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三十八條鹹魚不翻身:

幹瘦老者的龍頭拐杖在空中一擊, 好像真的打中了什麽的借力,輕松就落到了顏君陶等人所在的山崖。雖然他本意是飛到其他地方, 但他的靈力卻好像在那一瞬間失去了準頭, 飛還能飛,卻不由自主地飛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老者的內心幾乎是絕望的。

沖動的有螺被一個黑甲戰修攔了下來,因為……她根本打不過那個老者, 沖上去不是報仇,只是送死。

那幹瘦的老者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代表,幾乎是在降落到山崖上之後,見大勢已去,無力掙紮, 毫不猶豫地就給顏君陶跪下了,并主動交代了始末。

他并沒有任何負隅頑抗或者偷奸耍滑的心思, 事實上, 在看到顏君陶一指就輕松幹掉了一個同修為的渡劫期大能之後,真的很少會有人還能鼓起勇氣去蒙騙或者糊弄顏君陶了。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裏,有實力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還望尊者明鑒,”幹瘦老者擺正态度、說得誠懇, “我的兄長确實死于加吉秘境,我想要阻止別人進入這裏,真的是怕他們重蹈覆轍。而我之所以要進來,只是想把我兄長的屍骨帶回去。”

有人修真修得斷情絕義, 六親不認;自然也有人修真修得反而更加重視親情,不可斷絕。

老者的兄長就是他這輩子的坎兒, 他一直很恨自己當年沒有随兄長一起來到大雩城,導致兄長下落不明,生死未蔔。這執念已經快要成為他的心魔,雖然大家都覺得他兄長肯定早已經死了,但他還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方能罷了。

“誰關心你有什麽悲慘遭遇?不得已的苦衷?”有螺雖然被攔住了,但嘴卻并沒有封住,她看老者的眼神都能噴火了,恨不能生啖其肉的那種,“你殺了我全家!”

哪怕不是老者一人所為,他也參與其中。那些黑袍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是他們該死!”老者也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渾濁的眼球裏有着說不上來的瘋狂,“你以為你們的父母是什麽好妖嗎?”

“我父母只是秘境的鑰匙守護者,他們只負責保護鑰匙,不負責有緣人的人身安全。他們可以說是不要任何報酬地送了你兄長一份機緣,你兄長死了,機緣就變成毒藥,你就可以這樣恩将仇報了嗎?”

老者嘲諷地笑了起來:“你父母是這樣告訴你的?”

“那要不然還能怎樣?!”

“好好好,我先來問你,好妖會以買賣鬼魂為生?甚至以吃鬼為樂?”有螺家所在的海蜃坊就離鬼市不遠,他們家在鬼市上還曾擁有最大的一家鬼茶鋪。老者決定一點點打破小姑娘的天真幻想,從讓她明白她的父母并不是什麽好人開始。

“那些都是生前做下十惡不赦之事的惡鬼!它們罪有應得!”有螺從小長在這樣的環境裏,身邊的人都坦坦蕩蕩地做着這些營生,也就給了她一種這些都沒有問題的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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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老者嗤笑,“世間哪裏來的那麽多消散不去的惡鬼,給你們捉?給你們吃?真正不容于世、積怨難消的惡鬼,又怎麽會敗在你們家那樣的修為之下?你們家可是連我都打不過的。也別和我說什麽與專克惡鬼的佛門、道派合作,那些名門大派很多都與中立的鬼修門派簽訂過契約,井水不犯河水,惡鬼作惡他們會讓弟子去度化,卻絕無可能助纣為虐地讓你們吃了惡鬼。”

“你!”有螺被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顏君陶本來屬于不聽理由派的,但在老者這麽為自己辯解後,他也都是在反應了一下之後,才揮手示意對方閉嘴,根本是在強詞奪理。

不管因為什麽理由,滅人滿門都是不對的。

若對方滅了老者的滿門,老者大可以去殺了對方報仇,沒人會攔着。但老者卻連對方家看門二大爺的七舅姥爺都不放過,就顯得很沒有道理了。那七舅姥爺又沒害老者全家,就因為倒黴在主人家借宿一晚,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更不用說,老者失去的只是兄長,還不是全家。

