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如何放得下
桑不近這個女身果真是長袖善舞。
桑遠遠坐上了他安排的大車,看着他風流地半倚在車轅上,手中拎一只酒葫蘆,一面飲酒,一面熟稔地同各路人馬打招呼,不多時便拿到了一紙蓋滿印章的通行令。
到了城門口,桑遠遠撩開車簾,見前方檢查得極為仔細,就連運送糞水的車都要被攪一攪,防着放跑了行兇者。
她的心髒又一次高高懸了起來。
她們這一行,共有三駕大車,她與幽無命、桑不近同乘第一駕車,幽影衛藏在正中那駕裝滿了雲帛衣裳的的車廂中,寧鴻才一家三口與桑州的親衛乘坐最後一駕。
無論哪一駕被查,都是很大的麻煩。
幽無命面色冷肅,攥着桑遠遠的手,時刻準備帶着她強行突圍。
誰都知道,一旦需要強行突圍,就是窮途末路。
城牆戒備森嚴,大隊雲間獸騎在牆上巡邏,嚴密監視着四方城門,一旦哪裏有了異動,立刻就會出動大軍,這一隊傷殘的幽人根本無路可逃。
結局只有一個,便是戰死。
……
桑不近漫撒金銀,插隊到了前頭。
只見他一錠接一錠往官兵身上扔金子,吊着那雙漂亮的眼,冷哼道:“連我雲鳳雛都不認得麽,過你這城門,哪一次有人敢碰過我的東西。”
桑遠遠一怔,心想,原來大哥女裝出行的時候,借的是雲家的名頭。
雲州位于天都東部,雲氏曾是雲境之主,五百年前天都的帝宮上方飄的還是‘雲’字旗。雲氏全盛之時,權勢遠勝如今的姜王朝,隐隐有天下共主的勢态,各州主君交出兵權俯首稱臣已指日可待。
遺憾的是,雲氏沒能逃過盛極而衰的魔咒,自末代雲帝上位起,雲氏如同中了詛咒一般,意外接踵而至,男丁一個接一個死去,新産下的嬰孩也是女多男少,能平安長大的男子個頂個不成器。短短數十年,雲帝便已後繼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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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雲帝年老禪位,姜氏接過權柄,其中內情早已隐沒在精心裝裹過的史書之中,只見一片仁義高尚。
如今的雲州乃是女子當家,平素行事低調,也不知怎麽就能容得桑不近這朵奇葩頂着雲姓在外面蹦跶。
桑遠遠很佩服地望着自家大佬。
只見桑不近将那蓋滿了印章的通行令甩到官兵頭頭臉上:“看清楚了沒有!”
又是幾枚大金錠扔了過去。
這個世界裏,金子還是很管用的,就連最為寶貴的各系固玉晶也可以用黃金換到。
“是,是是。”官兵頭頭被金錠砸暈了頭,揮手放行。
三駕大車緩緩碾向前方。
今日進出城門的人實在是太多,檢查得又仔細,挪動速度便如龜爬一般。
望着前方門洞外的燦爛光明,桑遠遠心中只覺焦灼,很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三駕大車剛剛來到城門下,忽見那官兵頭頭腰間玉簡一閃,有軍令傳下——
“東州王離京出城,速速清場,城門不得放行!”
皇甫俊要出城?!
什麽情況!
桑遠遠的心髒懸到了喉嚨口,不自覺地攥緊了幽無命的手。
幾乎同一時間,幽無命得到消息,他們先前停留的那處暗中據點已被姜雁姬手下的高階侍衛給端了,此刻三名高手正率人循着線索追向城門!
被堵在這裏的話,不出一刻鐘,便要被人包了餃子。
桑遠遠鑽出車廂,來到車轅上。
只見桑不近的面色也凝重了許多,冷着臉對那官兵頭頭說道:“我趕時間,一刻也耽擱不得。先讓我出去!”
官兵頭頭收好了金錠,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道:“回去回去,到後頭等着去!上面何時傳令放行,再到後面排隊出城!”
