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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睡了一個晚上，早上，簡涵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去上班。

為了掩飾眼睛的紅腫，她特意戴上了一副近視眼鏡。

她的眼睛稍稍近視，平常不戴也可以。

簡涵去得很早，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找出圖紙開始忙碌。耽誤了一天的工作，她要瘋狂加班補回來。

林素粉來的時候也是無精打采的，她看簡涵一直在忙，忍不住嘆息，“那麽好的慕總，還沒結婚就沒了。”她翻開自己的圖紙，忽然問道，“簡涵，你是不是跟慕總同歲？”

簡涵淡淡嗯了聲。

同樣是三十歲，他事業有成，她卻混得像這座城市的浮萍，可上天偏偏不公平，浮萍可以茍活，而精英卻死了。

簡涵胸口有些犯堵。

林素粉把手中的圖紙隔空遞了過來，“這是我繪制的那部分産品圖，你做下參考。”

大家各有分工，但需要互相配合。一輛汽車由無數零件組成，每一個零件都要處于完備狀态，機子才能正常運轉。他們搞設計也是這樣，彼此要通力協作。

簡涵說了聲“謝謝”将圖紙接了過去。

上午十點鐘，一張陌生的面孔步入了研發中心，來者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男人，身量略魁梧，身上穿着高級定制的西裝，他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在大家訝然的目光中走向了最裏頭周飛白的辦公室。

周飛白是整個研發中心的主任，單獨擁有一間辦公室。

男人敲了敲門，輕輕推門進去了，進去後不忘将門小心掩好。

林素粉盯着男人的背影咂了一聲，問簡涵：“什麽情況？”

簡涵也不明白，微微搖了下頭。

周圍的同事都在竊竊私語，還是有眼尖的，小聲道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幕華采，慕董事長的侄子，目前職位是董事長助理。”

“他來做什麽？”

“是不是咱們慕總出了意外，他管理的事情需要有什麽變動？”

大家面面相觑，都好奇慕華采的來意。

周飛白猛然見到慕華采，表情很是驚訝，他遞上一杯咖啡之後，語氣謹慎地問：“慕助理，有什麽指示嗎？”

慕華采掃了眼周飛白簡單整潔的辦公桌，低頭抿了口咖啡，“慕锟這次出了意外，我叔叔非常悲痛，但再悲痛，工作還是要繼續進行的。明天他會正式下發文件，由我來代替慕锟擔任總經理一職。來之前呢，我想就研發中心的事情跟你探讨一下。”

原來是要切進來新的領導。

周飛白表情怔了幾秒，忙從善入流地點頭，“慕總，您盡管吩咐。”

此慕總非彼慕總，周飛白心裏有些唏噓，意外總是來臨得讓人猝不及防。

領導更換是上層的事情，周飛白所要做的便是配合。

慕華采輕輕咳嗽一聲，“C型汽車研發有難度，慕锟在的時候，我和叔叔就不是太贊成，但他一意孤行，覺得通過他的努力，肯定能實現。”他低下頭，輕輕嘆息一聲，“如今他走了，其他公司業務我都能擔當起來，唯有這個研發中心，我是無能為力了。”

周飛白訝然地張大嘴巴：“……”

慕華采望着周飛白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上任後，打算解散研發中心。”

周飛白如遭雷擊，定定地怔在那裏。

他滿懷熱情和希望參與到這個研發中心來，目的是希望在汽車制造技術上有新的突破，一心想制造出C型汽車，完成內心的夢想。

可研發中心成立不到半個月，竟然就要解散？

猶如一顆美麗的糖果還未吃到嘴裏便被人搶了去，那種不甘心的感覺緊緊地掘住了周飛白的心，他不甘心地問道：“慕總，一定要這樣嗎？難道就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我們技術不如國外，你們三十幾個人集中在這裏閉門造車，你覺得會有所建樹嗎？”慕華采态度冷下來，直接将自己內心的想法和盤托出。

周飛白：“雖然我們沒有聘請什麽外籍工程師，但我們研發中心這一幫人當中，有近一半是出國留學回來的，換句話說，他們也接受了高尖端的教育，大家聚在一起，難保不能碰撞出燦爛的火花……”

“夠了，”慕華采打斷他，“你現在應該看清形勢，做好領導安排的事情即可，至于領導如何決策，那不是你一個技術人才可以幹涉的。”

慕華采不屑地甩了個眼神，“明天上午就任通知一下發，我會緊接着下發解散中心的通知，你到時候做好安排工作，哪裏來的回到哪裏去。”

下完命令，慕華采搖搖頭走了出去。

周飛白情緒不穩，連送慕華采的禮節也顧不上了。

制造C型汽車不光是慕锟的執念，對于周飛白來說同樣，對于外面三十幾個技術人員，也是。他們都希望通過大家的努力，制造出跟國際水平接軌的汽車，證明我們的實力。

可現在，這一切将要随着慕锟的死亡而消失了。

沒有公司提供的研發資金和研發機會，憑周飛白他們單打獨鬥是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的。

