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腿軟 (1)
府邸內備大夫是尋常事,女者為醫者不多, 府內女醫更不多。21GGD 21楚染觑了一眼, 道:“我府內有女醫, 回去再上藥。”
“等殿下回去, 恐怕都要晚了。”陸莳驀地覺得楚染性子多了幾分性情,或許是年少之故。前世裏成親後, 兩人幾乎同榻不同心,以至于兩人走了一道不相同的路。
現在便不同了,楚染被折斷翅膀, 不接觸朝堂, 不接觸陰狠的計謀, 初心猶在,更多的是性情使然。
她将傷藥放在楚染的手裏, “殿下自己上藥。”
陸莳不強求,氣得楚染爬坐了起來,道:“陸相是何意思, 欺負我這個病人?”
“殿下要如何?”陸莳也不惱, 只當是幼時在哄孩子一般,垂眸看着她,眸色淡然。
楚染被她盯着心中發憷,不自然地扭頭不去看她。
她這般默然,陸莳只當她同意, 取了傷藥後給她解開衣裳, 楚染靜靜地躺着, 扭頭不去看她,倔強而又傲嬌。
陸莳笑着抿唇,反而逗弄她:“殿下這次去擋劍,莫不是真心實意的?”
如今,外人都道新平公主純孝,以身擋劍,楚帝心中歡喜,平日裏對太子都會高看一面,而恒王落得裏外不是人,細細算來,他翻盤的機會都被楚染給擋了回去。
“丞相對我,可是真心實意?”楚染反問道,她不信陸莳對她的感情。
這樣的問題,陸莳被問過多次,起初的彷徨被掩蓋了,她解開傷口的紗布,視線凝結于肩處猙獰的傷口上,結痂的地方裂開,通紅的鮮血染紅了紗布,眸色一頓。
她以帕子擦淨血漬,楚染疼得微微蹙眉,也未出聲,只深吸一口氣,繼續追問她。
陸莳被逼得無奈,才道:“我說什麽,殿下都未必會信,何必再問?”
無濟于事的問題回答了也沒有用處,楚染對陸莳的信任是有,卻抵不過太子。陸莳前世裏就已知道,成親後數年,楚染待她也不如太子,甚至最後以死保全連家,都未曾與她說,将她當一陌生人。
做法令人寒心,陸莳也不與她計較,十五歲的少女心思淺,以後讓她改便是。改不了,也要遏制她的想法,死不能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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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懷心思,直到陸莳替楚染穿好衣服,也未再有人說話。楚染盯着陸莳,想起夢裏那個冷冰冰的人,最後的那刻卻哭了,想必是有感情的。
她側躺着身子,問陸莳:“陸相,你覺得我重要還是你的相位重要?”
陸莳發笑,幼稚無趣的問題大概也只有小孩子會問,剛及笄的少女也算半個孩子,放在前世裏,打死楚染也問不出這樣的話。
她吩咐婢女将髒水送出去,回身望着興致勃勃的人:“殿下覺得我重要還是太子重要呢?”
同樣的話,讓楚染無語,她又躺了回去,細細想了一番,肯定是太子重要,至少太子不會背叛她,不會傷害她,陸莳就不好說了。
騙一騙人,還是可以的,她一本正經道:“自然是丞相重要的。”
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陸莳一見她正經的樣子,就知是假話,也順口道:“自然是殿下重要。”
楚染一聽,不樂意道:“你敷衍我?”
“扪心自問,殿下未曾在敷衍臣?”陸莳道。
楚染說不出話了,心中細細一想,就想出了反駁的話:“太子是人,相位不過是一東西,怎能與太子做比較。”
這話聽來蠻不講理,陸莳卻有了與她認真辯解的心思,道:“既然如此,太子的儲君之位與我作比,殿下選擇誰?”
