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曾經

兩人一鬼在禪房裏聊得不多，但也差不多能聊的都說過, 期間倒是提到不少劉揚的事。

寄禪明顯是感觸最深的, 他似乎對于游夢和惡鬼能借住其他東西回到過去, 感到非常有興趣, 不過到底沒有追問她倆到底是怎麽回去的，俨然是一副不窺觊寶物的樣子。

等到游夢沒有事再問以後，寄禪便将惡鬼留下。

游夢心中微微一動, 她看着惡鬼的側臉, 心道等下就該是要超度了。

其實細數起來, 惡鬼算是陪她度過劉揚剛剛離世的那段日子, 也可能是因為她本身性格的緣故, 她幾乎從未感到對未來的彷徨，甚至還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只是始終游離在世界之外，偶爾深夜她也會自問，自己這樣無牽無挂的人, 還有什麽意義，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只有惡鬼時時刻刻讓她幫忙肝游戲, 竟也在游戲裏認識不少好友。

想到這裏，游夢覺得紀棠也算是一位好友。

惡鬼見游夢盯着自己發呆，她扭過臉，上下打量游夢片刻，笑道：“怎麽，舍不得了？”

游夢被她這一聲調侃喚回神, 率先搖頭想要否定，但最終還是老實點頭：“有點。”

她不覺得這樣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有什麽可恥的地方，倒是惡鬼沒有預想到她會這麽坦誠，被她的回答驚得頓住，好半天才試探着伸手，朝游夢伸過去。

見游夢不多開，惡鬼就伸手摸摸游夢腦袋，像是長輩一樣道：“好好保重啊，以後可就沒我護着你了。”

想了想，惡鬼還是忍不住道：“以後要是能不再捉鬼，就別去了，雖然你這一身學到的本事多，但是人生在世，總有意外。”

游夢哦一聲，随口道了句：“我不捉鬼，又能幹嘛？”她年齡雖小，卻又無一技之長，真要不做這一行，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幹嘛。

惡鬼想了想，幫她出主意：“你現在不挺有錢的嗎？沒有的話，我那賬號上還有點錢，或者你把我游戲賬號給賣了……再說，你和紀棠關系不挺好的嗎？你先去讀書，能讀到哪兒就讀到哪兒。”

游夢再一次聽到自己不樂意聽的，她撇過頭，說：“我知道了，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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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頓住，她也察覺到游夢似乎并不是那麽喜歡念書，平日裏她就覺得這丫頭腦袋不太靈光的樣子，原來是真的過于笨了點，也就抓鬼這方面幾乎是靈光一點通。

見游夢不想聽這些，她也不想兩人最後一段話是圍繞着這些東西來的，幹脆也就不再說了。

見游夢還盯着自己，惡鬼想說“看我幹嘛”，但好歹是忍住了，她可能是死得太久，确實變得有些沒心沒肺。

等游夢三步兩回頭地往外面走時，她才吭哧出一句話：“那天師玉筆是我送你的，你好好保管啊，別弄丢了。”

游夢眼睛亮了一瞬，見惡鬼說的只是這個，又再度黯淡下去：“我知道了。”

惡鬼心有不忍，又補了句：“當然，你要實在過不下去，賣了也行。”

游夢出門時，特意把房門關上，然後又見不斷有小沙彌過來，像極了要超度的模樣，雖然排場大了點——但想想也是，惡鬼都是活了幾千年的鬼了，可能超度時，是要費那麽點力氣。

她盯着空中飄落的白雪，頓時覺得景色不是那麽的美了，就連心情也是悵然若失，說不出來的悶脹，她不由盯着自己的腳尖，心中暗道：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就在院中等着，料想超度應該是要不了多久，就見一小沙彌朝自己走過來：“這次超度要七七四十九天，寄禪大師父說，施主這幾日可在寺廟中住下。”

他說着就帶游夢去了安排好的客房，倒是與畫中相同。

等把人領到門口以後，小沙彌又道，寺中可以随便走走，和她們一同前來的紀棠也住在這裏，還把劉揚以前的房間也告訴了游夢，還說寄禪已經交代過，她什麽時候想去看看都可以。

游夢推開門時，就發現紀棠已經就在客房等着，紀棠也是發現了這寺廟中的玄妙之處，她在外間玩了許久，竟也不覺得冷：“就是可惜了，沒什麽網絡。”

日複一日地看着外頭的雪景，初時的稀奇過去以後，就沒有多大樂子可玩，聽游夢說可能要待上一個多月，她這才有些慌：“我這次安排的休息時間只有幾天。”

游夢想了想，倒是說道：“我可以先把你松下山。”

