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兜風

溫念念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溫可兒。

溫可兒坐的是家裏配的車, 由司機每天接送上下學。

其實轎車是父母給溫念念配的, 順帶捎上溫可兒, 不過溫念念不太願意由司機接送。

她每天放學還要跟季馳出去搜羅美食呢,才不想讓司機每天守在學校門口等她。

所以這轎車...就成了溫可兒專用。

溫可兒非常享受上學放學有轎車接送, 她覺得,在一衆同學的目光下坐上轎車的感覺,棒極了。

葉辛懿曾經提議過,給溫可兒買一輛自行車, 每天上下學騎騎車,既環保又鍛煉身體。

不過溫可兒以自己不太會騎自行車為理由,搪塞了過去。

後來葉辛懿也沒有再提這件事, 自然是看出了溫可兒的心思。無傷大雅的小虛榮,她并沒有在意。

路上, 溫可兒見到推車的溫念念, 索性叫司機停了車,下來和她一起走。

“姐姐,作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不要太難過, 我是相信你的。”

溫念念笑了笑:“那倒是很難得。”

“姐姐,我相信你只是一時糊塗,如果你坦白的話,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畢竟,誰都有犯錯的時候。”

溫念念懂了,原來這位黃鼠狼妹妹是來勸她松口的。

她嘴角咧了咧,沒應她的話,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溫可兒追上溫念念,繼續說道:“如果你不坦白的話,真的找到了證據,不只是你丢臉,爸媽也會跟着丢臉的,姐姐,你不會想要爸媽顏面掃地吧!”

溫念念驀然停下腳步,溫可兒猝不及防撞在了自行車的後輪胎上,膝蓋被磕得生疼。

她疼得躬起了身子。

溫念念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騎上自行車離開了。

溫可兒在後面喊了她幾聲,溫念念頭也沒回,她只能洩氣地跺跺腳,撐着膝蓋,扶着牆慢慢地往家走。

好不容易半瘸半拐地走回家,客廳裏,溫念念坐在單人沙發上,溫庭軒和葉辛懿也坐在客廳裏,臉色并不好看。

溫可兒看父母這臉色,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連忙坐到父母身邊,說道:“爸媽,你們千萬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我相信姐姐不是故意作弊的,只是一時糊塗而已。”

說完她又轉身,對溫念念說道:“姐姐,你快跟爸媽認錯吧,不要一錯再錯了。”

溫念念翻了個白眼,還沒來得及回應,溫庭軒忍不住開口斥責道——

“認什麽錯!念念什麽錯都沒有!”

溫可兒張大了嘴,詫異地看向溫庭軒。

溫庭軒将煙頭按進了煙灰缸裏,激動地說:“那幫家夥,沒有證據就敢這樣亂講話,敗壞念念的名聲,這件事我不會就此罷休。”

他對溫念念道:“念念,你放心,爸媽會為你讨一個公道,不會平白讓你受委屈!”

溫可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來以為溫庭軒知道這件事後會雷霆震怒,沒想到他居然...

相信溫念念?

葉辛懿撫了撫溫念念的手背,嘆息道:“我自己的女兒我清楚,念念從小就是老實的性子,哪怕笨拙了一些,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溫念念心裏很感動,說道:“爸媽,我沒事兒,只要你們相信我就行了。”

不管這個世界怎麽樣,但只要父母和她的朋友們信她,她可以無所畏懼。

溫可兒還有些不甘心:“爸媽,我聽說,那邊也是言之鑿鑿的,肯定有什麽令他們不得不懷疑的理由。”

她觀察着父母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好像...他們把姐姐的試題卷和草稿紙都拿了出來,姐姐的草稿紙都是空白的呢,當然,我肯定是相信姐姐的啦,但是姐姐也要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否則肯定會落人話柄的哦。”

溫念念本來不想多解釋什麽,不過面對父母的疑惑,她還是耐着性子說:“沒打草稿不能證明我作弊,只能說明,我不需要打草稿。”

溫可兒沒忍住笑了。

“姐姐是在開玩笑的吧,誰能不打草稿就可以做出這種高難度的題目?”

