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醫院的日子一晃而過，進去時秋風習習，出來卻北風陣陣。

這個城市的秋季就是那麽迷惑而短暫。

盛安允沒想到公司來，自己一個人在別墅裏過了幾天昏天黑地的生活後，他煩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厭煩自己，厭煩別墅裏的一切，那種感覺很強烈，甩也甩不掉，就像是手機屏幕上總會有的指紋印，很想抹掉，卻總是無可奈何。

月圓那夜，陸蕭寧在別墅裏陪他到深夜，意外地次人格竟然沒出現，他以為病情出現了緩機，可誰知道，這些日子裏，其他人格是沒有出現，但他的腦子亂了。

每當他要思考的時候，總會有很多了聲音過來提醒他，好的，壞的都有。他沒敢把這件事情跟陸蕭寧說，頭痛欲裂的時候就吃幾顆止疼片，或者一兩顆安眠藥。藥是住院那段時間因為睡不着，醫生給他開的，量不多，漸漸的好像也有了抗藥性。

以前一直折磨着他的夢魇，好像又從他腦子裏找到了新的寄宿點，每到夜裏就會出來折騰一番。

又恢複了與狗為伴的日子，原以為會享受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比以前還要痛苦。

出院後陸蕭寧來過幾次，每次來都會帶個消息回來，雖然每次結果都一樣，“沒找到人”

沒找到？怎麽會，除非有人把他藏起來，不然他是不會離開這裏的。

盛安允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在別墅待着了，好像空氣中總是有股隐隐的花香刺激着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那是什麽，以前那個只屬于他的世界，此刻好像忽然被什麽獵物闖了進來，在那裏肆意妄為了一番，把房間搞得混亂不堪的，卻一點清甜新鮮的空氣都沒給他留下。

厭惡感，煩悶感湧上心頭，他再也只撐不住，換了衣服匆匆逃了出來。

他沒想過來公司，只是想開着車在街頭随意走走，開着開着就到了公司樓下。

陸蕭寧不知道他會來，所以電梯門一開的瞬間他怔住了。

盛安允站在電梯內，漫不經心地問，“上不上來”

“啊，你說什麽”陸蕭寧太緊張了，完全沒聽清他剛才講了什麽。

“問你上不上電梯”

“上，還是不上”

“嘀咕什麽呢？”

“上，等我”陸蕭寧說完看了他一眼，“怎麽那麽積極，我以為你會在家裏養傷呢，不請自來，這還是第一次值得紀念”

盛安允瞪了他一眼，“又沒死，以後我會每天都來上班，你可以不用操心了”

“那可真是慶幸，我可以歇會了”

兩人的辦公室在同一層，雖然是一人一大間，卻是正對面。

手裏的紅酒心虛似得往身後藏生怕他不知道。

盛安允輕咳了幾聲，淡淡道，“又給他買紅酒？”。

陸蕭寧勉強的笑了笑，立刻回，“易凡就這點喜好了，我能不滿足他嗎”

盛安允挑眉，“他的喜好難道不應該是你？”

“幹什麽陰陽怪氣的，我們兩個感情好着呢，別挑撥離間，上次誰給你帶紅酒回來，你要嗎，送你一瓶”

盛安允眸色一暗，眉角銳利成峰，“不需要”

“你上次不還說讓我給你帶幾瓶？怎麽現在又不需要了？我說你是不是？”

“什麽？”

“有毛病”

盛安允自然記得當時是在什麽情況下說的，那個一直在耳邊叨叨，有事無事總愛往身上蹭的傻子愛喝。

每每想起姜沐岚喝酒時的樣子，他都覺得滑稽，1米8多的個子，卻總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論是動作還是說話的語氣和方式。

盛安允噓噓的低罵了一句，怎麽又想起來了。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28樓，陸蕭寧率先跑了，盛安允慢悠悠地從電梯裏出來，看到他倉惶逃跑的樣子，那股煩悶都消失了不少。

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陸蕭寧那顆懸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裏。

姜沐岚從那張寬大的沙發上站起來，“你去哪裏了”

陸蕭寧長舒一口氣，緩緩道，“可他媽吓死我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在這裏待着，千萬別出去”

姜沐岚無辜地問，“為什麽呀”

“外面有一只大瘋狗，專門咬人的那種，你一出去他就撲過來咬斷你的脖子，這樣你永遠別想見到你親愛的安了”

姜沐岚一聽忙道，“我不怕狗，哈爾很喜歡我”

“哈爾能夠其他狗一樣嗎，那是只好狗，外面那只是純種的惡犬，逮誰咬誰”

“那我不出去了”

陸蕭寧奸計得逞，笑呼呼地靠近他，把懷裏抱着的紅酒遞給他，“給，你不是吵着說餓了嗎”

姜沐岚興奮地接過來，“你是好人”