過了幾日，紀棠要下山，游夢就陪着把紀棠給送回去，一路送到聖山的看臺那裏，自己就慢吞吞地回雲霄寺了。

期間紀棠往回看，卻是絲毫不見雲霄寺的蹤影，若不是游夢說過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太多人，她怕是手機有信號的第一時間，就會把這事給發上微博。

她抿唇，倒是什麽也沒說，只回到聖山腳下的客棧，等着小黎過來接自己。

游夢回到寺廟以後，終日裏無事，偶爾會去寄禪的禪院去看看，那裏邊有一排排的和尚坐在一個房間裏，光是站在外間就能聽到陣陣的梵音。

不過游夢聽得不太舒服，所以有時也只是在外間待過一小會兒，只留下一雙雪地裏的腳印後，就離開了。

雲霄寺沒有多大樂趣可言，游夢便終日裏看書籍，又或者是拿山中鬼怪做練手。

一日，她盯着院中的佛像走出客房，只好一會兒，她便在佛像腳底下堆起一個雪人來，她沒料到自己在堆雪人這方面還頗有天賦，一連堆了好多個形狀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堆了一個劉揚，最後又堆了一個惡鬼出來。

惡鬼的精致五官是弄不出來的，但大概的氣質和平時的外形倒是一等一的像，只要是見過惡鬼的人就能認出來。

游夢看了一會兒，就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她現在也越來越能體會到拍照的樂趣，因為存在腦海中，記憶是會褪色的，但照片永遠是鮮明的。

拍過照片以後，她翻看着照片就翻到自己和惡鬼剛進畫中世界時的照片，那會兒她只是打開相機功能，想讓惡鬼看看進去以後改變的模樣，然後就拍下了這張照片，當時惡鬼說要删掉，游夢也當着面删了，只是後來又給悄悄恢複了。

她覺得那時候的惡鬼挺可愛的，連帶着那張照片也舍不得删除。

游夢覺得自己有點想惡鬼了，雖然惡鬼平時說話不好聽。

既然想了，游夢就又去寄禪那裏看。

這次好一點，她在外間看到惡鬼的一點點衣袍了，只是惡鬼端坐在衆多和尚正中間，面上也沒有太多表情，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到痛苦。

她離開時，惡鬼似心有所感，扭頭瞥到游夢的一處，只是片刻後又回轉頭，什麽也沒說，面上神情也是和先前一般無二。

接下來的日子，游夢連書都看不進去了，索性放下書，時不時到院裏走上幾圈，跑跑步，她現在覺得日子可真難過，數着日子過尤其慢。

後來她也想過，其實她的任務到現在就已經完成了，沒必要在這裏一直守着，但她也說不上為什麽就是要在這裏呆着。

她心中隐隐有一個答案，卻什麽都沒說，也不敢讓自己再想下去。

現在後悔又有什麽用，再者，她也不可能因為惡鬼不想投胎，就去打斷，她也不能這麽任性。

況且，活了幾千年，應該是很孤獨的吧。

身為人，她總有一天是要死的，惡鬼可以陪着她再在人世間待上幾十年，可等到她行将就木，惡鬼又該怎麽辦？

而且，看那些電影和王瀾常說的，被留下來的人應該很痛苦吧。

她把這種感情帶到劉揚那裏去，然後肯定地點點頭，不到一年的時間，她有時候也覺得活着也就那樣，更別提惡鬼還能活很久很久。

游夢不斷寬慰自己，但她又實在難以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這些。

于是，在第四十天時，她推開了劉揚的房間。

小沙彌之前就說過，寄禪和尚曾經交代過，游夢想去看就可以去，并且劉揚的房間也沒鎖。

但是出于各種原因，游夢始終沒有推開，她把這種情緒歸結于類似“近鄉情卻”，但随着惡鬼馬上要“離開”後，她還是最終打開了這扇門。

劉揚的房間和客房差不多，格局倒是變了許多，能看出這間房的主人性格。

倒是和游夢、劉揚在深山的小屋差不多，哪怕劉揚已經離開這裏幾十年，但以前怎麽擺放的東西，現在還怎麽擺放，似乎随時有一天都可能回來似的。

倒是沒什麽灰塵，想來大約是每日都有小沙彌來打掃。

游夢不是想要做什麽，她就只是想看看劉揚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站在門口時，游夢突然覺得前面些日子，她到底在怕什麽，不過是一間屋子罷了，只一眼就能望到底，看得出來是個沒什麽秘密的人。

因為生活在寺廟中，這間屋子也到處都是香火的氣息，桌上還擺放着一個小小的香爐，爐子旁邊放着一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