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他的小迷妹

總攻開始了!

左右兩側,幽軍已将皇甫雄的精銳騎兵團團圍困,他們拉起了橫貫南北的鐵索巨網,套向那些裝備了精良铠甲的雲間獸——這些都是熱氣騰騰的金子!

皇甫雄發現大事不妙,終于開始嘗試突圍。

然而哪裏還來得及?

退路被徹底封堵,幽州的步兵陣心機滿滿,正是針對騎兵而來,只見東州的雲間獸一頭接一頭被網進了鐵網中,摔在地上撲騰掙紮,許多騎兵也被網得動彈不了,剩下的或死或降,迅速如割麥一般倒了下去。

兩條長長的幽州兵線,就像海面上的兩道黑浪,飛快地向着中間合圍,将最後的掙紮盡數碾平。

桑遠遠呼出一口長氣,總算是放下高懸了許久的那顆心。

只待收割戰果了!

她的心神悠悠向四周蕩去。

忽然側耳凝神——身後的山林中,出現了極不尋常的聲音。

滿山綠樹搖曳,她聽到一隊人行走在叢林間。

唢吶低低地奏着哀樂,一個年輕女子嗚咽的聲音傳來——

“妾,曲芽兒,今日在這荒山之中,為心中傾慕之人,立上衣冠之冢。郎君今日到了黃泉路上,還望聽到妾的心聲,等上一等,莫要一個人孤獨上路。待妾安置好父母幼弟,等到你身死的确切消息,便會辭別人世,與郎君作伴,為奴為婢,陪伴郎君。”

桑遠遠聽得奇怪,心中暗道,既然她還沒有得到消息,又怎麽知道她心愛之人今日就要踏上黃泉路?不知道人死沒死,就急巴巴開始給他做墳,還做了個衣冠冢?她就這麽确定無法替他收屍嗎?

實在是處處透着詭異。

反常必有妖。此刻幽無命不在身邊,桑遠遠決定主動出擊,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萬一真有問題才好做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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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扔出一朵大臉花,編織了細細的靈蘊絲,潛向那一行人挖墳立碑之地。

靈蘊絲很快就尋到了聲源地。

只見一名女子身穿白色麻衣,面容秀美,看着模樣确實是十分傷心。

挖墳奏樂的都是壯年男人,神情麻木,一副拿錢辦事的樣子。

桑遠遠思忖片刻,操縱着靈蘊絲,爬向那塊放置在一旁,正準備立到墳前的墓碑。

墓碑用白色的細布罩着,也不知是風俗,還是不願讓人看見碑上的字樣。

靈蘊絲悄悄爬進了白色細布中,桑遠遠向碑文望去。

透過靈蘊來視物,就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水光一樣,看不太清楚,桑遠遠吃力地辨認着墓碑上晃蕩的字樣——

生卒年字體太小,完全看不清楚,唯有墓主人的姓名可以辨認。

只見正中處,左側豎刻着:冀州曲氏女曲芽兒。

曲芽兒。方才這白衣女子好像就是自稱曲芽兒。

桑遠遠看向右側。

她的瞳仁,瞬間緊縮。

只見右側豎刻的字樣赫然竟是——幽州王幽無命。

桑遠遠深吸一口長氣,穩住心神,再度凝神去看。

一字一字,清清楚楚。

幽州王,幽無命。

幽無命?

這個白衣女子,在給幽無命做衣冠冢——待她死後,便陪他的衣冠下葬的雙人墓冢。

桑遠遠一時都不知該為哪一件事震驚。

曲芽兒這個名字,她一次都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

這個女人為什麽認定幽無命今日要死?

桑遠遠的心不禁有些慌亂,後脊陣陣發寒。她收回心神,轉頭望向戰場。

幽州軍的收割已接近尾聲,幽無命把戰場交給了部下。相隔太遠,人就像小小的螞蟻,他已收了手,不再爆發出那标志的青芒,桑遠遠凝神找了一會兒,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幽州軍的行動有條不紊,氣氛是活潑雀躍的,很顯然,他們的主君什麽事也沒有。

好得很。

桑遠遠定了會兒神,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她猶豫片刻,一路在樹木上做着标記,尋向了那支奇怪的墓葬隊伍。

很快,便在一處半山腰發現了他們。

桑遠遠小心地隐在樹林中,向外望去。

加上那個名叫曲芽兒的女子,這一行共有十三個人,吹唢吶的四個人已經停了下來,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歇息,掏出懷中的饅頭來吃。

另外八名漢子正在刨墳,邊上還放着一口沒合蓋的棺材,棺中空空,女子手中捧了一塊布料,舍不得往棺材裏放。

難道那是幽無命的衣裳?