不管是為兄報複,還是單純地阻止有螺家再繼續害人(鬼?),老者的打擊面都應該僅限于有螺的父母,而不是殺了包括仆從年僅幾歲的孩子在內的所有人。

這樣的洩憤,說到底也不過是和有螺父母一樣在草菅人命而已。

“他們做錯了,并不代表你做得就是對的。”近百年之怪現象——當某人做錯事後,只要受害人也有錯,那麽施暴者就會顯得不那麽錯了。

顏君陶始終想不明白這是什麽道理。罪惡只會疊加,并不應該相互抵消。

“您、您都知道?”老者和有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每個人講話都只會說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但在這件事裏,所有人都并不是那麽無辜。

所以,顏君陶在知道了全部的始末後,選擇了作壁上觀,不去指責誰,也不去幫助誰。

因為有些東西,它真的不能用輕飄飄一句對錯來判斷。

顏君陶的本意只是想事無巨細地調查清楚加吉秘境背後一切有關的故事,沒想到卻看到了更多爆料。

從調查結果來看,有螺的父母确實如老者所言,并不是多麽清白的人。他們往日裏以鬼魂為食,雖然打着販賣惡鬼的旗號,但在貨源緊張的時候,明顯有些失憶之鬼并沒有什麽惡鬼該有的攻擊性,他們也視若無睹,繼續開張做着鬼皮生意。

但這并不是老者真正憤怒的原因,他也是個很自私的人,只關注與自己有關的,其他的指責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

老者憤怒的真實原因是,在有緣人的選擇上,有螺的父母甚至是祖父母也都在不斷地做着手腳。

這裏首先要解釋的就是加吉秘境欺軟怕硬的特性,對于低階修士那就是往死裏欺負,對于高階修士則予取予求。

但秘境也是有壽命限制的,畢竟裏面的寶物是恒定的,産出總是快不過補給。在失去了對修者的吸引力之後,這些秘境很快就會荒廢下去,徹底成為宇宙的塵埃與養分。

但有螺一家卻并不想就此結束秘境鑰匙守護者的身份,因為加吉秘境就是他們的家,他們是加吉秘境裏修煉成人的海物妖精,他們的主人一族也是。若加吉秘境沒了,無根之萍的他們大概就也很難會再在修為上有所寸進。于是,他們就利用秘境的特性,另辟了一條蹊徑——盡可能選取一些沒有辦法從秘境拿走寶物,反而會成為秘境靈力補給的“有緣人”,用以維持着加吉秘境的可持續運轉。

至于什麽所謂的等待主人一族的族長王者歸來,顏君陶雖然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背後的故事應該也不見得多麽光鮮。

“有緣人可以選擇?”有螺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顏君陶。

“恐怕是這樣沒錯。”有緣人這種說法是很模糊的,一百年內産生的有緣人肯定不只一個。只不過這緣分可以生,也可以斷。好比上輩子顏君陶就因為閉關,而錯過了加吉秘境。

有螺家只要保證其他有緣人都沒有辦法來到大雩城,只有他們精挑細選的有緣人能夠來到這裏也就可以了。

當然啦,有螺一家不是什麽好人,他們欺騙的那些有緣人也大多不是什麽好人,就像是他們做鬼魂生意會盡可能選擇惡鬼下手,他們欺騙的有緣人,也是盡可能地選擇了不是好人的有緣人。但偶爾也會在沒有選擇的時候昧一回良心。

每隔幾個輪回,有螺一家還會選擇一個真正有實力的人,進入秘境,得到所求,利用對方的名人效應,大力吹一撥加吉秘境的玄乎程度,吸引日後更多的冤大頭。

這一次有螺家在提前感應到有緣人的名單後,就選擇了當時還在閉關的顏君陶,準備艹一個不是有緣人就絕對不會開秘境的高冷境設。結果,境設還沒有來得及艹,他們就被滅門了,而顏君陶也神奇地出關了,并遇到了對于這些基本什麽都不知道的有螺。

可以這麽說,命運在顏君陶出關的那一刻,就轉了一個極大的彎,閃了所有人的腰。

老者也在極力想要依據事實來洗白自己:“若我真的只是貪圖加吉秘境的鑰匙,我又為什麽要在沒有查到鑰匙的下落之前,就殺了你全家呢?只有你們全家都死了,下一任有緣人才能沒有辦法知道鑰匙的下落,我是在救人啊!”

老者就差指着顏君陶的鼻子說,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嗎?

“我們唯一做錯的,就是不該一時心軟,留下你!”