“那儲君之位又不是我的,怎能比較。”楚染又抓到了把柄,咬文嚼字的辯解。
陸莳被她的無理折服了,道:“無可作比,臣無可回答,殿下早些歇着。”
“你回來。”楚染急道,“怎地說走就走,好無趣,不禁逗。”
她還沒說完,人就已消失在視線裏,她哎哎地換了幾句,沒人理她,不過幾句話罷了,就氣走了,太小氣了。
楚染哼哼兩聲,自己爬起來,随意披了外衫就出去找人,食案上的花蜜菱角還擱着,她端起來吃了一個,口味挺別致的,就是太甜了。
她端着菱角就去找陸莳,找了一圈,在書房裏找到人。陸莳處理公文,見到她找來,也不覺奇怪,反給她置辦一座位,随她去聽。
楚染好奇她平日裏處理公事的模樣,端着菱角就坐下了。
她屁股沒坐熱,幕僚就拿着信入內,書房內光線昏暗,幕僚亦不敢擡首,就沒有看到她,直接道:“各武将的幼子都在來郢都城的路上,長平侯府的連城來得最快,只怕幾日內就會到郢都。”
聽到外祖家,楚染一擡首,就道:“幾日是幾日?”
她突然說話,吓得幕僚一跳,忙要行禮,心裏咯噔一下,何時新平公主與丞相這般熟悉了。他俯身回道:“約莫五六日。”
楚染又道:“其他人最快的是幾日?”
“半月左右。”幕僚道。
對比一下,是有些快了。陸莳懂楚染之意,吩咐幕僚道:“你親自走一趟,找到連城,讓他半月後再入郢都。”
先到者,總會備受矚目,眼下被人關注,并非好事。不如做一默默無聞者。
幕僚領命,退出去了。
片刻後,婢女入內送了涼過的酸梅湯來,還有一小碟玫瑰花糖,最後是一盞湯藥,苦澀的味道從門外就傳進來了。楚染捏着鼻子不想喝,先吃了一顆糖,嘎吱一聲就咬碎了,人家一口就将藥喝了。
放下藥盞的那刻,又咬了一顆糖,這才沒有感覺到難受,她給陸莳一顆糖:“你府上吃食挺多的,換着花樣,新陽來你這裏只怕都不想走了。”
提及新陽,陸莳便想起明妃,道:“殿下可曾見過明妃?”
楚染不是小兒女家,含着糖說話覺得不好,非要把玫瑰花糖咬得咯吱響,聽到這話後不解道:“我見明妃作甚?”
傳聞明妃傾城美貌,陛下聽聞她才德也好,這才破例将人招進宮來做後妃。
楚染咬得腮幫子疼,就停了下來,聽陸莳開口:“随口問問罷了,殿下在東宮也待了許久。”
“明妃讓婢女來看過,自己未曾來,不過她與新陽走得很近,總覺得哪裏奇怪。”楚染道,心中生疑後,想起新陽軟綿的性子,亦沒有那個膽子私通宮妃。
想後又添了一句:“新陽在我府上,性子軟弱,不大愛與人打交道,就是愛饞吃的。”
陸莳便不說了,前世裏的新陽是去和親的,明妃是病故,這世她未曾接觸,兩人的命運就已發生變化,總覺得哪裏不對。
兩人不語後,又有人持公文而來,楚染就識趣地不再說話,她咬着菱角去關注陸莳。面對下屬時,态度尚算謙和,然眸子裏深深的冰冷讓人感覺不到平日裏的柔和。
此時的陸相與夢裏極為貼近,她又去看了一眼,陸莳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樣貌是好看 的,用旁人的話來說,養眼。
她自小就知道陸莳好看,宮宴時遠遠看一眼就覺得滿足,外人都道她潔身自好在等着她長大,可這些年靈祎的癡纏,讓她對陸莳改觀。
沾花惹草的人可不好。
陸莳與幕僚商議,楚染無趣,将花糖咬得嘎吱響,聲音清脆,時不時地讓陸莳側眸,彎彎唇角。
待幕僚走時,都已月上中天,楚染将一碟子糖吃了,捂着腮幫子不說話,她聽着陸莳這麽長時間的話,便道:“陸相處理這些事的時候也不瞞着我?”
