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攔車

這個年代牛車驢車是村裏普遍的交通工具，這還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有些條件差的村子犁田的牛都只有一兩頭，還要幾個隊輪着用。

柳口村雖然條件不算差，但家裏有輛單獨的牛車也很厲害了，村口的老王每次趕着牛車出門都能收到一些羨慕的目光，他心腸也熱，村裏有誰要去鎮上他如果順路都會搭上一程。

所以早上沈堂平找他說孩子要去鎮上上戶口便想也沒想就同意了，還特意把車趕到了沈家的院門口，免得江小河拉倆孩子跑來跑去。

……

“牛車！我要坐牛車啦！”

吃完飯出了院子，沈二毛看到門口停着的牛車，歡呼一聲就跑過去了，伸手摸摸牛的肚子，然後動作利索地爬到了後頭的板車上，抱着懷裏的布包期待地坐了下來。

“二毛也陪妹妹去鎮上登記戶口啊？”

老王名字叫王有成，皮膚黑黝黝的，眼睛又細又長，笑起來臉上滿是褶子，四十幾歲的年紀長得和五六十歲似的，此時正坐在車前，手裏拿着根細長的柳條，見到沈二毛爬上來，也是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我也登記戶口呢！”沈二毛挺起小胸脯驕傲地道。

“诶？我記得上回你爸不是帶你去登記過了嗎？還是我載的你們。”王有成聞言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勺問道。

“妹妹登記戶口，二毛是去改名字。”沈堂平這時候也是走了出來，扛着鋤頭走到牛車前，順手從竹筐裏拿出小小一袋子的玉米面遞了過去。

“堂平你給我這個幹嘛？”王有成手裏被塞了一小袋子的玉米面，也是皺起眉頭看向他問道。

“等會兒去鎮上還得麻煩老王哥照顧一下小河還有兩個孩子，回來的時候如果趕巧也捎他們一程，牛一次栽這麽多人來回估計也累得慌，這一小袋玉米面就當路費了。”沈堂平拍了拍王有成的手背，正色道。

“嘿，還要什麽路費啊！村裏誰去鎮上我都給捎，你這就太見外了！”王有成聞言趕緊搖了搖頭，将手裏的玉米面遞回去。

其實村裏其他人蹭他的車，有時候也會主動給點東西充當路費，畢竟以後要蹭牛車的次數也不少，總不能次次白坐，總歸不太好意思。

這些東西王有成也收，但沈堂平和他比較熟，前者家裏的情況他也清楚，都要窮得揭不開鍋了，這一小袋玉米面對他們家來說肯定十分珍貴，他可不能拿。

“老王哥你就收下吧，昨天我把之前借出去的一些糧食都讨要了回來，家裏不缺這點玉米面，你要是不收，這車我們也坐得不安心。”

江小河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也是弄清楚了面前的情況，知道沈堂平是要給王有成車費，于是也跟着走上前道。

“東西就放這兒了，我出工去了。”

王有成還是第一次見江小河和自己主動說話，有些愣神地轉頭看向她，而沈堂平則是趁着這會兒功夫将對方塞回來的袋子重新放在了車前，然後扛着鋤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诶诶，你這人……！”

王有成見沈堂平走了也是沒法子，知道自己現在要是不收以後他也會送過來，只好嘆了口氣将裝着玉米面的袋子收了起來，轉頭招呼江小河上車。

“媽，我來扶你！”

江小河一手拎着竹籃一手抱着女兒，想要上車看起來很不容易，王有成有心要扶她一把的，結果被沈二毛搶了先。

“乖，坐穩了。”

上車後江小河找了車板中間的位置坐下，把沈二毛也拉到了自己身邊，用手環着他的肩膀，避免他路上不小心從牛車上摔下去。

“放心吧江妹子，我趕車一向很穩的。”

王有成看到江小河一手抱着女兒，另一只手還不忘拉住兒子的手，也是揚了揚手裏的柳條開口道，同時心裏微微有些詫異。

他知道點江小河的事，王有成和沈堂平幾年前一起在隔壁村做過運木材的活，兩人一起合作，又是一個村的，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後來沈堂平扭傷腰不做木材活了，兩人也會時常聚一聚喝個酒什麽的。

雖然好友對妻子的事一概閉口不提，但王有成時常來往于兩個村之間總是能遇見江小河給弟弟家送東西或者幹活兒，加上去沈家時兩個孩子對母親的害怕和排斥，他也就猜出了個大概，所以此時見江小河沈二毛這麽關心，後者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對她排斥，心中也是十分驚訝。

