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辦公室的門哐當一聲。

姜沐岚的後背被結實地撞了一下，渾身顫抖着。

雪白的後頸被擒住，姜沐岚用力偏過頭，不與他直視。

經過他的抵抗，肌膚上滲出一層薄汗。

“小可愛，好久不見”男人語氣裏透着一絲愉悅，“想我了嗎”

姜沐岚回看他的臉色，并沒有剛才的厲色，這才緩緩舒了口氣。

男人再次開口，“剛才吓到了吧，別怕”

擒着姜沐岚下巴的那雙手慢慢松開，“咳咳咳”，姜沐岚止不住的咳嗽幾聲，撅着嘴道，“吓，吓死了”

男人眯着眼睛笑着靠近，将他圈進懷裏，揉了揉松軟的頭發，“別怕，我剛才以為是那群壞人，對不起”

姜沐岚微微擡頭，藍色的眸子緊盯着他，深邃幽深，像是暗夜裏驚現的貓眼，連身體都挺的僵直，随時做着鬥争的準備。

男人輕笑了幾聲，目光裏是他驚吓過度的臉頰，還有刻意壓低的喘息。

“這麽怕我”

姜沐岚低着頭不說話。

“那天晚上我給了你一張卡的？”

姜沐岚确實繃緊着神經，剛才那一系列動作還未曾讓他緩和過來，卻又陷入另一境地，那跳動的脈絡處好似有什麽東西牽引着自己，緩緩流動的芳香刺激着他的大腦，他不動聲色地蹭着鼻尖上去，在那處深深地吸了一口，薄唇輕啓無意識地滑過脖頸……

卻見眼前那人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堪堪倒了下去。

“安，安，醒醒，嗚嗚嗚”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Hiram快步走近，“發生什麽事了”

“總裁，總裁，盛總，醒醒”

“暈倒了，安，暈倒了，怎麽辦”

“別着急，過來扶一把”

姜沐岚一人将他搬至沙發上，焦灼地站在一旁。

Hiram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沐岚，心想，這人看着柔軟，其實力氣大的不行。

“安，你起來啊，起來”

“總裁，盛總，醒醒”

兩人連續不斷的呼喊聲将他從恍惚中拉回，盛安允短短地掙紮了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他問，“怎麽回事”

“總裁，你暈倒了，就在剛才”

姜沐岚一下子撲過來，緊緊抱着他，聲音裏還帶着哭腔，“太好了，醒過來了”

“我沒事”

Hiram插話，“盛總我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就聽到姜先生的聲音進來的，然後就看到你躺在地上，大概是天氣太熱，有些中暑”

盛安允默默扶額，閉了下眼睛，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仔細回憶着剛才的事情。

迷蒙中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有些濕潤，他半睜着眼睛看了姜沐岚一眼，轉而對Hiram道，“下午還有什麽安排？”

“早上跟您彙報過，晚上的晚宴陸總吩咐一定要去，我們新一季的項目會跟銳華公司合作……”

盛安允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都準備好，晚上會過去”

“盛總，那現在是什麽吩咐？”

“我們下去吃午飯，你可以休息了”

……

盛世集團辦公大樓前有一處噴泉，因為日常有人清理，水很清澈。

姜沐岚伸手，撩起一捧水，看着它從指縫中流走，再拘一捧，往複循環，直到盛安允開車停在他面前。

車窗緩緩放下，盛安允挑起嘴角，“上車，帶你去吃飯”

姜沐岚沖他笑笑，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高興地上了車。

車子駛過噴泉，在門前轉了一圈，向遠處駛去。

車內低沉地氣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姜沐岚終于在盛安允看他第5次的時候開了口，“安，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盛安允冰冷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姜沐岚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腦內能想起來的就這一句，聽到他問的瞬間，他揪着衣角又憋出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那道什麽歉”

“我”

“先去吃飯”

想要緩和氣氛的對話，變得生硬，而後就這樣幹巴巴的結束了。

商業街區的高檔西餐廳裏。

服務員将醒好的紅酒倒入高腳杯中，看着那血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入酒杯，口感舌燥地吞咽了幾下，姜沐岚再也按捺不住，連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

那麽誘人的美味……

盛安允坐在對面，視線恰好落在他難掩笑意的臉上，冷白色的手臂伸着向前，卻在他瞪眼的瞬間又縮了回去。

姜沐岚不好意思地笑笑，“可，可以嗎”

盛安允拿走他面前的高腳杯，面無表情地問道，“你今天做什麽壞事了”

長而密的睫毛忽閃着，藍亮的眸子滴溜溜的轉了幾圈，才提着聲音說，“沒有啊”

