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摸摸我

姜竹瀝晃了一下神。

他的話像是在她心髒上方懸了一顆青檸檬, 一只手攥着它,汁液一滴一滴地滴下來, 她心裏發酸。

很想說點兒什麽, 可是張張嘴, 嗓子發啞。

“……那你騎快點。”沉默一陣,姜竹瀝坐上車後座。

熟悉的溫熱氣息一靠近, 段白焰的身體瞬間繃直。

她毫無所覺,兩只手扣在座位下, 小心翼翼地攥緊, 盡最大的可能跟他保持距離。

然而。

過去三秒鐘。

過去十秒鐘。

過去十五秒鐘。

……

段白焰還停在原地。

天空中團聚着巨大的雲團, 山風拂面,帶起他衛衣帽子下方兩條長長的帶子。

姜竹瀝忍了忍, 忍不住:“你倒是走啊。”

段白焰喉結滾動:“我在等你。”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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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我。”

“……”

時隔四年,段白焰終于後知後覺地, get到了自行車這種低賤交通工具的樂趣。

因為她的手一旦找不到可以扶的東西,就會來摸、他、的、腰啊。

這麽偉大的發明, 以前一定拯救了不少關系破裂的戀人吧。

他還在開心地想。

背後的攝影大哥突然捂心倒地,爆發出奇異的笑聲。

“……”愣愣的姜竹瀝終于反應過來。

她冷漠無情地松開手, 跳下車。

一言不發, 轉身獨自往前走。

段白焰突然慌了。

他趕緊騎車追上去,車輪碾過, 林中落葉嘩嘩響。

山中空寂, 蟲鳥啁啾。

整座山都回蕩着:

“別……”

“不是……”

“不摸也行……”

“你走慢點……”

***

山中藏着小鎮, 小鎮上有超市。

姜竹瀝挑着黃桃、葡萄、哈密瓜和巧克力碎, 每樣買了一點點。

她原本想再買點車厘子,可是一百塊錢捉襟見肘,她還要數着數量,買一點點淡奶油和一點點低筋面粉。

節目錄制之初,收走了大家的手機。

她沒有計算器,只好想象自己面前此刻擺着一張草稿紙,掰着指頭算半天,小聲嘟囔:“我好窮喔……”

段白焰跟在她身後,探頭探腦,欲言又止。

以前兩個人大學同居,也經常一起逛超市。

姜竹瀝挑食材很仔細,但她有點兒選擇困難,一旦糾結起來能糾結很久,不知道該在同類食物裏挑哪個。

起先,段白焰還會財大氣粗地告訴她:“都買。”

後來發現,她還是會每次買都糾結很久。

所以慢慢地,他變成了替她選“菠蘿蜜還是榴蓮”,“聖女果還是小番茄”的那個人。

然而現在……

姜竹瀝全程當他不存在,他覺得很別扭。

也異常悲傷。

打了個長長的腹稿,他走過去,想要再挽救一下這段瀕臨死亡的感情。

剛剛跨出去一步,腹部傳出一小截歡快的咕嚕聲。

段白焰:“……”

姜竹瀝耳朵一動,飛快擡起頭,看着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段白焰有些尴尬:“那個……”

“你沒吃早飯?”她的語氣非常溫柔。

“……嗯。”他頓了頓,誠實點頭。

姜竹瀝他們幾個,是在民宿一起吃的早餐。但段白焰是匹孤狼,住處遠離大部隊,早上出門又很早,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那你肯定餓了吧?想吃東西嗎?”姜竹瀝說着,摸摸手上那張一百塊,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小鎮上有很多早餐店。”

不知道為什麽,段白焰覺得她不懷好意。

他猶豫一下,決定順着她的話茬往下答:“……嗯。”

“可是段白焰。”姜竹瀝語氣柔和,“人不能什麽都想要。”

“……”

段白焰一口老血梗在喉頭,恍惚感到一把八十米大刀穿胸而過,擊碎他的五髒六腑。

他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眼神沉下去兩個度,他身上戾氣陡生,想掐着她的下巴,讓她把話收回去。

可是旋即就想到……

自己也對她說過這種話。

他比她過分多了。

他陷入沉默。

姜竹瀝嘴快說完,閉上嘴,開始等他冷哼等他反駁。

等了半天,沒等到。

她有些納罕,轉過去,段白焰垂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許久。

“我沒有什麽都想要。”

他聲音很小,像一個明明沒有偷吃糖,卻被家長錯怪的孩子,“我只是想要你。”