桑遠遠眯起眼睛,屏息打量着這些人,挨個看了一遍,似乎都沒有什麽問題——她觀察了許多細節,譬如吹唢吶的人和挖墳的人,手中的繭都在什麽位置,鞋子和衣料的新舊磨損可有異常,耳後的皮膚有沒有靈蘊沾染過的痕跡。

看了一圈,她得出結論,這些都是普通人。

普通得叫人頭皮發麻。

桑遠遠思忖片刻,悄悄扔出大臉花,探出靈蘊絲帶,從地面迅速爬向場中,十三縷靈蘊絲帶,分別潛到了那十三個人的腳下。

她閉了閉眼,陡然發作!

靈蘊絲忽然卷住了這十三個人的腳踝,猛地一收,拉着他們離地而起,往邊上的高大樹木上一卷一裹,齊刷刷頭朝下,倒吊在了樹上。

不待這些人反應過來,桑遠遠手一揮,一只巨大的食人花出現在衆人正下方,它‘呼’一下張開了巨口,作勢要吞食了他們。

“山鬼!是山鬼啊啊啊——”

短暫的寂靜之後,一群人開始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桑遠遠藏身在樹叢間,由着他們驚恐地怪叫了好一會兒。

觀察了許久,她已然确定,這些人都不是修行者,因為身體上最細微的本能反應無法騙人,他們是真的驚慌恐懼,像無頭的蒼蠅。

桑遠遠慢慢地、小心地操縱着靈蘊絲,幫助他們一個接一個‘悄悄地’攀住了樹枝,繞到樹後,滑到樹下的草叢裏。

每個落地的人,都極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趁着食人花沒發現他們,踉踉跄跄,手腳并用就往山外跑。

很快就像兔子一樣跑沒影了。

桑遠遠繼續觀察了一會兒,見曲芽兒喊到了力竭,快要昏過去,便收了食人花,把曲芽兒放了下來。

只見這個女子紅腫着一雙眼睛,癱軟地跌坐在樹下,手中依舊緊攥着那塊布料,抖成了一只鹌鹑。

“你怎麽不跑?”桑遠遠從樹後走出來,站定在距離曲芽兒一丈遠的地方。

曲芽兒顫抖着,望向她。

從頭望到腳。視線劃過桑遠遠整潔幹淨的衣裳,最終落在了她那張美麗得不像凡人的臉上。

曲芽兒的目光,竟是漸漸地亮了起來。

“您……您是山鬼……還是山神?”曲芽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有何區別?”桑遠遠向前一步。

“若是鬼,求您稍微等等再吃我,容我替他做好墳冢。若是神,求您顯顯神威,救救我傾慕之人!”曲芽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伏在地上,砰砰砰磕起了頭。

桑遠遠這一刻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感想。幽無命一定想不到,這個世上竟還有那麽一個女子,能夠為了他,克服心中的恐懼,連鬼神都不怕。

她動了動手指,用靈蘊絲扯開了裹在墓碑上的白色細布。

“幽無命。他好端端的,為何要救?”桑遠遠問道。

曲芽兒:“您……是神仙?!”

她膝行幾步,來到桑遠遠面前,毫不遲疑又磕了幾個大響頭。

“求您大發神威,到天都,救幽州王一命!我願付出一切換他平安,願生生世世為您做牛馬!”

桑遠遠問:“誰告訴你他在天都?”

曲芽兒擡起頭來,嘴唇顫抖着,目光恐懼:“我看見了,我還看到,他被一個身穿紫色衣衫的人……斬、斬首……”

桑遠遠的心髒猛地一懸,頭皮麻炸,手足冰冷,一時竟是忘記了呼吸。

若是依着原書的劇情,幽無命可不就是在這個時間節點殺進燃火天都,殒落在皇甫俊的手中麽?

腦中只覺嗡嗡作響,一時心緒紛亂,竟是牽不出一條頭緒來。

片刻之後,她平靜地開口:“你何時何地、如何看見的?”

曲芽兒焦急道:“神仙可否先救一救幽州王?遲了就來不及了!”

桑遠遠揚起了臉:“我絕不會讓他出事。說,你與幽州王,究竟有何淵源,你又是從何處得知天都的事情?”

曲芽兒俨然已把桑遠遠當成了救命稻草。

她激動得面容扭曲,伏在地上急急說道:“三年之前,我外出踏青不慎迷了路,遇到歹人,欲行不軌。幸而遇上幽州王率軍過境,恰好救下了我。我那時便知,他根本不是外人說的那樣壞,他是個大好人,大英雄!”