桑不近氣得想抽人。
那官兵頭頭已帶着人擠到了前方,勒令門下的車馬和百姓全部回頭,回到城中等待放行的命令。
而身後,帝宮的高手,正向着城門趕來!
此刻回頭,只有死路一條。
城門下車馬擁堵,想要強行突圍,只能棄車沖殺出去。雖然一行都是強者,可是血肉之軀哪敵得過鋼鐵之器,奔跑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牆頭的箭雨。
就算勉強逃出射程,活下來的人也十不足一,又用什麽來抵抗正規軍的鐵騎?
桑不近的額角迸出了青筋。
“掉頭,掉頭!”官兵頭頭已帶着人擠到了城門底下,正揮着手,将擠在城門下的人驅逐回城中。
桑不近慢慢眯起了眼睛,唇角抿成一道潤澤的紅線,緩緩擡起了一只手,預備強行突圍!
衆人的心弦已是繃到了極限。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陣陣轟隆的蹄聲,一聽便知道是裝備精良的鐵騎。
催命的獸蹄,聲聲踏在衆人心口。
桑遠遠頭皮發麻,回頭望去。
只見一隊獸騎飛速逼近,領頭之人身穿高階侍衛的甲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桑遠遠倒抽一口涼氣,渾身冰冷,血液仿佛凝滞了。
她的心髒不自覺地跟随着獸蹄的旋律,跳動得越來越急……
站在她身旁的桑不近卻是微微一怔,舉起的手慢慢握成拳,垂到身邊。
晃眼之間,那隊獸騎便抵達了城門,士兵左右一分,揮着矛,将人群粗暴地撥開。
帶隊的将領高高昂着頭,披風在身後飒飒作響,向着這一行快速逼近。他是個三十出頭的國字臉男人,膀大腰圓,一身古銅色的皮膚被曬得微微泛起一點紅。
“雲鳳雛!”将領人未到、聲先至,“我來為東州王開道,正好順路送你!”
桑遠遠恍然回神,這一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脊骨一樣,身體又想往下沉,又想往上飄。
只見這一隊獸騎幹脆利落地在城門下清理出一條通道,國字臉将領禦獸走到了桑不近的身邊,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只酒壺,伸過來,重重撞了下桑不近手中的酒葫蘆,道:“幹了!悄沒聲就走,也不打個招呼!若我沒來,你是不是就打算這麽不告而別了?”
桑不近失笑,身體随着向前碾動的車輪晃悠着,舉起手中的酒葫蘆,道:“行了老金,少膩歪些!”
那将領呵呵地笑:“是了,雲鳳雛與衆不同,可不是那種黏黏糊糊的小娘們兒!我金吾,可不會把那種又小又弱的玩意兒當朋友!”
桑不近:“嗯。”比你都大。
三駕大車順順當當就越過一半城門。
前頭清場的官兵頭頭急急跑回來,老遠嚷道:“回去回去聽見了沒有!好大的膽子往前沖!沖什麽沖!趕死啊!”
到了近前,這小頭目‘嘎’一下收了聲,垂頭道:“見過金吾将軍。金吾将軍,上頭有令不得放行……”
桑不近哼笑:“若不是你攔着我要金子,我早也出城去了!”
一聽這話,金吾頓時就怒了,反手從背後抽出鐵鞭,将那官兵頭頭抽了個倒栽蔥,只見幾枚圓滾滾的金錠子從他的懷裏跳了出來,在地上打轉轉。
人贓并獲,官兵頭頭吓得伏在地上連聲求饒。
金吾還要再抽,桑不近趕緊勸住了他。
這會兒夜長夢多,拖不得。
只見桑不近揚起紅袖,朗聲笑着,用手中酒葫蘆砸了砸金吾的鐵甲,道:“行了,回去吧老金,下月我再來找你吃酒!”
“那便不送了,我還得回頭迎東州王去。”金吾跳下雲間獸,撿起地上的金錠子,揚了揚,道,“錢我替你收着,買好了酒,等你再來!”
