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電梯門開，南兮沖了進去。

光可鑒人的電梯壁照着她慘白的一張臉，南兮聽着自己狂亂的心跳，大口喘息。

“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迷人？”——這句話像魔咒般在她耳邊久久回蕩不去。

那滾燙的氣息像是故意吹進她耳朵裏，站在她背後的人像是一座活火山。

悚然回頭，撞上一雙幽深、極具侵犯性的褐色眼眸，南兮心裏咯噔一跳。

明明眼前這張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當看到這樣陌生的眼神，南兮心裏生出一種這個人不是池顏的荒謬錯覺。

那一刻，她緊張得發不出聲音。

池顏沒有進一步侵犯，擰眉看着她：“你怎麽了？手沒被割到吧？”

“……”言語中的急切好像真的在關心她一樣，南兮微微失神。

“叮咚叮咚——”

及時的門鈴聲打破僵局。

趁池顏扭頭去看門的時候，南兮成功從洗手臺這邊溜到另一邊，眼神防備。

池顏覺察到她的動作卻沒有揭穿，露出一個看似無害的笑容，說：“應該是你的衣服到了，我去看看。”

“……”南兮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她僵硬地接過池顏遞過來的衣服，僵硬地進了洗手間。

她快速換好了衣服，出來以後不敢看池顏的臉。池顏好像跟她說了什麽，她腦子亂哄哄沒聽清，借口有事要走，也不管池顏相不相信這樣拙劣的理由，很沒出息地跑掉了。

“美女你沒事吧？”

陌生的男人聲音将南兮飄遠的思緒拉回，她身體狠狠打了個激靈，看着電梯裏的男人：“你說什麽？”

“我看你好像一直在發抖，你沒事吧？”男人又問了一遍。

“沒、沒事。”

如果不是瓷器被她打碎，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可怕的事……

“叮——”

南兮在男人詭異的目光注視下搶先一步走出電梯，看到外面大雨滂沱，她腳步頓了頓。

她沒有傘。

她也不敢停下來。只要一停下，她滿腦子都是剛才在房間裏發生的那些詭異的事。

她咬咬牙沖了出去，與從外面沖進來的人撞到一起。

“對不起。”她倉促道歉。

胳膊被人扯住：“南兮？”

南兮身體晃了一下才站穩，看着抓着她的人：“果果姐？”

“你怎麽在這兒啊？”果果問她。

“我……”看到果果這個反應，南兮突然說不出理由。

果果好像不知道她今天要過來……

為什麽池顏沒有告訴果果？

南兮腦子更亂了，她掙脫果果的手：“對不起，我趕時間。”

“外面在下雨你要不要傘？”她話還沒說完南兮已經沖進雨簾，果果納悶不已，“怎麽回事啊？”

看到南兮上了一輛出租車，果果才轉身進電梯。

刷了房卡打開門，進去就看到池顏面無表情站在門後面，果果驚呼一聲：“你吓死我了！”

池顏蹙眉：“怎麽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果果沒有注意到她聲音裏微微的失落，“你拿浴袍做什麽？”

池顏二話不說把浴袍丢過來。

果果眼疾手快接住。

“你怎麽回來了？”池顏看了看她兩只手，“我要的東西呢？”

“我出去就被堵住了，車子根本挪不動。”果果把雨傘和浴袍放好，邊換鞋邊說：“堵了半小時我才想起來，好像前段時間雙城記沈記那家店可以美團了，就在美團上幫你點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送到，應該比我開車快吧。”

池顏千算萬算沒想到她還有這招，沉吟片刻，說：“行了，去幫我沖杯咖啡。”

“你還要喝咖啡！！！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要困了就早點睡行不行啊？何必跟自己身體……”接收到池顏眼神警告，果果立即收聲，走到洗手臺旁，“……杯子怎麽打爛了？”

池顏沒搭理她。

果果把碎瓷片撿起來，擡頭，看到池顏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拿着房卡，一只手在打電話——這是要打給誰？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系統客服的聲音響了一遍又一遍，池顏無奈挂斷電話，看着夾在手指間的房卡出神。

故意不接她電話？

果果很快拿了沖好的咖啡過來，不怕死地又說：“你還是少喝點吧。”

池顏置若罔聞，淺抿一口，說：“淡了。”

“喝太濃的對身體不好。”

池顏不鹹不淡瞪了她一眼。

果果扭了扭脖子，趕在她發作之前說：“猜我剛才看到了誰？”

池顏還是沒理她。

“是南兮！”果果一點不介意她冷淡的反應，自顧自地說：“我問她為什麽來這裏她不說，神色慌張地跑了，真是好奇怪啊。”

咖啡的熱氣蓋住了池顏眼底晦暗的情緒，她端着杯子發了一會兒呆。

果果沒有發現她臉上異樣：“她肯定不住酒店，不知道是來找誰，看她那個樣子好像被吓壞了，我有點擔……”

“找我的。”

“心”字還沒說完，就被池顏輕飄飄三個字打斷了，果果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你說什麽？”

“是我讓她來找我的。”池顏換了個說辭，迎着她充滿困惑的眼睛，“還有問題嗎？”

“……你找她幹嘛？”

“不幹嘛，随便聊聊天。”

聊聊天南兮能是那個反應？？？

想起剛才撞見南兮時她一臉慘白的樣子，果果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等等——南兮是不是看出什麽了？你怎麽能在這種時候找她！”

池顏沒接茬，慢條斯理喝着咖啡。

“不對……”果果盯着她從容的臉，“你不會是故意把我支開的吧？”

池顏沒有否認。

這樣一來，果果全明白了：“你故意讓我去那麽遠的地方給你買吃的，就是為了單獨和南兮見面？？？你……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池顏看了一眼手邊的張房卡，嗤笑道：“我就随便調戲了一句，連她手都沒碰到，她膽子那麽小，我能對她做什麽？”