天神般英俊的男子,在最危難之時救下了她的性命,足以讓少女為他癡狂。

桑遠遠的目光落向曲芽兒捧在懷裏的那半塊布料。

她能想象得到,當時曲芽兒被歹人侮辱,必定是衣衫不整的樣子。一般來說,救了她的英雄,都會給她一件衣裳遮身。

可是幽無命那樣的人,會從自己身上脫衣裳給一個路邊的陌生女子穿嗎?

曲芽兒見桑遠遠盯着她手中的衣料,便道:“這是幽州王從身旁的親衛身上撕下來,借我遮身用的衣裳……”

桑遠遠:“……”

所以這是拿阿古的衣裳,給幽無命做衣冠冢的意思?

雖然桑遠遠很明白這件衣裳是曲芽兒能找到的唯一一樣與幽無命有關聯的東西,但這未必也太囧了。

桑遠遠吸了一口氣,道:“前情不必再說,只說你是如何知曉他會在天都出事。”

曲芽兒不敢隐瞞:“不瞞山神,前幾日,天壇聖子大人途經我們曲家莊,落下了一箱金銀財寶,被村中的人偷偷分掉了。我們家沒拿,但我無意中,撿到了一面被他們扔掉的碎鏡。我也不知聖子大人還會不會回頭來尋,便想帶回家好生收藏起來。誰知,那碎鏡竟是神物,觸碰到它,我時不時便能看到一些還未發生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很快就真的發生了!”

桑遠遠的心髒重重一跳。

天壇聖子,預知之鏡。直覺告訴她,她摸到了一條了不得的線索!

她平了平呼吸,淡定問道:“後來呢?”

曲芽兒臉頰浮起了紅色:“後來,我便嘗試着,在心中呼喚幽州王……便看到他了。第一次,看到他站在高臺之上,指揮着千軍萬馬,要進攻天都。第二次,看到他在帝都外面擦拭着手中的刀,那模樣,當真是好看得要命。第三次,便看到他死在了天都……是帝君,讓史官把日子記進皇歷中,我聽到了日子,便是今日……”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戶之女,什麽也做不了。我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與任何一個能在幽州王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聯絡……況且,”曲芽兒搖着頭凄苦地笑了笑,“像幽州王那樣的人,決定的事情,根本不會更改。我能做的,便是讓他在黃泉路上,不要太孤單……哪怕有個婢女也是好的。”

桑遠遠有一瞬間神思恍惚。

她想,若是一切按照原定的軌跡,幽無命他死後,若是真的泉下有靈,他會獨自上路嗎?還是會好心等一等這個癡心的女人呢?

這般想着,心頭也不知是酸,是痛,還是甜。

“他不會孤單的。”桑遠遠微笑道,“他有我。”

曲芽兒吃驚地擡起頭來看着她。

桑遠遠道:“幽無命,他是我的。碧落黃泉,我和他都會在一起。”

曲芽兒呆住。

半晌,她咧開了唇角,又哭又笑:“您與幽州王,确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您快救救幽州王,我願侍奉二位大人,一生一世!”

桑遠遠道:“那不必。你把碎鏡交給我便可。”

曲芽兒道:“神物藏在家中,我這便帶您去取。可是幽州王……”

桑遠遠微笑:“等他一起。”

曲芽兒:“???”

山林中的風,帶來了桑遠遠熟悉的氣息。

短命實在是厲害,穿梭在林中竟是無聲無息,就像一陣風一樣,她得凝聚全神,才能捕捉到細微的動靜。

此刻,幽無命已尋着她留下的痕跡來到了近處,桑遠遠清晰地聽到了短命掌中的肉墊從落葉上踏過的聲音。

她回過頭,恰好看見林木一分,意氣風發的王者單手挽着缰繩從林中踏出,黑眸居高臨下,鎖定了她。

她彎起唇來想笑,眼中卻不自覺地滾出了淚珠。

她飛撲向他,吓了幽無命一跳,急急從短命背上躍下來,張開雙臂,把她接進了懷裏。

放肆地厮殺了這麽久,他自然是流了汗的。

花香的味道變得更加濃郁,是極有男人味道的花香。她把臉貼在他的铠甲上,隔着戰甲,聽到了他有力的心跳聲。

她死死地摟他,恨不得摟斷他勁瘦的腰。

“小桑果,”幽無命失笑,“你怎麽回事?離開這麽一會兒都不行麽?是不是當真得把你拴在我腰帶上!”