桑不近揮揮手,三駕大車速度加快,十幾息之後,一駕接一駕,沖出了城門。
他的神色并沒有放松,親手拽過缰繩,小心地禦着獸,用最快且不引起城牆上方注意的速度,駛出了弩箭的射程。
瑪瑙白的帝都,漸漸被甩到遠處。
“說了小事情。你看大哥我,舉重若輕,輕而易舉,舉手之勞。”桑不近得意洋洋,偏頭沖着桑遠遠挑了挑眉梢。
要不是冷汗弄花了他的妝容,桑遠遠還真信了他的風輕雲淡。
她差點兒順嘴給他來了個成語接龍——勞心勞力,力不從心,心驚肉跳……
兄妹二人坐在車轅上,沐浴着陽光,享受着暖風,很是心曠神怡。
到了十幾裏外的岔道口,身後忽然傳出一道陰恻恻的聲音。
“往左。”不容置疑的語氣。
桑遠遠心頭一跳,回頭望去。
只見幽無命微勾着頭,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她。車廂中照不進陽光,他看起來就像是藏在陰影中的一片苔藓。
她趕緊爬了回去,蹭到他身邊。
桑不近轉回了頭,遲疑地說道:“往右便可進入姜州地界。姜州境內我通行無阻,只要南下,便可從風州繞回桑州,無人會起疑。到時候你愛回幽州便自己回去,誰也不會攔你。”
“我說往左。”幽無命一字一頓,“到雲州冰霧谷,截殺皇甫俊。”
他的語氣異常平靜,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桑不近慢慢眯起了眼睛,點頭道:“不錯。皇甫俊不惜拖着重傷之軀急急出城趕回東州,必是因為東州有能救他性命的藥。既已撕破了臉,豈能由着他反撲回來?有親衛和接引使同行,冰霧谷确實是唯一的暗殺機會!所以我們必須搶在皇甫俊一行之前,抵達冰霧谷,布置殺局!”
他也是極為果斷的人,手一揮,車隊徑直碾進了通往雲州的道路。
“雲州氣候寒冷,到前頭,先給小妹添些衣裳。”桑不近暗自沉吟着,重重一扯缰繩,拉車的雲間獸們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桑遠遠關上車門,坐到幽無命身邊。
方才死裏逃生,她和桑不近一起坐在外頭車轅上曬太陽吹暖風,人有點飄,笑得太大聲了些,忘了照顧車廂裏傷患的感受。
他肯定很不爽。
整個車廂裏,又黑又冷,與外面根本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像幽無命這種人,肯定又要想東想西。
她輕輕倚向他,把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
幽無命愣了下,伸手攬住了她。
他已經有點習慣她的親近了。
但凡她靠近他,他總會不自覺地向着她敞開懷抱。
她輕聲說道:“你得趕快好起來啊,只有你,才有能力在那麽多人的保護下殺掉皇甫俊。”
他一怔,輕笑出聲:“小事情。”
“‘它’跟來了嗎?”她問道。
幽無命微笑:“車廂底下。盯着你哥呢。”
桑遠遠:“……”
桑不近正在外面愉快地哼着小曲。
桑遠遠暗想,若是大哥知道那偶人娃娃伏在車底下,用那樣一雙陰沁沁的黑眸關注着他的話,怕是再也唱不出來了。
她用臉頰蹭了幽無命一會兒,然後便坐直了身體,道:“來,我繼續替你治傷。”
幽無命不置可否。
桑遠遠徑自跳到軟榻上,盤膝坐好。
剛閉上眼,只覺一道冷風襲來,她被他重重抵在了車廂壁上。
“小桑果,”他輕輕磨着牙,一張俊臉緩緩逼近,沉聲道,“桑不近說,再不讓你和我在一起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眸中毫不掩飾的渴意令她心弦一顫。
他眯起了眼睛,視線像蛇一樣,在她紅潤的唇上劃來劃去,“方才我忽然覺得,小桑果你,天生該是在陽光下的,要是和我一起活在陰暗的地方,早晚會變成青苔。”
他用掠食者的目光盯緊了她,心道,那不如,現在就把她變成青苔。
桑遠遠心中一震,吃驚地擡眼看他。
他這是……萌生了退意麽?
