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吊打
溫念念的奶奶名叫舒珏,出身于望族的名媛淑女。她也就是溫氏集團現任的最高董事長,集團裏的重大決策都要經由她的手。
現在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不過看起來依舊精神矍铄,穿着一件深綠色的旗袍外搭披褂,衣着莊重而得體,花白的頭發盤着一絲不茍的精致發髻。
從衣着打扮就能看得出來,是位很較真也很精致的老奶奶。
溫念念走下樓梯,向奶奶問了好。
奶奶和善地點頭,讓她坐下來。
跟溫念念日常休閑的裝扮比起來,溫可兒就要隆重很多了。
她穿了一件高束腰的長裙子,黑發垂在肩頭,發尾還用卷發棒卷過似的,微微翹了起來。
她坐在葉辛懿的身邊,熱情地跟奶奶說話,彙報了自己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又分享了自己參加數學競賽獲得亞軍的好消息,最後還沒忘噓寒問暖,讓奶奶多穿些衣裳。
禮數周全。
奶奶雖然慈祥,也叮囑她不要受涼,不過總歸保持着禮貌的疏離,并不似平常人家祖孫之間的親昵。
溫念念也禮貌地跟奶奶問了好,奶奶點點頭,說道:“我瞅着,念念倒是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啊。”
溫念念望了奶奶一眼,奶奶也正望着她,透着某種探究的意味。
她心裏一突,果斷別開臉,不敢再和她視線交彙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一眼就看出她芯子不對勁了。
不過奶奶應該也不會往那些天方夜譚的事情上想,頂多會覺得她和過去大有不同罷了。
溫念念重新淡定下來,也和奶奶聊了幾句。
相比于對待溫可兒的冷淡态度,奶奶和溫念念聊天的時候,顯得要和藹很多了。
說到底,溫念念才是她的親孫女。
溫可兒是個不甘心被忽視的女孩,她連忙微笑着對奶奶說:“奶奶,我最近一直在練鋼琴哦,昨天鋼琴老師還誇我進步很大呢。”
奶奶風雲見慣,閱人無數,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溫可兒想要表現的心思,她不動聲色說:“哦,那也不能驕傲,還要繼續努力。”
溫可兒頓了頓,一般這種情況,難道不是讓她過去彈一首給大家聽聽嗎?
奶奶好像不太按常理出牌。
溫可兒又忍了幾分鐘,見奶奶真的沒有讓她彈琴的意思,她尴尬地輕咳了一下,說道:“奶奶,您好不容易過來,我新學了一首曲子,想彈給您聽。”
奶奶嘴角揚了揚,作為長輩,她自然不會打擊晚輩的積極性,慢悠悠地說:“那你就去彈一首吧。”
溫可兒得令之後,立刻興奮地拎着裙擺坐到了落地窗邊的那架白色鋼琴前,白皙而細短的手指落到了琴鍵上,開始彈奏。
她彈奏的是鋼琴入門曲《卡農》。
念念穿過來之前,從六歲就開始學鋼琴,該考的證,該拿的獎都拿過了,所以她一聽就能聽得出來,溫可兒應該是初學不久,雖說沒有彈錯,但是彈得也并不算好。
溫念念一邊聽,一邊打量着奶奶的神情。
奶奶眯着眼睛假寐,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
溫可兒彈完之後,站起身,拎着裙擺,對奶奶和父母盈盈施了一禮。
“奶奶,你覺得可兒彈得怎麽樣?”
老太太和藹可親地笑着,說道:“既然你讓我評價,那我就有一說一,聽得出來,你才剛剛入門,不過欲速則不達,尤其彈鋼琴,這是藝術,是享受,應該要從容些。當然,你的努力是值得認可的。”
奶奶的話語很溫和,但意思……卻很尖銳。
說她有功利性,過于急于求成,反而彈不好。
聽到奶奶說這樣的話,溫可兒臉色沉了沉,艱難地維持着臉上的笑意,但是笑容已經很勉強了。
葉辛懿又向奶奶彙報了兩姐妹的學習狀況,溫可兒立刻說自己之前參加了數學競賽,還拿了全國亞軍,現在也在準備榮光杯物理競賽,準備沖全國冠軍。
“我還是那句話,成長還是得一比一個腳印,不要急于求成。”
溫可兒被堵回去,憋了一肚子悶氣。
老太太望了望一直乖乖坐在邊上沉默的溫念念,說道:“念念最近倒是穩重了不少啊。”
母親葉辛懿撫了撫溫念念柔順的頭發,說道:“是啊,念念是長大了不少,最近也沒有讓我和他爸太操心了。”
溫可兒咬了咬下唇,讪讪地望了溫念念一眼,說道:“姐姐好像也是從小學琴哦,最近都沒有聽到姐姐練琴了,今天好不容易奶奶過來,姐姐也彈一首吧,我也好向姐姐學習呀!”
