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路無坦途
“什麽?跑了……不和你們一塊吃飯呢嗎?到底怎麽回事?”
“一句話說不清,趕快去追。”
“好,我馬上去。”
張狂接到電話,驀地跳起,這個消息似乎讓他也很緊張,飛奔向門廳,拿着手機上小木的照片給侍應看了,還好,這個表情怪異的帥哥有印像,侍應指給了張狂一個方向,他大步追着,追出一公裏就傻眼了,十字路口,車人如潮,這茫茫人海,可到那兒找那條滑溜的泥鳅。
唉……這幾個蠢貨。他恨恨一甩胳膊,被氣着了。
一直覺得不對勁,可覺不出哪兒不對勁來,反正覺得這位不應該積級性這麽高,看來就是找機會跑呢,張狂自己都找過很多漏洞,如果是他倒是有機會,不過要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木身上,那可就難如登天了,那兩位狗腿,可是連上廁所都跟着。
一走,那可就再難有相見之時了。
不過張狂此時表情倒不像懷舊,而是焦慮,極度的焦慮,他像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拿起電話,拔通了一個特殊的號碼,那號碼另一頭回應着:“歡迎致電佳美樂網絡購物中心,先生您好……”
“3326業務員,要求直接通話大經理。”張狂道。
對方話停,很快轉接,又一個中年男的聲音傳來:“3326,什麽事啓用緊急線路。”
“小魚溜了,剛走十分鐘。”張狂道。
“啊,對方看那麽嚴都能溜了?不會是對方發現你的身份了吧?”中年男驚訝道。
“我也不清楚,應該沒發現,門口的人看到他了……趕緊找到他,現在所有的大區經理他都見過,再呆幾天,恐怕老A都摸得着。”張狂道。
“好,你原地別動,等着接應……”對方道。
張狂挂了電話,猝來的事打亂了所有部署,就像在精神病醫院一樣,亂成一團糟了。
此時他的思維像放飛了一樣,滿腦子萦繞的是小木的樣子,在精神病醫院的慌亂、促狹、做怪,在奔逃路上的無助、吃虧,最清楚的是他餓到極處,還分了他一支雞腿,他一直想把這孩子送出這個泥沼的,卻沒有想到後來的事,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古靈精怪的家夥,腦子裏究竟裝的是什麽,能讓幾十年的老傳銷分子都視他為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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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停地啧嘴,就差最後一步了,偏偏這個時候功虧一篑,他甚至想好了,等完事了,一定告訴他真相,安安全全把他送回家,可現在,一切走到岔路上了。
想着,一輛出租車飛飚着,尖厲的剎車聲音直停在他身側,他跳上車,和車裏幾人說着什麽,這輛車飛快地選擇了一個方向,消失在車流中……
……
……
“找到了嗎?”
“還沒有,正在回放監視,他比你離開早了三分四十秒。”
“那趕緊找啊,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能跑哪兒去……機場肯定不會去,汽車站、火車站暫時不會去,肯定是要想辦法搞點錢離開。”
“稍等等,我們正在監控裏找……”
“我艹,你讓我們等到什麽時候,都找快兩個小時了……”
“嘿,你怎麽說話呢?艹誰呢?”
“……”
通話靜默了,數輛出租車、民用車沿未央大酒店方圓十公裏的各路口待命,都聽到了步話裏一直沒有間斷的通話,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特殊人物,能把幾個盯梢的組都調回來,不過感覺确實很特殊,步話明顯聽到的是“大經理”的聲音,那些窩在車裏,貓在陰暗角落裏的人,都在竊笑了。
“找到了……”
“大學城後門六公裏處。”
“3326業務員,你謹慎接觸,其他業務員,在外圍包抄,千萬別弄出太大動靜來。”
出租車、吉普車、越野車,從不同的方位躍出了車位,在交通監控圖上,能看到幾個紅點,在堵着各個去向的路口,把目标點,圍成了一個标準的圓形。
發生什麽事?抓捕?到現在都不知道抓捕誰?
