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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傍晚,瑰麗的晚霞染紅了整片天空。涼爽的微風夾雜着汽車尾氣撲面而來。聚集在馬路兩旁的行人衣飾精美神情冷漠,時不時低頭看一眼腕上的手表,舉止間充斥着一種獨屬于大城市的冷淡漠然。
綠燈亮起,陸持跟随着洶湧的人潮快速走過斑馬線,一只腳剛剛踏上馬路對面的臺階,閃爍的黃燈就變成了紅燈,身後再次傳來更加刺耳的鳴笛聲,在十字路口排成幾道長龍的汽車呼嘯而過,霎時間,就好像靜止的畫面被按了快進鍵一樣。
陸持回頭看了眼飛馳而過的車水馬龍,緊走兩步靠近人行道旁的建築牆壁,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最下面的兩三層大多是一排排裝修奢華的奢侈品商鋪。時值傍晚,櫥窗上的玻璃明亮照人,店鋪裏面的水晶吊燈綻放出夢幻般的光芒,透過鵝黃色的燈光,陸持可以清晰的看到櫥窗裏面的模特和飾品,還有玻璃上倒映出的人影——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形帶着北方人特有的高瘦,膚色白皙,眼眸幽深,身上穿着一套嶄新的藍白色校服,背着一個黑色書包。校服寬寬大大的,胸口“燕大附中”幾個字在玻璃的倒映下分外清晰。而在少年的身後,則是一片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背景。來來往往的行人在玻璃上留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充斥在耳邊的還有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聲——那是獨屬于大城市的交響樂。
陸持微微一嘆,來到燕京都快一個禮拜了,他還是不太習慣這種獨屬于大城市的快節奏和那些司空見慣的冷漠。
和陌生的行人擦肩而過,陸持一邊在心裏默背英語課文,一邊往前走,直走到人行道的盡頭左轉,到下一個路口繼續左轉,前行二百米轉進路旁的胡同。越往裏走越是偏僻幽暗,到最後甚至連路燈都沒有了。只有胡同盡頭的一家食雜店的窗戶上透出白熾燈的亮光,襯得周圍的環境越加破敗。或許在很多人眼中,這樣的寂靜有些可怕。可是在陸持看來,這樣的環境卻更加貼近他從小生長的那個偏遠落後的小山村。即便是下過雨後略有些泥濘潮濕的地面,都有一種不耐煩的熟悉感。
陸持背着書包走進食雜店,掉了漆的門板發出嘎吱一聲,正坐在裏面聽廣播的老太太伸了伸身子往外一瞅,看到陸持後,頓時露出慈祥的笑容:“呦,高材生又來了?還是要方便面嗎?”
陸持應了一聲,在櫃臺前站定:“兩包老燕京麻辣方便面,一根火腿腸。”
老太太手腳麻利的從貨架上取出兩包方便面和火腿腸,嘴裏卻忍不住叨咕道:“奶奶跟你說啊,這方便面雖然好吃,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裏邊兒有防腐劑的。你就算愛吃,也不能多吃。正經的還得吃飯吃菜,知道嗎?”
陸持笑了笑,從兜裏掏出三塊錢遞過去。老太太麻利兒的接過錢,又從櫃臺底下的餅幹盒子裏掏出兩個一毛的硬幣,遞給陸持——這就是陸持為什麽喜歡多走兩步路來這個小食雜店買方便面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家的老燕京麻辣方便面九毛錢一袋,比別的食雜店便宜一毛錢。兩袋兒就是兩毛錢。
就為了這兩毛錢,陸持寧願每天放學多走幾步,也不想在小區的便利店多花兩毛。
老太太将陸持的兩袋方便面和一根火腿腸用一只綠色的塑料口袋裝起來,遞給陸持的時候順便問道:“你們月考的成績下來了吧?你考的怎麽樣?”
陸持聞言,又是一嘆。忍不住回想起今天下午,孫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說的那些話。
“……這次的月考成績下來了,可以看出來你的知識面不太廣,高二下學期和高三年級的學習要點都沒掌握,對于競賽拔高題也不太熟悉。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你之前所在的高中和燕大附中的學習進度就不一樣,我們學校要求學生在高一結束時就要全部掌握高中三年的知識點,從高二就開始全面的複習和沖刺了。你又是在轉學第一天就碰上了月考……不過這樣也好,算是給你摸底了。現在看來,你對高一和高二上學期的基礎知識掌握的還很牢靠,只是學習進度差一點……這一點我也沒有什麽太好的建議,只能依靠你平時多看書多做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就來問老師。各科老師的辦公室你都知道,平時多來跑跑。我先給你列個書單。這些書你可以自己買一套,也可以去圖書館借……”
感覺到比平時重了好幾斤的書包,陸持又嘆了口氣,勉強笑道:“不太好……”
一共就那麽幾門課,沒有一門及格的。這種成績對于習慣了考第一的小學霸來說,簡直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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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瞧着陸持強顏歡笑的模樣,瞬間了然,笑眯眯安慰道:“沒事兒,就一次考試而已。這次沒考好下次再考。反正你們燕大附中的學生只要保證每門考試及格,考重點大學肯定沒問題……”
老太太話音沒落,陸持只覺得胸口一痛,隐隐又中了一槍。
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陸持眼眸微垂,視線突然掃過櫃臺裏一個小小巧巧瓶身粉粉嫩嫩的跟殺蟲劑差不多的瓶子,瓶身上還寫着“防暴自衛噴射器”的字樣。
“這是什麽東西?”陸持低着頭,修長的食指敲了敲玻璃櫃臺。
老太太順着陸持的動作一瞅,立刻笑道:“那是防狼噴霧劑。對付色狼用的。這胡同裏頭的路燈不是壞了嘛。晚上來來往往的太黑,又總有些流裏流氣的流氓地痞竄來竄去的,有的小姑娘下班晚,心裏頭害怕,就買一只随身帶着。你個大小夥子就不用了吧?”