盛安允笑了笑，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杯，挑聲道，“果真沒有嗎”

“嗯，沒有的”

盛安允垂眸，臉上暈開一絲笑意，指尖在自己頸肩劃了幾下，姜沐岚聽到他說，“那我這處的紅腫是誰造成的”

姜沐岚低下頭，心裏忐忑不安，眸色換成了一抹深深的綠。

盛安允正擡眼看他，準确無誤地将剛才的一瞬攬進眼底。

服務員不合時宜地打斷兩人，“先生，你們要的牛排”

盛安允再擡眸時，卻見他又恢複了平常的眸色，未等他開口，就聽到姜沐岚說，“這，這個，怎麽吃”

盛安允拿起刀叉給他示範了一遍，姜沐岚依樣學樣，沒把牛排切開，刀叉落了一地。

姜沐岚立馬低身下去撿，刀尖不小心刺了一下，他忽而想起來，擡頭對着盛安允說，：“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麽？”

姜沐岚從座位上站起來，神神秘秘地走到盛安允身旁。

叉子的尖頭劃破手臂，滲出的血液慢慢凝結，姜沐岚拿了塊紙巾擦拭掉，沒有劃痕，沒有傷口……

“你，你怎麽”他驚訝地開口。

姜沐岚興沖沖地站在他面前，嘴裏喋喋不休，“你看，你看，好神奇啊”

盛安允瞠目結舌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時間膽戰的寒意席遍全身，心髒處好像有什連麽東西被刺破了，仇恨的血液肆意流竄了出來，直沖大腦，腦袋脹得生疼。

光是想想他剛才的舉動，他就氣得渾身發抖。仿佛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心裏一直模糊的身影瞬間清晰了起來。

漆黑的夜裏，一抹高大的身影，落在窗前，在月光下拓下一片陰影，雖然沒看清臉，但那雙紅色赤目卻在他心裏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尖銳的獠牙刺破雪白的脖頸，鮮血淋漓，以至于從那之後的日子裏，他不斷被夢魇折磨，久久無法安眠。

姜沐岚在他眼前晃了晃，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纖細雪白的手指在盛安允皺緊的眉頭處戳了戳。

盛安允卻覺得面前的人拿着一把尖銳的刺刀，一寸寸刺入，刨開那層外殼，将他血淋淋的心硬生生剜了出來。

果真是個笑話嗎。

撿回來養着的小傻子搖身一變成了一只只會吸血的怪物，真是有趣極了，這是對自己的懲罰嗎。

盛安允定定神，臉色由紅及黑，擡手一掌拍在他笑意滿滿的臉上，觸手的是冰涼的溫度，他緊緊盯着他，一時間白皙的皮膚上浮出一個鮮紅的手掌印，卻又速度消失。

盛安允嗤笑一聲，“滾，給我滾”

姜沐岚不明所以，他感覺不到疼痛，可是胸口處卻有什麽東西在啃噬着，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悶悶的，他猛然上前拉住他。

回他的是冰冷的眼神和暴怒地聲音，“給我滾，還不滾？”

姜沐岚小心翼翼地牽住他的衣角，卑微的低聲，“安，對不起，對不起”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能換回我的父母嗎，對不起能挽回我失去的家庭嗎，他們有什麽錯，就因為你們的欲望，就要成為你們的食物？真是可笑”

“安，嗚嗚嗚，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讓你滾你聽不到？不滾是吧，那我走”

姜沐岚跑過去拉住他，卻被粗暴地甩開了，下一秒小腹被結結實實地踹了一腳，一時沒站穩摔倒在地上，盛安允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來，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眼淚不聽使喚的奪眶而出。

一切發生得太快，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上一秒兩人還在歡喜地讨論着，然而下一秒他就像是一個被人抛棄的小孩一般，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無處可去，無人問津。

街邊徐徐吹來的風吹幹他滿臉的淚痕，他就這樣站在烈日炎炎的街道上，時不時擡手抹掉簌簌落下來的眼淚，熾烈的陽光席遍全身，藍色的眸子與日光交相輝映。

周邊是肆意而來的目光，林林總總都是他不認識的身影。

“安，去哪裏了”

“安，我錯了，對不起”

“安，你看，我不鬧了”

哭腫的眼睛，浸滿全身的汗漬，沒有再比此刻狼狽不堪了，望着街上來來往往駐足的人，他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來往行人神色匆匆，沒有人理會他的哭喊，那個他哭喊着的名字在心口隐隐作痛，嘶啞着再也喊不出口。

“小夥子呀，什麽事情哭得這麽傷心”

刺眼的陽光灼燒着心髒，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