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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見過麽?
陸庭遠眸色轉深,只是淡淡挑了挑唇,“快進去罷。”
“成。”畫貞江湖好漢似的朝他抱拳致謝,略誇張地道:“大恩不言謝,灑家這便進去了,來日定當洗幹淨衣裳了再親自歸還于你。”
“好。”
很多時候,你所記得的在別人那裏興許早已斑駁殘損,只是個模糊的剪影,偶然想起細碎的片段,還道不過一個夢境。他之于她便是罷,她記不記得自己,仿佛并不重要。
陸庭遠回憶着方才濃密光線下白生生的臉龐,愁煩像蜘蛛絲一樣纏裹而來。他不是個糊塗人,卻在這事上犯了錯,是自己認錯人,畫扇騙他,他不怪她。她已經死了......她倘或真的已然不在人世,他又要去哪裏尋她問個清楚明白。
日光盛烈起來,他額頭的汗卻幹涸,擡手在眉骨間打了個涼棚,眼前的門便開了,似熟非熟的人穿着自己的衣裳款款走将出來。
陽光曬得她皺着鼻子耷拉着眉頭,袖子太長漫過了兩只手,粗粗一瞧,倒像個唱戲的。
她的神态,須臾間也是像她姐姐的。
陸庭遠癡癡看着畫貞走近,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心頭的那抹影子究竟是誰。是少年時的白月光,抑或是這麽些年朝夕相處的紅顏知己,相同的容顏,對他的意義截然不同。
“我好看麽?你眼珠子都不轉了——”畫貞晃着五指在他眼前左右扇動,她笑起來有一份恰如其分的可愛味道,“也不怕你聽了難過,我姐姐呀這會子是去了,可你不好對我起甚麽想頭或拿我來懷念故人的。”她指指天,表情三分滑稽七分嚴肅,“舉頭三尺有神明,她看着你呢!”
陸庭遠看了看天,眸光卻逐漸落在她因舉起而裸.露的雪白手臂上,喉頭略頓,他拿過她的手幫她卷袖子,邊問道:“畫扇的事,可确實麽?”
畫貞任由他給自己卷袖子,卷完一只還主動伸出另一只胳膊給他,拿他當作親哥哥一樣,忖了忖,道:“原先呢,我是不打算也決計不可能同外人說姐姐的事的,但你...畢竟與姐姐關系不同。畫扇的事是我太子哥哥那頭傳來的消息,如果是他,不會錯的......哥哥平白無故,我想不到他有騙我的理由。你聽懂我的意思了麽?”
他自是明白了,這麽一說,看來畫扇的死是板上釘釘了。她縱然欺騙了她,他對她這些年的感情一時之間卻收不回來。
這筆賬始終要算在阮蘇行頭上。
陸庭遠手下動作放慢了,微微擡頭看畫貞,“為甚麽換那身湘妃色的襦裙,他叫你換,你便換麽?”
畫貞呆了呆,陸庭遠轉換話題太快,她過了遍腦子才跟上他的思維。有些事三言兩語是說不清的,他不會知曉她和阮蘇行之間的牽扯,還有換衣裳,衣服濕了哪裏能不換,他叫她換,大抵也真是為她着想,雖說把她弄進水裏的也是他,所以要不要怨恨他呢,沒法兒說理。
而且他、這、個、人,變臉太快,一轉眼就抛下她一個人在畫舫上,那麽多人看見她了,他怎麽不為她着想,果然是居心叵測,不要讓她逮着機會,等她有機會了,一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阿貞?”
她分明是走神了,陸庭遠擰了擰眉,臉色黯淡下來,“我在同你說話。”
畫貞摸了摸後頸,奇怪他怎的突然這麽親切地喚自己。這是小名,除了姐姐,兩位哥哥和皇叔,再無人如此喚她。但若認真計較起來,怕唯有當初的玄迦聖僧,還有...還有一個小哥哥也這麽叫過她。
她凝眸看面前陸庭遠的臉,仔細觀望他的眉眼,看得他不自在起來。
“講句真話,我們真的沒有見過面麽,在此之前?”袖子卷好了,她拍了拍,抱着手臂圍着他轉了個圈兒,“你是打小兒就在這姜國,或者是在陳國長大後來才來的,我都記迷糊了。”
陸庭遠表情幾度轉變,最終唇畔帶上了幾許輕嘲,“聽你這樣問,敢是記起了我?”