“我不信。”有螺跌坐在地面上,整個人都崩潰了,她拼命地搖着頭,仿佛只要她否認得夠快,就一定會成真。她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她也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她的父母都是好人,殺了他們的才是壞人!她遇到大能,為全家報仇,這才是這件事本該有的發展方向!

“不,”顏君陶也搖了搖頭,他前面就說了,這老者也是自私的,至少沒有他自己說得那麽大義淩然,“你留下有螺,就是想要得到鑰匙。要不然你不會殺了所有人,連不知道鑰匙下落的仆從也不放過。你想控制有螺。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最後的劇本應該幫有螺‘手刃’自己的同夥,來換取信任吧?”

可惜,半路殺出了個顏君陶,破壞了這一切。

老者覺得是有螺一家在控制秘境,只要他們死了,不能作祟,他就可以通過什麽也不知道的有螺實現所有願望。

“我這麽做又有什麽錯?!”老者也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他錯就錯在不夠小心,還是被發現了。

突然,跌坐在地上的有螺發現,她手上多了一把不知道從那裏來的能夠驟然讓人提升修為的仙草。她一把就把那還挂着朝露的翠綠仙草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忍耐着渾身就像是要炸了的痛苦,感受着靈力的瘋狂湧入。

她終于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靈力去為自己複仇了!

加吉秘境不虧是能夠讓人“心想事成”的地方,老者想要控制有螺就得先找到有螺,而有螺想要複仇就要得到與老者匹敵的力量。

秘境就是這麽貼心,還安排了他們在一開始就相遇。

這一回,黑甲戰修便再沒有去攔着有螺。

顏君陶一行人更是直接把山崖上這一整塊場地,都讓給了幹瘦老者與有螺,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不管誰輸誰贏,那都是他們的事情。顏君陶不關心,也不想介入。

顏君陶直接帶隊下了山,頭也沒回。

他和有螺之間這才算是真正地一筆勾銷。

***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啊?”龔寶寶一直慫噠噠地跟着顏君陶,剛剛連大氣都不敢喘,如今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那一份活潑,他興奮地擺了一個蒼蠅搓手的模樣,“到處搜刮機緣,與人奪寶,然後再巧合找到秘境真正的傳承?成為加吉秘境的主人,坐擁一切?”

這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所有修真話本裏主角進入秘境後的必然套路了。

顏君陶卻給了對方一個“要去你去,加油,我看好你”的鼓勵眼神,他自己就無意這些了。他進入秘境,也只是為了讓門下的弟子得到鍛煉,順便給兄長醫師臨搜集一些有用的藥材。

“我們需要先去找他們會合嗎?”黑甲戰修中的隊長上前,請示顏君陶。來之前所有人都服用了醫師臨準備的秘藥,只要顏君陶想,這些黑甲戰修就可以帶顏君陶去找到所有天衍與伊耆藥宗進入秘境的弟子。

顏君陶再次搖了搖頭,他在來之前就已經發現了有螺家的秘密,知道了加吉秘境的本來面目,自然不可能不做準備。

因為,他倒也是不着急和弟子們會合,他想要要給這些初出茅廬的弟子一個自己去奮鬥的成長空間,總有他在後面跟着,根本達不到歷練的效果。

顏君陶最後決定按照自己的步調,開始……

在秘境裏閑晃。

就這裏走走,那裏看看,信馬由缰,走哪兒算哪兒,用腳步來丈量整個秘境。

容兮遂無疑是最高興的那個,他很樂意陪着顏君陶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漫步,當然,要是能夠沒有龔寶寶等人就更好了。

但顏君陶的漫步計劃,卻總是天不遂人願地被各種事情打擾。

好比,走着走着,一低頭,就撿到了一個殘破仙器。仙器就像是有意識一樣,只認準顏君陶,誰碰都要躲開,卻拼命想要把自己送到顏君陶手上……

結果被顏君陶給躲開了。

殘破仙器:“……”

其他人:“……”

顏君陶目不斜視,直接從仙器上邁了過去。容兮遂嗤笑:“君陶連上古神器尹壽十五鏡都看不上,會看上你?”

