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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子們統一的住處被安排在姜國大明宮以西夾城邊的真仁坊,臨的最近的便是翰林院。
那一帶日常沒什麽人來往,多是各國質子并一些官員。而質子們的住處也分好賴,畫貞匆匆而來,之後便趕場子似的進了宮,只在那片兒掃了幾眼,結論是自己的待遇還算不差。
如今三大國——姜國、陳國、梨國,姜國無人能掖其鋒芒,而陳梨兩國是打梨國上一任君主駕崩內亂後現出頹勢,否則不至于在各方面都落陳國幾步。至于除了陳梨外旁的一些小國家,更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了,毫無威脅可言,故而質子們在質子住所的待遇不過爾爾。
畫貞和香瓜一路向西邊走,這座大明宮委實大得叫人生氣,她冷得一邊走路一邊哆嗦着打擺子,手爐只像個華而不實的裝飾,早便沒了熱乎氣,偏頭仰望位于紫宸殿西北方位的麟徳殿。麟徳殿設有溫泉,看着就仿佛正在冒着暖氣似的,叫人心生向往。
正在張望間,視線突然被遮擋住。
畫貞蹙了蹙眉頭,待看清此人的臉後不禁停下腳步,不解道:“......不是着急着面聖麽,怎的出現在這裏?紫宸殿可在後邊,你我并不順路。”
要面聖的人怎麽會直接跟到這裏來的?
她不曉得這男人的身份,怕直接稱呼郎君太過生疏,又因發覺這人的“殷勤”樣子和總含了一抹笑也似的眼眸,初步确信他倆關系不錯,是以說話謹慎,唯恐自己露出馬腳叫看出來。
來人卻是陸庭遠。他順着畫貞先前的目光望向遠處的麟徳殿,在她背上推了推催促向前,嘴裏笑道:“自然不是順路,你我素來同路。”側頭看見司靈都疑惑的眼神,複道:“快些走罷,你我一道回去住所。我此際之所以出現全因陛下改了主意的緣故。他不願意見我了,我這才過來。”
畫貞尚趕不及開口,但見他彎起唇角,眼中像藏了彎月亮,“很幸運,正巧趕上靈都你。”
這有甚麽幸運的?他要請她吃頓飯麽?畫貞默默地看着陸庭遠,心說看來姐姐之前和此人關系果然非同一般,更不敢作出和他不熟悉的表現。
把檀木拐杖交給香瓜,畫貞眼神飄忽,在腦海裏一通左右聯想,只覺此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在這姜國,怕只有梨陳兩國的質子交情能好些,看他的氣度亦是不凡,烏發高束,衣着方面,身上面料便是尋常難見的布匹,想必,這就是陳國的質子:陸庭遠。
“陸郎君。”
畫貞喚道,話音方落邊上人的視線就繞了過來,圈在她面頰上,眼神清亮溫和。可細看,那雙眸子卻仿佛刻意隐去了甚麽。
忖了忖,畫貞怕是自己如此稱呼他不妥當,起碼照陸庭遠的反應來看過去姐姐應當不是這樣稱呼他的。
假使他們的關系果然好極,她直呼一句“庭遠”并不為過,旋即也不猶疑,揚唇貝齒微露改口道:“庭遠兄。”話畢,飛快地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我猜庭院兄很好奇我的眼睛,是不是?我究竟是何時複明的,這段日子都發生了甚麽事——”
“我确實很想知道。”
陸庭遠接口,他放低聲音,“不過宮中處處是他人布下的耳目眼線,此處說話不便。”微頓,再道:“回頭我可以尋你,倘或那時靈都還願意告知的話,切莫怪我登門叨擾過于勤快。”
“嗳,這說的是哪裏話,以你我的關系,真巴不得庭遠兄日日來尋我呢,如此便随時恭候大駕了。”畫貞拱拱手,答複得頗為爽快。
說是那麽說,她心裏其實犯了嘀咕,莫名就覺得這個陸庭遠并非表面上起來這樣簡單融洽易相處。他言談之中帶給她一種時而疏離時而熟稔的錯覺,倒像是在試探她似的?如果是真的,那麽此人也要提防,畢竟是陳國人,又隐約與自己有相同秘密一般。
記得才見到阮蘇行他便問她甚麽從闕樓摔下去又消失無蹤的事,神乎其神的。
要問也該問她姐姐,不過姐姐畫扇又不會飛天遁地,也不是土地爺的老相好兒,從樓上掉下去難道還隐身了不成,必然是有人接應相幫。
說到有人接應......她咝了口氣,感覺突然開了竅。
偷眼瞄走在身側的陳國質子,約莫是天生的直覺,畫貞心話說陸庭遠十之八.九便是那個暗中相幫的人了。問題随之而來,初見時阮蘇行那麽問她,他的目的是甚麽呢。
這姜國皇帝究竟是真的不知道,抑或早已洞悉一切?
