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別放棄我

段白焰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這游戲坑的是上家, 那也就意味着,只要他坐在她的下位, 死活不開她的骰子……

她今晚,就一滴酒都喝不到。

其他人神色各異。

倪歌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興奮唧唧地拽住姜竹瀝的袖子,企圖用唯一一只沒烤糊的鱿魚賄賂她,換取凄美動人愛情故事的完整版本;周進若有所思,嘴角噙着抹笑, 替她倒了杯檸檬水。

原本今天上午,突然接到段白焰的電話,他還吓了一跳。

對方的語氣出奇強硬:“周進, 我要參加你的綜藝。”

他這位學弟是圈子裏有名的兇神惡煞, 哪怕當年在學校裏,他也不敢靠得太近, 生怕一不小心, 就被他身上的黑暗能量吞噬。

然而橫行多年的黑暗能量, 今天竟然跑來求他了。

周進突然起了玩心:“叫我一聲, 周進師兄。”

段白焰陷入沉默。

過去三秒, 周進偷偷猜測, 他肯定是在打腹稿,準備長長的惡毒的話,要狠狠罵他臭傻逼。

然而, 段白焰平靜地問:“你在韶山度假中心?”

“對。”

“不叫師兄就不讓我去?”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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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準備好, 提前聯系119。”段白焰的聲音平靜無波, “我今天心情不好,打算從名下的産業裏,挑一座山來燒。如果萬般不幸挑到韶山,一定會優先燒掉你住的地方。”

周進:“……??”

他就不明白了,彼西山群是度假勝地,韶山更是寸土寸金,山頂一套房比市中心的地價都貴,這人抱着半座金山,無聊起來真敢燒着玩,到底圖什麽。

現在才遲遲回過味兒,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那天倆人在展廳裏都鬧成那樣了……

竟然還真是為了她啊。

姜竹瀝抿着杯沿,沒有說話。

夏蔚咬住下唇,死死攥着水杯,臉色越來越難看。

沉默一陣,她成了第一個開口的人:“對不起,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大家明天見。”

說完,她有些潦草地鞠個半躬,轉身走了。

有兩個西點師小姑娘是她的粉絲,清脆親昵,一口一個“夏蔚姐”。見正主走了,也趕緊匆匆忙忙鞠躬致歉,跟着追上去。

“都走了?”倪歌拿起一串面筋,含混不清地數數人頭,“我們還剩八個人呢,要不要玩點別的?”

周進低聲提了句:“少吃點。”

倪歌沒理他,端起酒杯:“要不,來玩‘猜牙簽’?”

“你今晚都喝多少了,”周進低斥,“還喝?”

倪歌連眼睛也沒眨一下。

“今天時間不早了。”姜竹瀝看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試探着提議,“要不,我們也都回去休息吧?如果明天有機會,再約到一起玩游戲。”

“好呀好呀。”倪歌喜歡姜竹瀝身上的氣息,樂得附和她。吃完面筋喝完酒,她迅速往嘴裏塞兩顆梅子糖,“不過竹瀝姐,你得跟我講個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就你和你身邊那個小哥哥的。”

微頓,又提醒:“記得講得誇張點。”

她最喜歡浮誇的愛情故事了。

越誇張越好。

姜竹瀝不假思索:“你誤會了,我倆沒關系。”

段白焰全身繃直。

倪歌不信:“那他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幫你擋酒?”

姜竹瀝很認真:“他喜歡喝。”

倪歌信她才是有鬼了。

此路不通,她執着地問段白焰:“小哥哥,你是竹瀝姐的家屬嗎?”

段白焰冷着臉,不說話。

“你是做什麽的?”她锲而不舍,“不過,你來參加綜藝了……那你也是新人嗎?”

倪歌不是科班出身,平時又很佛,加上她自帶錦鯉buff,對待一切人際都很随緣,所以幾年下來,她連圈子裏有哪些出名的新生代都不清楚。

所以今天之前,她其實不認識段白焰。

段白焰還是沒說話。

他一動未動,目光落在姜竹瀝白皙的脖頸上,想象自己在圓月之下化身出白色的獠牙,懲罰性地咬破她青藍色的血管,她哭着喊不要,甜美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舌尖上。

“他不是我們這個綜藝的,他是編外人員。”周進知道學弟不會搭話,肆無忌憚地唬她,“全職霸道總裁。”

“好厲害!”倪歌蹭地亮起星星眼,“是總裁诶!”

她從沒有用這種語氣說過,“好厲害,是導演诶!”

周進頓時很不爽:“哪裏厲害?”

“我看書上說,”倪歌向他科普,“現在的總裁,都能一夜七次、一次七夜。”

周進:“……?”

“超級牛逼好嗎?要是擱在正常人身上,早就精盡人亡,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周進:“……??”

