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更)

溫翰和溫澤兩兄弟被關在後院足足凍了兩個小時,直到跨年的鐘聲響起, 一家人來到後院放鞭炮迎新年, 這才發現他們。

兩兄弟哆哆嗦嗦地坐在後院的狗屋裏, 相互依偎着取暖,身上的羽絨服硬邦邦都已經結冰了。

而金毛狗則坐在在溫暖的落地窗背後, 歪着腦袋看他們。

還真是人不如狗啊!

四嬸尤其溺愛家裏的這兩個兒子,見他們被凍得快要神志不清了,急得直跺腳:“怎麽搞成這樣啊!多大的人了,到底怎麽回事啊!誰把你們關在外面的?”

溫翰和溫澤兩兄弟臉色慘白、嘴唇哆嗦, 早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

因為四嬸總是吹噓自己生了兩個兒子,對溫家有多大多大的貢獻,而伯母只有一個女兒溫蘭, 所以她經常奚落伯母——

就算溫蘭再怎麽能幹,終究不過是要嫁出去的女兒家, 不像他, 兩個兒子,晚年也有個依靠了。

伯母本來肚子裏就窩了火,這會兒逮着機會,便笑着說:“哎呀,溫澤溫翰, 你們倆兄弟怎麽睡到狗窩裏了啊,這可真是...難怪你們媽媽總說你們是人中龍鳳,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四嬸滿臉忿懑,推着自己家裏的兩個傻兒子進屋, 口氣也很不客氣:“快笨得要死了,快進去!別在外面給我丢人現眼!”

雖然有這樣的小插曲,但還是沒影響一家人辭舊迎新放鞭炮的心情。

晚上一點多,親戚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溫宅。

溫念念回到房間,看到那條灰色的羊絨毛毯規規整整地疊成了豆腐塊,放在入門的小桌上,毛茸茸的暖手寶也放在毛毯邊。

同時,桌上還放了兩枚大白兔奶糖。

溫念念睜大眼睛,拾起奶糖,莫名有些受寵若驚。

這糖是...溫栾送的?

這可不像那個渾身帶刺兒的孤僻堂兄做的出來的事兒啊。

……

春節那幾天,溫念念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書,沒跟葉辛懿和溫庭軒各處拜年。

葉辛懿倒是很想帶着溫念念出門,但溫庭軒說,沖刺階段,不要打擾孩子複習功課。

這段時間,爺爺溫哲倒是經常去溫庭軒家裏走動着,爺孫倆在暖陽照耀的冬日午後,去河邊堤壩走走。

河邊柳絮下有棋局,溫念念經常代溫哲跟這些老爺子們下下象棋,聽這些老人們講講過去的故事,一下午的淡漫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溫念念無論是圍棋還是象棋,棋藝相當之精湛,這些“久經沙場”的老人家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可給溫哲老爺子長了不少臉。

沒幾天,河邊花園的這些老人家就都認識溫念念了,還問溫哲是從哪兒找來的小神童。

溫哲樂呵呵地笑着說:“這是我家的小孫女。”眼裏眉間頗為自豪。

葉辛懿時常抱怨,溫念念有時間跟老爺子出去下象棋,都沒時間陪她出去參加聚會。

溫庭軒安撫說:“你不就是想帶溫念念出去,在你那幫閨蜜面前炫耀?”

葉辛懿撇撇嘴:“得了吧,你以為老爺子帶她去下棋,目的就單純嗎!”

溫庭軒本來以為老爺子已經到了樂天知命的年齡,沒什麽攀比心,直到某天經過河邊小花園,看到自家閨女坐在榕樹下拉二胡開嗓唱黃梅戲,一堆老人圍着她,拍手鼓掌,叫好聲不斷。

而溫哲站在邊上,笑逐顏開,直對周圍人道:“這是我孫女,是我孫女,哈哈哈哈。”

溫庭軒嘴角咧了咧。

這小丫頭,居然還會拉二胡?

……

元宵節的下午,江嶼一身西裝革履坐在奔馳車裏,司機開車帶他去參加公司年會,順手端起一杯咖啡。

路過小花園,他無意間轉過頭望向窗外,恰看到溫念念和坐在樹下,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二胡唢吶大合奏。

江嶼手微微一抖,咖啡撒在了潔白的袖上。

“……”

司機靠邊停車,趕緊去路邊便利店給江嶼買了一包濕紙巾。

江嶼按下車窗,遠遠地望向溫念念。

這丫頭穿着一身喜人的大紅色羽絨服,像只小熊似的坐在樹下的木凳子上拉二胡,白皙的臉頰泛着自然的潮紅,冬日的陽光下,她耀眼極了。

江嶼嘴角浮現一絲淺淡的微笑,摸出手機,拍下一張照片。

直到司機重新坐回車裏,買回了濕紙巾,遞給江嶼:“少爺...”

第一聲 ,江嶼并沒有聽見,直到他又喚了第二聲:“少爺。”

江嶼這才回過身,放下手機,接過司機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

司機看着他嘴角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

已經多久...沒有看見這位高冷的少爺展露笑顏了?

晚上,溫念念洗完澡從房間裏出來,看到江嶼給她發來一條信息,附帶了她在公園數下拉二胡的照片——

“你還有多少隐藏技能?”

溫念念:“啊啊啊!立刻,馬上,删掉!”

江嶼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不。”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還說出了幾分天涼王破的霸總氣質。

溫念念無語了,趕緊編輯短信道:“千萬不能讓別人看到啊,季馳那家夥,會笑話我好幾年的!”

