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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簡涵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再沒有比這更灰暗的一天了。

三十歲,說老不老但已經不年輕了。她沒有二十幾歲小姑娘的活潑靈動,更多的時候是沉默寡言,但在工作上,她一向是認真自律的。

房子是她貸款買下的,三十八平米的單身公寓,首付三萬,進行簡單的裝修便住進來了。這是簡涵工作幾年以來最大的一筆財産。

屋子雖小,但布置的很溫馨。最裏面是小小的陽臺,緊臨陽臺的是溫馨的床,淺藍的床品像天空的顏色,雅致幹淨。離床不遠處是一張小小的書桌,書桌上擺放着她的筆記本電腦和零星的幾本資料。電腦旁是一個粉色的小臺燈,一打開,透出淡黃的光暈。

書桌對面是挂在牆上的一面大鏡子,每天她都會站在鏡子前梳妝打扮,努力讓自己以最好的形象展示在別人面前。

再往外,便是小小的開放式廚房。餐桌、廚櫃、油煙機,都是小巧幹淨的。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裏,是簡涵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

吃過飯,她泡了一杯濃郁的咖啡,慢慢坐到了電腦跟前,開機後,電腦桌面徐徐映入她的眼簾。

是白天她剛剛見過的男人,慕锟。

在屬于她自己的隐秘空間裏,這是她最隐秘也最快樂的秘密。

她愛他。

不似追星女孩對明星的那種愛戀,她是從骨子裏愛上了這個男人。

簡涵第一次看到慕锟的照片是在高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養父養母面對她的錄取通知書不發一言,臨到晚上了,給出統一意見,不許她讀大學了,理由是費錢。

養她,已經耗費了他們簡家不少的錢,到了她該償還的時候了。畢竟他們簡家還有一個親生兒子,簡單。

是的,簡涵是他們的養女,更确切地說,她是他們花錢買來的女兒。當初,養父母結婚幾年遲遲不能生育,無奈之下出此下策,花錢買個孩子。買男孩價格比較貴,女孩稍微便宜點兒,所以他們買下了簡涵。

簡涵對于三歲以前是沒什麽記憶的,唯一的印象是自己在山路上走,然後一個陌生的女人上來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暈倒了。醒來之後便成了簡家的女兒。

簡家父母起初對簡涵還是不錯的,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撫養。別人有的也希望她有,別人沒有的也會盡力給她争取。

簡涵命運的改變在她九歲那年,弟弟簡單出生了。她在這個家裏便失去了被寶貝的位置。

漸漸變成了一個不甚重要的人。

父親酗酒家暴,母親脾氣又倔又怪,她被家暴被母親責罵成了家常便飯。

但這些她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便是他們不允許她上大學。

簡涵拿着錄取通知書來到這座城市最高的樓頂,想着索性一躍而下結束這苦悶的一生。

對面廣場上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電視屏幕,她想自殺的那一刻,恰好是記者采訪籃球比賽勝利的慕锟,他對着鏡頭淡淡微笑,青春洋溢的臉上如沐春晖,瞬間溫暖了她。

當時記者問慕锟,“你們之前一直負于對方,但在最後十五分鐘得到逆轉,是之前有什麽賽前計劃嗎?”

慕锟自信一笑:“沒有計劃,我們只是拼盡全力去打,贏了開心,輸了也不後悔。”

拼盡全力四個字擊中了簡涵的內心。

她忽然就改變了主意,她要活下來。不光活下來,還要自力更生讀大學。她回家給父母簽了張三十萬的借條,有生之年會償還他們。

以此為代價,她上了大學,順利工作,努力七年後,擁有了現在的一切。

父母的債務并未償還完,還有二十萬,買這處小房子,她并沒告訴父母,只說自己租住的。

她的未來,她想自己計劃。

簡涵喝完了一杯咖啡,眼睛眨了眨,将空杯子放到一旁,開始工作。

別人享受青春的時候,她卻在沒黑沒白的賺錢,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生生将自己熬成了大齡剩女。

幾天之後,周飛白将簡涵叫到了辦公室。

“C型汽車的研發項目,我打算讓你參加。”

“我?”簡涵驚呼一聲,連連擺手,“周部長,您別開玩笑,我這可不行。我到咱們公司也就三年左右的時間,論能力,遠不如那些前輩。”

C型汽車的研發是有難度的,圍繞它組成的研發中心,自然是需要高尖端人才才行。簡涵自知沒有這個能力。

周飛白停頓了下,“是這樣,研發中心需要我們技術部出兩個人,我們既要保證我們技術部原有的工作不變,還要保證抽調出兩個人。我認真考慮過了,我和你去比較合适。”

簡涵:“為什麽是我?”

