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五點時候,外面的大廳裏已經能聽見陸續起床的動靜,徐以青睡眠淺,聽見就直接起床了。高高和陳棋在門外敲門:“起床了嗎白總?徐老師?”

“起了。”徐以青拍拍床。

“嗯嗯。”高高說,“那我進來啦。”

随行的一個化妝師都沒有個像樣的化妝桌,徐以青面前放了個兩元店買的小鏡子,化妝師也不給他上粉底,就是拿保濕霜在他臉上噴了噴,修了下眉型,然後用磨砂膏磨掉了他嘴上的死皮,讓他不至于在鏡頭前太憔悴。

“徐老師素顏和不素顏有什麽區別麽。”高高在旁邊道。

“沒什麽區別。”化妝師戴着個口罩,給他把額前的頭發削薄,稍許做了些定型,“就是最近要好好睡覺啊,我換了好幾種遮瑕遮你的黑眼圈了。”

“抱歉。”徐以青笑笑。

白凡從外面進來,走到徐以青旁邊:“導演說你今天的流程很簡單,主要就是個主持介紹工作。介紹這裏的風土人情和自然風光,之後會有當地美食和生活一類的……”

“介紹的……詞兒呢?”徐以青問。

“有題詞板。”白凡說,“有人給你舉着。”

徐以青點點頭,又說:“我還是想看看,心裏有點底。”

“徐老師閉眼。”化妝師說。

徐以青乖乖閉眼,嘴上說:“給我念念吧。”

“念。”白凡把臺本丢給高高,“朗讀給你徐老師聽。”

高高念着,徐以青聽着,他等高高念完想了想,竟然發現自己沒記住多少:“……高多少米來着。”

“海拔四千多米。”高高說。

“盛産野菇山木耳……”徐以青睜開眼,“有點記不住。”

“有題詞板啦。”高高說。

徐以青又拿着看了會,感覺自己的注意力總是莫名不集中,以往看臺本劇本向來一目十行秒背秒記的徐老師,現在似乎并不行。

他曾經習慣性地會先去了解和記背在心裏,哪怕有題詞板,因為要讓自己盡量融入其中,別讓自己太出戲。

一邊想着自己應該早點跟導演了解臺本,一邊又想快點把該記得記下來。匆匆吃了兩口早飯,徐以青就跟着攝制組的車準備進山。

天蒙蒙亮,攝制組已經有部隊去深山裏取景了,拍一個日出的十秒場景,大家很可能要一起跋涉一兩個小時。

晨霧迷蒙的山間,露水染濕的石路,徐以青爬了一段,在冬日裏額頭都滲出了汗,昂着頭微微喘氣,一直走一直走,邊走邊錄,早晨的狀态好在不錯,從日升錄到日上三竿,徐以青的衣服都脫了兩層,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長袖。

日照直射在臉上,超過兩三千米的海拔也讓身體感覺不那麽舒适,終于把上午部分的錄制完成後,他們去了途徑的村莊。

攝制組之前拍日出的部隊已經到達了村莊,在裏面布燈布設備,順便午休。老鄉給他們準備了飯菜,進了村頭就能聞見香噴噴的飯菜味兒柴火味兒。

“還有一會。”白凡喝着水,也因為海拔問題稍微有點不舒服,皺着眉問徐以青:“要不要給你找個地方休息會,你嘴唇有點發白。”

“我想走走。”徐以青也跟着喝了口水,雙指合并下垂劃了兩圈,“轉轉這個小村子。”

“要高高跟着你麽。”白凡問。

“不用……這裏哪兒沒攝制組的人啊,還怕我走丢了?”徐以青把水瓶一放,“開飯吼一聲,村頭吼我村尾都能聽見。”

其實剛剛跟着攝制組走過來,已經大致可以看到這裏的地貌,地處天府之國,這裏日照充足,藍天白雲看得相當舒服,但這裏依然因為與世隔絕,顯得和現代社會有種距離感。

徐以青自己拿出手機,随手都能拍上幾張照片,張張都很漂亮。藍天白雲,還有白牆的村落,還能拍見遠方層疊的山,偶爾能看見彩色的經幡招展。網絡時好時壞的,徐以青拍完就發給陶函,發了兩張都有紅箭頭發不出去,他只能試着繼續發。

走走停停,徐以青看見了一個小門。

往裏看了一眼,倒不像個民宅,他率先被一棵大樹擋住了視線。

徐以青腳下頓了頓,跨入了木質門欄。

他來時就注意到了,這裏但凡有人煙的地方,似乎都或多或少有些宗教的痕跡。這裏可能崇尚藏傳佛教,和他們那邊的感覺完全不同,宗教感也更為濃烈。

但這一方小院子,倒也真的很奇怪。建築風格不像這邊,更像是他們江南一帶的徽派建築。在這村中因為隐蔽,也沒覺得太過于格格不入。

不過徐以青一個人踏入就覺得有點犯怵,面前那一棵參天古樹,上面挂了很多紅色的飄帶。

這場景在諸多電視劇電影裏看得很多,當然還伴随着什麽古廟鬧鬼一類的傳聞……主要是真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還是在深山老林,如此格格不入的場景。

徐以青走到廟堂門口,進去便看見一尊褪了色的佛像,仿佛歷經滄桑。即便如此,面前的燭臺上紅燭還沒滅,油蠟滴了滿桌子。

這麽小個破廟,居然香火不斷的。

徐以青當時就想出門喊一聲攝制組來看看,這也算個奇遇了吧。卻轉念一想,舉頭三尺有神明,說不定這裏的佛祖聽的願望少,更容易實現呢?