尤其她還穿的是爺爺帶給她的喜慶中國紅小夾襖。

江嶼看到信息,笑了笑,說道:“不會讓任何人看到。”

這是他會一直珍藏保存的照片。

江嶼指尖頓了頓,打出了一行字:“今天晚上元宵,河邊很熱鬧,要不要出來看煙花?”

思索了幾分鐘,又覺得不妥,他删掉了信息,重新寫道:“今天晚上,你有安排嗎?”

江大少爺恐怕是非常不擅長做這種事,邀約的短信删删改改好幾次,最終成了——“你現在在做什麽?”

溫念念在收到江嶼短信的時候,同時也收到了聞宴的語音消息:“下樓。”

溫念念:“哈?”

“我在你家樓下。”

溫念念探出窗戶,看到聞宴的摩托車就停在大門前的街道邊,他揚起下颌,沖她笑了笑。

路燈暖黃的燈光勾勒着他英俊的臉龐,一雙桃花眼埋進了深邃的眉廓,看不真切,透過窗戶菲薄的霧氣,隐約能見他似乎在對她笑。

溫念念心裏一顫,趕緊問道:“你在那裏做什麽呀?”

“約你去河邊看煙花,去嗎?”

“可我...都換了睡衣呀。”

“這跟看煙花有什麽必然聯系?”ta嗓音低醇有磁性,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吧。

糾結了片刻,溫念念終于道:“等我十五分鐘。”

……

她素來是個嚴格自律的女孩,說好十五分鐘,一分鐘都沒耽擱,趁着夜色偷摸出了門,跑過去跳上聞宴的摩托車——

“快走快走,千萬別讓我爸媽發現了。”

聞宴給她戴上了安全頭盔,也給自己戴上了灰色的護目鏡:“你還挺自覺。”

“什麽?”

“就這麽坐上來了。”

“不能坐嗎?”

她似乎記得以前他好哥們說過,聞宴不輕易讓人坐他的摩托車。

“不是。”

聞宴啓動引擎将車駛了出去,嘴角挂起微笑:“有點冷,本來是想讓你坐前面。”

溫念念:……

摩托車在江邊停了下來,江邊很熱鬧,有不少年輕的男孩女孩在燒烤。

江面粼粼波光倒映着對岸的燈火,天空中時不時會有煙花綻放。

篝火旁的幾個男生都是熟面孔,聞宴的幾個好哥們,一頭悶青發色頹廢男徐陽,還有身上有紋身的肌肉男秦川,周圍還有幾個女孩子。

見聞宴帶溫念念過來,男孩女孩們跟着都在瞎起哄了——

“宴哥,終于把女朋友帶來了?”

“滾犢子。”聞宴毫不客氣地怼了回去:“你才幾歲,思想能不能純潔點。”

“嘿。”

女孩們很是友善,拉着溫念念過來,将剛剛烤好的肉串遞給她——

“說什麽男朋友女朋友的,咱們社會主義兄弟姐妹情不好嗎,戀愛有什麽好談的,對吧妹子。”

溫念念連連點頭,頓覺親切感倍增,聽這些男孩女孩們講學校裏的八卦趣事,感覺好玩極了。

這些男孩女孩應該都是聞宴在十三中的同學們,和德新中學你追我趕的學習狀态不同,這些同學們日常相處似乎要輕松有趣很多。

隔着明明昧昧的火光,聞宴時不時擡頭望向溫念念。

篝火照耀着她六角臉蛋,顯得白皙而柔和,兩片薄唇精工雕琢,塗着亮汪汪的唇膏,嬌紅欲滴。

她笑起來很美,眼睛裏仿佛盛滿了星星。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聞宴接起手機聽了聽,忽然扭過脖子望向遠處街道。

街邊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車邊站着一個中年男人。

聞宴臉色沉了下去,轉身朝着那男人走了過去。

溫念念自然也注意到有人來找他,朝街道的方向望了望,那男人隔得遠,模樣看不真切,但隐隐約約可以推測年齡不小了。

秦川解釋說道:“那是聞宴老爸。”

“接他回家嗎?”

“他早兩年前就想讓宴哥回家了,不過宴哥不樂意。”

周圍女孩也都不怎麽清楚聞宴家裏的事,只知道他是聞氏集團的公子,家裏有錢的很,但又聽說他和家裏的關系不太好。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有女孩好奇地問。

“宴哥的母親,這兒,有問題。”秦川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對溫念念道:“這也不是秘密了,大家都知道。”

“聽說他老爸幾年前接回一個私生子,年齡跟他一樣大,現在就住在聞家。私生子一來,宴哥就離開了那個家,在外面混着,死活不肯回去。”

“這不是鸠占鵲巢嗎。”有女孩憤憤不平地說:“憑什麽私生子住家裏,宴哥要搬出來住啊。”

“不是說精神病可能有遺傳的嗎,他爸...可能放棄宴哥了。”秦川吃了一片五花肉,搖着頭說:“這些有江山要繼承的家庭啊,親情什麽的都得靠邊站。”

“那他現在幹嘛又來找宴哥啊。”

“私生子就算是親生的,總歸名不正言不順,家裏的老人還是偏疼宴哥多一些嘛。”

秦川繼續說:“這些年,聞宴他爸又不止一次來找他,希望他搬回去,不過宴哥那性子,你們也知道...”

幾個女孩們挺打抱不平,溫念念沒說什麽,或許別人會羨慕他們這樣的家庭,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樣的家庭裏,其實很多時候,親情都要讓位于利益。

她擡頭,望向聞宴,聞宴倚在車邊跟父親說話,聞父的表情很是恨鐵不成鋼,看着相當激憤。

聞宴只是挑着眼笑,眼底泛着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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