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袁放
? 袁放能記事的年紀,媽媽就送他去學小提琴,培養他音樂細胞。這大概在那個圈子裏算是很平常的事,畢竟父輩醫學世家,不僅要修煉醫術,還要能夠有些才藝儲備。
袁放沒有讓媽媽失望,他學的很快,而且記憶譜子的能力是同期孩子中最快的。只是,由于袁放通常記憶譜子是會不自覺地輕哼出來,他的老師發現,他的嗓音條件也非常不錯。于是,老師開始有意推薦參加一些歌唱比賽。
然後,慢慢地他在唱歌上的時間多過了練小提琴的時間,而家裏媽媽和爸爸争吵的時間也在不斷升級,從一周一次,變成一周三次,後來索性爸爸就搬去外面住了。
他以為,是他不練琴的錯。
但,有天,他在琴房練琴,一曲終了,他媽媽緩緩地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眼底有些情緒在洶湧,只是那時,他還讀不懂淡淡的悲傷。
“小放,媽媽要走了。”
“媽媽,你要去哪裏啊?”
“媽媽,最愛的那個男人走了,所以,這裏媽媽也留不下了。”
袁放以為只要爸爸回來了,媽媽就不會走了,他哭着去求爸爸,甚至跪在手術室外,等着爸爸。
爸爸回家了,可是,媽媽還是走了。
他記得當時爸爸拍着他的肩膀像是有些惋惜,“小放,後悔沒留在家裏留住媽媽嗎?”
“爸爸,那你後悔嗎?”
“爸爸這把年紀了,大概已經不懂什麽是後悔了。只是我擔心,你心裏會一直怨我。”
“我已經沒了媽媽,我不想再沒爸爸,所以,你能搬回來住嗎?”袁放聽過父輩這個圈子的傳聞,有個孩子,母親也跟着別人跑了,他父親本來是一個篤信清廉,仁心仁術的好醫生,受了這般打擊,于是便受了病人的紅包。家裏開始有了起色,他父親也開始在外養野女人,可好景不長,送不起紅包的人揭發了他,從此,那孩子的家裏便在圈子裏的地位一落千丈,即使那個孩子學業優秀,終歸還是有了污點,大概是不能從醫了。他記得爺爺當時嘆息地說,但凡丁點污點染上這身白衣,都看得透亮。我們是醫學世家,不能沾着污點的。
後來,爸爸搬回來了,媽媽還是一直沒有消息。他還是會練習媽媽喜歡的那只曲子,還是會定期參加一些比賽,爸爸沒攔他,只是告訴他,大概媽媽看到了,或許會來找他。他追問爸爸會不會接媽媽回家,爸爸反倒是一直沉默。
大概是上大學的第二年吧,他終于等到了一通越洋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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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放……”
從那個時候開始,但凡有時間,他都會去看看媽媽。他總幻想,父母之間,或許只是欠缺一個橋梁。他回國會給爸爸帶禮物,并假裝那是媽媽買的。但爸爸只是好好的收起來,從不打開來看,或許有時打開了,卻又默默地放進去。
袁放見到韓莫北的第一眼,是在後臺,那時韓莫北就那樣一個人占三個人的位子躺着,閉着眼,不管別的人怎麽喊怎麽罵,他都保持同樣的姿态。
時間長了,參加的比賽多了。他們好像自然就熟了,分不清到底是誰先和誰說的話,不過,他們之間好像有種音樂上的共鳴,一個眼神,就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如果,沒有那件事,大概,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吧!