見多識廣的周進導演,人生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

兩個人打嘴炮的功夫,段白焰已經在腦子裏演完了兩場《血族的新娘:甜妻小乖乖,今晚別想逃》、《誓不為血仆:伯爵大人輕點咬》。

他舔舔唇,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拿起背包,身形微頓,又補充道:“我也住在山上,你們要是有事,可以來叫我。”

周進:“好。”

他喉結微動,又說一遍:“你們要是有事,可以來叫我。”

倪歌也應了一聲:“好。”

下一秒,他像個失憶的小可憐一樣,又不急不緩地重複了一遍:“你們要是有事,可以來叫我。”

周進:“……”

倪歌:“……”

這人是複讀機成精嗎。

段白焰頓了頓,毫無所覺,第四遍重複:“你們要是有事,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姜竹瀝忍無可忍,被他搞得心煩意亂。

她知道那話是說給她的。

根本不是“你們”,他想說的其實只是“你。”

風吹動段白焰的劉海,他抿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始終不見她回頭。

半晌,他小聲道:“我怕你沒聽見……”

聲音很低,不知怎麽,竟然透出一點點委屈。

很快就飄散在風裏。

***

姜竹瀝坐在馬桶上,捧着臉,一動不動。

洗手臺傳來兩個女生交談的聲音。

“我說那個姓姜的……她在網上叫什麽?甜藥?她的專業不是這個吧?野雞路子,也敢來參加美食綜藝?”

“對啊,就是一個十八線小網紅……不過JC的總裁好像一直在捧她,直播那個打賞排行榜啊,她就從沒掉出過前三。”

“不就抱了個金大腿嗎,也太誇張了吧?”

“何止呢,你有沒有看到今晚……”頓了頓,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今晚坐她下位的那個人,就是那個超級有名的導演段白焰。這人很少在公共場合出現,我還是前幾年在一個特別大的私人宴會見過他一面,實打實的超級富二代,就我們腳底下踩着的這個韶山……從山腰往上,都是他的地盤。”

“我操,那她不是跟兩個人都……貴圈真亂啧……”

……

姜竹瀝有點煩了。

這兩個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說完。

說實話,她并不在意兩個小姑娘的看法。敢在衛生間和茶水間小聲逼逼的女生,反而大多沒什麽心眼,因為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考慮到隔牆有耳。

像現在這種情況,要麽是她倆知道她在裏面,故意說給她聽;要麽是真的沒有腦子,段位低得不值得她出手。

她開始糾結。

要不要開門罵人。

下一秒,倪歌大大咧咧地從外面走進來:“呀,這麽多人?你們在廁所裏開茶話會?”

兩個女生談話被打斷,有些尴尬地朝倪歌打招呼。

然後匆匆離開。

“竹瀝姐。”倪歌試探着敲敲門,“你在哪一間?”

姜竹瀝輕輕叩叩門:“這裏。”

倪歌往前兩步,從門縫裏遞過去一袋衛生棉。

頓了頓,又有些不放心:“你生理期還喝了酒,會不會不舒服?”

“沒關系。”

倪歌眼睛轉啊轉:“你扁桃體也還在發炎?”

“嗯……有一點。”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這肯定是給你的。”倪歌歡欣鼓舞,嘩啦嘩啦地搖晃手中的盒子,“我剛剛一出門,就看到房間門口放着兩盒藥,是薄荷含片和西瓜霜噴霧,跟你的病也對得上。”

“……啊。”

“你怎麽一點兒都不驚喜?”倪歌還在期待她添油加醋地給她講故事,循循善誘道,“你都不好奇嗎?是哪個小天使這麽可愛,給竹瀝姐送了藥呢?”

姜竹瀝語調溫柔,從善如流:“可能是藏在山裏的鬼喔。”

倪歌:“……”

呸。

姜竹瀝垂下眼,默不作聲地想。

不會錯的。

一只藏在山裏的色中餓鬼。

***

姜竹瀝和倪歌一起回樓上。

她們的住處有點像酒店标間,但更精致一些。兩床一衛,落地窗外視線頗好,單獨配了陽臺,能看到遙遠的山景與磅礴的日出。

剛剛是倪歌在洗澡,占用了衛生間,她才會跑到樓下上廁所。

沒想到遇見那兩個女生。

“她們可真煩人。”倪歌也聽見了那兩人的談話,她在地毯上蹭蹭助跑兩步,飛撲進柔軟的棉被,“一起聽波瀾壯闊的愛情故事不好嗎?就算段白焰不跟你在一起,也不會愛上她們啊,有什麽好逼逼的。”

這邏輯真好玩。

姜竹瀝一樂,下意識道:“對啊,他又不會愛上她們。”

話一出口,發現不對。

她好像被套話了。

果不其然,倪歌下一秒就搓着手轉了過來:“那你給我講講睡前總裁故事嘛。”

“我……”姜竹瀝被她逗笑,無可奈何。

她湊過去,摸摸小朋友:“別一天到晚想小黃蚊了,早點睡,明天要早起呢。”

倪歌趴在床上,穿着件粉白色的長袍睡衣,長裙曳地,一路裹到腳踝。她頭上戴着淺粉色的毛絨毛巾發箍,毛茸茸的碎發被攬上去,整個人看起來軟綿綿的。

她一動不動。

姜竹瀝有些奇怪,正想湊過去看看,她在幹什麽。

她蹭地跳起來,兩眼冒綠光:“竹瀝姐你說,怎麽我們房間也有這種小卡片啊?”

