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終點

頭天晚上沒有調整座位, 乘務員也沒有要求他們投票選出懷疑目标,但還是有玩家死了。

死的人是何梅。

第五天的清晨何梅被發現懸挂在後面車廂門上面,她頸骨碎裂的腦袋軟塌塌地垂在脖子上, 鮮血順着濕透的頭發滴下來,在地上聚了一小灘。

屍體仍然是健美先生處理的, 需要到處求人借行李才有食物的何梅沒有行李剩下, 因此健美先生這次收屍也沒有“戰利品”。

事後,玩家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讨論何梅死亡的原因。

雖說“規則”如何完全取決于乘務員, 但好歹有跡可循。比起違背規則後的死亡, 這種未知更令人恐懼。

有人道:“要說有什麽特別的, 好像只有昨天晚上她搶過別人的行李這件事?”

沈清城很積極地加入衆人讨論,“我覺得不是,金達不也搶過我們的磚?”

說完轉頭向陸戚尋求認同, “是吧?”

陸戚點頭,“高難度的副本故事線或規則不會太複雜,僅從擁有別人的行李來看, 何梅的死确實不會是這個原因。”

沈清城:“同時還能排除用別人的行李換取食物這個可能,理由同上。”

他們不僅擁有金達的磚, 吃的也一直是金達的磚換來的食物, 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用過林穩的行李換取食物的何梅不會因此而死。

金達:哼,現在倒是承認那是他的磚了!他咬牙切齒。

有着一頭齊耳短發的女孩聞言便問:“那是因為搶?”

女孩的心情很複雜, 她确實因為對方昨晚搶行李的行為很厭惡這人,但今天這個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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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麽奇怪,對方如果活着她肯定會繼續讨厭警惕對方,然而一旦死了, 她的那些負面情緒一下便少了很多。

沈清城:“不太可能,健美先生也搶了不少人的行李。”

給行李, 不給就挨揍,也是一種另類的搶劫了。

坐在前面身材格外高壯的男人後知後覺意識到“健美先生”說的是自己,“???”

他生不起氣來,健美先生這個稱呼怎麽聽都是在誇他。真是人好看,說話也中聽~

沈清城:“而且到目前為止乘務員宣布的每一個規則目的都在于離間玩家,要是我們之間爆發沖突,他恐怕要高興壞了。”

玩家們心道,乘務員高不高興他們不清楚,你看起來倒是挺開心的。

沈清城是挺開心的,他明白何梅為什麽會死了。

陸戚用刀架過金達的脖子,他用刀插過金達的手,健美先生更是揍過不止一個人,但他、陸戚和健美先生為什麽沒出事?

何梅搶女孩的行李這件事和前面幾個沖突有什麽不同?

有的,前面的沖突涉及到的人只有沖突雙方,但何梅的還牽連到了林穩。

他将自己的猜測告訴陸戚。

陸戚沉吟片刻,道:“對了一半。”

沈清城不解。

陸戚:“涉及到第三方的沖突不止何梅,還有前天晚上的藍秀兒。”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藍秀兒抱着孩子抖了抖。

女人向藍秀兒求救,藍秀兒拒絕,兩人之前曾有過一段争執,而結束這段争執的正是沈清城自己。

這件事的經過與何梅身上發生的何其像。

除了目的不同,同樣的求助,同樣的争執,同樣的第三方介入,就連介入方受了傷這點都一模一樣。

更重要的一點,女人和何梅都死了。

沈清城不知不覺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只和陸戚讨論起來,“可是那天晚上女人本該坐在最後面。”

這樣就無從判斷女人到底是因為違背規則而死還是牽連到他人而死,亦或者,兩者都有。

陸戚提醒了一句,“不要忽略鐘樓鎮。”

玩家沖突和鐘樓鎮有關系?

沈清城眉毛糾結地皺起,有什麽關系?

兩人對話沒有故意壓低音量,前面部分其他人聽懂了,最後一句不止沈清城,大家都沒懂。

不過好歹知道了何梅為什麽會死,了解原因後玩家們再度安靜下來。

這片風平浪靜沒有持續太久。

時間已經到了副本時限的後期,耗盡所有行李的玩家們數量開始增多,中午時是1,到傍晚便漲到了4。

11名玩家,如果把帶着孩子的藍秀兒母子算作一個個體,10名玩家中就有4個人沒有任何食物可吃。

玩家們很自然地劃分為兩撥,一撥有食物,一撥沒食物。

有食物的不會一條心,沒食物的天然會抱成團。

這麽一撥人,假如他們看準了哪個目标要搶,估計沒人能擋得住。

好在他們沒動手。

當天晚上乘務員又出現了,他給大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後天……和諧號會到達……終點站……”

終點站塗文山,他們終于要到了!

有玩家興奮地吼了出來,火車上的日子真他媽不是人過的,他現在都不考慮通關了,趕緊讓他離開這個副本就行!