所有試圖詢問行動計劃的“業務員”,都被“大經理”一句話頂回去了……
……
……
其實沒跑多遠,這是一個聰明之舉,如果跑到車站或者火車站,沒準得碰上何胖子放出去的人,張狂發現小木的出現地,一下子啞然失笑了。
大學城後,一道充斥着小商品、酒吧以及飯店的步行街,在一處響着音樂的地方,個高人猛的張狂一眼就看到小木正彈着電吉他,唱着一首英文歌,估計水平确實不錯,過往已經圍了一大圈人,女生居多。
“是個怪才啊,都能來賣唱了。”另一位下車的男子,笑着道,這時候放心了,他對着衣領上的通話彙報着,已經找到,回複是,讓3326上前接觸。
“去吧,3326,外面的圍住了,大經理說盡量別整出動靜來。”他說道。
張狂笑了笑,還好,再遲點讓這貨掙上點路費,恐怕就不好找了,他慢慢地靠近,往下壓帽子,靠近了那個街頭賣唱的藝人。
“哇,這小子好帥……”
“天後碧昂絲的《I was here》,居然唱這麽好聽。”
“是啊,趕上咱們學校音樂系的了……”
“不會就咱們學校的吧……”
悠揚的歌聲中,有人竊竊私語着,到高潮的時候,不多的二三十位搖着頭跟着哼哼,場中央的小木,一會是痛不欲生型、一會兒是恨之入骨型,那投入的表情感染着這個小範圍的聽衆,等音樂漸歇,好一陣嘩嘩掌聲響起,然後腳下的那個樂器盒裏了,多了很多張零鈔。
小木和路過的女生們說着什麽,有幾位居然還拉着他自拍了兩張,不過躲着的張狂更清楚,他看到了,那位擺攤的藝人很友好和小木握手,兩人分別,然後小木開始樂滋滋地數着手裏多出來的不少零錢。
“五塊、十塊的……看來去KTV還是有優勢滴,關鍵時候能救命哦。”
小木數着,小一百塊了,這是街上路過靈機一動幹的,和那位邋裏邋塌的賣唱人分成,解決今天的溫飽沒問題了,他尋思着,明天到大學門口舉個求助牌子,就刷臉也能刷夠路費啊,最好騙的還是學校裏那些小女生,怎麽可能忍心看着帥哥落難呢。
這想法讓他得意洋洋地揣起錢,進商店,不一會兒拿着瓶飲料出來了,不過剛仰頭一口,差點就被噎住,面前不遠一位戴着帽子的兇漢,可不是禿蛋是誰,吓得他掉頭就跑。
咦,沒追?
好像不用跑。他停下了。回頭警惕看看禿蛋,禿蛋慢悠悠朝他走上來,小木不跑了,笑着看着他,抿着飲料。
“喲,不怕我抓你回去啊?”禿蛋笑着問。
“呵呵,這麽多人,你敢抓,我喊搶劫啊。”小木道,人多,反而讓他很放心了。
“那我非要抓你呢?”禿蛋笑吟吟地,已經走得很近了,不過在安全距離之外,小木搖搖頭道:“禿哥,你和大嘴、大頭,不是一路人,我一直覺得你和他們在一起別有隐情啊,你不像壞人啊?”
“哦,是嗎?謝謝誇獎……你怎麽看出來的?”禿蛋笑着,不好意思地脫帽,撫了把大光頭,那橫肉滿顫的兇臉,連笑着都給人震憾的感覺。
“眼睛……眼睛不會說謊,雖然你總是兇巴巴的,可眼睛和表情不對路,傳銷裏那些劣品都讓你不忍,怎麽可能是壞人,我都刺激你多少回了,要真是莽漢,早發作了。”小木道,他很得意,對于一個人的細節試探很簡單,而且很實用。
禿蛋張狂呢,他試出來了,沒有表面這麽兇。
好像果真如此,禿蛋笑了,一笑表情變得憨厚,小木指着他道:“看,這才是你的本色……張狂,我不叫你禿蛋了,跟我走吧,我給你找份工作,放心,比傳銷裏掙得多得多,這生意別看一時風光,很快就要拉倒,這不是發財模式,而是坑殺模式。”
“我……我跟你走?”張狂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
“啊,難道還有更好的出路?”小木道,一怔想起了心中那個結,他好奇問着:“對了,張狂,你以前到底幹什麽的,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這就是我追你的原因,朋友一場,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張狂笑着道。
小木也笑了,不以為然道着:“心理學的目的,其實就是滿足人的窺探欲望,讓你樂此不彼地去發掘別人身上的秘密……你這個人好像有點表裏不一,壞不徹底,呵呵,你不會是卧底到傳銷組織的警察吧?”
兩人都呵呵笑了,小木笑着笑着臉上表情僵硬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出現了,跑走的方向是随機選的,禿蛋怎麽可能這麽快找到他?