“殿下休要試探臣,這些都非大事。”陸莳整理案牍上的公文,将明日裏要呈上的放在一旁。
楚染咂舌,她好像聽到了陛下選妃一事,這還不算大事?陸相心思不正,想要陛下後宮失火,女人一多,本就是麻煩事,一個明妃就讓王後差點崩潰,再來十數個,約莫王後也無甚心思來找她麻煩了。
這招禍水東引,甚是不錯。楚染走過去,将最後一顆花糖遞個她:“送你。”
陸莳不愛吃甜的,擡首看了一眼眉開眼笑的楚染,不好拒絕就要放入口中,甜得她眯住眼睛。楚染将酸梅湯遞給她:“不喜歡吃,還讓人去做。”
陸莳不答,接過湯就飲了,她做不到像楚染那樣咬得嘎吱響,只靜靜地含着口中。
楚染要走了,接過婢女手中的燈籠,方跨門檻的時候,陸莳攔住她:“臣送殿下回去。”
她口中的花糖也不知哪裏去了,莫不是吐了?楚染回身掃了一眼地下,幹幹淨淨的,一塵不染。她就奇怪了,倒像是一口咬碎了。
她啧啧了兩聲,沒再去想這個事,就道:“明日裏給我府上送些菱角?”
公主府內的池塘就養了些錦鯉,還有水草,沒有菱角供新陽采。
陸莳好似知曉她的心思,睨了一眼,道:“殿下想要,自己去采。”
楚染氣結,這人當真小氣,幾捧菱角也扣着不放,她睜大眼睛瞪道:“丞相好生小氣,我與你買,成不成?”
“不賣,殿下可讓人去街市上去買。”陸莳給她指了條道。
楚染氣道:“哪裏都是買,你怎地不給人方便?”
陸莳道:“臣這裏只養了池塘一角,得了殿下方才那一碟,再要也沒有了。”
她聲音似清泉,楚染哼了一聲,擡腳就走,不願與這人說話,哪裏有這麽小氣的丞相。她要走,陸莳也不攔着,提着燈籠走在她一側。
入暗道後,陸莳先将一路蜿蜒的燭火點亮,光線亮了許多,時不時地出聲提醒楚染當心腳下。被她這麽一路說着,楚染心裏的氣消了大半。
臨分別時道:“陸相府上的花糖挺好吃的。”
陸莳這回大方了,道:“臣明日讓人送些去府上。”
“不用,我明晚自己來取。”楚染道,她沖陸莳揮揮手,自己打開門,回到卧房。
暗道裏的陸莳先是一怔,而後眉眼舒展開來,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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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時候,新陽抱着花蜜菱角就吃,她邊吃邊誇公主府上的庖廚。
楚染随她去了,陸相昨晚嘴硬,今早就讓人送來了一盒子菱角,新陽吃得快活,道:“在宮裏我見過煮熟後的菱角,那樣的香,不過不甜,生吃澆了花蜜,又甜又脆,阿姐的庖廚心思真多,阿姐将他們送我吧。”
她不知是相府的庖廚想出來的,楚染也沒有否決,大方道:“要就送你了。”
新眼興奮地點頭,塞了菱角到口中,道:“明妃今日回府省親,阿姐可去瞧瞧?”