從任何角度考慮,她都不覺得自己有資格成為這個研發中心的一員。

“你的空間感比較不錯,繪制圖紙速度快而準确,我專長是産品設計,你對工藝已經比較熟悉了,我覺得我們倆可以取長補短,完全可以。”

簡涵:“……”

她都不知道用什麽語言拒絕了。

“行了,”周飛白直接替簡涵做了決定,“你今天把工作交接一下,明天直接去總公司報到。總公司你去過吧?”

簡涵懵懵地點頭:“去過的。”

慕锟所在的地方,她經過了無數次,有時候純粹是繞路經過,只為了看上一眼與慕锟有關聯的地方。就連雲捷兩個字,都因了慕锟的原因,她會覺得有無比的親切感。

無數次,她都有進去一探究竟的沖動,而今,周飛白給了她這個機會。

“還在猶豫?”周飛白看她愣愣的,不由得笑了,“你是不是對我這個技術部長沒有信心?”

周飛白年愈四十,平常工作的時候嚴肅認真,但下班之後跟大家相處還是比較輕松的。拿他的話來說,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兩者要分開來。

簡涵挺喜歡周飛白這個領導的。

“謝謝周部長信任,”簡涵感激地看他一眼,“我會努力的。”

周飛白爽朗地笑了,”這就對了。“

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簡涵覺得像做夢一樣。

從明天開始,她竟然要和那個像星星一樣閃耀的男人共事了。

見他的次數會增多,她除了從電視和手機上了解這個男人之外,又多了一條最直接的途徑。

她嬌羞地低下頭,像一個懷春少女一樣露出羞澀的笑容。

稍頃,柔柔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沮喪。

她給他留下了糟糕的第一印象。

都說第一印象非常重要,要想改觀非常之難。

她氣得拿手捶自己的腦袋。

悶死了悶死了!

坐在她旁邊的老奶奶“哎唷”了一聲,“姑娘,你怎麽能用拳頭打自己的腦袋,年紀輕輕的,小心打壞了啊。”

簡涵苦笑着偏頭看向老奶奶,“奶奶,我沒事。”

“哎呀,人活在這世上啊,什麽事情都會遇見,不管什麽事情,都別和自己為難,以後都會好起來的。”老奶奶心疼地勸她。

簡涵尴尬地笑着,“謝謝,謝謝。”

公交車一到站,簡涵便落荒而逃,生怕車上的人将自己當成了怪物。

還未到家便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簡涵皺着眉頭接了起來。

“媽!”

“你忙不忙?你今晚到路口的小公園,男方叫孫九斤,是市場上賣肉的小夥子。”

“媽,我都說了不相親不相親,你怎麽還給安排?”簡涵煩燥地說道。

“你都什麽年紀了,再不相親就剩家裏了。趕緊找個男人嫁了,也早早把欠家裏的錢還上。省得我還得給你保存着欠條……”

母親以前還不好意思說欠條的事情,現如今提起來挺順口的,就跟讨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尋常。

簡涵莫名嘆了口氣,“媽,這是最後一次。”

說完,她便挂了電話。

有一對奇葩的養父養母,是她這輩子最糟心的事情,所幸那個剛上大學的弟弟還算靠點兒譜。

懷着煩燥和厭惡的情緒,簡涵連衣服也沒換,就穿着肥肥大大的工作服去了公園。

孫九斤隔老遠便迎了過來,他伸出胖乎乎的右手,“是簡涵吧,我是孫九斤。”

簡涵目光在他身上飛快掃了眼,不愧是賣肉的,身上肉倒是攢了不少,走起路來,渾身的肉都在跟着晃。

孫九斤雙手在身側無措地蹭了蹭,眼睛裏流露出對簡涵的滿意和欣賞,“咱們去哪裏吃飯吧?”

簡涵抿了抿唇,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家裏窮,負擔重,聽說你家裏條件不錯,我配不上你,咱們就這樣吧。”

說完,簡涵轉身就走,留下孫九斤站在原地發愣。

整個相親從開始到結束,耗時兩分鐘。

簡單幹脆快。

隔天,簡涵早早起床,提前一個小時到了總部。

前廳部的小姑娘很抱歉地告知簡涵:“簡小姐,新成立的辦公室還未開門。請在那邊稍等一下。”

簡涵拘謹地笑笑,慢慢挪步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她今天依然穿的是肥肥大大的工作服,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平常不施任何粉黛的臉上,今天化了淡淡的妝容。

在分公司,經常需要跑車間,但在總部研發中心的話,大多數時間應該是待在辦公室的。

她發呆的間隙,聽到前臺小姑娘喜悅的打招呼聲。

“慕總,早上好!”

簡涵頭猛地一擡,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她僵硬地起身、轉頭,嘴角牽出一抹弧度,沖着潇灑疾行的慕锟輕輕地打了聲招呼:“慕總,早上好!”

聲音輕輕飄飄的,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柔柔地洗刷着這個清晨的空氣。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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