他竟然有了放手的念頭?
她張了張嘴,驚恐地問道:“你,怎麽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想要和皇甫俊同歸于盡?!不可以!”
幽無命邪魅的表情乍然破裂:“想什麽呢!”
桑遠遠納悶地歪了頭。
不是要同歸于盡的話,為什麽要說這種很煽情的,一聽就是要放手告別的話?
幽無命被她打亂了節奏,手一抖,衣袖中骨碌碌滾出了一盒芙蓉脂。
桑遠遠慢慢瞪圓了眼睛,看看芙蓉脂,又看看他,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不會是想在這裏……我大哥就在外頭啊!”
幽無命破罐子破摔,嘴角一撇,道:“那又如何?”
桑遠遠深吸了一口氣:“倒也不如何,只是,萬一哥哥拉開門,豈不是把我們給看光光?”
幽無命:“……”
方才那一瞬間,他的心中是當真是翻滾着無比陰暗的念頭,想要不顧一切,立刻就把這個陽光一樣明麗的女子染上自己的顏色。
她若是抗拒,必定會激發他的兇性,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可她并沒有拒絕之意,她的顧慮,也很有道理。
的确不妥。他的小桑果,恨不得藏在一絲光亮也沒有的地方,不叫任何人看到。
怎能讓旁人看到半點失态的模樣,聽見任何失控的聲音?
那麽……就這樣放過她?
不可能。
至少,也得烙上自己獨一無二的印記。這樣,她才不會跑到陽光裏面,讓他什麽也抓不住……
他揚了下衣袖。
疊在車廂一側的木屏風‘嘩’地将軟榻隔在了狹小的空間內。
幽無命罩住了桑遠遠,狠狠把她拽進懷裏,垂頭親下。
他道:“你是我的。”
聲音嘶啞,染上一抹略帶失控的缱绻。
手指碰到了芙蓉脂冰涼的玉盒,他的呼吸驟然變急,撥開盒蓋,挑出一團帶着花香的瑩潤膏質,藏在掌心。
桑遠遠被親得有些頭暈。
不得不承認,幽無命的學習能力是極其驚人的,并且很會舉一反三。
如今,他已經可以輕易地攪動她的心湖,讓她心尖顫抖,不知所措。
他趁着她迷迷糊糊時,那只藏了芙蓉脂的手撥開她的衣物,悄然潛到了目的地,等到桑遠遠驀地回過神時,早已受制于他。
她只來得及發出了一串倒氣的聲音,就被他捂住了嘴。
他貼在她的耳畔,聲音低沉魅惑:“乖,我就試試怎樣塗,什麽也不做。”
她驚慌地推他,卻絲毫也無法阻止他的動作。
“別出聲,你哥會聽見的。”他緩緩挪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薄唇印上。
呼吸破碎。
……
……
她呆呆地看着他。
這個可惡的男人很貼心地替她擺了兩只靠枕,扶着她,輕柔地幫她倚靠在軟榻上,然後取出綢布,不緊不慢地擦掉了手上殘留的少許透明芙蓉脂。
他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擦過手就把綢布扔掉,而是又将它折了起來,收回原處。
她的身體仍在輕微地顫抖。
“我的小桑果,”他愉快地笑着,問她,“今日還要替我治傷麽?”
桑遠遠:“……”
他傾身上前,眯起眼睛,低低地告訴她:“即便沒有桑不近,我也可以帶你從密道離開天都,輕而易舉。”
桑遠遠知道那條密道。它甚至可以被稱為‘地宮’,裏面像養蠱一樣,蓄着冥魔。那是大魔王幽無命的終極秘密,連他的幽影衛都不知道。
此刻她的腦海裏一片混沌,從他口中聽到這個絕密,也就轉了下眼珠,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他突然這樣對她,是因為很介意被桑不近救了一次?或者他在意的是,她和桑不近并肩站在車廂外面,一起披着陽光,一起面對疾風暴雨,将他……抛在了陰影中。
他不服輸。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緩過了氣。
她慢悠悠爬起來,見他掀開了車簾,手指抵着額頭,獨自坐在一旁對着車窗外發呆,也不知吹了多久冷風。
“幽無命。”她喚他。
車簾一晃,合上了,他回轉過身,黑眸一彎:“終于想我了麽。”
壞壞的聲音,不知讓她想到了什麽,忽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幽無命大笑着攬住了她,把她的腦袋重重摁進懷裏,附耳低語道:“小桑果,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麽?”
