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被期待的日子總是來得最快,今日就是與太子相約好見面的日子。
畫貞此刻立在長安城最大的太白樓門前,頭上系發的發帶随風波浪一般舞動,一如她的心情,亦是這般波瀾壯闊。
不遠處酒坊裏的胡姬們正與幾個文人騷客載歌載舞,歡快悠揚的樂聲穿過人潮越過街面直傳到她這裏。畫貞眯着眼睛往二樓看,瞧見太白樓二樓的雅間裏有為數不少的客人探出了腦袋望向酒坊的方向,瞳孔裏仿似都映出那幾位胡姬水蛇似的腰肢了。
然而這其間卻有一位男子獨獨看着樓下的自己,他穿着純白的圓領袍,頭戴墨色折上斤,長長的兩條幞帶從後頸垂至身前,幞帶隐約的飄動,仿佛在向自己招手。
那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咖色眸子深沉較往日尤甚,畫貞突然有打退堂鼓直接走人的念頭。
“哥、哥哥......”她下意識喚了聲,也不曉得他聽見不曾。
樓上梨國太子司允意味深長地打了個叫她上樓的手勢,重新在雅間裏落座。
畫貞垂首耷腦的,像個打了敗仗的戰俘,她深吸一口氣後調整心情,少時便神色如常地走進太白樓。太子哥哥的雅間在二樓最裏面,畫貞步子放得平緩,等走到門口了,又是一個大大的吐納。
這動作才做完,門卻向兩邊拉開了,眼前驀地一亮唬了她一跳。
太子司允垂眼看畫貞,側過身讓道,她不得不讨好地笑了笑,往座位裏走去。
畫貞感受的到背後芒刺一般的視線,險些兒同手同腳。直到終于落座了,才平複心情遞了個如花的笑靥過去,“太子哥哥怎的突然來姜國了,陳國先太子便是命喪于此地,哥哥不會不知道吧......”
司允的眉頭微微攢了起來,畫貞拍了拍嘴巴,小小呸了聲嗫嚅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貞兒是怕叫這姜國皇帝知悉哥哥在姜國,借故對你圖謀不軌,萬一他把黑鍋推到我們梨國身上呢!”
“所以?”
對座的男人語調慵懶,一手支頤聽着妹妹說話,語調之闌珊,顯然并不曾往心裏去。
畫貞沒法子,硬着頭皮繼續道:“哥哥不明白貞兒的意思麽,姜國是虎狼之地,姜國皇帝亦不是善茬,我...我怕阮蘇行會傷害哥哥......哥哥留在此地着實太過危險,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說到底,還不是要他走麽。
“噢...”司允身體略略前傾,大手蓋住了妹妹的頭頂心,他很是輕柔地來回撫了撫,笑得人不寒而栗,“真是長大了,知道擔心哥哥了。”
“一直、一直都擔心哥哥的。”她心虛不已,他話裏有話,叫她手心直冒汗。
依着這位哥哥的性情,不達目的誓不回頭,他此番來姜國看來是為甚麽大事,估摸着...不帶走虎符不罷休了。
畫貞矮幾下的手捏緊了衣角,虎符可調令姜國兵馬,見虎符如陛下親臨,這寶貝倘或真落在了哥哥手裏,阮蘇行怎麽辦?且不說他有無應對之策,頭一個,姜國和梨國豈不是要撕破臉,那是何種不堪的境地,阮阮還會理睬她嗎?
畫貞是真變了,來姜國的初衷不在,目下只盼着兩國不開戰,自己的未來便有回旋争取的餘地。
“虎符的事卻如何了?”司允突地道,烹茶的器皿不住冒着騰騰熱氣,氤氲了他洞悉一切的眸光。
來了,果然問了。畫貞早就料到有此一問,兩根細弱的眉毛便卷了起來,嘴巴也微微嘟起,煮粥似的,“哥哥有所不知,阮蘇行其人奸詐無比,警惕心又極為強,我幾次三番就快掌握虎符的确切位置了——”
“說重點。”司允道。
她愕住了。
男人一手推開隔在中間的茶碗,略銳利的視線攫住了一撒謊耳朵就泛紅的她,“偏生都無功而返,是也不是?”他點了點自己的耳朵,提醒她她耳朵發紅出賣了她,須臾面沉如水地說道:“貞兒過去可是從來不會對哥哥說假話的。告訴我,你怎麽了。”
窗外一陣又一陣酒坊裏喧嘩的起哄聲熱鬧聲從軒窗的縫隙裏擠進了雅間,畫貞耳朵豎得尖尖的,像只受驚的兔子,提着兩爪雙眼發直和對座兄長對視。
她一直都很聽話,皇叔讓來姜國便來,讓盜取虎符她亦應允,但做不做得到,這個只好另說。
他現如今問她怎麽了?
