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此心安處是吾鄉
到了用早餐的時間,祁善沒有依約和父母會合。沈曉星和祁定散步到女兒住的地方。
“醜墨醜山揮醜樹,美景美意住美人——常住真心。”祁定念着門口的楹聯,悠哉地環視四周,“小善這個院子比我們的小,不過這石頭壘的牆和老樹錯落得很有禪意。”
沈曉星想的是女兒是不是睡過頭了。她叩着門環,屋內傳來慢騰騰的腳步聲。這孩子手機不接,房間電話也打不通,待會要好好說說她,沈曉星暗道。
木門咿呀一聲被打開,周瓒站在半扇門後,眼睛都未完全睜開。
“咦,你和小善換了房間?”祁定賞景完畢,回過頭正好也看到這一幕。沈曉星沒有說話,周瓒身後的衣帽架上有祁善的圍巾和外套。
周瓒的上衣只套到一半,一手扶門,心虛地打招呼:“早啊,定叔、善媽。”
“早,早!”祁定和藹可親地問,“小善換到幾號房去了?”
“呃……”
沈曉星陰着臉道:“去把衣服穿好,大清早露胳膊露腿,也不怕凍死你!”
周瓒掩了門,灰溜溜地縮回房間。
住在最近一座房子裏的周啓秀也起了,正在院子裏做伸展運動。看見老友,周啓秀笑呵呵地隔空喊話:“小善賴床了吧,年輕人都這樣。阿瓒也沒起來,我等下得去叫他。”
“用不着,他在小善房裏。”沈曉星說。
祁善洗澡出來,發現周瓒趴在床上,衣服倒穿齊整了。她起來時他還呼呼大睡,怎麽都搖不醒。
“你還不走?萬一我媽過來就慘了。”祁善将周瓒驅趕下床。半夜她就想讓他滾回自己的房間。周瓒吓她說寺廟附近最多游蕩的幽魂,祁善無動于衷,他就說自己害怕,死活賴在她身上。
周瓒聽了祁善的話,表情古怪得很,“已經慘了。”
“什麽?!”祁善嚼出他話中之意,跑到門前又止步回望,大驚失色,“我媽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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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爸媽來敲門,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現在他們肯定在我爸那邊。”
祁善丢了魂一樣坐在竹榻上。周瓒過去安慰她:“都知道了倒省事,免得我們開口。”
床頭的電話聽筒被人擱起,還能是誰幹的好事!他明知道房間裏手機信號很弱。祁善連打了他幾下,哭喪着臉,“我真不該相信你。”
“好了好了,你不嫌手痛,昨晚說過以後不打我的!”周瓒抱住她,有心陪她苦惱,偏偏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我忘了把電話放回去,還不是想讓你睡得好一點。”窗外暖陽初至,每一口空氣裏都是嶄新惬意的味道,周瓒心中豁然開朗,只覺得無處不好,就好像昨晚的祁善。他在她身上感知的快樂是凝聚而非消散。
碰面後,三個長輩都沒有提及早上的事,祁善在這表面的平靜下,眼神依然不好意思和她爸媽相觸。倒是周啓秀的微笑裏有種心照不宣的戲谑,像坐實了身份的家翁端詳剛進門的兒媳婦。周瓒呢,他很好地保持了沒臉沒皮的作風,先是早餐時便緊緊挨着祁善坐,還撿她剩下的半塊吐司吃。盡管祁善知道經歷了早上那一幕,他們之間的關系基本上已在雙方父母心中有了定論,容不得她再搖擺,可她依然不适應周瓒旁若無人的親昵。去永安寺的路上,他與她并排走着,總想去撈她的手,被她狠狠掐了手背,周瓒笑着呼痛。兩人都被沈曉星呵斥:“鬧什麽,不懂事。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
有別于隔壁名剎的香火鼎盛,迄今也有一千六百年歷史的永安寺顯得幽深而清靜。禪院建在山頂,他們踩着落葉拾級而上,一路只見三兩個信徒,偶有鳥雀振翅,很快隐沒入層巒疊翠的山谷中。石階平直漫長,仿佛沒有盡頭,每天堅持鍛煉的沈曉星和祁定腿腳靈便,很快把其他人抛在身後。周瓒從半山腰起攙扶着周啓秀,把他送到山頂,又折返回來找祁善。
他笑話氣喘籲籲的祁善,“誰叫你平時不愛運動?體能太差勁了。”
祁善連跟他說話都嫌費勁,瞪他一眼,“跟你有關系嗎?”