陸持知道自己一個大小夥子用不上這個,他只是想到了自己才上小學二年級的妹妹陸苗苗——他妹妹那麽可愛,萬一被人盯上了怎麽辦?還是買一只有備無患。
“奶奶你給我拿一個吧!”
“你真要,這一瓶可三十塊呢!”老太太有些詫異的看了眼陸持。雖然她跟這小夥子不熟,卻也能看出來這孩子的家境肯定不怎麽樣。為了省一毛錢不惜多走一站地的人,能舍得花三十塊錢買防狼劑?
想到這裏,老太太忍不住勸道:“其實這東西也沒什麽用。就是圖個心理安慰而已。你想啊,萬一你真遇到打劫的了,那也是人高馬大比你壯的,說不定手上還拿着兇器。你打不過他不說,萬一被他搶了防狼劑朝你一噴……得了,你倒是把他給成全了。”
老太太的話很有道理,陸持歪了歪腦袋,說道:“沒事兒,我拿一瓶。”
看着陸持固執己見的模樣,老太太瞬間無語。不過她跟陸持也只有三面之緣,該說的該勸的她都勸過了,人家執意要買,她也犯不着放着有錢不掙。
老太太給陸持拿了一瓶防狼劑,又教了一下用法。陸持從兜裏掏出兩個十塊的,一個五塊的,一個兩塊的,兩個一塊的和兩個五毛的,都塞給了老太太,自己兜裏只剩下兩毛錢了!
看的老太太直搖頭。陸持卻拿着新買的方便面火腿腸和防狼劑施施然的出了食雜店。
黑黢黢的胡同裏沒有路燈,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家家戶戶的燈光能勉強照出些影子,陸持在蜘蛛網般的胡同裏兜兜轉轉的抄近道回家,心裏還默背着數學公式。一聲模模糊糊的呼救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陸持的腳步微微一頓,站在原地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卻沒再聽到什麽動靜。陸持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還沒等拐出這條胡同,突然傳來一聲極為高亢刺耳的“滾開!別過來!”
那嗓音尖銳聲嘶力竭,帶着哭嗓,是一種破了音兒的歇斯底裏。
陸持心口猛然一跳,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然而胡同兩旁的人家大門緊閉,根本沒有反應,有些人家甚至還閉了燈。
陸持心下一沉,聯想到方才食雜店裏老奶奶的話,腦子裏的一根弦兒猛然繃緊了。他從塑料口袋裏拿出防狼劑,拆開外包裝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
這會兒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胡同裏沒有燈,烏漆墨黑,陸持很快就失去了聲音的來源,更糟糕的是他這麽一通亂跑竟然迷路了。
陸持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輕輕喘着粗氣,視線無意間掃過放在旁邊人家門口的一把鐵鍬。陸持心下一動,順手抄起鐵鍬在手裏颠了颠——雖然他沒有陸衡那小子一人撂倒十來個的武力值,但在東北長大的小爺們,誰還不會打仗了?
陸持一手拿着防狼劑一手拎着鐵鍬,頓時備有安全感。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爆了句粗口,操着東北口音粗聲喊道:“操,誰啊,大晚上的嚎喪啥,我可報警了!”
似乎是聽到了陸持的叫喊聲,胡同裏又傳出一聲“救——”,喊到了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可是這一聲卻給陸持提供了準确的方位。他朝着聲音的方向跑去,路過幾戶院子裏停靠着自行車或摩托,明顯家裏頭有人在的人家的時候,陸持腳步一停,将防狼劑揣兜裏蹲下,撿起幾顆石頭朝着玻璃的方向一砸,只聽“哐當”幾聲,幾家玻璃應聲而碎,裏面頓時傳來爆罵聲,有人開了門從屋裏沖出來,看到陸持的造型後頓時一愣,遲疑了幾秒鐘,二話不說也抄起院子裏的棍棒鐵鍬沖出來。
陸持一邊喊着“先報警大家夥一起上”,一邊拔腿就跑。跑到離胡同轉角幾步遠的時候又停了下來,朝着胡同裏扔了幾塊石頭——他害怕有人躲在牆後面打他悶棍。
果然,就在石頭砸出動靜的一瞬間,一陣疾風撲面而來,一道黑影瞬間出現在陸持面前,手裏還拿着一根半米長的鐵棍。早有準備的陸持拿起防狼劑沖着那人的眼睛一頓亂噴,照着那人的肩膀順手又是一鐵鍬下去。只聽一聲慘嚎,那人捂着眼睛倒退了好幾步,手中的鐵棍也應聲而落。
死胡同裏登時傳來女孩兒激動的求救和男人的咒罵聲,似乎還有其他掙紮的聲音,陸持心下一緊,立刻說道:“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鄰居們也馬上就來了……”
胡同裏忽然安靜下來,沒一會兒,從死胡同裏閃出兩個黑幢幢的身影,那兩個人看了一眼手握鐵棍的陸持,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人,正要走過來,陸持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那兩個男人腳步一頓,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同伴,立刻轉身跑掉了。與此同時,被劫持的女孩子跌坐在地上大聲痛哭。
陸持心下一松,知道危險基本上過去了。整個人頓時一洩,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後脖領子突然被人拽住了。
一道潑辣的嗓音在身後罵罵咧咧的罵道:“小兔崽子,是你把我們家窗戶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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