溫念念當然知道,溫可兒這會兒把她拉出來,完全是想讓她出醜。
誰不知道溫大小姐雖然學過琴,但是奈何腦子愚笨,根本學不會,連五線譜都看不懂。
溫可兒在奶奶這裏沒能讨到好,反而被教訓了一通,心裏憤懑不平,所以想拉溫念念當個墊背的,不至于太狼狽。
葉辛懿擔憂地說:“念念的鋼琴……彈得不太好,只怕會讓大家見笑呢。”
“沒關系的媽媽。”溫可兒笑着說:“在場又沒有外人,奶奶也不會笑話姐姐的。”
葉辛懿轉頭望向溫念念,問道:“念念,你……”
溫念念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道:“可以啊。”
她可不是人們刻板印象裏的理科生,除了做實驗泡研究室就什麽都不會。
她從小學藝,十項全能,上能穿小禮服參加哈佛的各種晚會和音樂會彈鋼琴,下能去公園天橋下跟老爺老太拉二胡吹唢吶。
雅俗共賞。
溫可兒立刻鼓掌,拉着溫念念的手,讓她坐到了鋼琴前。
念念知道,溫可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她丢臉了。
家裏的仆人都更喜歡溫可兒,她們看好戲一般地看着溫念念,等着看她的好戲,甚至還有人悄悄地捂住了耳朵。
不過念念也理解這些人,誰讓原主過去這麽不争氣呢。
溫可兒能夠這樣輕車熟路地就把溫念念給套進圈裏,說明在過去,這樣的事情肯定沒有少發生。
這一次,恐怕不能讓她如願了。
溫念念坐到潔白的鋼琴前,随手起了一段旋律,開始彈奏蕭邦的《降e大調夜曲》。
她的杏色貼身線衫将身段勾勒得分外窈窕,腰肢纖細,指尖在黑白琴鍵上快速地彈奏着,優美的旋律随着她躍動的指尖傾瀉而出,整首曲子無論是技藝還是難度,跟之前溫可兒所彈奏的,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溫可兒在整個鋼琴學習的過程中,只着重練習了那一首曲子,她學鋼琴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在人前表演。
但是她練的是入門曲譜裏的曲子,這些曲子都是經由改編之後,更加簡化的曲譜,而她又很少接觸別的曲子,因此調子顯得無比單調。
而溫念念彈奏的是原版的蕭邦的曲子,擁有複雜的重奏。
因此,兩個人的演奏根本無法相提并論,高下立見。
就連溫可兒這種半吊子的初學者,都能明顯聽出差異,更遑論旁人。
葉辛懿難以置信地望着溫念念,簡直不能相信,這還是她過去那個不學無術的蠢女兒嗎?
不僅是葉辛懿,周圍仆人們也都驚呆了,她們過去也都聽過大小姐彈鋼琴,哪一次不是耳朵與精神的雙重摧殘,她彈琴水平簡直爛爆表!
怎麽這一次...
即便她們不懂音樂,也能聽得出來,這水平,完完全全是托馬斯360度跳躍旋轉吊打溫可兒啊!
溫可兒已經徹底呆住了。
潔白的鋼琴前,那個連琴譜都不用看、全身心地沉浸在優美旋律的女孩子,與過去的溫念念,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她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溫念念的琴藝,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好!
溫可兒本來是想借此機會,讓溫念念丢臉下不來臺,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真正下不來臺的人,反而是她。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過去屢試不爽并且總是成功的招數,現在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不僅沒有用,而且還會加成反彈。
溫念念就像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
溫可兒咬緊了下唇,唇肉都被咬得發白了,又羞又憤,丢臉至極。
溫念念演奏結束,奶奶率先鼓了掌,望着溫念念,欣賞地說:“念念的進步令人驚嘆啊!”
葉辛懿也趕緊跟着鼓掌:“可不是啊,我簡直都不認識了,這還是我的女兒嗎!”
溫念念笑了笑:“媽媽,我當然是您的女兒呀!”
“你這琴...是怎麽練的啊!怎麽會彈得這樣好!”
溫念念謙虛地說:“可能,就是忽然開竅了吧。”
“真是太好了!”葉辛懿開心得眼睛都要紅了:“媽媽真為你感到開心。”
念念知道,母親是真的疼愛自己。哪怕她過去真的很蠢,總是做令父母失望的事情,母親對她也從來沒有冷淡過,畢竟血濃于水。
奶奶望着溫念念,眼底透出某種複雜的意味,對葉辛懿說了這樣一句——
“念念如果一直保持這樣優秀,将來...可堪重托啊。”
葉辛懿忽然有些受寵若驚,這句話的分量,極重啊!
要知道,溫氏家大業大,丈夫溫庭軒的兄弟姊妹衆多,家族旁系枝葉繁茂,能夠被奶奶看重,是極大的殊榮。
不僅葉辛懿,連溫可兒都聽出了奶奶的意思,臉色有些低沉,手使勁兒地攪動着裙擺。
夜深了,奶奶走出別墅,所有人的迎了出來,溫可兒還心有不甘,一直走在最前面,百般殷勤地想要攙扶着她,送她上車。
不過,奶奶不動聲色地抽離了她的手,漫不經心地喃道:“人最重要的品性,就是能拎得清自己,有夢想可以去追求,但是不要奢望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她将手放在了溫念念的手上,由她扶着,上車離開。
溫可兒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靈魂像是被剝離了一般,愣愣地站在路邊,眼睜睜看着轎車駛遠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前兩百都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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