陸蕭寧不齒，“我當然是好人，我收養了一只妖冶的貓，還收養了一只可愛的小白兔”陸蕭寧給他呼嚕呼嚕毛，看着窗外又來一句，“有是沒事還要對惡犬做慈善，我上輩子一定做錯過很多事情，所以他們為了罰我，這一世就讓我做個善良的人類，愛護小動物，人人有責。”

姜沐岚的注意力全在酒上，當然聽不到他說了什麽，盛安允是教過他開紅酒瓶的，可現在沒他在身邊看着，他又忘記了。

陸蕭寧從他手中拿過來，開了酒。

他大概能了解他，因為易凡也是如此，壓抑着自己對血液的渴望，所以用其他類似的液體代替。

跟姜沐岚住一起後，他發現了很多他跟易凡不一樣的地方，姜沐岚不喜歡生的味道，像什麽牛肉，只要是生的，他就會止不住狂吐。

易凡會喜歡稍微生一些的，所以陸蕭寧每次都會擔心他吃得太生，容易得奇怪的病，畢竟太生的肉類，特別容易滋生細菌。

姜沐岚還特別養生，除了喝紅酒，還喜歡一些核桃紅棗那種幹果，不知道誰告訴他的枸杞泡水對身體好，整天偷偷的跑去冰箱裏抓一大把放進自己的杯子中，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那天，他還打電話問易凡，姜沐岚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易凡竟然平靜地告訴他，“阿岚以前也這樣，養生”

陸蕭寧嗤笑，“你說說你，都是長生不老的人了，還整天琢磨着養生，你搞不搞笑”

辦公室的窗簾從姜沐岚跟着他進來時就拉上了，盛安允在辦公室對面看得奇怪，過來敲了敲門，“你在裏面做什麽呢，大白天拉什麽窗簾”

陸蕭寧沒等姜沐岚反應便率先堵住了他的嘴，以免他發出任何的聲音。

“故意拉上的，不想看到你那張撲克臉”

“……”

盛安允站在門口沒再聽到其他回應，又走回辦公室。

他覺得自己也是沒事找事，本來陸蕭寧就煩他，他還去招惹他。

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往那邊去，好像腿腳不聽使喚了一樣，他拽了拽衣領，許久才緩緩出了一口氣，內心一直在暗示自己，不能被各種情緒掌控了自己。

聽到漸行漸遠漸的腳步聲，那口氣才呼了出來。

姜沐岚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嘴裏念叨着，“我聽到安的聲音了，你聽到了嗎”

陸蕭寧趕緊搖搖頭，“你聽錯了，真的，沒有，他不可能在這裏，你忘了嗎，你都把他打到住院了，他怎麽可能在這裏，再說了，他那麽恨你，一看到你肯定打你，乖別想了，晚上帶你回去吃好吃的”

姜沐岚機械性地點點頭。

陸蕭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待着，不要出去，pad給你玩”

陸蕭寧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開始處理今天的事務。

姜沐岚那些pad從沙發邊移到窗戶口，很安穩地站在一旁，趁着陸蕭寧沒注意，偷偷從百葉窗縫隙裏看對面的人。

他不是真正的傻子，自然不會被陸蕭寧蒙騙了，從剛才的聲音和隐隐傳過來的氣味他就能辨別出外面站着的那個人是誰。

陸蕭寧偷偷摸摸地走到他身邊，一把将人拽過來，生氣道，“你在做什麽”

像被人發現內心深處的秘密一樣，姜沐岚一下子将手裏的pad扔給他，“我想吃……”

“別給我裝了，你剛才是不是在偷看他，不說真話，你以後再也別想見到他，我會讓他跟你斷絕所有的關系……”

姜沐岚面色煞白，“我就偷偷看了一眼，不影響的”

“不影響個屁，我要擔心你，還要擔心他，我現在身心俱疲，你還折騰我？以後把你鎖在家裏不準出門”

“那我不看了，你別生氣”姜沐岚哀求道。

他也發現了，易凡不會給他任何盛安允的消息，只有眼前這個人知道，所以易凡走後他特別聽陸蕭寧的話，就因為跟着他可以看到盛安允。

……

Hiram端着一杯咖啡進來，做了那麽多年的助理，自己老板的口味他自然是曉得的，盛安允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随即臉色一變，一口全都吐在了垃圾桶裏，杯子往地上一摔，“這什麽東西，那麽難喝，我這麽多天沒過來忘記我的口味了？”

Hiram站在一旁不敢說話，怎麽可能會忘記，明明是一直按照你喜歡的口味泡的。

倏不知變得不是咖啡，而是口味。

盛安允擡眸，語氣極其冷淡，“再去泡”

Hiram抖了抖已經被吓得僵硬的肩膀，誠惶誠恐地收拾好一地狼藉，走了出去。

姜沐岚在這邊聽得清楚，“他生氣了”

“做什麽，你又不是第一次見他發脾氣，真想不明白，就他那樣的神經病也會有你這樣好的人喜歡”

姜沐岚擺擺手，招呼他走過來，“我跟你說，他的咖啡……”

盛安允再次喝上咖啡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了，但這次他沒有摔杯子，也沒覺得味道奇怪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