“當然有。”周瓒彎腰把臉湊在她面前說:“看你還犯懶,動不動喊累。”
四下無人,他膽子更大,就差沒貼着她的面頰說話。昨晚也是這樣,只要不是喘息,他的嘴就緊緊黏着她、含着她,不一定都是深吻,只是想無限貼近,享受呼吸相聞的親近。兩張面對面說了二十幾年話的嘴不留一絲縫隙是種極其複雜的體驗,祁善以前不知道親吻也是力氣活,人類居然可以有那麽多表達狎昵的方式。當她陷在緊張和不适裏,一直往外推他,他轉而去輕吻她胸前那塊玉,還驚訝地說:“這塊玉上怎麽多了一條裂縫?”祁善一聽也顧不得別的,忙撐起身來看:“哪裏哪裏,我沒看到。”尋找的過程她一時松懈,周瓒奸計得逞。
他做了很多事,也說了很多話,祁善一度想讓他閉嘴,可又抵不過他滿臉通紅的臉上滿溢的快活。直到屋外小徑上傳來掃地聲,他上一秒還在叨叨,下一秒才筋疲力盡睡去。
“累的話今晚我們悠着點。我在這方面向來豐儉由人。”周瓒暧昧道。
祁善罵他:“你不怕遭雷劈!沒聽我媽說,這是什麽地方?我們今天來幹什麽的?不齋戒沐浴就算了,你盡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她高估了他,還以為這幾天他會有所收斂。想不到任何變故打擊、唏噓往事,甚至佛門聖地在側,都抵擋不了他乘虛而入的決心。
“你媽說什麽沒用,這是我媽的地盤。”周瓒沒有半點心理負擔,“她沒準正樂呢。”
祁善沒休息好,在爬山過程中快要爆炸的心髒幾乎禁受不起多餘的刺激。她張開五指将周瓒的臉推開,還有百餘級臺階,山門在望。
“真有那麽累?我背你。”周瓒逗弄她的目的達成,用手順了順她的背。
“四十年後你再背我也不晚。”祁善說。
周瓒聽她默認四十年後他們還在一塊,笑得開懷,“四十年後我背不動你了。少啰唆,上來。”
他彎腰等着她,祁善上了一級臺階,他又把她拖回來。祁善喘着粗氣笑了,消耗消耗他的體力也好。
周瓒背着祁善往上走,“我現在能打幾分?”
祁善臉一熱,他還是揪着昨晚的事不放。淩晨他完事了,追着問:“小善,我……好不好?”祁善只想睡覺,敷衍說“還行”。周瓒很不滿意這個答案,非要她解釋“還行”的意思。祁善誠實道:“開始難受,後來太累,中間尚可。79.5分。”
周瓒半撐起身子像看一個怪物,她讓他想起初中時的語文老師,一板一眼,嚴苛之至,仿佛多給他作文打一分都是天大的恩賜,還總喜歡用鼓勵的口吻鞭策他,“小子,再接再厲!”
他卷走祁善的被子,說:“客套問問罷了,你還打上分了。”
祁善無辜又無奈,“明明是你問我的。”
“你不想誇我,害羞地笑一笑不行嗎?我會追問你到死?”周瓒計較得很,“79.5分!”
“本來有80分,如果你不叨叨的話。”
“你的評分體系大有問題。”
祁善急着要回被子,安慰道:“比以前好。”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動提起“從前”,不再咬緊牙關堅稱“什麽都沒發生”,橫亘在兩人之間多年的堅冰消融起來也是瞬間的事。周瓒面色稍霁,心中更是安定。他不必再執着于從前,哪怕現在也不完美,怕什麽,他有明天在手,日子還長。他把祁善罩進被子裏,過了一會又問:“以前不可能沒及格吧……”
石階陡峭,背着人行走不易,周瓒把祁善的身體往上颠了颠。他像是感應到她的赧然,真有意思,她恥于和他讨論細節,逼急了卻将他的評分精确到小數點後一位。然而這正是周瓒所熟悉的那個祁善,他的善夫子。
“我們真蠢,白白浪費那麽多年。要是能早一點開竅,我們的孩子都打網游了。”周瓒邊走邊說,“別人是羅密歐和朱麗葉,我們是祝英臺和馬文才。家裏越看好,我們越折騰。為反對而反對,想想挺可笑的。”
祁善想了想,“最早反對的人可不是我。”
周瓒笑道:“所以我是祝英臺,你是惡少馬文才……算你有點良心。本來我還想,這次你再不答應我,我就在山上做和尚了。一定會招來很多女信徒。”
“誰要你這個花和尚,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祁善拒不承認。
周瓒的笑聲震顫着兩人身體相貼的部位,“這回大家都看到我被你占了便宜,你還想賴賬,別說你媽會收拾你,我媽也饒不了你!”