她從他懷裏擠出了臉,抹了把眼睛,道:“唔,不能再多激動了。”

她退開一步,道:“有正事。”

她示意他去看曲芽兒。

這個可憐的癡情女子早已呆若木雞,嘴巴張得巨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幽無命。

見幽無命望了過來,曲芽兒猛地回神,撲倒在地,不知是狂喜還是悲情地喊了一聲:“幽州王——”

幽無命:“……”

他吊起眼睛,瞪向桑遠遠。

“小桑果,這又演的哪一出。”

他警惕地說道。

桑遠遠嘆息一聲,道:“三年前,你曾救過她的性命。她願為你做奴做婢,我已經拒絕了,我認為她應該有她自己的人生。”

“嗯,不錯。我不需要什麽奴婢。”幽無命警惕而快速地說道。

桑遠遠又道:“也是機緣巧合,她撿到了天壇聖子遺失的一面碎鏡,透過那碎鏡,可以看到未來。”

“噗哧!”幽無命笑出了聲,“荒謬至極。”

他沖着曲芽兒揚了揚下巴:“難不成還看見我稱霸天下?呵,那是誰都能猜得到的事實。”

曲芽兒擡起頭來,望了他一眼,目光一言難盡——這位男神,好像和記憶以及想象中,很不一樣。

桑遠遠揉了下眉心,沖着邊上的墓碑努了努嘴:“喏。你死了,給你立了碑呢。”

幽無命輕飄飄地望過去。

然後就笑了,笑得整座山都在顫。

青光一閃,那塊石碑轟然爆開,碎成了粉末。幽無命優雅地把黑刀收回鞘中,沖桑遠遠點了點下巴:“喏,死不了了。走吧!”

他偏頭笑着,沖短命嘀咕道:“嗤,我會死,你信麽短命,我就知道連你這沒腦子的東西都不會信。”

桑遠遠揉了揉額角,頗覺頭痛。

“幽無命,”她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那面天壇聖子的碎鏡。”

和他這種家夥說話,還是撒嬌最實在。

“好好好。”他止住了笑,攬着她跳上短命的後背。

“得帶上她。”桑遠遠指了指曲芽兒,“帶路。”

幽無命一挽缰繩,短命從曲芽兒身旁經過,他大手一抓,抓住她後背的衣裳,把人整個拎在手中。

桑遠遠:“……”算了随便吧,短命應該也不願意被陌生人騎。

他低下一點身子,覆在她耳畔道:“我把皇甫雄放回去了。”

“收獲如何?”她問。

幽無命開心地道:“八千雲間獸幾乎全部活捉,帶甲的!人身上的甲也扒了,俘虜都留着,到時候讓皇甫雄帶錢來贖!”

聽他這般說着話,感受到他身上熱熱的溫度,桑遠遠覺得自己徹底從冰冷的林間噩夢中醒過來了。

“可以啊!”桑遠遠笑吟吟轉頭看他,“從前你怎麽就沒想到讓人家拿錢買命呢?”

幽無命緩緩動了下黑眸:“從前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怎麽爽快怎麽來。如今有媳婦了,還能讓你餓肚子?”

濃濃人間柴火氣息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想回轉身親他一口,想到那邪偶,便按捺了下去,只點點頭,道:“嗯。”

她偏頭望了望曲芽兒。

曲芽兒雖是被拎着,但短命跑得又快又穩,倒也沒什麽不适,就是神情有些恍惚,一會兒一會兒就會傻乎乎地露出苦笑——當初驚鴻一瞥,幽無命是那樣高冷那樣遙不及可的男神,令她癡戀了整三年。本以為他要在今日踏上英雄末路,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麽活蹦亂跳出現在面前,而且還這麽的……一言難盡。

曲芽兒覺得自己好像放下了心事。有點空虛,又有點快樂。

下了山,幽無命令曲芽兒指路,很快就到了一處幽靜的村莊外。

幽無命鼻梁微動,令短命停了下來。

“有死人。”他冷冷淡淡地說着,将拎在手中的曲芽兒抛到一邊。

“陷阱埋伏?”桑遠遠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若這是陷阱,那曲芽兒當真是演技碾壓桑遠遠這個影後的一代宗師了。