陡然間有份心照不宣的默契,畫貞眼睛一亮,烏黑的瞳孔興奮地攫住他,“我想問的,又怕不是,你明白的,要是你不是,我多尴尬。”她沉浸在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裏,雖然說幼年時候記憶朦胧,可對陸庭遠僅有的回憶卻都是溫暖快樂的,笑盈盈了一陣,驀地又露出遺憾神色來,喏喏道:“要是姐姐還在就好了,我說給她聽,她一定比我們還高興。”
“她?”陸庭遠擡手摸了摸畫貞的頭,眉目間霎時意味深長,“是,她一定比你我還更高興。”
被騙了這麽好幾年,現下從畫貞嘴裏說出來,他發現自己分明是在意的。他以為畫扇是畫貞,才會情義錯付,說到底,他心裏只有當年那個笑如春山的小女孩。上天待他不薄,讓她在這樣巧妙的時期再次出現他身邊。
兩人閑庭信步般往宮門處走,畫貞原來是打算去找阮蘇行的。無論怎麽說,他再善變惡劣,她都不好和他計較,為達目的能屈能伸百折不撓,她要做的還有很多。可是陸庭遠既然是舊相識,他也是一個人,邀請她結伴出宮,拒絕的話,真是難以出口。
“再過些日子,我便要啓程回陳國了。”陸庭遠說道,把自己的情況有意無意讓她知悉,“先太子亡故,陳國無人,我不得不擔起重任。”
畫貞眼皮一跳,陳國太子陸長風滿身是血的模樣猝然浮現在眼前,并且和陸庭遠的臉模子那麽的相似。
他還以為她是個傻的,恁事不知,你太子哥哥不就是你害死的麽?如此野心勃勃,如此心狠手辣,目下卻說得回去陳國繼承大統是逼不得已......
她當然不會傻到揭穿他,其實在畫貞的印象裏,陸庭遠并不是這麽個不擇手段的人。只能說,多年的質子生涯磨光了他對陳國宗室所有的溫情,你不仁我不義,誰不是為自己好。站在他的角度一想,确實也不能太過責怪。
“真好,你的苦日子這便要到頭了。”畫貞思及自己來到姜國的目的,根本不是簡單的“有難度”能夠概括的了的,頹然道:“我還不知道自己甚麽時候能回去呢,你回去了好生治理國家,國富民強,百姓會愛戴你的!”
陸庭遠面露思索,轉過一個彎兒,此間巡邏的金吾衛将将走過,他突的牽住了她的手。
“阿貞,你等我強大的那一日——”
她茫然地望着他,不明所以,連臉紅也沒有。在她的認知裏,他先是姐姐的愛人,再才是自己幼年時的大哥哥。
他變得強大,于己何幹?
陸庭遠握着畫貞的手增添了幾分力道,吐字清晰有力,“不會太久了,只要重返陳國,我會派人向梨國求親。”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這原就是謀劃已久,然而當初是為的畫扇,如今不過換了個人。但說是換了人,實則卻也不是。
原本便應當是她。
他的謀劃從刺殺太子長風伊始,順風順水,一切如常。為了達到目的,成功的路上總會有犧牲,他并非故意要自己兄長性命,相反,太子是個溫和斯文的好兄長,他很是敬重他。但他擋了他的道,他做了太子,身為質子的他如何稱帝?不稱帝,怎麽才能和心愛之人厮守白頭?
畫貞再遲鈍這會子也聽出端倪來了,相比較他對未來的期許,她是驚駭的,“使不得,姐姐屍骨未寒,你竟瘋了不成?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畫扇,我是畫貞,是德陽......”
“我知道你是誰,這麽多年,我知道的太晚了。”
陸庭遠徐徐地擡手,略有些粗糙的食指指尖在她眉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我問過你,你這顆痣是怎樣來的,你回我說‘下雨天摔了一跤,磕出來的’。我當時說我怎麽磕不出這樣一個紅點來,你說你教我...你便踮着腳,沾了唇上的口脂在我這裏按了個印子,你還小,小手那麽軟和......”
他茫茫回憶着,握住她的手重複那時她的動作在自己眉心處按了按,語聲柔軟地道:“就像,這樣。”
畫貞觸電似的抽回手,依稀也回憶出一些畫面。
再擡眸時撞見陸庭遠眼裏一閃而逝的受傷,她隐約的不好受,牽了牽他的袖角,小聲道:“那些事,我記得不清了。只是你不是,不是和我姐姐——?你喜歡她,不要因她不在了便對我移情,仔細晚上她來找你。”
陸庭遠在這方面是直白的,相較于阮蘇行的自我矛盾,他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她看,便也不避諱了,直言道:“我和畫扇是一場誤會,她走了,對我們都是解脫。”
“我不懂......”她向兩旁看,想找個借口離開。後悔答應同他一起出宮了,釀下目下這樣尴尬沒頭緒的局面。
“我以為她是你,這樣你聽得懂了?”陸庭遠嘲讪地笑,“在姜國這許多年,一直為再次遇見你而沾沾自喜。原來只是自作聰明。”
畫貞張口結舌,消化了好一時才道:“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
她管不了別人,也不敢和姐姐的心愛之人有所牽絆,不自覺看向了紫宸殿的方向,喃喃自語似的,“我和你不同。我還有好些事要做,你此番回去陳國便回去,勿要以我為念,我們本就是不相幹的。”
陸庭遠是心細之人,他不是第一日察覺了,略微眯眸道:“你是不是當真喜歡上阮蘇行了?畫扇真有個好妹妹,對仇人亦可心生愛慕。”
她用力咬了咬唇,心間卻掠過那道低沉的聲線,那個人不止一次對她說:他需要她。
是不是謊言重複千遍便成真理,可他還未曾重複千遍,她卻為甚麽聽的多了,便真以為他需要自己......
“我不喜歡他。”畫貞說得斬釘截鐵,一轉身,對面陰影重重的闕樓上卻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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