他拍拍面前褪了了色的蒲團,跪了下去。他希望佛祖能聽聽他的願望,然後他會自己努力去實現。

“希望什麽呢。”徐以青仰頭看着,雙手合十,“希望我和陶函,長命百歲,永遠在一起。”

他頓了頓,又自言自語:“只能許一個願望是不是?那随便挑一個實現都可以。”

他起身在臺面上放了香火錢,轉身出門,坐到了破廟前的臺階上。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古樹和上面垂着的褪色紅絲帶,他仍然想不通,這廟還是個求姻緣的廟麽?

想不通也不想想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風景獨美,如果陶函在他身邊就好了。

果然不管是山河還是奇遇,都很想和他一起分享的這種心思從未變過。

……

本來想在吃飯的時候求助一下當地人這破廟的信息,結果當地人說話徐以青是一個字都聽不懂,全靠意念交流,徐以青就放棄了。

“我剛在那邊看見個廟。”徐以青和導演指了指,“你要去看看嗎?”

“之前我們就看見了。”導演說,“雖然感覺挺特別的,但其實不太适合我們片子,沿途的藏廟也拍了不少,這估計拍了也剪掉,就随意拍了點素材。怎麽你想去拍點東西嗎?”

“沒……”徐以青搖搖頭,“那就不去了吧。”

也不是什麽特別執着的事情。

吃完了飯,準備休整個一會,徐以青拿着臺本在一邊看,正午太陽高照,曬得他幾乎還想脫層衣服,只能邊走邊用臺本扇風。

一戶人家樹下的陰影裏坐着個小孩,黑黑瘦瘦一看就是當地人。

徐以青看他手裏在刻着什麽東西,忍不住湊上去看。

小孩擡眼看他,他雙眼濕潤又大,看得特別可愛。徐以青心裏一軟,從兜裏摸出怕低血糖塞的巧克力糖,蹲到地上放在手心。

“你好。”徐以青溫柔地說,“送給你吃。”

小孩兒用蹩腳的普通話回了個謝謝,伸手抓着糖,也不急着吃,只是攥在了手裏。

徐以青低眼看他手,手中是個已經在雕刻細節的佛像。雖然粗糙,但莫名很靈動。

“你刻的?”徐以青問。

小孩點頭,說了些模模糊糊的話,徐以青側耳仔細聽,聽了幾次,大概知道了什麽“爺爺”一類的詞。

反正聽不懂,徐天王又覺得喜歡,就和小孩尬聊:“你刻了多久?都是你自己做的嗎?這裏怎麽磨這麽圓的?”

小孩拍拍他的腿,然後站了起來,他跑去屋裏搬了工具給徐以青看。徐以青看他面無表情的,但能從這些雀躍的動作裏感覺到他的開心。

他蹲在地上,看他拿着刀,一刀刀又削又刻,手指翻花,看得更起勁了。渾然不知道背後的攝制團隊看見這一幕,已經開始拍攝了起來。

小男孩修了大型,最後幾下讓徐以青自己拿着刀刻着眉眼。徐以青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動靜亂了兩人手上的節奏,蹲到腿麻了也沒站起來,最後還索性坐下了。

“給……”小男孩把那刻好的揚了揚,放到他手中,“你。”

“送給我了?”徐以青有些驚訝看着他,“可我看你刻了很久,就送給我了?”

小男孩點點頭。

旁邊的攝影師跑過來,給這小小的木雕一個特寫。徐以青捧着對着鏡頭展示了一下,看着這小男孩又開始拿了塊新木頭,安安靜靜坐在了門口刻。

“你剛去看的那個破廟,好像一直是這個小孩的爺爺在看着。”跟拍的導演和徐以青說道,“剛剛去問了問他家裏那爺爺,也不知道那廟的來歷,只是個看廟的,就只能作罷了。這小孩家裏清苦,正就在不遠的學校讀書,我們還想順道去看看呢。”

“嗯,就是那個學校吧。”徐以青說,“現在去嗎?”

“今天休息,明天才上學,也得明天上去了。”導演看了看他手裏攥着的木雕佛像,“這也算意外驚喜了吧。”

徐以青垂眼看着,溫柔笑笑:“是吧。”

“是準備送人?”導演随口問。

“嗯,送給……”徐以青頓了頓,“……想送給我男朋友。”

導演:“……徐老師鏡頭沒關啊。”

作者有話要說:快見面了快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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