曲芽兒一臉茫然。

幽無命冷笑一聲,反手出刀,壓在身側,缰繩一挽,帶着桑遠遠掠進村莊。

一眼便看到了死人。

到處都是。

幽無命放緩了速度,慢悠悠順着主幹道前行。

家家戶戶的門都被破開,随便一瞥,便見屋中被翻得亂七八糟,被褥等物都被扔到了院中,草枕被利刃紮破,滿地都是瓦罐碎片——很明顯,兇手在尋找什麽東西。

肆無忌憚地搜索,沒耐心檢查那些瓶瓶罐罐,便幹脆都砸了。

到處倒伏着屍首。

許多人就在自己的家中,一臉茫然地被人斬掉了腦袋。

有的人往外逃,死在了路上。

整個村莊都被屠了,雞犬不留。

幽無命眯起了眼睛,四下打量。

“一定是來找那碎鏡的!”桑遠遠倒吸一口涼氣,回頭去找曲芽兒。

身後,曲芽兒正跌跌撞撞地沖進了一間大院子,片刻之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爹!娘!”

短命輕輕地躍起,落在了那間大院子的門口。

院中,一對中年男女死相極為凄慘,一望便知,他們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桑遠遠看着那兩具肢體扭曲的殘破屍身,一陣不适泛上心口。

忽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奇異的‘咕嚕’聲。

循聲一望,見到了一眼水井。

“井中有人!”

她不假思索,擲出一朵大臉花,靈蘊絲像蛇一般,迅速爬下井口。

一只木桶堪堪吊在水面上,正在左右晃動,一具小小的身軀沉入水中,看模樣是力竭了。

桑遠遠操縱靈蘊絲,攔腰一卷,将沉入井下的人撈了出來。

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生得清清秀秀,此刻顫抖得厲害,嘴唇發青,皮膚泡起了褶子,層層泛着白。

“小弟!”曲芽兒飛撲過去,摟住了面容蒼白的小男孩。

男孩咳嗽了幾聲,哇地哭了出來:“姐!姐!他們抓了爹和娘!娘交出了鏡子,可是他們還是不饒!把爹打死了!娘不肯說你去了哪裏,也被他們打死了!”

男孩雖是吓傻了,好歹也能把事情大概說清楚。

曲芽兒緊緊抱着他,抖成了一團。

“霜姐姐趁亂把我藏進了井裏,我在井下面躲了好久好久。剛才,聽到姐的聲音,我想喊你,可是沒有了力氣,就掉水裏了嗚嗚……”少年哭着,回頭去望。

循着他的視線一看,只見井邊倒伏着一具丫鬟的屍首,脖頸上有一道恐怖的劍傷。

“霜姐姐!”男孩大聲哭了起來。

大臉花把熱熱的噴霧灑向姐弟二人,帶走了他們身上冰冷的水汽。

“行兇者,是天壇聖子的人嗎?”桑遠遠問道。

少年抿着唇不說話。

曲芽兒趕緊推他:“快點說話!這位是神仙姐姐,定會替我們作主的!”

少年立刻就大哭起來:“是!就是那些人!他們上門來找東西,說我們偷了聖子大人的東西!爹娘又不是不給他們,也沒有把東西弄壞!他們為什麽要打死人,為什麽!”

幽無命被他的哭聲弄得十分頭疼,很不耐煩地随口安慰道:“哭什麽,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上外面看看,一個活的都沒有。”

桑遠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少年哭得更大聲。

“所以東西已經被他們帶走了?”桑遠遠問。

少年哭着點頭。

桑遠遠看向曲芽兒:“他們遺落了東西,是哪一日的事情?”

曲芽兒強忍着悲傷,回憶了片刻:“應該是前天或者大前天。”

所以兩三天之前,天壇聖子帶着東西,途經冀州。發現東西丢了之後,他們并沒有聲張,而是悄悄沿途搜尋——冀州已被幽無命占了大半,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直到今日,查到東西丢在了曲家莊,便殺上門來,拿回了東西,還将整個曲家莊的人全部滅了口。

很顯然不是為了什麽金銀,而是要找回那塊碎鏡。

“出去看看能不能尋到蹤跡?說不定還追得上。”桑遠遠望向幽無命。

他的黑眸忽然一定,精致唇角浮起了詭秘的笑容。

“來了呢。”聲音輕飄飄。

一陣兵甲之聲在身後铿锵響起,桑遠遠愕然回首,看見一隊天都士兵從院門湧入。

為首的那個将領滿臉谄媚,對着身旁一個高冠道人點頭哈腰,道:“聖子大人神機妙算,故意假裝不知這小兒藏于井中,果然将這幾條漏網之魚給引出來了!英明、英明!”

被稱為‘聖子大人’的高冠道人身着白色長袍,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樣,淡淡點點頭:“既然自投羅網,那就都殺了。”

桑遠遠:“……”

請問到底是誰在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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