“怎地突然回府?”楚染不解道。
新陽未曾多想,回她:“聽說明妃有喜,思念家人,陛下特地恩準的,如今過了三月,也不怕胎動了。”
說完,擡起小眼睛還觑了一眼,心中忐忑,也不知這話能不能蒙騙得了阿姐。阿軟說想她了,正好見一見。
算算了時辰,她二人有一日多未見了。
周家世代為官,底蘊深厚,霍家拍馬都趕不上的,周老大人還曾是陛下太傅,這些年年紀大了,就甚少出來走動。
周家出才女,明妃便是最為出衆的那人,有人曾道周氏女可為太子妃,不想被皇帝捷足先登,讓人始料未及。
楚染沒有多想,就答應下來,同周家交好,對太子也有益。
她答應下來,新陽就歡喜,吃了半盒子菱角後就不吃了,道:“剩下的給明妃嘗嘗。”
吃剩下的給人家?楚染好笑道:“你這樣不禮貌,想吃我讓人去街上買些回來就好。”
“不用了,我覺得好吃,明妃就會喜歡的。”新陽道,她将小盒子收好,都已經吃了一半了,約莫也不會有毒的。
她歡喜,楚染總覺得哪裏不對,來不及多想,新陽就抱着食盒離開:“阿姐,我去換身衣裳,你也更衣。”
楚染看了一眼自己紫色的勁裝,與婢女道:“要換嗎?”
她平日裏不太講究這些,穿得舒服便好,從西北回來後見多了靈祎華麗的衣裳,莫名也有些嫌棄自己。
婢女覺得殿下有些變了,少女喜歡打扮也是好事,她低聲道:“要不你換一身紅色的?明日讓人拿些布料過來,做幾件衣裳?打扮得漂亮,陸相也喜歡。”
提及陸相,楚染眼一瞪:“我穿衣裳與她何幹?”
婢女被瞪得不敢說話,又想笑,忙讨好她:“與陸相無關,您趕緊換衣裳,奴婢給您梳妝。”
楚染不情不願地換了一身新衣裳,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丞相又不去周府,她換衣服做什麽,給誰看?
她轉身要回去換衣裳,新陽一把攔住她:“好阿姐,你看都快近午時了,再回去換衣裳就來不及,你這般很好看,不換了成不成?”
新陽心急如焚,楚染心中奇怪,也不好再去換了,從此跟她上車去周府。
明妃回府很是低調,幾十人跟着,新陽拉着她從正門,周家大爺在禮部當值,見到楚染後頓時一驚,忙行禮道:“新平公主竟來了,您裏面請。”
花廳裏人擠人,周府是大家,後嗣旺盛,除去做輪椅的周家二房嫡長子,其餘人楚染都識不得。
明妃坐于首座與周家太爺在說話,新陽走近後,周太爺未曾起眼,見到楚染後眼光一沉,站起來行禮,道:“不想殿下來了。”
“無妨,孤與新陽來玩玩,老太爺莫要嫌棄。”楚染掃了一眼明妃平坦的小腹,三、四月最是緊要的時候,陛下竟同意她出來省親,也不知如何想的。
周老太爺将上位讓了出來,她擺手道:“孤晚輩,怎敢讨您的大,您坐,我和新陽坐這裏便可。”她拉着新陽坐下首,周家幾位爺就讓出了位置。
周老太爺喚周文義,楚染對他有些印象,夢裏太子去的時候,唯獨他站起來求徹查,最後被陛下駁回,連帶着周家滿門都跟着被陛下厭棄,那時明妃都已經死了。
可見他确有幾分才能,她今日過來也想結交一下,至于明妃肚子裏的孩子,她覺得不會成為勁敵,陛下已近五十,最多不過十幾載,就算那個孩子長了,到時太子都已羽翼豐滿,不用懼怕。
不過周文義似是不待見新陽,她看着旁邊吃着蜜瓜的新陽,或許覺得新陽配不上他家的殘廢孫子?
還是說有什麽其他原因?新陽勢弱也是一朝公主,周文義的做法有些令人不解。
好在新陽習慣了,不會覺得哪裏不對。她擡首看向明妃,笑道:“明妃娘娘近來可好?”
