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盛安允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外面嘩嘩啦啦砸的玻璃直響，但他卻是被悶醒的。

有什麽東西一直趴在他懷裏，壓得他胸悶。

睡眼惺忪間盛安允擡手推拒了一番，不成想那東西又黏黏糊糊的貼了上來，以往這個時候狗子都會很聽話的起來，在他臉頰上舔舔，再“汪汪”兩聲，可是今早上卻很粘人。

恍惚間，一股淡淡的香味飄入鼻尖，同時混雜着淡淡的酒氣。盛安允一下驚醒，睜開眼睛便看到姜沐岚整個趴在他身上，炸毛的頭發有意無意地蹭着他的下巴，白皙紅潤的臉頰蹭着自己的胸口，安靜又柔軟，像個乖乖的兔子般。

盛安允幾乎是逃離似的從自己的房間裏跑了出來，昨天的事情腦子裏一點記憶都沒有，他嫌惡地揉了揉眉心，找出視頻遙控器，播放了昨晚的視頻。

視頻最後他看到自己抱着姜沐岚回了自己的卧室，再以後就是兩人倒在床上的景象，接下來就是自己在姜沐岚頭上落下淡淡地一吻，然後就沒有了……

一時間胃部翻騰，一股酸水從喉嚨裏冒出，盛安允捂着嘴一路沖到衛生間吐了個幹淨，緩了半響，他拘了一捧涼水潑灑在臉上，額前的碎發被水打濕，發尖滴着水珠，衛生間的燈散發着溫和的暖光，也讓他煩躁不安的心緩和了許多。

往浴缸裏注滿了水，準備讓自己放松一下，他不能計較，不怪傻子，他不知道的，不能怪他，盛安允內心默念着。

盛安允脫掉那身褶皺的破爛睡衣，安安靜靜地在浴缸裏躺了會兒，身心舒暢，忘卻了那些令人煩憂的事，正當他昏昏欲睡時，衛生間的玻璃門被推開了。

姜沐岚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嘴裏還念叨着，“安，你在洗澡啊”

盛安允額角的青筋暴起，嚷道：“還不明顯嗎，所以趕緊出去給我關好門”

姜沐岚被他吼住，一時間怔在原地，無聲由得将自己的小熊睡衣脫掉，裸着兩條光潔的大白腿，一下子坐在了浴缸裏，冰涼的身體一接觸，盛安允一個激靈，跳了出來。

“我艹，你他媽幹什麽”

姜沐岚無辜道，“我想和你一起洗澡啊”

“滾開”

“我想跟你一起”

“你他媽真是個傻子吧”

盛安允幾乎是逃離似得跑出了浴室，從架子上随便抓了一件浴巾，裹緊自己。

姜沐岚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跑出去，自己也跟着跑了出來，睡衣緊緊地攥在手裏，将将遮蓋住重要部位，淡藍色的眼睛裏閃着清淺的淚光，還一臉無辜地喊他，“安，你為什麽跑，不洗澡了嗎”

其實兩個男人一起洗算是很常見的事情了，卻不知道他是什麽想法。

盛安允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卻見白皙又修長的雙腿直挺挺地站立着，因為水花四濺微微濕潤地頭發貼在臉上，眉目端正秀氣，那雙藍色的眼睛，像清泉一樣，幹淨沒有雜質。

“安，安”

盛安允喉結滾動，想罵出口的話被堵在喉嚨裏，愣是沒出口。

他感覺自己心髒跳的很快，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默默地扶額，伸手捂着胸口，抿着嘴看了他半響，低聲道：“你乖，去自己卧室把衣服穿好”

姜沐岚聽話地從他身邊走過，進門前還微微仰頭，朝他笑了笑。

盛安允看着那呆呆傻傻的模樣，由怒氣沖沖到溫和平靜，那将發未發的火一下子就被澆滅了，“怎麽可以傻成這樣，莫名還有些可愛”

盛安允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進卧室，先把床單被罩換了下來，将已經髒了的拿去衛生間，而後又回來。

即便墨羽昨晚沒有作亂，他還是要給陸簫寧打電話過去。

“盛總，什麽事啊，大早上的”陸簫寧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

盛安允借機嘲諷他：“怎麽，還沉浸在溫柔鄉裏沒出來呢”

“對啊，怎麽了，你想有還沒人給你暖床呢，咋滴”陸簫寧不服氣道。

盛安允不想聽他接下來的念念叨叨，立馬放軟了态度，“昨天你聊什麽了”

“跟誰？那個小美人還是你的變态人格啊”

盛安允沒吱聲，又聽到陸簫寧來了一句，“也沒聊什麽，就聊聊怎麽取代你這個可惡的家夥”

盛安允心裏暴怒，表情也有些憤恨，咬着牙道：“我明天開始去公司，這樣可以了嗎，陸總”

“當然沒問題，樂意之極，我正好請幾天假出去玩玩，我跟易凡好久沒出去走走了”

“可以說了？”

“of course，昨天真沒聊什麽，談論最多的問題是你拐帶了個小可愛回來，話說你不是只對着狗有感覺嗎，那小傻子是怎麽做到的，你竟然能留下他，不是應該早就被你打發走了嗎”

盛安允擡頭，就看到他們口中的小傻子正雙腿跪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眼光閃閃，

像是兩顆晶瑩透亮的藍色寶石般。

盛安允沉了下眼，心口一窒，淡淡道：“他失憶了，警局沒查到相關信息，不打算收留他，所以我現在作為他的監護人，直到找到他親人為止”