要你回來。

回我身邊。

***

姜竹瀝又他媽心軟了。

五分鐘後,她和段白焰一起出現在了早餐店裏。

店內人不多,上餐很快。

面前熱氣騰騰,須臾便被擺上一籠灌湯包。

“一籠八個,趕緊吃完趕緊走。”她低着頭确認食材,擔心出現漏網之魚,“山上天氣不穩定,等會兒可能會下雨。”

段白焰沉默着點點頭,試探着夾起一個包子。

深山老林,他原本對食物不抱希望,想不到夾起來嘗一嘗,竟然意外美味。

牙齒輕輕咬開灌湯包的皮,鮮潤的湯汁破皮而出,順着唇舌流進口中,攻城略地的香氣,迅速在鼻腔之間蔓延開來。

他推推籠屜:“給你吃。”

姜竹瀝頭也不擡:“我不吃。”

他很固執:“給你。”

姜竹瀝:“……”

她放下小票,眼珠黑白分明,平靜地看着他:“我不想吃。”

沒有來由地,段白焰又開始感到不開心。

以前兩個人一起吃飯,姜竹瀝偶爾起玩心,會表現得像個真正的小姑娘,張嘴要他喂。

他一邊嫌棄,一邊把蝦仁去殼、去蝦線,再三确認剝幹淨,蘸完醬料,再假裝毫不在意地放進她口中。

然而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他不再是可以撒嬌的對象。

段白焰垂下眼。

失落得像一只被遺棄在熱帶的北極熊。

“喂……”姜竹瀝不明白,這人怎麽随時随地一副她對不起他的樣子,“我吃一個,你就會少一個啊。”

“吃。”段白焰戳戳籠屜,言簡意赅。

姜竹瀝萬般無奈地夾起一個。

還沒下嘴,背後傳來一個男生的驚呼,下一秒,手臂一熱,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痛意。

“嘶……”

幾乎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滾燙的熱粥從男生手中脫手,直直潑到姜竹瀝手臂上。

段白焰眼神一緊,立刻把她的袖子捋開,拽着她被燙紅的手臂去沖冷水。

男生蒙了半天,反應過來之後,趕緊跑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道個歉就想了事嗎?”男生話還沒說完,被段白焰攥住手臂,惡狠狠地打斷。

他個子高,氣場全開時格外有壓迫感,陰郁又危險。

“那……我……”男生慫慫的,卻掙不脫他,“我送你們去醫院吧……”

“不用了。”姜竹瀝趕緊道,“沒關系,你走吧。”

段白焰轉眼看着她,一動不動,眼中暗湧翻動。

姜竹瀝突然覺得心好累。

她嘆息:“你放開他。”

他好像一個兇巴巴的封建奴隸主。

男生聞言,掙了掙手臂,段白焰手下力道一松,他趕緊跑了。

姜竹瀝關上水空頭,擦掉外衣上的米粥。

他手臂向前,落在洗漱臺上,無形地将她困進懷中,聲音發啞:“為什麽放他走。”

“不然呢?他本來就不是故意的。”

“可他——”

“段白焰。”姜竹瀝打斷他,擡頭與他對視,眼底一片清明的光,“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樣子。”

他一愣。

“你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微頓,她說,“不管是那個男生,還是我。”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姜竹瀝有點難過,又有些好笑,“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企圖控制包括我在內的、你身邊的所有東西,霸道又自私。”

段白焰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他自己沒有察覺到,他其實厭惡任何超出掌控的事物。

無論身邊的人還是事,但凡走向與他原本的預料不一樣,他就會暴怒。

到最後,只想把她鎖起來,藏在他的房子裏,不讓她見別人,不讓她接觸外界,每天只能接受他一個人的愛。

四年前也是。

除了上床時感官帶來的快感,他也在享受那種沖昏頭腦的、令他爽到神經顫抖的掌控感。

“我們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姜竹瀝輕聲說,“所以我……”

她攥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

想到要當面說這些話,她還是很難受。

“我們分手之後,不要再在我身上下功夫了。”她心裏發酸,又有些局促不安,“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話,因為你跟我沒關系了……分手之後再去說前任的不是,也很不好……”

“沒事。”他低聲打斷,“我喜歡的。”

這種感覺,會讓他覺得……

她還沒有放棄他。

他還有機會。

姜竹瀝默了默,決定暫時不跟他理論。

采購完食材,兩人原路返回。走到門口,卻發現自行車沒了。

姜竹瀝:“……”

此景此景凄慘異常,她沒忍住,難以置信:“你……沒鎖車嗎?”