“本宮尚可,殿下傷勢如何了?”明妃溫和一笑,明眸生輝,目光偏移幾寸,落在吃瓜少女的身上,她只顧低頭啃瓜,也不管周遭環境,頭都不擡一下。
楚染也去看新陽,吃了一片蜜瓜,淡笑道:“新陽,你未婚夫婿還在,怎地就吃瓜,也不去見一見,未免太不禮貌了。”
楚國民風開放,定婚也無太多的規矩,周家二房公子見到新陽就像沒有見到一般,可見禮數太不好。楚染說新陽,實則也想諷刺他,這婚未成就這般,成親後還不知道會如何。
新陽不懂這些,平日裏做事都是明妃教她,她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明妃。明妃立即道:“要見也該是二哥見見新陽公主,哪裏有讓姑娘主動的。”
“明妃所言極是,新平說錯話了。”楚染笑道。
明妃與她對視一眼,也笑說:“待會罰酒三杯。”
兩人一唱一和,周文義白了臉色,見發傻的新陽驀地明白過來,忙道:“二郎,還不去見禮。”
“老太爺何必勉強,二公子腼腆,只怕人多礙事。”楚染試探一句,她想知道明妃對新陽的偏袒到何種地步。
明妃立即道:“也是,二哥性子內向。”
新陽擡首看着明妃,眸色茫然,楚染看後,無奈搖首,新陽對明妃的依賴已到肉眼可觀的地步了,周文義不可能不知道的,或許這就是他不喜新陽的緣由。
此地古怪,不可久留,她拉着新陽詢問她的意思。新陽照舊看了一眼明妃,而後微微搖首,不願走。
楚染頓時沒轍了,戳了戳她的腦門,而後道:“周二公子,新陽性子軟弱,到底是公主,配你也可,你若是端着架子欺負她,我相信太子也不會肯的。”
明妃擡首,眸色震驚,轉身看新陽,她依舊在吃着蜜瓜,好似未曾聽見楚染的話。
楚染是想給明妃顏面,扶持她,到底可與王後争一争,她何樂而不為,三兩句威脅的話,還是不打緊的。
周文義臉色變了又變,看了眼明妃,她低頭品茶,沒有去回答的想法,無法,他代替二房回話,道:“殿下想多了,能尚公主,是周府榮幸,怎敢怠慢。”
“老太爺,新平就是随口說說,您不要在意,時辰不早,我帶新陽先走了。”楚染唱完了惡人的戲份,自然要唱好人。
明妃出口挽留,道:“新平留下便是,今日聽說烤羊肉,特地從西邊請來的庖廚。”
新陽眼光一閃,拉着楚染,道:“阿姐,我們試試?”
楚染:“……”
明妃還真懂新陽心思,一哄一個準,她只得留下吃羊肉。
午膳後,她帶着新陽離開,沒有将人留在周府。回府的路上,她作勢問起明妃之事。新陽愣了下,搖頭不知。
嘴倒嚴實,她将人帶去護城河邊上轉了一圈,暗道內在清掃,新陽回去多半會撞上。
護城河旁多青樓楚館,花船也不少,馬車停在岸邊上,烈日當頭,熱得佷。許多人挑着貨擔子,在叫賣,也有人擺着地攤賣着瓜果、香花,還有糖油煎糕。
新陽忽而抓着楚染的袖擺,指着遠處一馬車:“那像是相府的馬車,陸相也在?”
陸相今日裏行蹤不定,楚染也不知是不是她,總覺得被新陽看到不好,就道:“或許出來走走,你來,她也能來的。”
新陽想想也是,便道:“阿姐,我們去船上坐坐?”
“改日吧,我們沒有船,不好去的。”楚染拒絕。
新陽一臉苦相,冥思苦想了須臾後又道:“阿姐,不如我們去酒肆裏看看,或許陸相還在呢。”
楚染聽後覺得哪裏不對勁,還沒說話,就見新陽下車去買糖油煎糕,頓時無奈,左右看了一眼後,果見陸莳上了車。
沒多久,車就走了。
新陽捧着糖糕回來,楚染再看時,賣糖糕的販子就收拾攤子走了,大熱天在這裏賣糖糕,也會有人光顧嗎?