緊接着乘務員又說了一句,他道:“希望各位……能活到後天……”

誇張的笑臉惹人反感。

乘務員沒有宣布規則,說明今晚不用投票。

但他說的話仍然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玩家心頭。

以他們現在不正常的饑餓速度,沒有食物的玩家很難堅持到後天。

副本時間第六天,沒有玩家死亡,車廂裏的氣氛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低迷。

相當于五六天沒有吃東西的玩家們幾乎餓紅了眼,而且更糟糕的是,有限的行李還在迅速減少。

有受不了的玩家站了起來,他道:“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

等所有行李耗完,他們這些最早挨餓的人肯定是最先堅持不下去的,眼看明天一到終點站他就能活下來,怎麽能這時候放棄?

林穩沉默地低下頭,哪怕到這個地步他仍不願意做出搶他人食物的行為。

藍秀兒暗自提高警惕,她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多半是最先被盯上的。

這時。

沈清城:“林穩。”

沈清城側頭看了陸戚一眼,見陸戚點頭,從椅子底下拖了一個編織袋出來。

他踢踢袋子,“我們有多餘的,這個給你吧。”裏面還有小半袋子的磚。

林穩離開座位激動地走了兩步,聲音有些顫抖,“給我?”

陸戚:“随你怎麽處置。”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林穩想把這些磚分給其他玩家他們也沒意見。

林穩眼眶微紅,沙啞道:“謝謝你們。”

他将那些磚平均分給了每一個沒有食物的玩家,這些磚雖然不能讓他們吃飽,但省一點絕對能堅持到明天。

車廂裏的氣氛一下輕松不少,無論是分到磚的,還是警惕自己會被搶的。

大部分分到磚的玩家都來跟沈清城和陸戚到了謝,除了金達。

這些磚本來就是他的,憑什麽道謝?!

座位上,沈清城:“明天真的能結束副本嗎?”

他們坐在所有玩家最後面,通關的人不會是他們。

陸戚:“擔心?”

沈清城垂着眸子,“只是覺得太簡單了。”

高難度的特殊副本甚至比不上難度中上的“假面舞會”。

副本時間這幾天,除了晚上有些危險幾乎沒有其他意外發生,而且晚上的危險事先還有乘務員提醒——沒有遵守乘務員的“規則”晚上就會有危險。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有很多疑點沒法解釋。

盡管這個副本并不要求他們解出故事線,但故事線是客觀存在的,哪怕他們不去破解它也一定會存在。

但這個副本裏的故事線他捋不出來。

三個站點,起點豐山南站,中點鐘樓站,終點塗文山。

除了一輛火車和諧號,小鎮、鎮民、稻草人、相似的笑臉、甚至乘務員身上一天多過一天的血跡。

線索零零碎碎,他拼不出一條完整的故事線。

他擡起頭,眼神和語氣都很平靜,“還有,我分不出哪個是真的你。”

陸戚平靜回視,“你覺得哪個是真的我。”

沈清城:“都是。”

窗外的陸戚是他“親眼”确認的,不會有錯,而身邊這個……

這個陸戚就是他熟悉的陸戚,他不覺得這樣真實的、語言行為乃至于思考方式都完美符合他認知中陸戚的人,實際是一只鬼怪。

沈清城:“副本提示說這個副本的鬼怪善于僞裝,喜歡玩弄人心。”

鬼怪玩弄的是玩家的人心、人性,那它僞裝成了什麽?

對話停止在這裏,接下來誰都沒有開口。

沈清城沒有問陸戚是不是僞裝後的鬼怪,陸戚也沒有解釋什麽證明自己。

副本時間第七天。

沈清城是被一陣歡呼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迷糊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火車好像停下來了。

站臺幹淨整潔,藍底的站牌上印着碩大的三個字——塗文山。

站在窗前的陸戚似乎發現他醒了,回頭對他淡聲道:“到站了。”

車門已經打開,坐在最前面的幸運兒按捺着心中的激動率先下車。

片刻後他回身朝車內的人揮了揮手,很快化作一陣光點消失。

玩家們的終端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有人通關了!

玩家們紛紛打開終端,選擇直接脫離副本。

于是更多的光點出現,更多的玩家消失。

沈清城沒有看終端消息。

他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問窗邊的人,“副本名字叫什麽?”

陸戚只道:“相信自己。”

沈清城看着他,“副本名字是死亡路線。”

鬼怪給玩家定制的死亡路線。

他嘴角微彎朝男人笑了笑,輕聲道:“待會兒見。”

明亮的光線下,男人英俊的眉眼隐在淡淡的陰影中,眼神一如往常。

車門在前排,沈清城卻轉身朝着後車廂走去。

那裏幾乎每天早上都懸挂着玩家的屍體,有時一具,有時兩具。

若這時有人從外面看,就能發現火車停在無人的軌道上,明亮的燈光照亮了車頭到第九節 車廂,後半截則籠罩着一層看不清的迷霧。

他閉上眼睛。

一步,兩步,三步……直到抵住一具溫熱的胸膛。

沈清城伸手将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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