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番外·領證篇（二）

浴室的三面鏡在熱氣蒸騰下變成了霧面, 纖細的五指胡亂在鏡面上抓撓, 靠不到岸 似的，一次又一次無力滑下, 徒留幾道斑駁的水痕, 隐約照見細膩的雪白。

徐翹知道自己會惹火上身, 沒想到火勢這麽大, 要不是她偷偷藏起了最後一個小盒 子，沒給程浪看見，指不定怎麽收場。

最後她精疲力竭地被他抱到休息間的床上, 垂淚控訴他暴殄天物。

本來說好等他洗澡出來, 他非要提前行使一下看禮物的權利，這一看就走不成了， 哄她跟他進了浴室。

她精心準備的行頭，也沒感受到被鄭重拆開的愉悅, 就簡單粗暴地奔赴了前線戰場 。

程浪坐在床邊跟她道歉。

一禮拜沒見，又被她特意準備驚喜的用心刺激了情緒, 過程難免粗糙了些。

“寶貝, 改天再穿一次，我慢慢來好不好？”程浪俯身親她額頭。

“不穿了！這輩子都不會穿了！”徐翹推推他，“快去毀屍滅跡收拾幹淨！”

程浪摸了摸她的額頭：“那你先休息, 晚上我們就睡這裏。”

徐翹把他瞪走, 像只死蝦一樣蜷在了床上。

兩人之前不是沒有在辦公室試過。自從徐翹的工作室搬到中央商務區，兩人午休時 間偶爾會碰個面，當然, 因為程浪忙起來抽不開身，且工作室硬件條件不如集團，多數 時候是徐翹到這裏來。

這也是她今晚能夠不經過程浪，直通六十二樓的原因，集團上下早都眼熟了她，得 了程浪金口，從保安到前臺全都直接看臉放行。

來的次數多了，一些禁忌總有被打破的時候。

雖然程浪考慮到兩人還沒領證結婚，在這方面一直還算節制，哪怕在家最多也只是 隔天的頻率，不至于“把家裏的事帶到辦公室來”，但越是這樣禁忌的氛圍，反而越容 易滋生情愫。

幾次經驗過後，徐翹已經對程浪辦公室裏各種做壞事的裝置熟門熟路——玻璃牆改 成單向透光，落地窗降下百葉簾，門上加一道請勿打擾的提示鎖，諸如此類的等等。

不過兩人還是第一次在深更半夜，人去樓空的時候在這裏肆無忌憚。

不止程浪上頭，其實她也有點瘋，只是瘋完以後渾身酸軟，又後悔自己來這一出豔 光四射的“千裏送”。

等程浪把浴室濕漉漉的衣物收拾起來，徐翹已經累得昏昏欲睡，感覺到身邊的軟床 陷落下一塊，迷糊間知道是程浪上來了，身體自覺地捱過去，補上一句零點那會兒沒空 說的話：“老公，生日快樂……”

嘴上罵着他，心裏又念着他，程浪心念一動，把人攬進懷裏，在熄燈之前問她：“ 寶貝，明早跟我去領證好嗎？我讓人把家裏戶口本送來。”

“啊……”徐翹睜不開眼，腦袋還勉強在轉動，“明早呀，你已經讓律師準備好協 議了嗎？”

程浪微微一滞：“什麽協議？”

徐翹繼續在将睡未睡的邊緣掙紮，咕哝道：“婚前協議啊。”

程浪沉默下來。

徐翹沒被他的話激醒，反倒因為他的沉默睜開了眼：“嗯？怎麽了？”

“你覺得，我們需要簽婚前協議？”程浪語速緩慢地确認道。

徐翹吃了一驚：“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打算簽嗎？”

程浪平靜地說：“我沒這個打算。”

徐翹徹底清醒，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在這高處不勝寒的六十二樓有點躺 不下去了，支肘坐了起來。

程浪跟着起身，把被子拎高，讓她蓋好。

“不簽婚前協議的話，”徐翹指了指地板，意指集團，“這以後就都是共同財産了 ，将來萬一……”

“沒有這個萬一，”程浪鄭重地搖了搖頭，“你覺得會有萬一嗎？”

“不是……”因為驚訝，徐翹一時發懵，有點不知道怎樣表達措辭。

不簽婚前協議，意味着将來萬一兩人離婚，她将從程家分得無法估量的財産。考慮 到程家和徐家眼下過分不對等的財産狀況，以及徐家曾經負債破産的黑歷史，她根本沒 思考過去掉這個環節的可能。