為什麽賣完新陽就走了?她覺得奇怪,新陽喜滋滋地吃了兩塊,就遞給她,道:“阿姐,我出去看看,你先回府。”
楚染明白了,這是要去見明妃了。她扶額,也不去阻攔,吩咐道:“你自己且注意些。”
新陽歡天喜地地走了,留楚染一人在馬車上,她環顧一周後,吩咐車夫回府。
回府後,十五撲了過來,圍繞着她打轉,跑去她後面看一眼,好似在看陸莳有沒有過來,一看沒有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走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楚染肩上有傷,抱不動它,揪着它的耳朵就走:“明日把你送回相府,瞧你着思念情人的樣子,怪可憐的。”
十五喵喵地兩聲後,往叢裏一蹿就跑了,也不見影子。
楚染好笑,想起新陽就覺得一陣頭疼,明妃到底是何意思,這般纏着新陽,想起夢裏新陽的處境,嫁給周家二公子也比和親的強。
不過她嫁人了,誰又去和親?
難不成是靈祎?楚染眉心一動,想起那個夢後,又不太相信和親這件事,她揉了揉額頭,先去試探陸莳,或許她知曉朝堂動靜。
晚點的時候過來問問,她欲午睡時,寧王匆匆忙忙跑來,就像有人追他一般,笑着讓人去辦冰盞來給他消暑。
寧王哪裏有心思吃什麽冰盞,忙拉着楚染,道:“小新平,陪王叔去見一見丞相?”
他急得拉着楚染就走,楚染身上帶傷,一碰就疼,她抿着唇角道:“王叔何事?”
“小新平,王叔就一個女兒,你就這麽一個姐姐,送去和親就不好了。”寧王心急,平日裏風花雪月慣了,遇到大事就犯急。
楚染瞬息便明白過來了,裝作不解,道:“什麽和親,我怎地不知道?”
“咦,那個野蠻子來求娶我楚國公主,你看看你們幾個都嫁人了,輪來輪去,就你姐姐合适。”
楚染捧了冰盞給他,讓他先消消暑,笑道:“靈祎還在,如何輪也輪不到寧王府。”
一聽靈祎,寧王更加犯難,道:“我也不想,只是我同你說,靈祎可是王後的嫡女,怎會去和親。”還有半句未曾講,以前有新陽,誰知偏偏求娶的和親書到的前幾日,新陽親事就定了,太巧合了。
楚染道:“您求丞相也無用,不若你将阿姐先嫁了再說?”
“嫁到哪裏去,丞相與我說了,霍啓那個棺材板蓋了一半的老東西提到我寧王府,所以想請你幫我去找找陸相,只有她能替我扭轉敗局。”寧王急得腦門上的汗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寧王妃早逝,留下一女,便成了寧王的掌心寵,哪裏舍得她去和親。
寧王不好去求陸相,只能來找楚染,畢竟她後面還有太子。楚染一時犯難,道:“叔父莫急,我替你去試試陸相的心思,您此刻去見陸相,只怕會給她惹來非議。”
霍啓前面就提及寧王府,後面就去找陸相,陸相想開口也難。
寧王急得手足無措,一聽楚染肯幫忙,心中微微放心,大方道:“那王叔等你消息,改日去別院,王叔請你看舞,那些伶人用得可順心,王叔再給你送一些?”