祁善不理會他。禪院裏傳來悠長的鐘聲,她噓了口氣,把頭靠在他肩窩,他似乎想轉臉看她,猶豫片刻,只是将她背得更穩。
祁善在心裏對自己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她愛他所以決心放任他,如果有一天沒了周瓒,她恐怕會難過得像死了一回。可那到底只是一種修辭手法,她并不會真的死去。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會從傷心欲絕變為想起時才傷心、偶爾傷心、不那麽傷心……總有一天她會痊愈。周瓒是祁善的毒,她并不是沒有戒斷過。她有工作、有積蓄、有愛好、有很好的父母、有對寂寞強大的耐受力,有他自是歡喜,沒他也知足,大不了一切歸零。既然她承受得起最壞的結果,有他時的每一刻歡愉就當是賺了。
周啓秀取了馮嘉楠的骨灰,在一旁對住持和看護往生殿香火的僧人稱謝。沈曉星對着馮嘉楠靈牌上的照片,隔了那麽久,她還是無法适應自己最好的朋友成了一捧灰和一張照片。當初若不是她一時興起,将嘉楠帶到周啓秀面前,或許他們尚能各自安好,至少還活着,有痛有笑。她坐在蒲團上,像當初和馮嘉楠并坐于圖書館的臺階上聊着少女心事,“我到現在才來看你,你不會生氣吧?我替你照顧你兒子,那渾小子倒把我女兒哄走了。”
周瓒和祁善走了進來。沈曉星笑笑,繼續對好友低念:“阿瓒和小善多半要在一起了。你從前說我們要做兒女親家,你比我聰明,也比我看得準。他們會好的,我會看住他們,連你那一份也算上。”
沈曉星起來時,祁定就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攙了她一把。他怕妻子傷感,轉移話題道:“我剛才看到阿瓒背小善上來,動手動腳的,我這個岳父還沒答應呢!”
“那你上山前還說要畫一幅《鸾鳳和鳴》送給他們做新婚禮物?”沈曉星無情戳穿他,祁定呵呵笑了,他眼角的紋路真切地映在她眼裏。他們都在老去,少年時耽于夢想,盛年時為事業、為孩子、為老人奔忙,人的一生似乎只有暮年的時光才屬于自己和身邊的伴侶,別的都在遠去,他才是最真切、最重要的存在。
周啓秀在很久以前在永安寺附近購入了一片茶林。他曾想等他和嘉楠老了,就在這裏蓋棟小樓共度餘生,結果是他親手把她的骨灰葬在茶樹下。他們沒有驚動旁人,也沒什麽儀式,親人驟逝的錐心之痛也長不過三年五載,更多的憑吊是出于習慣與自我慰藉。活着的人不敢忘卻,然而逝者或許先把他們給忘了。
周瓒一直扣着祁善的手,他的拇指有點毛躁,撫摸過她手背的皮膚,有微微尖銳的觸感,不疼,存在感很強。祁善默默回握他,周瓒朝她笑笑,不知剛才在想什麽,眉宇間有罕見的怔忡。祁善還注意到,阿秀叔叔瘦了許多,步入中年後更有魅力的他此時看起來竟比她爸爸還顯出老态。他十分平靜,像做一件在心裏重複了千百遍的事,從容坦然,只有往骨灰盒撒土前磨蹭照片的姿态如熱戀的情人般溫存。
祁善來之前問媽媽,阿秀叔叔為什麽選擇這麽遙遠的地方安葬嘉楠阿姨。沈曉星告訴她,這是周啓秀和馮嘉楠熱戀時第一個同游之處。他們那時一定是快樂的,風華正茂,愛得剛好。即使後來有了憎恨和痛苦,最終留下來的仍然是最值得眷戀的片段。
祁善行走在永安寺裏,曾聽做早課的僧人低誦——愛為網,為膠,為泉,為藕根,能為衆生障。為蓋,為守衛,為覆,為閉,為塞,為暗冥,為狗腸,為亂草,為絮。從此世至他世,從他世至此世,往來流馳,無不轉時……
愛什麽都不是,又什麽都是,不過是求個寄放之所,此心安處即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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