張狂冷不丁笑着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小木嘴張大了,張狂平靜而微笑的表情,加上他以往種種表現,讓小木瞬間判斷到了真僞,他驚恐地“啊”聲尖叫,喊了聲,我艹,坑死本少爺了,然後掉頭就跑。
“以為你心理有多強呢,還是吓住了。”張狂撫着光頭笑着道,根本沒有去追的意思。
不用追,聰明一世的小木,糊塗一時了,進網的魚怎麽可能讓溜了。沒跑多遠就被兩個其貌不揚的人挾住了,是冷不丁從側面撲上來的,防都沒機會,一人一條胳膊挾着,他剛喊,腦袋上就被套上了袋子,就近拽上了車,眼不見物的時候聽到了人群的騷動,然後又聽到了“警察辦案”的喊聲,接着就被塞進車裏了。
車轟轟行駛着,肯定是輛破車,減震差得厲害,平路都颠,過了幾分鐘的功夫,套着頭套安靜的小木倒讓抓到他的三個人奇怪了,司機提醒着:“放開人,大經理說了,要講文明,講禮貌。”
“放開,這小夥子挺帥的。”左邊一位道。
右邊那位順手一摘道:“3326說了,他不一般吧,瞧見沒,處變不驚啊。”
摘掉頭套,小木左右看看,左邊的有點猥瑣,很瘦,留着撇小胡子,右邊這位黑胖黑胖的,長得都不咋樣,還不如禿蛋呢,這黑胖子生怕小木恐懼似的掏着自己的證件一亮道着:“別害怕,我們真是警察。”
小木驚懼地一看,姓馬名烽火,他不信似的伸手拿着警證瞧瞧,又看向左側的:“你的呢?”
那位掏着,遞給了他,随口道着:“看清,姓連名強,我們是如假包換的警察……小子,我們見過面,你忘了,在漢中……”
小木瞅着這貨,做了個挨拳動作,他一下子明白了,驚訝道着:“哇,禿蛋搶錢包,是你和合夥演戲?我說怎麽這麽拙劣,就在小區口搶劫。”
“哈哈,我們也知道你很拙劣,想搶路費還被人家扇了兩個耳光?”黑胖子馬烽火取笑小木道。
騙局,一個就在眼皮底下的騙局,小木明白了,為什麽對禿蛋一直有疑惑的原因了,敢情這家夥是負着特殊使命的,這才是剛出火坑,又進糞坑了,想不沾事(屎)都難了。
兩人見小木還震驚着,左邊瘦子連強安慰着:“本來我們派的人就是協助盧鴻博逃出精神病院,準備跟着他尋找窩點下落,沒想到你插了一腿,把部署全打亂了……不過插得漂亮啊,要光3326啊,恐怕他沒機會見到那麽多窩點,那麽多大經理。”
說及此處,黑胖的馬烽火也是贊嘆不已了:“本來看你實在是個累贅,準備在漢中讓你悄無聲息走,誰知道盧鴻博居然看上你了……不過他真有眼光啊,搶個路費都笨手笨腳的,忽悠那麽多人倒是輕描淡寫,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盧鴻博的弟子啊……該稱你林導師,還是木林深?”
碰上壞人,頂多破財失身,可要碰上警察,那就更慘了,怕是啥出身都要被扒了,想撒個謊也難了,小木尴尬看着兩人似笑非笑逗他,有點怒火高漲的感覺了。
“怎麽了?進傳銷窩裏都不怕,見了我們反而害怕?”馬烽火意外了,似乎小木不像3326說得那麽表面文靜,內心剽悍。
“是啊,壞人有什麽可怕,警察才可怕。”小木道。
“那是因為你也幹過壞事,心虛。”連強笑道。
“廢話,壞事一半是壞人幹的,另一半還不都是警察幹得?”小木刺激道。
“我艹,這家夥悶聲不響的,一下就來個大屁啊。”連強怒了,小木同樣怒了,針鋒相對道着:“沒證沒據沒指控,你特麽一群人抓我,這還不是壞事?你們比搞傳銷的還黑啊,人家現在幹壞事都文明了,你們還這麽粗暴。”
黑胖子馬烽火尴尬笑着道:“這…這…已經很文明了。”
相比對付嫌疑人撲倒壓死打铐子關小黑屋,這一趟可真是文明的沒邊了。
“他不文明啊,又是艹,又是屁,說話是經過腸胃和下半身器官了,沒經過大腦啊。”小木指着連強,惡心了一句,連強那受過這等鳥氣,伸手吧唧就是一巴掌罵道:“罵誰呢?小心我特麽收拾你。”
叭……小木一巴掌回過去了,連強一怒,小木惡狠狠地道:“罵你呢,想合作就客氣點……連強是吧?信不信我見了大經理,把你踢出局啊!”