姜竹瀝草草掃了一眼。

看見小卡片上的性感十八式。

她:“……你在哪撿的?”

倪歌露出神秘的笑:“床縫裏摳的,藏得可隐秘了。”

姜竹瀝:“……”

“節目組真的很不專業。”她非常嚴肅,“萬一哪個女明星忍不住打了電話,又萬般不幸地出了事,那怎麽辦。”

姜竹瀝:“……”

只有她會忍不住吧。

“為了避免慘案發生,”倪歌舔舔唇,“不如,我們先打一個試試毒?”

“……”

姜竹瀝無力地捂住臉。

最初見到倪歌,她還覺得,這姑娘有點兒像她妹妹。

現在覺得……普通人家,小門小戶,可真是養不出這種神仙妹妹。

她正想勸她不要作死。

下一秒,篤篤篤——

門突然發出三聲悶響。

緊接着,是一個低低的男聲:“開門。”

倪歌興奮地擡起頭,一臉期待地問:“是……是不是,我叫的鴨來了?”

姜竹瀝:“……”

她強硬地把她按進被窩,拉掉床頭燈:“睡覺。”

十幾秒的時間,門又輕輕響了三聲。

姜竹瀝穿上拖鞋,走到門前,在貓眼裏确認了一下來人,才拉掉安全栓。

燈光垂下,青年的模樣從在暖色調的光影中緩緩浮出,他穿着柔軟熨帖的黑色襯衣,眉眼清俊,微微低着頭,發梢沾了點兒深夜的露水。

他低聲:“竹瀝。”

姜竹瀝沒看他,也沒說話。

“你嗓子還沒好?”

她還是沒說話。

“我剛剛下山,去買了一袋鹽。”說着,他翻過手心,露出一小袋食鹽,“你刷牙的時候,倒一點在水裏,可以用它清洗嗓子。”

姜竹瀝沒有接。

她扶着門框,站了一會兒。

突然想到什麽,有些意味不明:“以前也不是沒喝過這麽多酒。”

那是高三畢業之後。

她和段白焰剛剛正式在一起,還沒來得及體驗初戀,就被媽媽歇斯底裏地罵了一頓。

姜媽媽懷疑女兒高中早戀,并且絲毫不願意聽她解釋。

姜竹瀝紅着眼眶去找段白焰,他天生不會安慰人,牽着她的手在公園轉一圈,在游戲廳轉一圈,在化妝品店轉了很多圈。

她依然情緒低落。

段白焰索性帶她去酒吧,把點單上能點的雞尾酒都點了一遍:“來,喝。”

姜竹瀝看着那堆五顏六色的東西,心裏七上八下:“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他語氣涼涼:“來吃屎。”

她:“……”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教她玩酒桌游戲。

很巧,他們那晚玩的,也是“大話骰”。

姜竹瀝學着他的樣子搖骰子,段白焰想裝逼,把骰子懸空起來搖。結果那個逼沒裝好,一顆骰子直直地飛出去,砸在她胳膊上。

姜竹瀝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憋不住,笑起來。

段白焰心裏一松。

臉上仍然兇巴巴:“笑,有什麽好笑的?”

最後他板着一張臉,還要她反過來安慰他。

而姜竹瀝不知道的是,段白焰今天晚上,也一直在想……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一定要大聲地笑。

要陪她一起笑。

“嗯……”想起這事兒,段白焰心裏發虛。他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茬接下去,只好強行轉移話題,“你微信把我删了?”

姜竹瀝眉頭微皺。

她删了他嗎?什麽時候?

正想開口說沒有,突然想起那個頭像是張白紙的三無小號。

她立刻擡頭,大義凜然,供認不諱:“對,是我删的。”

雖然他只是沒話找話……

但見她答應得這麽幹脆,他還是有點難受。

姜竹瀝見他不說話,突然覺得他好煩,大半夜跑到她門口來提她的傷心事,戳她眼睛。

“你特地來找我說這個?”一想到他拿走她的手機還企圖囚禁她,她就有點氣,“是覺得我不該删嗎?”

“沒有。”段白焰抿抿唇,低聲說,“只是……我喜歡你。”

所以如果被删了,我會不開心。

姜竹瀝沒有多想:“但我覺得你很煩。”

“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

她可是前幾天才發過毒誓。

段白焰不說話了。

他垂眼看着她,緩了幾秒,一動不動,仍然只是說:“我喜歡你。”

“你能不能……收回前幾天的話。”頓了頓,他啞着嗓子,小聲祈求,“不要……不要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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