“調戲？？？！！！”果果呼吸一滞，“你你你別告訴我你看上她了！算上這次，你們才見過兩次面！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池顏被她問煩了：“你哪來這麽多問題？”

“明明是你讓我問的！”

池顏站起來要走。

“不行，這件事你必須跟我說清楚。”果果攔住她，“南兮下去的時候表情很不對勁，我問什麽她都遮遮掩掩不肯回答，要是真被她發現你的問題，再往外說……會很麻煩的！莉姐要是知道了會罵死我的！！！”

張莉還信誓旦旦說池顏有分寸，了解了前因後果的果果欲哭無淚。她的藝人趁犯病調戲一個妹子，這算什麽回事啊！

池顏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拿起南兮留下的那張房卡走進卧室。

果果以為她是困了要去睡覺，屁颠颠跟上，卻看到池顏已經換好了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不解道：“你要幹嘛？”

池顏繞過她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啊！”果果試圖拉住她。

“你別管。“池顏甩開她的手，“還有，別跟着我。”

“……”

當天下午一點左右，一個身着一身黑的人從某五星級酒店跑出來，在大雨裏站了整整一個小時，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那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路人只能從身形看出對方可能是個女的，具體長相不知。

……

南兮回到家身上又濕透了，淋了兩次雨，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樣。

她出去的時候玄關處是兩雙拖鞋，現在少了一雙，應該是霍丹彤回來了。

怕打擾到霍丹彤休息，她輕手輕腳進了浴室。

在自己家裏洗澡感覺就是不一樣，可是想到在酒店裏池顏對她說的那句暧昧的話，還有看她的那種陌生的眼神，南兮心底不安起來。

為什麽感覺池顏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願意接受池顏人前的溫柔是僞裝這樣的猜測。

她無法接受那個熱心幫助她的池顏會是個虛僞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看錯了人……

她想不明白，如果池顏真的對她別有所圖，為什麽不在幫助她之前或之後提出無理要求？明明有更好的時機，為什麽是剛才？

這一切太匪夷所思。

更令她懊惱的是，池顏說出那句話她心裏就有懷疑了，可是她沒有勇氣問。

為什麽不敢問？大概是怕心裏某些不好的猜想被印證吧。

所以，當服務員來敲門時，她慫了。換好衣服，她跑了。半路上池顏打來電話，她不敢接。

她可以當槍匹馬去追女騙子，去跟蹤劉堅，可是面對當時那個陌生的池顏，她好像喪失了所有勇氣。

洗完澡她得好好睡一覺，說不定睡醒腦子就清醒了。

南兮是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拿起手機一看，看到來電顯示上“果果”兩個字：“……”

接還是不接？

最後還是接了。

“喂？”

“南兮，是我。”果果開門見山地說：“關于今天中午顏姐找你的事，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剛睡醒的聲音有些啞，還有些飄。

“顏姐她病了。”

“……什麽？”

“你可能不知道，為了錄第一期節目，顏姐早上五點鐘就被叫起來化妝了，錄到半夜又被拉去喝酒，喝完酒回來一夜沒睡，你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發高燒，腦子都燒糊塗了。”

……怎麽會這樣？南兮訝然。

南兮是不太想這個時候和果果見面的，可是果果堅持要見她。

果果連夜趕來，拿了幾張紙給她看：“這是醫院開的收費單，顏姐現在在醫院裏挂水，我沒騙你吧。”

南兮怔怔地看着那幾張收費單。

果果又說：“我都不知道她發燒了，回來看她神色不對，聽到她胡言亂語的，拿體溫計一量——三十九度半！差點兒把我吓死！”

南兮：“……”

池顏是真的病了，在醫院裏昏迷了一天一夜。

再次見到池顏時，南兮發現她整個人瘦了一圈，五官還是精致，化妝品卻怎麽也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病容。

眼見為實，南兮心底無比震驚，之前關于池顏種種不好的猜測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她忍不住關心道：“池老師，你還好嗎？”

池顏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說：“高燒已經退了，只是沒休息好。謝謝關心。”

今天的池顏還是跟以前一樣客氣溫柔，南兮暗暗打量，暗暗想：如果行為舉止可以僞裝，那眼神呢？

坐在對面的人雖然氣色差了些，但是眼睛清澈沒有半點雜質，如水一樣溫柔地注視着你——心術不正的人不可能會有這樣純淨的眼神。

聽着池顏有氣無力的聲音，南兮心疼得不行，早忘了前天自己還避她如蛇蠍，操心道：“你不能為了工作就不愛惜身體啊！你要病倒了，你的粉絲會很擔心的！”

“南兮，你……”池顏驚訝于她居然沒有質問自己，愣了愣，說：“我今天是來跟你道歉的。”

南兮神色變了變，她穩住心神：“你想說下雨那天的事？”

池顏點點頭，她不想兜圈子，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我那天不應該對你說那些讓你誤會的話，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

“你……知道？”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池顏又是一愣，“知道什麽？”

南兮乖巧坐好，清了清嗓子說：“昨天晚上果果姐找過我，她都跟我說了。”

池顏今天早上才蘇醒，從醫院回到酒店，她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錄像，知道那天自己對南兮做了什麽，只想着怎麽補救。她完全不知道果果背着自己去找南兮的事。

池顏神色凝重：“她跟你說了什麽？”

“她說你是高燒燒糊塗了，所以才行為反常。”

“……”這樣的理由南兮怎麽可能相信？池顏真想敲開果果的腦袋看看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她還說……”南兮猶豫道：“你前女友以前經常給你泡咖啡，你是觸景生情把我錯認成是她了。”

池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