“嗨……我……”連強舉起的手,硬生生被定在空中,馬烽火使着眼色,讓他噤聲。
這個重大知情人的份量他清楚,不敢吓唬了,氣不自勝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連扇兩下自罵着:“是我不對,是我犯賤。”
沒有意外,小木試探出來了,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而所求,恐怕就是他剛剛跳出來的地方。這點才是讓他最驚恐的,因為壞人,好人都算一種人,可要和壞人好人都有瓜葛的人,那就裏外不是人了。
“小木,別緊張,我們就有不對的地方,畢竟是警察,終歸是為人民服務;壞人就再好,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幹壞事,我想是非曲直,你心裏自然有杆秤。”馬烽火年齡較大,他語重心長道,生怕惹惱這位重要知情人。
“我緊張什麽,現在就我不緊張,除了我,都緊張。”小木笑了。
“呵呵……我們還緊張,抓他們還不小菜一碟。”連強不屑了。
“呵呵,這牛吹大了吧,現在3326那個禿蛋,有暴露危險;而我又在未知之中,你們覺得我會心甘情願,給你當狗腿?”小木問連強,連強一愕,臉上的肉一抽,緊張了。
“別故做蛋定,既然知道我是誰,那就應該不會威逼,威逼不但沒作用,而且還起反作用。利誘更不行,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頂你們兩年工資,你們拿什麽誘我啊?不僅方式不好選擇,而且時間還不夠用,因為時間稍長,我回去的可能性都沒有了……馬警官,您說呢?”小木回身,身子呶呶老馬。
老馬嗫喃着嘴,無語了,怨不得“大經理”說搞過傳銷的,破嘴勝過槍,心思狠過狼,那點小心思,被人家猜得一點不漏。
“別嚣張啊,你又搶精神病院的車,又替傳銷團夥辦事,有的是辦法辦你。”司機氣得飚了句。小木針鋒相對嚷着:“少來了,你們警察定不了人家罪,還幫盧瘋子逃院,給他人為制造機會,就不是知法犯法,也是釣魚執法,說出去都是醜聞。”
司機給氣壞了,一擂方向盤罵着:“我艹了,怎麽抓回這麽吊個活寶來?不是有任務在身,我特麽非抽你啊。”
“就這出口成髒的素質,傳銷團夥都不收你啊,怎麽警察把你收了?”小木刺激道。司機回頭怒了,老馬趕緊攔住他:“你少說兩句。”
司機怒道:“馬哥你少護他,大不了今天就把他們一窩端了得了。”
“廢話,能抓早抓了,那回端的不都是受害人,還得遣返,拿贓款的都溜了。”連強道。
“那也比受這家夥的鳥氣強。”司機怒了,轟轟踩着油門。
小木也像情緒激動,冷不丁吼了句:“停車!”
司機不服氣,不停,小木不配合了,嚷着要喝飲料,不潤潤嘴一會兒怎麽說話?七攪八攪把三個警察氣得只得停車,給他買飲料,喝了兩口,不好喝,換……換了三回,要抽煙,你的煙什麽煙,十塊錢一包能抽嗎?去,買幾包大重九去,100塊一包的那種。
路程本來不長,愣是被折騰了一個小時才回去,等帶回專案組,送進會面的房間,聞訊匆匆而來的組長葉天書看到帶人的三個外勤時,給驚了一下,一個個咬牙切齒加垂頭喪氣,一問才知道,這個知情人難纏得厲害,不但把他們罵得像孫子,而且還把幾個人的口袋洗劫了一番,不但要煙要飲料,還鬧着到美容店理了個發洗個面才肯來。
這經過聽得葉天書哈哈大笑,拍着兩人肩膀安慰着:“沒出岔子就算你們立功了,要是個好對付的人,就不會被傳銷教父看中了……我會會這位奇人去!”
他推門而入,門外的馬烽火把門直接從外面關上了,兩人守着門,雖然很是郁悶,不過還是充滿了期待,而且很緊張,現在的案情走向,這個局外人,反倒成了一枚關鍵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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