知之者裝作不知,真叫人無措。她細思極恐,有點發自內心地懼怕阮蘇行了。
只怪之前來得太過匆忙,姐姐昏迷在榻上,皇叔匆匆打包一般送她來了這裏,除了奇怪的傳聞外她對阮蘇行知之甚少。而皇叔對這樣的她竟是表現出了空前的信任,令她可喜,卻又委實汗顏。
人們愛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似她這般臨危受命心懷不軌的...呸呸,為國身負重任的,從古至今有沒有成功的例子?
嗐,不如不琢磨,這種事情不到最後一刻除了老天爺誰也不曉得結局。畫貞清理了下思緒,極目眺望,見前方守衛的金吾衛在寒風中依然立得筆挺,因是偏門,是以不似丹鳳門等出入排查嚴苛。
她原還擔心被金吾衛反複搜身查驗,結果到了宮門邊,那廂門首守衛的也不過是對過了魚符,将她的右符和內廷的左符拼合幾回,多打量了她幾眼就放行了。
陸庭遠則不曉得給過這些人甚麽好處沒有,連右符也不必上呈,等她帶着香瓜走出宮門的時候,他早已等候在一株梅樹下,梅花點點如血,豔得嬌氣。紅花下是玉面人,倒也着實悅目。
畫貞多看了一眼,一路走,暗忖這人話不多,他或許是對她有提防,她也更是小心防範他,因而三人往質子居住的夾城邊行去,全程相安無事誰也不多言語,耳畔風聲過,腳下唯有雪嘎吱嘎吱細語不休。
過了翰林院,沒多時便至真仁坊。進坊後陸庭遠在十字街與她相辭,畫貞是巴不得,客套了幾句就馬不停蹄往十字街東之北疾走,一路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連香瓜也是跟上了她的速度提着拐杖走得飛快。
留下陸庭遠在原地駐足,簌簌細雪裏,眉心微不可見地攬了攬。
“香瓜,你瞧瞧我這兒,可有異常沒有?”畫貞确定離開了陸庭遠的視線才呼呼喘着氣停下腳步,她正對着香瓜,手指頭戳着臉,“我的小痣有沒有出來,不記得那香粉能維持多久了,別因為這個暴露了!”
香瓜看向公主的眉心,舒氣道:“郎君萬不要這樣一驚一乍的,我道您眉心的小痣自己跑出來了呢。只管把心吞進肚子裏,太子殿下說過,這香粉的作用啊至少能維持四個時辰,莫非郎君會有四個時辰都在外頭待着走不脫不成?那時身邊若是姜國陛下,您再着慌不急。”
“......也是。”
她喃喃,香瓜還在說:“您在外,看時候差不多了請辭便是。他們姜國風氣開放,您又扮作男子,只別夜宿在外就謝天謝地了。郎君只消每日有限的時辰裏及時歸家,勿叫人牽扯住,我便真不操心您眉心的朱砂痣會否叫人發現。”
畫貞聽着擺擺手,繼續前行,一面卻道:“我是這樣想,你說萬一呢,萬一哪一日沒趕得及還正巧叫人瞧見了,我怎的說?姐姐可沒有這顆痣,總不能胡扯這是守宮砂罷?沒見誰家女郎守宮砂點在臉上的,況且人姜國也不時興這個。”
香瓜語塞,心道問題所在難道不是一個堂堂的郎君,學女郎點勞什子的守宮砂啊,真真莫名其妙的話。
“男人點了作甚?郎君快別胡言亂語了,”香瓜很擔憂,索性道:“您眼睛的事已在姜國陛下跟前暴漏,此事無力回轉,依我說發現便發現好了,退一萬步,這無論今後如何,只要郎君還是這張面容就翻不了天,您代表的可是咱們梨國。”
畫貞向天呼出一口渺渺白霧,鼻子冷得恍似沒知覺,搓搓手給自己鼓舞士氣,邊道:“一筆寫不出一個‘牛’字,這說的誰?便是我了。我想好了,此番皇叔命我來自是有皇叔自己的打算,皇叔既然相信我,我便必得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是。”
就算不為皇叔也為姐姐,畫扇弄得瞎了一雙眼睛回來,服侍的宮女淌眼抹淚兒訴說長公主身上比比皆是傷處。
這不怪麽?
