個施雨竹還沒上車。
陸飛馳有些奇怪:“她沒和朋友一起走?”
陸飛馳面色有些奇異的緋紅,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眼神有些彌散,腳步也晃蕩。
他揉了揉太陽穴,讓舒瑾文在門廊下等他,自己去樓上找一找,說施雨竹可能還在樓上睡着。
舒瑾文阻攔不及,只好抱着大衣,安靜地在樓下等。
等了約莫一刻鐘,不見兩人下來,不由得就有些擔心。
正猶豫要不要上樓去看一看,忽然聽到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陸飛馳三兩步從臺階上沖下來,一下子抱緊了舒瑾文。
舒瑾文的第一反應是,好燙。
陸飛馳的全身像是着了火,滾燙異常,顫抖着抱住他磨蹭,一下一下,用力得近乎失控。
舒瑾文手足無措:“怎麽回事。”
——他不需要問為什麽了。
施雨竹衣衫淩亂地沖下樓來,一下子從後面抱住陸飛馳,哭道:“我可以幫你的,你明明難受,為什麽不……”
陸飛馳厲聲道:“滾開!”
舒瑾文的腦袋仿佛轟地一下炸開了。
他萬萬沒想到施雨竹會想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為了得到陸飛馳,竟然在酒水裏下藥。
施雨竹的神情已經近乎瘋狂,她大約是把舒瑾文看成了電燈泡,用力扯他胳膊:“你快走,走開啊,這裏有你什麽事!”
陸飛馳仿佛什麽都聽不見,用力抱緊舒瑾文。
他顫顫巍巍地,唇色蒼白地對舒瑾文道:“……去樓上。”
下一秒,舒瑾文被抱了起來。
他無暇找別的補救措施,事實上情況也容不得他再多做思考。
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四下裏忽然死寂異常。
陸飛馳的聲音已經極力輕微,但還是清晰地傳到了施雨竹耳裏。
她呆若木雞地看着他們,手中糾纏的枕巾驀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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