楚染吓得一皺眉,道:“我送去教坊了。”她不好意思說是陸相不給她留,說起伶人的時候,陸相挺兇的。
寧王立即就心疼了:“你送去教坊做什麽,白白便宜了陛下,哎呦,我的肝啊。”
楚染心虛,道:“那個我晚些時候給你去找陸相,您莫急啊。”
一聽正事,寧王就恢複正經,道:“無妨,事成了,王叔再送十人,不是大事。”
楚染頓時不想同他答話,小心地将人送出府門,待轉身的時候,看見新陽回來了,眼睛通紅的,她正是不解,新陽就抹了抹眼睛,裝作無事人。
她拉着新陽入府,恰好婢女送了鮮肉酥過來,香氣撲鼻,新陽撿了一塊吃下,頓時就哭了。
楚染不知怎地,想安慰她,卻見她自己又咬了一塊酥餅,邊哭邊吃。
她問怎麽了,新陽搖頭不說,她低聲道:“明妃欺負你了?”
新陽心思淺,這般一看就是被欺負了。她只顧着搖首,但是口中卻是不停,吃着酥餅,楚染無奈,她無母親,對新陽多了幾分憐憫,無奈道:“你吃着就別哭了。”
誰知新陽無辜道:“我眼睛在哭,和嘴巴沒有關系的。”
楚染:“……”
*****
晚間的時候,楚染照舊去找陸莳,暗道裏十分幹淨,想必今日處理幹淨,拽了拽鈴铛後,便靜靜等着。
誰知等了許久也無人來,她又拽了一次,照舊無人。
陸相還沒有回來,她無奈下,又原路返回,出去後,新陽便來敲門,哭哭啼啼。楚染于心不忍,将人放進來,安慰幾句。
哭過就賴着不走了,她抱着楚染道:“她兇我。”
沒頭沒腦地一句話,楚染還是明白了,便道:“兇便兇了,下次兇回去。”
“我不兇。”新陽哭得眼睛通紅,鼻子一吸一吸,還沒有緩過來。她與明妃相識多年,兩人心中皆有對方,只是命運不同,無人替她去求娶,明妃只能入宮來陪她,誰知出了和親這件事,明妃就迫不及待地就将她嫁出宮,早知道當初就不讓她進宮了。
細細數來,兩人不過相伴了幾月,想到此,她哭得更為凄楚。
楚染頭疼,暗道那裏鈴铛聲響,約莫是陸莳來了。
她哄道:“時辰深了,你先去歇着,我明日帶你去玩。”
新陽不肯,道:“我和阿姐一道睡。”
楚染拒絕道:“你和我睡,明妃會不高興的。”姐妹二人同寝一榻也是無妨,只是新陽不懂這些,聽到這句就會離開。
新陽想了想,也沒有去問楚染怎麽知道她和明妃的事,要走時停了下來,道:“阿姐,我好像聽到了鈴铛的聲音。”
楚染一慌,忙道:“或許是外面的婢女在玩鈴铛,你去看看。”
新陽半信半疑地,又往屋內看了一眼,狐疑道:“不對,聲音好像是在屋內。”
平日裏笨得很,不知今夜就變聰明了,楚染拉着她就出去,道:“我讓庖廚給你做了點心,是牛乳糕,裏面放了蜜豆,你去嘗嘗。”
說完,将人推了出去,門給從裏面栓上了,新陽在外面敲了兩下,就默默走了。
楚染忙去暗道處将門打開,陸莳站在出口處,上下打量她一眼。她面色慌張,臉色紅通通的,她怪道:“出了何事?”
“無事。”楚染臉紅,将暗道門給關了上去,見陸莳手中提着食盒,道:“你未吃晚膳?”
“用過了,這是你昨日要的花糖。”陸莳将食盒放在案幾上,又道:“我方才似乎聽到有女子的聲音,新陽來過?”