難說不是受了阮蘇行的迫害,人上人做久了便不把旁人當人。姜國皇帝她雖才接觸了一回,卻覺深有感觸。
主仆倆說着話,停步打住時一眼便望見未央等候在府門前。
他仍是老樣子,着一身暗色石青彈墨藤紋雲錦圓領袍,頭發束着,墨色發尾和沒有表情的面孔刻印在茫茫雪景裏。
“未央,你這是迎接郎君麽?天兒怪冷的呢!”香瓜不怯生,滿臉笑意吟吟。未央是長公主畫扇帶來姜國的人,與她和畫貞都不曾見過幾回,不過她心裏有數,今後就是他們三人并肩了,未央雖不茍言笑,人卻是極靠得住的。
門前的紙燈籠迎風搖曳,長須亂顫,道上也空無一人。
畫貞爬了幾級臺階上去,冷得不行。府門半開着,隐約可見裏間走動忙碌的仆從,她自持身份,擡頭看未央,曼聲道:“下回不必在門首等着我了。”拍了拍袖襕上覆着的雪沫子,下巴微微揚起,驕矜之色溢于言表,“直接帶我去書房,我走之前叫收拾的,都妥當了罷?”
未央作禮,回說一切妥當就擡手往門裏引路。
這府中仆從信不過,他們的對話幾乎沒有,畫貞表現得與過去的質子相同,仿佛司靈都真的僅僅是失蹤了幾個月,如今回來了。
這處府邸的規制尚可入眼,只是目下正值冷冬,沿途銀裝素裹,入眼處處白皚皚一片,還看不出園子裏有甚麽奇花異草。行至屋舍前,便是書房了,畫貞打發香瓜收拾包裹去,又支走未央,兀自推開直棂門一個人走了進去。
書房裏光線黯淡,脈脈的一爐香點在黃花梨書案上。
她在案前跪坐下來,環顧左右便從書案上開始翻找,直到起身把書櫃也摸索一遭兒,這才蔫蔫地耷拉下腦袋。
按說書房都是秘密的根源,連她在梨國王廷的書房裏也有自己的小秘密,沒道理姐姐沒有的,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也好......是她遺漏了甚麽嗎?
興許是雙生子的心靈感應在作祟,畫貞忽然看向身後牆壁上挂着的一幅畫兒。
那是一座仙宮的輪廓,掩映在白雲高山之間,白鷺齊飛,泉水潺潺,乍看之下竟然有幾分眼熟。畫是好畫兒,她亦是打小學過來的,可是這幅仙宮圖不該挂在畫扇的書房內。
她猶記得姐姐的怪癖號,最是不愛在牆上挂畫的,一個人哪怕是失憶也不會改變既定的習慣,何況畫扇只是在異國住了些年月。
畫貞走到仙宮圖前注目凝視,少頃,她狐疑地用手敲了敲牆壁,範圍不斷擴大,“咚咚咚”的聲響由低沉變得空洞,她驀地停下來,眼中躍起一抹幽光。這牆壁蹊跷的很——
有暗道!
睃見幾步外的半人高聳肩甜白瓷美人瓶,她稍一尋思便過去扶住小心翼翼轉動,不記得轉了幾圈,但聞“咔嗒”一聲,機關觸動,從仙宮圖後傳出隆隆隆的沉古響動,仿佛來自地底。
畫貞撫了撫胸口,只覺緊張又刺激,踮腳張望屋外,見無人便兔子似的半卷起畫兒鑽了進去。
她甫一進入,牆壁暗門便自發阖上。
密道內混沌黑暗,畫貞眯着眼睛好一時視力才逐漸适應了。她在袖兜裏摸出火折子點亮,火光幽幽,照出前方向下的古樸臺階,再往前卻瞧不大清,似是一條草草修建的迂回暗道,鬼影幢幢的。
往後無路,況且她好奇心重,自然是不管怎樣也要向前探探路。
只不過......這密道所通方向有幾分驚心動魄,若放任它徑自朝東游走,豈、豈非直達姜國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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