“老王哥趕車我當然是信得過的，這次我們母子三人還是多麻煩你了。”

沈堂平性子比較悶，交好的朋友也少，在原主的記憶中，王有成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但原主對丈夫不上心，對他的朋友自然也沒什麽好臉色，所以此時江小河對王有成的态度也比較溫和有禮貌，希望在他這裏改一改印象。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朋友，原本捎一程就是應該的，堂平給了我這袋子玉米面，還是我占了大便宜了！”王有成聽她這麽說也是笑着擺了擺手，臉色不自覺地比之前放松了一些。

“江小河？！”

“江小河，你給我站住！”

一路上王有成主動和江小河沈二毛聊天，氣氛也逐漸變得融洽了起來，然而當牛車經過林木村村口的時候，路邊卻忽然有一男一女追了上來，一邊追還一邊喊着江小河的名字。

“江妹子，這兩人好像是你的弟弟和弟媳吧？”車子被追，王有成轉頭看了一眼後方，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牛車停了下來。

“嗯，是我三弟他們。”

江小河倒是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江大山，看他們這架勢估計也是沖她家去的，看來自己這弟弟對她“借”的那些東西是真的看重，為了讨要回來連早上出工都請假不去了。

“……江小河，你，你把我家東西都搬空了，還有臉在這邊悠閑地坐牛車？！”

牛車跑得快，江大山和劉月梅追到這邊已經是累得全身是汗了，前者卻連氣都顧不上喘，彎腰用手撐着膝蓋，指着江小河就開罵。

“我去你家搬的可都是我之前借你的東西，拿回來也算是天經地義，你還反着追過來，也不知道是誰沒臉。”江小河聞言直接翻了個白眼怼道。

“放屁，明明是我家的！”江大山氣得忍不住爆了粗口。

“就是說，二姐你送給小山的東西可比我們家的多多了，怎麽不去他家就來我們家拿？”劉月梅在旁陰陽怪氣地插嘴道。

“謝謝弟妹提醒，我等會兒辦完事回來就去江小山家，該我的東西，一個子兒都不會落外面的。”江小河聞言沖着她微笑道。

“你……！”

“江小河你給我下來，馬上帶我們去你家，把東西還回來！”

劉月梅被江小河一句話給堵得沒法反駁，眼珠子轉悠着還想要想辦法和她理論，江大山卻是按捺不住了，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把後者從牛車上拽下來。

“有話好好說，動什麽手啊！”

江小河力氣沒江大山大，這一拽差點整個人臉朝地地摔了下去，還是王有成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兩人分開後下車擋在了江小河的面前。

“王有成，這是我們江家的家事，你一個外人少瞎摻和！”

王有成在林木村做工，江大山也知道他的名字，見他來攔，頓時不滿地開口道。

“家事？你們江家不早就分家了嗎？小河和二毛是堂平讓我照顧的，我怎麽可能不管？”王有成說着也撩起了袖子，“別以為你長得高我就打不過你，這幾年的木材活兒我可不是白幹的！”

王有成看着瘦，可一雙手臂卻是有力地很，因為常年砍運木材，手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臂力大得吓人，江大山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二毛，去那邊第一家的紅磚房敲門，就說這裏打起來了……”

而在江大山和王有成對持的時候，江小河卻是偷偷地拉過沈二毛，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邊正好是林木村的地界，村長家一眼就能看得見，昨天回去路上自己特意把賬本拿給幾個村幹部看過，讓二毛把他們叫來，想必江大山也就不敢鬧了。

“沒問題。”

沈二毛也是個聰明的孩子，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一溜煙兒地就翻下了車，往林木村的村口跑去。

……

“村長，村長不好了，我三舅還有三舅媽要打我媽了！”

離早上出工還有幾分鐘的時間，這個點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出門，沈二毛一個孩子在村長家門口敲門大喊，不意外地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

“你是哪家的孩子……？”

村長的大兒子也準備去地裏出工，正在堂屋裏頭換鞋呢，結果就聽到自家門被敲得震天響，于是趕緊穿好鞋去開門，看到外頭站得沈二毛也是有些疑惑，不太記得他是哪家的小孩了。

“你是村長嗎？我是隔壁柳口村的沈二毛，我三舅就住在林木村，叫江大山，今早我和我媽做牛車去鎮上給妹妹登記戶口，結果被我三舅和三舅媽攔下來了，他們現在要打人！！”沈二毛見人出來，立刻開口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