又這麽在天氣變化無常、走一段就要遇到一片大海的秘境裏閑晃了一會兒,就遇到了重寶現世。

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的鳳血芽萬花,就恰恰好地在此時此刻、此情此地,長至成熟,食之可漲百年修為,看破魔障,甚至能隐隐聽到上古鳳凰一族百年朝鳳時的吟唱。周圍方圓十裏沒有人,看守天材地寶的伴生兇獸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那花就搖曳在平靜的海面之上,仿佛唾手可得。

顏君陶本已經踏在海面上的一腳,又生生地收了回來,只是命一個黑甲戰修道:“去用卷軸将那花封印下來,送給我的兄長。”

衆人:“……”這顏尊者不是對醫師臨愛得深沉,就活脫脫是一個聖人啊。

只一天下來,就足夠衆人明白顏君陶到底有多招這個秘境稀罕了,各種天材地寶、功法寶具就像是不要錢地一路出現在顏君陶所走過的地方。

但顏君陶卻什麽也沒有看上,也不會為任何東西駐足。只除了偶爾出現什麽稀奇古怪有藥用的植物,他才會停下腳步,讓人将植物封印在卷軸裏,準備帶回去送給醫師臨。大概用不了多久,這卷軸就要不夠封印的了。

總之就是,對于別的修士來說危險與機遇并重的加吉秘境,生生被顏君陶逛出了在寶藏裏散步的奇怪感覺。

當然,除了這些自然之物,也會遇到各種狗血仇殺。什麽身懷異寶遭到追殺的美少年,什麽被兇獸襲擊的漂亮妹子,要性格有性格,要臉蛋有臉蛋。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是這麽容易和顏君陶“巧遇”,還經常衣衫不整,露出半片春光。

顏君陶心情好了會救人,救完人直接明碼标價,告訴對方出去後再補交多少手續費就好。

心情不好了,就直接面無表情地走過,一點他已經成為別人心目中的聖人的自覺都沒有。

其實顏君陶救人的标準到底是不是看心情,龔寶寶等人也沒有辦法确定,就是因為太飄忽了,他們只能歸類為心情。

最奇怪的就是顏君陶身邊的那個容兮遂,他好像也對這些寶物沒有任何興趣,總感覺逗顏君陶笑一笑,是比得到什麽能夠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寶物更加重要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另類的什麽鍋配什麽蓋吧。

顏君陶也問過容兮遂:“你不去碰碰運氣嗎?”

容兮遂笑眯眯地回答:“你就是我最大的運氣呀。”

“哦。”顏君陶點點頭,說句臉大的話,他也是這麽覺得的。他一定會找到辦法幫助容兮遂,和他一起飛升的,嗯,只飛升一次,就不去大荒體驗了。

顏君陶有時候閑得無聊了,也會在心裏想,這秘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夠幫助人實現願望。要是可以,他希望能體驗一下走火入魔,謝謝,真誠的。

然後,暴風雨就忽然到了,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甚至還有龍卷風在海上出沒。

顏君陶當時正和容兮遂一行人站在一處地勢險峻之地,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山澗,仿佛有海水奔騰而過的聲音。

忽然在山林裏又起了一陣不知道哪裏來的大霧,天塌地陷只在一瞬間。

顏君陶放開身心,随着空洞任由自己掉落,仿佛在玩什麽極限運動。他的身邊已經什麽人都沒有了,只有一片漆黑與随時有可能打中他的飛沙走石。直至落地,顏君陶還有點意猶未盡,覺得以後可以開發一下這樣類似的自由落地的運動,還蠻好的。

等顏君陶定睛一看,他此時已經深陷在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溶洞之中,它并不是漆黑一片,反而是五光十色的,充滿了大膽的……直男審美。

顏君陶的腳下是一個寫滿符箓的陣法,沒等顏君陶看清楚,光芒與沖天的靈氣就已經将他包圍。

總而言之就是,顏君陶終于如願以償,被困在了一個心魔陣中。

想想還真的有點小激動呢。哪怕顏君陶知道這是幻術,也心甘情願地讓自己沉溺于了其中。

顏君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再一次化形成了青年的模樣。緩帶輕襲,衣冠楚楚。眼前是通天的光梯,只有他隐隐可以看到光梯盡頭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以及仿佛再一次聽到了阿娘顏夫人曾經總愛在哄他睡時唱的那句“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莫名的,顏君陶就知道了,他再一次即将飛升,只有六十六歲,比上一世還要早了好多年。

不得不說,這确實挺噩夢的。顏君陶想要實力拒絕六十六歲就飛升的“悲慘”命運。

但他眼前已是金光燦燦的天梯降下,不飛都不行。周圍是送別他的親友,有同門的不舍,也有父母的涕淚,還有掌門驕傲的目光。最重要的是,他再一次發現容兮遂不見了,始終遍尋不到的那種。

就在此時,本來是晴光大好的豔陽天,突然就變成了黑雲壓城,風雨欲來。容兮遂一身黑袍玄底,踏着黑雲,獵獵而來。他好看的臉上再沒有了溫柔的笑容,只剩下了執着入魔的冰冷與陰狠。他攔住了顏君陶,聲音裏再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你以為你就能這樣輕松離開?”

