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祁韶試圖從衛晁眼皮子底下溜出宮的行為被苦主抓個正着, 在衛晁的三言兩語之下, 衛皇竟然同意讓堂堂皇太子陪着他們在京城游玩。

三人身處衛國都城最大的酒樓的包間裏, 祁韶、衛晁,以及站在一旁的鄭二。

“大皇子。”衛晁率先開口,指了指茶杯:“請。”

“太子殿下。”祁韶握着茶杯, 心虛至極地笑了笑,他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很抱歉,之前在扶風城的時候欺瞞了您。”

“無事, 孤當時也隐藏了身份,你們也隐藏了身份, 這麽一算倒是扯平了。”衛晁搖了搖頭,随後又似有些感嘆,“孤只是沒想到, 你竟然會是晉國的皇子。”

堂堂皇子, 在那種情況下, 還敢親自跑到敵國的地盤刺探敵情,衛晁是有點佩服的。

至少他做不到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事情。

衛晁想起自己将人帶到軍營的事情, 不由地苦笑了一聲,原來孫華某些事還是說中了,不過怪不了別人, 是他自己真心實意信了祁韶三人, 這才引狼入室, 導致糧帳被燒。

陵安城那一戰,落敗的原因終究還是在他和孫華身上。

如果孫華再謹慎一點,及時發現埋在地下的火油,也不會死傷那麽多将士。

如果他沒有帶祁韶三人去軍營重地,也不會導致晉國的那麽容易就找到了糧帳。

如果糧帳沒有被燒,至少他們的損失不會那麽大,有大量糧草支持,哪怕再多拖些時間也能把陵安打下來。

只是這世界上最缺的便是後悔藥。

在知道祁韶身份的那一刻,衛晁不生氣是假的,但他心裏卻還莫名存有一絲僥幸。

“孤只有一個問題?”衛晁目光冷淡,“扶風城相識那日,你們是否提前得知了孤的身份?”

祁韶一愣,随後如實搖頭,“不是,我是在您遇刺之時,才得知您是衛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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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衛晁眼裏的冷淡之意散去,原來他們認識的時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是說并不是一開始就存着心故意接近他的。

叩、叩、叩

兩人扭頭看向門口,肩上搭着白色汗巾的小二讨好地笑笑。

“客人,你們點的菜來了。”

他說完,走進包間裏,身後跟着四個端着菜肴的少年。

少年們将菜肴放下,随後又随着那小二走了出去。

“上次沒好好宴請你們,今天孤将這頓補上。”衛晁看向站在窗邊的鄭二,“鄭大人也一起過來坐下吧。”

“不了。多謝太子殿下的美意。”鄭二作揖,委婉拒絕道,“主仆尊卑有別,從前礙于情勢不得已為之,如今卻是不能逾越。”

“就當是你我以昔日舊友的名義坐下來喝一杯,還是說鄭大人仍舊介懷你我身份之別?”

“鄭二,太子殿下都這麽說了,你就坐下來吧。”祁韶跟着出聲。

“如今是在外面,不必口口聲聲太子殿下。”衛晁眸光一閃,“二位如從前一般,喚我衛公子便好。”

鄭二無法,只得走到祁韶右手邊坐下。

衛晁露出滿意的微笑,他端起酒杯,朝着祁韶舉了舉杯,“這杯敬大皇子昔日的贈藥之恩。”

見衛晁還記得解毒丸那件事,祁韶安心不少,看來他沒有看錯人,衛國太子果然是恩怨分明之人,有這一層關系在,想必他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祁韶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幾杯酒下來,在衛晁的有意為之下,兩人已經一口一個祁兄衛兄了。

旁人聽了只怕要發笑,也不知道這樣稱呼,到底誰是兄,誰是弟。

眼看着祁韶又一杯酒下肚,衛晁輕輕嘆了一口氣,很輕,但卻不容人忽視。

“衛、衛兄……”祁韶大着舌頭,将手搭在衛晁的肩膀上,“好端端的,嘆什麽氣啊?”

“我只是想起來當初在游船上的那場宴席。”衛晁狀似不經意,“那日王公子也在,只可惜那天有事離開,今天好不容易再聚,王公子卻沒有來。”

“王公子?”祁韶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誰是王公子啊…………我不認識什麽王……”

“咳。”鄭二手握成拳,抵了抵嘴唇。“太子殿下,大皇子他喝醉了,由在下送他回驿館歇息吧。”

衛晁嘴角的笑意微斂,他看向鄭二,嗓音溫和:“你在防備孤?”

“不敢。”鄭二起身作禮賠罪。

“孤替大皇子倒酒的時候,你沒有阻止。”衛晁不急不緩地開口,一邊執着銀壺為自己斟酒。

“孤故意套他話的時候,你也沒有阻止。”

衛晁端起放下酒壺,“那你現在這一出又是為何?孤只是問一問救命恩人的近況而已。”

鄭二沉默不語,以沉默應對忘變。

“是你們攝政王對吧?”衛晁輕輕呵笑了一聲,因為王公子的真實身份是宸王府從小被當成女子養大的‘郡主’,所以在當他問起‘王公子’的時候,受了宸王吩咐的鄭二會跳出來打斷他的套話。

鄭二表情微微一動,“既然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又何必這番去套大皇子的話。”