簽訂婚前協議在西方富人圈是非常普遍流行的現象，像程家這樣已經西化的家庭， 掌握着如此豐厚的家産，提前規定財産分配問題也是常态。

不是她在設想離婚，只是她默認了，他的家庭會這樣做而已。

“我是覺得，這應該是你家裏的意思。就像你之前說，蘭臣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是 你家人和很多股東的心血，我們可以覺得我們不會有那個萬一，但你家裏不一定這樣信 任我，信任我們呀！”

“說個最現實的問題，”徐翹仔仔細細跟他講道理，“你現在還沒完全繼承集團， 如果不簽這個協議，你爺爺以後怎麽把集團放心交給你？他肯定會覺得把婚姻跟事業綁 在一起很兒戲。簽一下協議，對我來說又沒損失，反正我知道你不會欺負我，但如果不 簽，影響到你的事業，影響到你跟家裏人的關系，那我們是一個共同體，這樣我反而會 跟着你一起損失慘重，所以不如簽呢？”

“我既然說不簽，就有能力和把握平衡好你說的這些問題。”程浪皺了皺眉，“如 果我因為無法解決這些問題，而把背後的風險轉嫁給我的妻子，我不覺得這樣的我是一 個合格的丈夫。”

“可是如果我簽個字，你就能少辛苦一些，那何樂而不為呢？”徐翹癟癟嘴，“你 這樣，我雖然沒了風險，但會很有壓力……”

程浪皺起的眉頭松開來，沉默一會兒，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是我沒考慮周全。 ”

“是吧？”徐翹提議道，“你就拟一份在你爺爺那邊過得去的協議好啦，就規定萬 一有什麽意外，我不能動蘭臣集團一分一毫，不過也別淨身出戶這麽慘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會讓律師準備一份合适的協議。”程浪難得打斷她說話，“ 這些不好聽的話我們不講，好不好？”

徐翹只是就事論事，其實并沒有代入自己和程浪，笑着去摸他的臉：“哦，那不講 了，小程總乖。”

“叫老公。”程浪笑着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已經提前給你行使那麽久的權利啦，現在領證之前我都不叫了！”徐翹哼哼唧唧 地說。

程浪揚了揚眉：“那看來今晚有人沒法睡覺了。”

徐翹一把抱住自己：“還來？”

程浪笑起來：“不是你，是我的律師。”

三天後，拿到厚厚一沓婚前協議的徐翹終于明白了，程浪的律師為了老板能夠盡快 領證，這幾天沒日沒夜有多心酸。

幸好程家早前就備有協議模板，而徐翹名下財産一幹二淨，程浪名下財産又存有清 晰明細，律師才趕在死線之前交了差。

徐翹這邊，程浪給她另外聘請了一位律師一同确認協議內容，當天帶她到公證處進 行了相關工作。

雙方律師細細确認協議條款，其間徐翹幾次不耐煩地想痛快簽字，都被程浪勸着“ 乖，再仔細看看”。

結束公證，兩人正式在十一月二十二號領證結婚，這一天，恰好是北城今年的初雪 日。

徐翹給結婚證拍了張照，上傳朋友圈，文案內容為空。

因為她的心情好像沒法用任何文案形容。

萬年不發原創朋友圈的程浪難得盜了徐翹的圖，也發了一條朋友圈，同樣默契地沒 有編輯文案。

這不言不語的沉默，如同北城這天紛揚的初雪一樣，下得安靜又動人。

兩人的手機震動了一整晚，全都是四面八來傳來的道喜。

當徐翹在卧室跟遠在東南亞的爸爸通電話時，程浪避到陽臺接了一通來自律師的電 話。

電話那頭，律師問：“小程總，漏洞已經提前留好，其實即便不作廢協議，對程太 太的約束條款大部分也不會生效，您确定将協議徹底作廢嗎？”

“是，”程浪站在窗前，對着一片白皚皚的夜幕笑了笑，“我确定。”

“等集團這邊穩定之後，我會通知你重新拟一份協議。”程浪說。

律師當然明白他是要簽訂一份怎樣“偏心”的協議，笑着說：“我真是從沒見過您 這樣的委托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不愧是浪總，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