細細一想,公主府裏也只有新陽才會讓楚染不敢開門。
提及新陽,楚染就道:“你可知明妃與新陽之間……”
她欲言又止,陸莳就明白過來:“确有其事。”前世裏新陽和親後,明妃便郁郁而終,其中曲折,她只知道一半。這次明妃入宮,讓她覺得匪夷所思,不過兩輩子終究不同,她并未多加在意。
小兒女的感情,都是有的,何必去多管。
楚染一聽就擔憂道:“想必周文義是知曉的,明妃位尊,只怕無法反駁。”
“這些不用管,寧王來找你了?”陸莳将玫瑰花糖取出來,盒子裏還有其他的糖,五顏六色,像是雨後彩虹。
楚染覺得有趣,吃了一顆黃色的,有些辣,陸莳笑道:“那是姜糖。”
她吃了一口就吐出來,用帕子包着,辣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道:“我怎地不知吳江那裏何時遞了國書過來。”
吳江原來是大楚的,後來叛變,就一直沒有收回來。吳江的國主懂得讨好楚帝,每年說不盡的貢品,就是每隔二十年就會求娶一位公主,拿女兒換來的東西,總令人不齒。
周文義谏議數次,前朝時就想收回吳江,誰知皇帝聽勸,到了楚帝這裏被貢品看花了眼,哪裏還想着收複回來,一位公主就能解決的事,何樂而不為。
她辣得不行,挑了顆玫瑰味的糖嘎吱一聲咬碎了,甜味滋潤着舌尖,這才散去辣味。
陸莳凝視她一雙帶着情緒變化的眼眸,含笑道:“吳江歷來如此,霍啓提議寧王的獨女。”
“靈祎不成嗎?”楚染道,“她是最符合的,往下年齡都小了些,陛下有女兒,犯不着讓寧王的女兒出去,也不怕被禦史罵。”
燈火下,楚染的臉瑩瑩生光,她舔了舔唇角。
唇角上染着花糖,舔過,就顯得紅若深山裏的丹果,引人采撷。
陸莳瞧過一眼後,心神一顫,看向旁處,漫不經心道:“霍啓不肯,寧王久不入朝,無人替他說話,陛下自然就會偏心。”
楚染在糖盒裏挑挑撿撿,看中白色的桂花糖,道:“霍啓心思,寧王叔知道了,兩府肯定結仇了,你若幫了寧王叔,日後自然有好處的,他在皇族裏為長,以後好說話。”
她包了一嘴的桂花糖,也沒多談這些話的心思,陸莳望着她:“你想讓靈祎去和親?”
“丞相有法子嗎?”
陸莳側身看着她,眼裏的情緒很明顯,楚染非善人,與王後本就不親厚,之間隔着怨,靈祎又數次纏着她不放,是人都不會待見。
她略微一思忖,颔首道:“有。”
陸莳說的有,并非是可,楚染過于敏感,眼一瞪,戳破她心思:“丞相舍不得?”
“并非舍不得,而是沒有必要這般做。”陸莳回道。
陸莳才不信她,“只怕是陸相口是心非。”前世裏就是新陽去和親,怎地不見她去說什麽值不值得,到了靈祎就是不值得。
“殿下該知,縱容吳江獨立并非是長久之事。”陸莳勸道,她眸色冷了冷,“今日朝堂上不少人提及吳江當收回,霍啓一力拒絕,陛下有些動搖。”
她想收回吳江,而非用公主去和親,楚除去西北外,幾乎無戰事,以至于楚帝心中總是擔憂武将做大,不如借此機會讓武将去征戰,發揮他們的作用。
楚染不大相信,前世裏吳江可是好好的,最後恒王立為太子的時候,還送上許多貢品來祝賀,可見恒王與吳江是要好的。
她略有些遲疑,陸莳曉得她聽進去了,伸手去給她擦去嘴角邊的糖渣。
楚染就只見一只瑩白的手從眼前略過去,瞬息就沒了,嘴角被碰到的地方微微發燙,她自己伸手摸了摸,感覺哪裏不一樣。
她未及多想,擡首就看到陸莳眼中淡淡笑意,姣姣如月光,傾瀉出數丈銀輝。
陸相笑什麽?她又摸了摸唇角,道:“如何讓陛下答應出征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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