“總不是什麽好的。”她郁悶地說道。
他輕笑出聲:“我在想,你我大婚的時候,該是什麽樣的景象。小桑果腦袋這麽小,戴着大大的鳳冠,一定很好笑。”
桑遠遠不接話。
他歪過身子,俊臉湊到她面前,很可惡地伸出手指捏住她的臉頰。
“別氣了。”他道,“我也沒做什麽。”
是沒做什麽。
就裏裏外外塗了個遍。
還嘀咕了幾句什麽‘如何放得下我’之類的混帳話。
她敢肯定,一定是最不正經的那種意思!
她低低地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幽無命意味深長:“自然不會。”
他微眯着眼,黑眸中清清楚楚地寫着——下次,怎還會這般輕易就放過你?
她只能自欺欺人地當他答應了。
“給你治傷。”她悶悶地道,“今夜便把那個掌印解決掉。”
幽無命歪着頭,盯了她好一會兒。
“小桑果,你不生氣了嗎?”他頗有些小心地問。
她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地反問:“那你現在有安全感了嗎?”
幽無命很不屑地輕嗤一聲,把頭轉向一旁。
她徑自道:“我替你疏通淤堵,你忍耐些,務必堅持。”
他皺着眉回轉過頭,見她已靜心入定去了。
他盯了她一會兒,抿抿唇,也閉上了眼睛。
姜雁姬留下的掌印已被桑遠遠切了五指,顯得有些可憐。
今夜,桑遠遠的動作更加兇殘,懷抱着一股子玉石俱焚的勁頭,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個巴掌拆得幹幹淨淨,一絲殘渣也不留。
淩遲般的折磨之後,幽無命只覺胸口仿佛被卸掉了一座大山,一種說不出的輕快氤氲全身,身體內滾動着無數暖流。
這一刻,他的心底冒出一個念頭,要讓他的小桑果永遠屬于他——不要死的,而要活的。
略有些兇殘的念頭剛剛轉過半圈,他的呼吸忽然凝滞。
一道道濃郁的木靈蘊,直直往下而去。
那邊沒受傷?!
他還沒回過神,便感覺到幾條‘海帶’輕靈地一裹,溫柔地纏住了他,忽輕忽重,仿佛在玩鬧,又仿佛在攻擊。
幽無命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在……做什麽?!
此刻,他渾無一絲防備,只能任憑她的靈蘊為所欲為。若是随意動彈,難保當真被她無意之間弄出什麽致命的損傷
他屏住了呼吸,渾身緊繃。
靈蘊歡騰嬉戲,時而将他纏得透不過氣,時而輕輕柔柔地飄開,若即若離。
他漸漸憋不住氣了。
她顯然覺察到了他驟急的心跳,她更加使壞,像是傳說中要人性命的女妖精一樣,放肆地操縱着那些靈蘊絲縧戲弄他。
他仿佛能聽到她在耳旁狡黠地壞笑。
幽無命身體僵直,倏爾,腦海一片空白。
口中無意識地溢出一聲悶哼。
同為男人,車轅上的桑不近一聽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陡然回身,一把掀開了車門,見車廂中立着一面木屏風擋住視線,當即氣得渾身發抖,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縱身撲進車廂,薅開屏風,偏頭回避了幾息之後,猛地瞪向幽無命。
看清眼前的一幕,桑不近雙眼逐漸呆滞。
只見自家小妹一本正經地在入定,周身滿是清新的木靈蘊。
而幽無命狼狽至極地仰坐在車窗邊,額角青筋直跳,臉色白得像鬼,目光慢吞吞地向他轉來,眼神頗有點四大皆空。
桑不近:“……”
……
桑遠遠睜眼時,幽無命已經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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