你不能走!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的!你明明已經決定為我留下!

顏君陶立刻:“太好了!”

容兮遂:“……”

衆人:“???”

整個世界在顏君陶喜出望外的驚喜表情裏,有了那麽一剎那的停滞,仿佛不知道該如何演下去。

這也确實演不下去了,明明應該是道友反目,争鬥不休,最好是顏君陶一怒之下殺了容兮遂,再痛心疾首一番;或者是不敵容兮遂,被他囚禁,飽受這樣那樣的折磨也湊合的劇情。但偏偏顏君陶卻開開心心地等在了原地,真的不打算再登上天梯一步,甚至很主動的伸出了雙手,配合着只待容兮遂把他從天梯上帶下來。好像飛升是一件多麽令他為難的事情似的。

面對顏君陶這樣腦回路不正常的,心魔都傻了。

場景破碎,快速變換。

一陣空間扭曲之後,顏君陶發現他竟然回到了上一世,那是他還在仙界的時候。在沒有了容兮遂這個道友之後,顏君陶越發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專注修煉上。當然,偶爾也會有人來找他聊天喝茶,好比就住在隔壁的醫師臨。但總體來說,顏君陶在仙界的六百年過得還是十分乏善可陳的,他的人生除了修煉、出關去喝茶、再修煉以外,好像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的朋友不會在他修煉的時候打擾他,來了也只會和他說一些他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顏君陶安慰,只是一個傾訴而已,末了還要加一句:“還是顏仙君這樣幸福啊,無欲無求,無憂無慮。還望您早日摘取道果,成就聖位。”

顏君陶的仙界生活寡淡得就像是用最精美的骨瓷茶具,承載了整整一盞的白開水。

雖花團錦簇,卻索然無味。

顏君陶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年那種對什麽東西都漸漸失去了任何興趣的麻木,不管是該生氣的,還是該高興的,他都只有一句,這又與我有什麽關系呢?

極品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來?

所以呢?他們很重要嗎?

親生父母所帶來的種種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後遺症?

哦,原來他生母也有孩子啊,還是比他更早的孩子,這些人也是夠慘的,為了配合母親的人設,從未被承認她生下過他們。

不過,也所以呢?冤有頭債有主,要怨恨就去找生你們的人呗,出門左拐,不送。

甚至連上界仙國的各方天帝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争鬥再起,開辟戰場,顏君陶都是一臉的冷漠。

打就打呗。你們随意,我要閉百年死關了,你們開心就好。

顏君陶知道各種各樣的恩與怨,但卻總感覺像是在透過話本看別人的故事,很難有帶入感情。聽過了也就算了,根本沒有想過要插手。

哪怕直到今天,重新審視自己的上輩子,顏君陶也不覺得他做錯了,那些人願意來找他傾訴,就是因為他嘴巴嚴,也從不會打着為對方好的名義胡亂插手。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情感的發洩口,而不是解決辦法。他們要是想要解決辦法,直接問身邊的謀士門客大概會更快一點。

‘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遺憾嗎?’心魔問他。

顏君陶奇怪反問:‘遺憾什麽?’

那麽波瀾壯闊的故事,就發生在你身邊;那麽多注定名揚天下的大能前後來找你傾訴,也許你一句話就能改變整個進程,甚至投身入贏家的陣營。

但如果那樣,他就保持不了中立,也就聽不到這些故事了啊。

誰又能肯定,處于這樣一個聽故事存在的他,不是命運的一環呢?

心魔不甘心地再一次敗退。

第三次,就是大荒了。

上古大荒,相傳是一切神魔誕生的地方。盤古開荒,三皇治荒,聖人之居所。但曾經代表了一切美好的這裏,已經被預示着不詳與恐懼的灰黑之氣籠罩,混沌之氣已鋪天蓋地而來。那是本該被鎮壓排斥到大荒之外的東西,它早已與九千魔神一起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但是如今它又突然卷土,聲勢浩大,快如破竹。

顏君陶坐在洞府內,身着龍形銀紋法衣,佩石渠玉戒,舉手投足間仍是行雲流水的自然灑脫,仿佛有法則之氣在周身躍動。

隔壁的鄰居來找顏君陶,白玉似的眉宇間跳躍着火焰:“你就這樣坐看外面的一切發生?!”