那次,參加一個雜志的采訪,他遇到了隔壁拍封面被攝影師罵哭的夏溪。初戀像是場丘比特的惡作劇,沒有任何預警,他陷入其中。
想每個故事都要有它的大轉折一樣,夏溪和韓莫北被選角入了同一個劇組,雖然是龍套,但兩個人要上演一場尺度異常大的戲。袁放起初是相信韓莫北的,但,夏溪每次若有似無地看向韓莫北的眼神卻又仿佛拉響他心頭的紅色警報。
終于,夏溪哭着跑來找他,說是被欺負了……
那卷錄像帶,是罪惡的醜聞,席卷了袁放的生活圈。一時間,袁放韓莫北交惡的新聞在他畢業那年鬧得沸沸揚揚。
帶着疑問,他質問了韓莫北,韓莫北卻保持一貫的冷靜和事不關己,可夏溪卻總是給他不同的答案,連帶着夏溪的新聞也上了頭條,一夜間,夏溪韓莫北的事情仿佛衆人皆知而他不知,夏溪也從三線模特升到了一線。
韓莫北還是沉默的,不解釋不逃避。而他沒有任何證據驗證誰說謊,他沒法讓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繼續相信,他也不願意再面對周圍嘲笑和同情的目光。或許本來他是想要面對的。
只是,保研面試那天,那個研究生有些鄙夷有些同情的眼光,徹底壓垮了他。爺爺的話仿佛不斷在他耳邊回響,但凡丁點污點染上這身白衣,都看得透亮。我們是醫學世家,不能沾着污點的。
他,算是逃到美國的。剛剛本科畢業,還沒有思考過人生到底需要做什麽,到底他能做到什麽程度。想起臨上飛機前,他去醫院看剛剛走出手術室的爸爸,想着和他再好好吃一頓飯。
“你…….想好選什麽方向了嗎?”像是考慮過很久的問題,雖然帶着遲疑。
“爸,我想先去試試骨科。”袁放笑笑,“看看自己有沒有天分繼承你的事業。”
“那如果我不要求你繼承,你會選骨科嗎?”
“其實,我也沒考慮過,大概其他也一樣吧?”
“那好,你學呼吸科吧!”像是突然舒了一口氣。
“爸…..你……”
“不,不是我。我最近見了一個老朋友,她的兒子,發病的時候太痛苦了。雖然虧欠她很多,但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我本想着,如果你有別的想法,那,就算了……”
“爸,為什麽我從沒聽說過這個老朋友?媽,去美國和這個有關系嗎?”袁放心頭隐隐不安,總感覺兩者似乎有什麽關聯。
“這有什麽關系?路是人選的,有的人走這條,有的人走那條,走的路不同了,自然就要分開了。”
袁放看着爸爸,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他點頭答應去美國學習呼吸外科方向。雖然有些疑惑,不過,這頓飯,爸爸吃的比平時多,像是突然卸下了什麽重擔一樣。
然而,到了美國,袁放才發現,原來,自己生活裏崩塌的不只是愛情,還有…….親情。
想着給媽媽一個驚喜,于是,他買了媽媽最喜歡的花,帶着些許期待,輕手輕腳地走進媽媽所住的公寓,卻沒想到,他竟打擾了一對鴛鴦。
手裏的花束掉落了。
“小放。”媽媽從那個男人懷裏彈起,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下一秒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突然低頭轉身開始整理淩亂的衣服。
“抱歉,我回來早了。”袁放輕眨了下眼睛,然後轉身,緊握着行李箱打算離開。
“鳳娟,我先走吧。你和孩子好好聊。我們……”那個人出聲,聲音低沉,卻不同于爸爸的聲音裏那股清冷肅靜。那人整理好衣服,站起來,拍拍一邊的女人。又走到他面前,略微停下朝他點點頭,然後打開門離開了。那動作很熟練,仿佛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他……是那個人嗎?”袁放靜立在門口,聽到身後輕輕向他靠近的腳步聲,緩緩地出聲。
“既然你都看到了,你也長大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
“爸爸,他,知道嗎?”
“嗯。”
那張臉,很熟悉。似乎很小的時候,他在家裏的可聽見過,他來訪,媽媽特別打扮過。他一走,媽媽就恢複平常那副不痛不癢不溫不火的樣子。總是波瀾不驚,若不是家裏的傭人私下聊天,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當年媽媽當年主動追的爸爸。
但如今媽媽口中那個值得深愛的男人,卻不是她費盡心思嫁的爸爸,而是那個站在某電影節領獎臺的那個男人。
他想,大概爸爸心裏也記着的吧!那句我們是醫學世家,不能沾着污點的。所以,連離婚都不能,只能遠距離分居,永不相見,永遠把這個污點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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