還能怎麽,二八年華,情窦初開,感情一事太複雜,她不知道怎麽向哥哥解釋才好,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同意,她更怕聽到讓自己受傷的話。
見妹妹不說話,司允按了按太陽穴,他調整了坐姿,再啓唇時亦換了副溫和兄長的語氣,娓娓道:“貞兒這個年紀,誤以為自己喜歡上甚麽人再正常不過。”
頭一句話就從根本否定了她對阮蘇行的愛慕心理,他伸出手,慢慢覆在她發涼的手背上,完全包裹住,“他生,他死,都與你無關,你不過姜國一個過客。”微一頓,“我真後悔當初同意阿耶用你代替畫扇,至少她不會意氣用事。”
畫扇明知回到梨國後再與陸庭遠見面就難了,卻仍舊聽召按時回來,擺布她時更有安心之感。畫貞卻不一樣,她在梨國宮廷裏過的是頤指氣使天真無邪的日子,環境簡單,宮人不敢放肆,她以為普天之下除了她的親人還會有人無條件不含目的地對她好。
聽太子哥哥說起畫扇,畫貞眼裏的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她應該不是故意扯開話題,落寞地問道:“哥哥,姐姐真的不在了麽,信上寫得那麽突然,我看到時一星準備也沒有,難過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司允眼神略微一閃,淡淡的悲傷之色爬上了臉頰,“哥哥會騙貞兒麽,你莫不是連我的話都質疑?”
他繞過方幾盤膝坐到她身畔,把眼眶紅起來的妹妹輕輕攬住,一手拍她的肩背安撫情緒,一面潛移默化地在她耳邊道:“你瞧見了,這一切都是阮蘇行而起。他害死了畫扇,在外名聲素來也不好,這般不擇手段的男人,你卻喜歡他甚麽?抑或是他允諾了你甚麽?”
畫貞腦中忽而嗡鳴,她連連搖頭說“不知道”,心煩意亂,糾結得恨不能立時離開這處小小逼仄的空間。
然而低沉的男音恍若帶着蠱惑,“眼前萬般,皆是鏡花水月。阮蘇行後宮已有了陳國的公主,我聽聞過她的美名,只是未有幸得一見,據說美若天仙下凡,阮蘇行何以放着這樣身份重要的美人轉而回應你的心意?你只是個長不大的黃毛丫頭。”
“并不是我對他先——”
畫貞的話還沒有說完,司允便插話進來,他坐正身子凝住她黑寶石一樣的眸子,“我猜,他喜歡聞你身體的味道,對不對。”
他沒有用疑問的口吻,她有絲訝然,見他驀地低頭嗅了嗅自己,那表情幾乎同阮蘇行如出一轍,就像變态。但他明顯是裝出來的,還提唇笑了笑,攤手道:“我聞不見,事實上,貞兒身上的氣味只對阮蘇行有獨特吸引力。他迷戀你的氣息,可他并不迷戀你本身。”
畫貞緊緊皺起了眉頭,她終于聽到這樣的話了,這些也是她一直悶在心底無人可訴說的。要阮蘇行歡喜上一個人大約不容易,他對她的青眼有加,似乎只會更加印證太子哥哥的話。如哥哥所言,僅僅是因着她身上的阮蘇行聞到的甜膩味道。
他對她這個人本身沒有純粹的喜歡。
“阿耶之所以突然改主意用你替換畫扇,目的便在于此。他想利用阮蘇行這一弱點叫他徹底離不開你,從而喜歡上你,繼而便可與你裏應外合,一步步不驚動陳國将姜國蠶食。可你近來...狀态不大好。”
“也罷,就讓這一次的事告一段落罷。”
他笑得人背脊上發毛,“我看眼下盜取虎符這事你是完不成的。阿耶尚在猶豫,但我決定,趁早帶你回去。”他拍拍她柔軟青澀的面頰,“哥哥會保護你一輩子,再也不勉強你做這些事。”
畫貞像咀嚼食物的人吃了好幾口才嘗出味兒來,她繃直了身體,自然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就此離開梨國,但還有更要緊的事想要知道答案,“哥哥是怎麽知道、知道他喜歡甚麽味道...?”這不單是阮蘇行私事的問題了,還牽涉到自己,實在古怪。
司允揚眉,“這不稀奇,只是事情卻要回溯到多年以前,你還是個恁事不知孩童的時候......”
便将當年玄迦聖僧如何用梨國幼年的小公主德陽,也就是畫貞的鮮血為引為姜國太子配制香囊的事說了,提到了阮蘇行的怪病,暴躁抑郁——他着實難以想像同這樣一個人住在一起日日相對會發生甚麽可怕的事。
“良藥苦口,絕佳的香料方子亦有弊端。”司允沉着地道。
“甚麽弊端?”
“此香由人血制出,竟有反噬作用,常年用此香者會對血引女子産生莫名的眷戀,依賴。你聽懂了麽?雖然之前一直覺得很是不可思議——”他又笑了,眸中湧起黑色的暗潮,“阮蘇行迷戀貞兒的氣息不是意外,阿耶多年前便預料到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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