難道皇室的人都是有這麽多疑心病,明明他之前都承認了王爺的真實身份,衛晁還是來多此一舉從祁韶口中套話。

鄭二的話,聽在衛晁的耳裏卻又是另一番意思,在衛晁的理解下,就是鄭二幹脆利落地承認了他是得了宸王的命令,封鎖所有關于王公子消息。

“王……王公子……”祁韶趴在桌子上,目光迷離,他嘟囔了一會,忽然又從桌面上突然站起。

“我想起來了……王公子是誰。”祁韶身體搖搖晃晃,鄭二無奈,上前扶着他的手臂。

“大皇子,你喝醉了。”

“胡說,我、我千杯不醉。”祁韶打了個酒嗝,臉頰因為酒意燒的通紅,“我想起來,王公子不……不就是……嗝……”

“是什麽?”衛晁驚愕了一下,随後極為期待地問道。

“是我王王……叔的……”假身份。

祁韶話還未說完,倒在鄭二肩膀上睡了過去。

衛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在心裏自動把祁韶未說完的話補齊。

王叔的兒子,祁韶口中的王叔不就只有那位攝政王。

祁韶身上的酒氣熏天,鄭二聞着有點嫌棄,他扶着祁韶,對衛晁道:“大皇子喝醉了,在下先帶他回驿館。”

“這包間我包了一整天,讓他在這裏睡醒再說吧。”衛晁起身,走到門外。“勞鄭大人守着等他醒來,孤先回宮了。”

鄭二颔首,“殿下慢走。”

衛晁打開門,走了出去。

“客人有什麽吩咐?”守在走廊上的小二看見他,連忙迎上來。

“把裏面收拾一下。”衛晁從衣袖裏掏出一錠銀子,扔到他的懷裏。“告訴你們掌櫃,這包間今天我包下了,裏面那兩位客人出來之前,不許讓任何人進去。”

小二雙手捧着銀子,笑的牙不見眼:“是是。小的這就收拾。”

他飛快跑下樓去将銀子交給酒樓掌櫃,随後又按照吩咐進去包間收拾桌椅碗筷。

衛晁走了,小二進來後麻利地将碗筷收走,又擦幹淨桌子,随後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裏又恢複安靜,僅有祁韶睡的無知無覺的酣睡聲。

宸王府挂起了白幡。

因為王妃秦氏于前兩日外出燒香的路上被刺客殺害。

這消息來得又急又促,以至于京城衆人還回不過神來,明明宸王剛攬下朝政大權,怎麽轉眼間攝政王妃就出事了。

難道,這其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

勤政殿內,早朝的時間還未到,衆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聽說那刺客連擡轎子的人都沒有放過,那場面,簡直駭人聽聞。”一人痛心搖頭。

“也幸虧,那日太後娘娘突然叫柔嘉郡主進宮了,否則王妃要是把郡主也帶去燒香,那豈不是——”

“攝政王與王妃素來恩愛,如今發生了這種事,聽說昨日裏攝政王的親衛又在京城裏抓了一批人……”

“王妃遇刺身亡,攝政王自然會震怒追查到底。”

“那等下早朝時,你們說我這彈劾大皇子的折子還要不要交……”

“得了,大皇子這會都在衛國當多久的座上賓了,就算拈花惹草那也是幾月以前的事了。”他的同僚甩了一下袖子,“我看你我都警覺點,這段時間盡量別觸了攝政王的黴頭。”

“咳咳。”上方角落裏忽然傳來林大海的咳嗽聲,衆人見狀,頓時安靜下來,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大海滿意地收回視線,看向角落那邊,伸出手從裏攙扶着一人走了出來,“陛下,您慢慢走。”

衆位大臣在看到來人,皆是一驚,因為來人是已經稱病許久未曾上朝的晉元帝。

“來,陛下您小心坐着。”林大海小心扶着晉國帝在龍椅處坐下,晉元帝坐下後,習慣性地将手搭在龍椅的扶手上,然而目光在觸及到自己蒼白瘦弱的只剩一層皮的手背時,又改變了主意。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麽萬歲,朕這輩子是到不了了。”晉元帝咳嗽一聲,因為他體內的毒素蔓延,他的嗓音已經極為嘶啞了。

“都起來吧。”

“謝陛下。”衆大臣再度俯下身謝恩,随後一同站直身體。

“朕今日出來,是為了宣布一個重要決定。”

晉元帝目光從衆人臉上劃過,緩緩開口。

“朕自重病以來,自知将不久存于人世,只可惜心有遺憾,膝下後繼無人。”

勤政殿下,這一刻安靜到只能聽見呼吸聲。

“把東西拿來。”晉元帝吩咐道,宮人捧着一個盒子上前,林大海從裏面取出那一卷明黃的聖旨。

晉元帝緩緩将聖旨打開,他喘了一口氣,接着開口念,“皇弟祁恒文韬武略,卻有經綸治世明君之相,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為了傳承祖宗基業,朕經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前往太廟,禀明列祖列宗——”。

“陛下!”有大臣已經猜到了晉元帝接下來的話,連忙跪下懇求。

“陛下請三思啊!”

“……朕決定三日後,禪位予宸王,着禮部安排相關祭禮。”晉元帝不理會他們,他從林大海手中接過禦玺,依舊自顧自的把話說完,随後用力地蓋下禦玺。

“陛下!”

昏暗的天牢裏,一身白色囚服的女人沒了以前那副雍容華貴的模樣,頭發散亂仿若一個瘋婆子。

“陛下,您好狠心的啊!”

女人跌坐在地上嗚嗚哭泣,“明明我都是為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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