“站起來也于事無補啊。”顏君陶面無表情地盤坐于蒲團之上,實事求是道。他們都被困在了大荒,迎接末日,扛不住,走不脫。

鄰居被氣得拂袖而走,以身飼氣,頃刻間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大荒,日月所出,聖人冢墓。

那一刻的無能為力,就像是洪水,把顏君陶溺斃在時間與空間也到達不了的地方。顏君陶終于明白了,哪怕是聖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聖人,也會死;哪怕是聖人,也有挽回不了的事情。他一輩子的追求,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努力。

真氣突然開始湧動,靈力在體內橫沖直撞,這一回,顏君陶終于有點走火入魔的感覺了。任誰也沒有辦法去面對自己白做工的一生。

直至,容兮遂破開一切黑暗,帶着光明與溫暖,飛入了顏君陶的眼簾。

他緊張地一把抱住了顏君陶:“你好吧?”

顏君陶怔怔地看着容兮遂,他想說他一切都好,但出口的卻是:“我不好。”

我不想去仙界,也不想當聖人,我只想留在這裏,留在阿娘與你的身邊。你們不要離我太遠,我怕我再沒有辦法回來。

大荒并沒有你們說得那麽好,它,太安靜了。

我喜歡熱鬧,喜歡說笑,甚至連被不知所謂的人找碴都覺得是那麽地鮮活有趣。他們有濃烈的恨,有纏綿的愛,有着所有七情六欲與無端變換。

大概是一個人真的太久了,顏君陶也會渴望無時無刻不與大家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就只是走在這秘境之中。

“我在,我在,我會一直都在。”容兮遂一遍遍對顏君陶保證。

最終,顏君陶還是沒有如願以償地心魔纏身,但他卻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失望。因為只要有容兮遂在,他就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了。

沒有辦法産生心魔,那就不産生吧。

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然後,顏君陶就感覺自己的靈臺再一次有了一些變化,比上輩子同期更加凝實,更加強大。清氣入,濁氣出,留下一片澄明。神體純淨,爐火純青,修行至此,方位道源。

外面已是雨過天晴,泥土的芬芳伴随着清風拂面而來。

一衆等在外面的黑甲戰修,都已單膝下跪,對顏君陶行禮,恭喜他的修為又有所精益,祝他能夠早日飛升,得證大道。

雖然這話在顏君陶看來更像是詛咒_(:з)∠)_。

就在他們站起來還未決定接下來要去哪裏繼續這場“飯後遛彎”的時候,一個一身狼狽的女子,就引着一只白面綠猿朝着他們直直地沖了過來。

顏君陶一行人對此真的已經見怪不怪,甚至可以說是麻木了,總有機緣或美女要投懷送抱,這種需要顏君陶拔刀相助、落單孤身一人的女修不知道遇到了凡幾,或嬌媚或清冷,或禦姐或軟妹,只有他們想不到的,沒有對面的女修來不了的。

“不用幫忙!”

這回這個大概走的是自立自強的路線,英姿飒爽,巾帼須眉,倒也确實是更對顏君陶的胃口,但如果對方不是刻意在僞裝給顏君陶看的,那就更加完美了。

那白面綠猿就被妹子親手斬落在顏君陶眼前,巨大的頭顱在泥濘的土地上滾動,與鮮血混成奇異的畫面。而在那頭顱裏,藏着一個核桃大小的玉石,哪怕不知道是什麽,從那流動的光彩裏也能猜到此物定然不凡。

顏君陶卻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女修也沒有着急上前,而是戒備地看着顏君陶,她這樣的舉動還算合理,畢竟猿頭滾落的方向就是顏君陶這邊。是個人都會警惕顏君陶想要殺人奪寶。

女修一拱手:“此物對小女子有很重要的作用,我願用其他等值的寶物來換,還望這位前輩……”

“姑娘,算上這回,這已經是咱們第五次在這個秘境裏‘巧遇’了。你換了五張臉,五種性格,上一回還在河邊濕身,面對三階水生異獸,膽小如兔,請我搭救;這一回你一劍劈了五階綠猿首領,讓它屍首分家,就不怕群起而攻夠的上六階實力的猿群報複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李白大大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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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