“我沒有開玩笑。”溫念念面無表情說:“你做不到,但不意味着別人不可以。”

溫可兒笑着望向溫庭軒和葉辛懿,但他們沒有笑,他們的表情很嚴肅,似乎并不覺得溫念念說的一切荒唐可笑。

溫可兒咳嗽了一下,表情讪讪的:“姐姐,就算我和爸媽相信你,別人也不會相信啊,空口無憑,你要怎麽證明你不用打草稿就...”

“夠了!”

溫庭軒厲聲打斷了溫可兒的話,略有些憤怒地說:“念念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麽,她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就算過去表現得笨拙了一些,但是她的品性怎樣,我很清楚。”

葉辛懿輕輕拍了拍溫念念的手背,柔聲說:“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如果他們說你作弊,就讓他們拿出證據來,如果拿不出來,這件事我一定會追究到底,我們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溫念念重重點頭,心裏感動極了。

溫可兒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下唇都被咬得發白了。

她沒有想到父母會如此信賴溫念念,過去三年的時間裏,她極盡離間之能事,而溫念念卻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便讓她所有的努力,化為泡影!

晚上,皇鼎ktv包廂裏,暖黃的燈光照着幾個正在玩骰子的少年,他們坐在皮質沙發上,吵吵鬧鬧,沒個消停。

桌上有話筒,啤酒,還有飲料和水果。

周圍有幾個女孩,她們一邊吃糕點,一邊聊着八卦——

“隔壁學校出了個物理競賽全國第一還沒兩天呢,就爆出了作弊事件。”

“聽說還是個女孩子。”

“有點丢人哦。”

“沒經驗玩脫了吧,抄個第一名出來,膽兒肥啊!”

“這事兒不奇怪嗎?抄誰的能抄出全國第一啊!”

“說不定是高科技作弊呢?”

只聽“砰”的一聲,骰子被甩飛了出去,打在電視屏幕上又反彈回來,落地滾了幾圈。

女孩們八卦的閑聊立刻止住了。

聞宴拿着外套,起身便要離開。

秦川連忙叫住他:“宴哥,你去哪兒啊!”

聞宴沒有回答,冷着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夜裏,溫念念感覺肚子有點餓了,換好衣服出了門,去711買點吃的。

家裏也備有宵夜,不過她還是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其實作弊這件事出來,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無所謂。

自小到大,溫念念不管做什麽都是最優秀的,她十五歲便修完了高中課程,出國念了大學,研究生,二十三歲便考上了哈佛博士生,一路順風順水。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loser的人生,直到穿過來,成為了溫家這個一無是處的大小姐。

就連考試拿到好成績,都會被認為是作弊。

這,就是loser的人生。

溫念念能夠感受到原主的不甘心,她必須要幫她逆轉這樣的人生!

夜風微微涼,她走進一家711,買了幾袋小餅幹。

走出店門,卻看到門邊停着一輛拉風的黑色摩托車。

很熟悉。

溫念念走到摩托車邊打量了一番,又詫異地望了望四周。

這車是…

門邊叮叮一聲響,聞宴拎着熱騰騰的關東煮走出店門。

他身形高大颀長,燈光籠着他的輪廓。

夜色裏,帶了些白霧朦胧的味道。

見到溫念念,他似乎并不驚訝,咧開唇角,沖她笑了笑。

見到他,溫念念有些詫異:“巧啊。”

“不巧。”聞宴坐回到摩托車上,不經意地說:“我在等你。”

溫念念感覺有些莫名:“等我?你怎麽知道我會出來?”

“不知道。”

他漆黑的眸子望了望街盡頭濃郁的夜色,拉長了調子說:“碰碰運氣。”

溫念念面向他:“那,你找我有事嗎?”

聞宴将手裏的摩托頭盔遞給她:“兜風?”

溫念念搖頭:“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聞宴坐在摩托車上,單腳踩地,嘴角依舊挂着笑,沒有勉強。

溫念念走了兩步,便頓住了,猶豫幾秒鐘,終于還是折返回來,接過了聞宴手裏的摩托車頭盔,穩穩地坐在了車後座。

她需要放空一下腦子。

聞宴嘴角笑意越甚,喃了聲:“坐穩。”

溫念念抓住了車座後面的把手:“走吧!”

聞宴帶着她駛出了鬧市區,一直沿着濱江公路飛馳着。

濱江公路旁側就是波光粼粼的江面,江水倒映着半城的絢爛燈火,一輪冷清的彎月懸于靜寂的夜空裏。

夜,已經很深了。

聞宴的速度很快,而這一次,溫念念沒有再阻攔他,任由他放飛了速度奔馳着...