“我……”

段白焰實在是沒想到,怎麽這麽破的車,都會有人偷。

肯定是周進讓節目組幹的……

好恨喔。

兩個人只能徒步走回去。

還沒走出小鎮,天空中飄起了雨。

姜竹瀝:“……”

這到底是什麽魔鬼運氣。

山中天氣陰晴不定,大多是一朵雲下就藏着一團雨。等雲飄過去了,雨也就停了。

所以姜竹瀝沒打算買傘,這場雨下不了多久,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發尾迅速被打濕。

段白焰僵硬地拽住她:“回去,買把傘。”

姜竹瀝有點生氣,想發火,細軟的聲音卻硬氣不起來:“我哪有錢!”

段白焰陷入沉默。

他孤獨寂寞地站在雨裏,像一個收入無法撐起一個家、每天回家都要被妻子語言暴力的窩囊男人。

半晌,他低聲問:“我們很窮?”

“對!”姜竹瀝憤慨地抹掉額頭上的水珠,“而且你剛剛弄丢了我們最貴的一個不動産!”

段白焰想來想去,發現自己反駁不了。

如果真是在七十年代……

他們的婚姻,可能已經因為他的蠢,破裂得粘都粘不起來了。

“那,”可他還是不死心,啞聲問,“我們現在這個,是不是就叫……”

“嗯?”姜竹瀝要被他煩死了,“快說!”

段白焰舔舔唇,不怕死地看她一眼:“貧賤夫妻?”

“……你閉嘴。”

***

最後,姜竹瀝在水果店撿了兩個不要錢的紙箱。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在上面摳出兩個洞,套到段白焰頭上,不多不少,只露出一對眼睛。

拍拍箱子,敲山震虎:“你看這個箱子上這個芒果。”

乖巧如小機器人的段白焰:“……?”

“像你一樣,從皮黃到心。”

“……”

走出小鎮,面對七拐八繞的山路,自稱鐵血硬漢的攝影大哥開始自我放棄:“別讓我看,我找不到路的。”

姜竹瀝既沒有手機,也沒有定位。

之前自行車上裝了一個羅盤,拿來定大致方向,可是就在十五分鐘前,它連着車一起被偷了。

她決定瞎走。

段白焰無所謂,跟着她走。

走出去一段路,雨勢漸漸減小,水霧中沉默的青山遠遠近近,漂亮得像潑墨山水畫。

頭上的箱子吸足水,越來越重。姜竹瀝有點擡不動頭,段白焰還在執着地沒話找話:“不黃。”

“什麽?”

“……”

“只對你。”

只對你有難耐的沖動。

姜竹瀝:“……”

她默默放下頭上黃黃的紙箱。

山中空氣清新,清淡的雨汽彌漫,一擡頭,就看到逐漸變藍的天空。

她腳步輕快起來。

再往前走,道路越來越窄。

若有所覺般地,她擡起眼,看到枝頭泛光的果子。

她微怔,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驚喜地跑過去——

“青蘋果!”

也不知道這是哪,路旁矮矮的籬笆裏,種着一棵接一棵的蘋果樹。

果子綠綠的,圓圓胖胖挂在枝頭,被水洗過,幹淨地泛光。

“你……你拿着這個,”姜竹瀝把剛買的食材遞給他,躍躍欲試,“我上去摘兩個。”

段白焰皺眉:“我來。”

姜竹瀝想也不想:“行,你來。”

段白焰:“……”

她不會爬樹。

她知道,他也不會爬。

段少爺騎虎難下,神情有些不虞,略一躊躇,開始挑戰自我。

蘋果樹不高,他找到幾個攀爬點,竟然還真上去了。

“要幾個?”

“多摘幾個!”

免費的食材,不要白不要。

姜竹瀝開心得想放煙花,原本還在擔心沒有多餘的水果做夾心醬,現在突然多出來這麽多。

真是老天厚待。

段白焰沉默着,摘下果子,往她的附近扔。

她一邊撿,一邊忍不住,偷偷擡眼看他。

平心而論,段白焰真的長了一張極其招人的臉。

姜竹瀝記得,他少年時被哮喘折騰得厲害,嘴唇常年不見血色,又總是獨來獨往不愛說話,久而久之透出陰郁,還有些孱弱。

他那時未成年,醫生用藥謹慎,他經常要跑到醫院打點滴,時間長了,夏天體育課短衣短褲一旦露出胳膊,手臂上就全是針眼。

這些年似乎好一些了,褪去眼角那層少年的稚氣與張揚,逐漸生出屬于男人的侵略性。

卻也更加陰郁內向,難以捉摸。

他這個人……

山風輕拂,姜竹瀝看着他的衛衣,突然意識到,似乎天氣再熱,段白焰都要穿長袖。

今天也不例外。

姜竹瀝正出神。

樹梢劇烈晃動,一個黑影沉默着從樹上墜下來。

她心裏咯噔一聲,顫着手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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