周飛白用手摁着額頭，沮喪地坐到了椅子上。

不到中午，研發中心要解散這個消息便傳遍了。

技術人員都無心工作，大家聚攏在一起竊竊私語。

“慕總要是在就好了。”

“就是，你看慕總一走，雲捷公司就要變天了。”

“老慕總也是的，怎麽可以讓一個外人來統管公司？實在不行，他替兒子完成遺願也好啊。”

“老慕總身體不是太康健，否則不會早早将公司交到慕總手裏。這幾年，老慕總頂着董事長的頭銜，但大多數事情都是慕總在做，他幾乎不做什麽了。”

林素粉雙手捧着自己的水杯，眼中流露出特別不舍的神情，“哎呀，這個時候特別想念我們的慕總，你們說，為什麽好人不長命呢？”

她看眼沉默的簡涵，“哎，你在想什麽呢，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

簡涵淡淡“哦”了聲，“沒想什麽。”

“好可惜，我們剛聚到一起就要解散了……”

解散的陰雲籠罩在整個研發中心，大家都無心工作，各自在座位上呆呆地坐着。

簡涵摘了眼睛，輕輕用指腹摁壓眼睛周圍，林素粉大驚小怪地嚷起來：“呀，簡涵，你哭過了？”

簡涵眼睛四周有些腫，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而且能看出哭得挺狠的。

簡涵趕緊将眼鏡重新戴上，掩飾般地說道：“哪有。”

“你是不是早得到消息，所以哭了？”林素粉扁扁嘴，“你還別說，我也想哭了。”

大家不工作，周飛白也沒說什麽，結局已定的情況下，工不工作都沒什麽意義了。

下班的時候，簡涵在公司門口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孫九斤。

他穿了件黑衫，多少遮了遮身上的肉，但臉上的肉感遮不住，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含了食物。

他笑着迎上前，“下班了？”

簡涵表情有些僵硬，她覺得自己表達得夠清楚了，沒想到他還會找上門來。

她站定，欲言又止，“你……”

孫九斤忙雞啄米似地點頭，“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請你吃頓飯，純朋友式的。”

孫九斤态度卑微，想追求她，卻又打着做朋友的幌子，公司同事陸續往外走，簡涵不想當衆拂了他的面子，她勉強笑笑，“那我請你吃飯吧。”

“我開了車，咱們先上車吧。”孫九斤指指路邊的座駕說道。

簡涵掃了眼，身為一個汽車制造公司的技術人員，對于汽車還是了解一二的。孫九斤雖說是個賣肉的，但座駕毫不含糊，是輛黑色的奔馳，市場價大概在六十萬以上。

簡涵稍事猶豫坐進副駕，孫九斤看她上了車子，喜滋滋地坐進了駕駛位。

坐進車子裏的孫九斤，态度明顯自信了不少。

“簡涵，別看我們家是賣肉的，但家庭收入還是可以的。這輛車是全款買的，房子也是，沒用一分錢貸款，我爸說了，我家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怎麽舒服怎麽來。将來我的兒子也是，一定讓他過得舒服點兒。”

簡涵不知道怎麽接話，只敷衍地哦了聲。

“我吧，唯一和我爸不同的一點，是希望我兒子不做賣肉這一行了。賣肉雖然也掙錢，可說出去卻不太好聽。要是能多學點兒知識，找個體面點兒的工作是最好的。”

簡涵眼睛望着車窗外，“車子房子都是全款，看來賣肉還是挺賺錢的。”

孫九斤哈哈笑了，“沒有沒有，買房子和車子的錢，不全是指着賣肉賺到的。我家有處老房子，不是拆遷了嗎，得到了一筆賠償款，用那筆錢買的房子和車。”

簡涵點頭：“那挺好的。”她看向孫九斤肉乎乎的側臉，“我知道你家條件好，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是不可能的，不管我爸我媽說了什麽，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們做不了我的主。”

孫九斤尴尬地笑了幾聲，“我知道，我知道，我就喜歡你這直爽的性格，咱們做不成夫妻，做朋友總行吧？”

簡涵表情複雜地看着他，“嗯，那就做朋友吧！”

兩人随意選了家餐廳吃飯，簡涵全程不怎麽說話，只有孫九斤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他不停地聊他周邊的事情，但無論他說多有趣的事情，簡涵都沒能笑出來。

吃過飯，孫九斤搶在簡涵前頭付了款，簡涵站在餐廳門口：“謝謝你的晚餐，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等等，”孫九斤屁颠屁颠地跑向自己的車子，沒多久他提着一個蛋糕模樣的盒子走過來，表情有些腼腆地遞給簡涵，“送你的，一份小禮物。”

“這個……”簡涵有些為難。

“不貴重，你別嫌棄，就拿着吧。”孫九斤不由分說塞到簡涵手裏，揮揮手走了。

簡涵掂了掂，盒子稍稍有些重，她走到路邊的花壇旁，好奇地打開來。

紙盒子下面是一個保鮮盒，保鮮盒裏是一朵挨一朵的花兒，好看精致，但仔細看後，簡涵發現這些花兒竟然是由薄薄的裏脊肉組成的。

竟然送她用肉做成的花兒，簡涵閉了閉眼，這個孫九斤，還真是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