她心裏也多少有些憤懑,就讓風吹個幹淨透徹吧。

她擡起眸子,看到少年挺拔堅實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倔強的狠勁兒。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可是有時候,溫念念還是會感覺,他們靈魂深處...有相似的東西,在相互地吸引着。

摩托車在江邊停了下來,溫念念跳下車,取下頭盔遞給聞宴。

聞宴接過頭盔,放在車後座,擡頭看她。

清冷的月色下,她的皮膚漫着一層冷白色,嘴唇瑩潤緋紅如洗好的櫻桃一般。

垂肩的發絲因為戴過頭盔的緣故,微微有些淩亂。

聞宴沒忍住,想要伸手給她順順耳鬓的頭發,但手伸到半空中便有落了回去。

溫念念爬到了江邊堤壩上,迎着夜裏的江風,發絲被吹得四散飛舞。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啊?”

溫念念回頭問他,因為江風的緣故,她還加大了音量。

聞宴手揣兜裏,說道:“是你帶我來的。”

“我什麽時候帶你來的啊?”

“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當那個小女孩還是個有些嬰兒肥的笨拙小丫頭的時候,曾經帶他來過這裏。

那時候,她拉着他髒兮兮的手爬上堤壩,和他坐在堤壩上看江面。

溫念念似乎有點印象,不過,那都是原主的記憶了,并不屬于他。

而聞宴懷念的那個女孩,也不是她。

她聳聳肩,沒有回應,坐在了堤壩邊。

聞宴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問道:“當天才的感覺怎麽樣啊?”

溫念念不明所以地望他:“什麽?

“當天才啊,這不是你的夢想嗎?”

成為天才,考第一名,上哈佛,讓所有人都看得起自己,這是她曾經親口告訴他的夢想。

“全世界的小笨蛋,都有同一個夢想,就是變聰明。”

聞宴那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江面的粼粼波光,柔聲說:“你現在做到了,第一名,靠自己的實力。”

“可是別人不相信。”溫念念搖搖頭:“所有的驕傲,都是不被認可的。”

聞宴撐着堤壩,腿伸直了,嘴角淡淡一揚:“那是因為還不夠。”

溫念念不解地望向他,他看着深邃的夜空,目光格外堅定:“你還不夠強。”

強大到可以藐視一切,罔顧一切的地步。

“但終有一天,你會做到的。”

……

溫念念忽然覺得,聞宴其實也沒有季馳說的那麽可怕,和他坐在江邊漫天聊天,她的心情也舒緩了很多。

她偏頭,看到他擱在地上的書包裏似乎裝了很多東西,她伸手去摸了摸,有點硬。

聞宴睨她一眼,她立刻把手縮回來,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裝的是書。”他随口解釋。

“我能看看嗎?”

“嗯。”

得到許可之後,溫念念大開了他的黑色書包,書包裏裝着幾本教材。

“你...”

“想考德新高中。”聞宴毫不隐瞞地說。

能上進,這是好事啊!

溫念念笑了,翻着書本,說道:“不過,你這樣可考不上。”

書都還是嶄新的,前幾頁有筆記,但是筆記相當淩亂,像鬼畫符似的。

“德新高中的生源都來自初中部,對外的自主招生考試題目很難,非常難,而且名額不多。”

她提醒他:“必須下狠力氣才行。”

“心有餘而力不足。”聞宴索性躺了下來,手肘枕着後腦勺,看着深藍的夜空:“老子念不了書。”

“這麽快就放棄啦?”

“不是,我有病。”他漫不經心道:“記憶力也很差,注意裏也很難集中。”

溫念念以為他在開玩笑,如果這是病的話,估摸着中國一半多的學生都有這種病吧...

聞宴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說道:“沒人跟你說過嗎,我有遺傳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

溫念念想起來,季馳的确是說過,聞宴母親患有精神病。

溫念念沉默了。

“不過,不管多難,總要試試。”

聞宴淡淡道:“我從不認輸。”

溫念念望向他,他那漆黑如墨的眼底,湧動着某種倔強。

她将書穩妥地放回了聞宴的書包,站起身:“如果需要我幫助,盡管說啊。”

聞宴笑了:“我不會客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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