“真是想不到，我們鐵石心腸的盛總，竟然還有溫柔體貼的一面，不過你要是來公司他要怎麽辦，關在家裏？”

“看看吧，先試試他聽不聽話，不行的話讓Hiram過來照看一下”

挂電話之際，陸簫寧忽然又想起什麽，言道：“對了，墨羽又要錢了，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最好不要弄出什麽幺蛾子，公司可經不起他折騰”

陸簫寧之所以有這樣的顧慮，是因為兩人還不确定墨羽這個人格的屬性時，他做了一件非常令人憤恨的事，他銷毀了公司所有的機密，還是以令人無法追究的理由——我要尋找爸媽留下的證據，他們一定留下了什麽。

所以自從那次時間之後，兩人就把這個看似乖巧好相處的人格斷定為不定時的炸彈，随時會引爆的那種。

挂了電話，盛安允看着靠過來的姜沐岚，又恢複了以前不恬不淡的神色，仿佛三魂失了六魄的人，唯剩怒氣和暴躁。

十多年的日子，從父母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像沒有感知的人類，除了偶爾和狗子的交流，其他時候都是這般樣子，生活過得渾渾噩噩，沒有重心，沒有方向和目标，只剩下一魂飄蕩在人世間，不可能愛上其他人，他很清楚的知道。

姜沐岚擡頭，一動不動的眯着眼睛看他，喃喃道：“安，餓了”

盛安允離得近，可以清晰的聞到他身上帶着的酒氣，不滿地說：“你昨晚喝了多少酒，難聞死了，去洗漱，快點”

盛安允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去冰箱看食材。

姜沐岚就跟在他身後，一下子從後面抱住他，“安，可以喝昨天的飲料嗎，超好喝”，盛安允回頭，看到他祈求的眼神，瞪大的眼睛圓溜溜的，好像連耳朵都要豎起來，像只小狗一樣。

盛安允微微一頓，稍後用手抵開他的頭，“一點點可以”

“真的嗎，我，我會好好……好……好什麽”

盛安允看他抓耳撓腮，神色複雜的想下個詞語，一時間覺得好笑，提醒了一下。

“好好珍惜”

“對了，好好珍惜”

“是這樣嗎”盛安允随口問了一句。

“是的吧”

“那我洗完可不可以……”

“不可以”

“那……”

盛安允簡直要被他煩死，最後終于不耐煩的嚷道：“說了不行，不可以，不能，沒聽到嗎”。

姜沐岚被他吓得一個激靈，拿着的換洗衣物也掉在了地上，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敢俯下身去撿。

盛安允煩透了他唯唯諾諾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看着他淚濕的眼睛，平和地道：“快去洗漱”

姜沐岚嘴裏發出一聲哽咽，“那我去洗漱，你不要生氣了”

盛安允在廚房忙活，現在他要做三個人的飯量，兩個人外加一條狗，細數着拿出來的食材，雞蛋西紅柿和茄子，盛安允想着炒西紅柿和茄子丁打鹵，再下三碗面條，應該就可以了，管那傻子喜不喜歡，就做這些，不喜歡自己做去。

姜沐岚沖了個澡，就在陽臺上陪着狗子玩，外面雖然下着雨，可吹過來的風是熱的，才折騰了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汗流浃背了。

盛安允把飯做好，自顧自地在餐桌上吃了起來，飯吃到一半才想起來，現在家裏多了一個人，十多年的日子，早已習慣了自己吃飯，所以姜沐岚進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尴尬。

盛安允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洗手吃飯，記得用消毒的洗手液”

姜沐岚乖乖地去洗手，單後丢丢地坐到他旁邊的座位上，疑惑地問：“我沒有啊”

“吃飯自己不會嗎，還要別人給你盛好”

姜沐岚看着他皺緊的眉眼，不敢追問，自己走去廚房。

可過了好長一會兒人都沒從廚房出來，盛安允借着洗碗的功夫，去看了看，就看到姜沐岚自己站在西紅柿和茄子丁旁邊猶豫，碗裏的面已經成了一坨。

盛安允氣到不行，将他盛好的那碗面倒在了狗子碗裏，“別吃了，煩死了”

狗子倒是撐得不輕，本來年紀大了消化就不好，這下撐得直打嗝。

姜沐岚看着他的背影，自以為很兇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後氣的在廚房直跺腳，一會兒把衛生間的門摔得很響，一會兒把平板音量開得很大聲，沙發碰到腳尖又狠狠地踢了幾腳，敢怒又不敢言。

盛安允躺在沙發上看着手機，将臉埋起來，隐隐地笑着，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變化。

過了好長一會兒，姜沐岚捂着肚子站到他面前，拿了他手裏的手機，抿着嘴看他。

盛安允覺得好笑，但面上仍是不悅的神色，“做什麽”

“安，好餓啊，好餓，你聽”

姜沐岚讓他聽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盛安允微偏着頭看着他氣呼呼的小臉，不疾不徐道：“家裏沒什麽食材了，待會兒雨小了，帶你出去買，你不是嚷着要喝飲料嗎，在酒櫃裏，你自己去倒”

姜沐岚稍頓，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俯下身又認真的問了一句，“是真的嗎”

盛安允裝作沒聽到繼續玩手機，見他還沒有走的意圖，又加了一句，“不走的話，就取消了”

再擡頭的時候已經沒了人影，盛安允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