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簡涵頓時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電話他有沒有聽到。
她尴尬地叫了聲“慕總”,慕锟淡淡地點了下頭,接着轉身步進了辦公室。
簡涵慢吞吞跟了進去,神色苦悶地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
林素粉沖她這邊甩來疑問的眼神,簡涵懶得解釋,煩悶地搖了搖頭。
慕锟在周飛白辦公室坐了幾分鐘便出來了,出來後,他并沒有在簡涵辦公桌前停留,而是直接走了。
簡涵沮喪地坐在自己的位子,覺得慕锟一定是聽到了自己的電話,肯定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從屬于白眼狼系列的吧。
見她情緒一直不高漲,下班的時候,林素粉特別繞到簡涵的辦公桌前,體貼地問:“你怎麽了,有心事?”
簡涵搖頭。
林素粉替她打抱不平,“要麽說第一印象很重要,要想改變太難了。我怎麽覺得你成了慕總的眼中釘了,你這好巧不巧地出去打個電話就能被慕總給碰上了。”
簡涵不吱聲。
林素粉拍拍她的肩膀,“行了,慕總怎麽說也是管轄着幾萬人的總經理,他不至于太小雞肚腸,你只要該做的工作做了,他應該不會與你為難的。”
簡涵悶悶地嗯了聲。
下班後,雖然天色已晚,但簡涵還是坐公交車回了家。
雖然她不喜歡養父養母,但知道有些事情該解決還是需要解決的。
下公交車之後,她在路邊的自動取款機上取了錢,然後慢悠悠地往家裏走。
養父母住在老舊的小區,樓道裏沒有燈,走在黑乎乎的樓道裏,簡涵并不覺得怕,這些樓梯她從小爬到大,閉着眼睛都知道是多少階。
來到家門口,簡涵輕輕敲了敲門。
自從搬出去後,她連家門鑰匙都留在了家裏,徹底将自己當成了一個外人。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門被從裏面拉開了,母親拉長着一張臉,嗡聲嗡氣地問:“回來了?”
簡涵進去,就站在門口,并沒打算繼續往裏走。
她從包裏掏出一沓錢,輕輕放到鞋櫃上面,眼角餘光掃到養父的身影,她偏頭喊了聲“爸”,養父輕輕“嗯”了聲,“快進來吧。”
簡涵咳嗽一聲,指指鞋架子上的錢,“這是三千塊,麻煩爸媽把錢收好,”她從兜裏掏出一張寫好的欠條放在錢的上面,“跟以前一樣,有這張欠條在,以前那張便取消了。”
欠條上寫着某年某月某日的欠條作廢,以這張為準的字樣。
養母表情好看了些,語氣也變得柔和了:“咱得提前說好,你給你弟的錢,不算還賬啊。還有,你吃飯了沒,鍋裏還有米飯,你進來吃點兒吧。”
簡涵饑腸辘辘的,但她還是拒絕了,“我不吃,馬上就走了。還有,媽,以後不要給我介紹對象,就是介紹,我也不會同意的。”
母親表情有些焦急,“那個孫九斤除了胖點,還有什麽地方不好的?他不嫌棄咱家窮,還答應以後幫你弟買房。你別抻着了,差不多答應吧。要不然,這輩子你也還不完我們的債。”
“我不是還得挺好麽?您着什麽急?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難道還差這十年八年的?”簡涵面無表情地看着養父養母,那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你們放心,錢我一定會還,而且不會拖得太久。”
她除了上班賺工資以外,業餘時間還會幹點兒私活,幫一些小廠子繪制點兒設計圖什麽的,雜七雜八加起來,每月都在一萬開外,她自己花費輕,要還債其實并不難。
她從沒告訴父母自己的真實工資水平,怕告訴他們了,他們會更加變本加厲。
她哪怕兜裏有錢,也刻意放緩了還錢的速度。
還得快了,他們肯定還會有想法,不如緩着來,讓他們感覺到她挺吃力的,這樣他們就不會變着法子的逼她。
就像這種吵架的戲碼,隔段時間就會上演,時間長了簡涵也摸出了規律,只要她拿點兒錢回家,他們這仗基本就消停了。
有錢,誰都開心。
母親剛要伸手去拿錢,可父親的速度更快,一伸手就搶了去,他喜笑顏開地數着錢,嘴裏不忘誇簡涵幾句,“涵涵這孩子沒白養,起碼會賺錢。”
簡涵默了默,身子向後一轉,“我先走了。”
母親往前走了幾步,“一個姑娘家,注意安全。”
簡涵沒吱聲,走出去之後,輕輕将門給推上了,也将一室光亮隔絕,她置身于黑暗當中。
在門口站了幾秒,簡涵發出一聲嘆息,邁步下樓。
在樓道口,迎面碰上跳廣場舞回來的樓上大媽。
簡涵笑着打了聲招呼,大媽看到是簡涵,借着路燈打量了她幾眼,語氣惋惜地說道:“孩子,你生在簡家,受苦了!”
簡涵內心酸澀,苦笑了下,說了聲:“大媽,再見。”
苦不苦的,簡涵心裏清楚。
父親愛喝灑,喝了酒愛打打砸砸的,看什麽都不順眼。
沉默寡言的簡涵躲閃不及,總會挨上幾下子。好的時候是用巴掌打用腳踹,不好的時候直接上鐵尺,打得簡涵身上一道一道的紅條,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好些日子消不掉。
但簡涵還是慶幸的,她總在心裏安慰自己,挨打總比攤上那些不做人事的繼父或者養父要好。
挨打只是一時的身體傷痛,可要是換成別的,毀的就是一生了。
秋風一天涼似一天。
下午,簡涵沖了幾杯咖啡,自己喝一杯,其他的分給了同事,她坐在座位上邊喝咖啡邊看圖紙。
咖啡提神,不至于犯困。
正喝着,一道暗影罩了下來。
簡涵莫名其妙地擡頭,慕锟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桌前。
她吓了一跳,忙站起來喊了聲“慕總”。
慕锟掃了眼她手中的咖啡,問:“買的?”
簡涵低頭,“不是,是自己現泡的。”
說完簡涵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夠完整,忙補充,“買的速溶咖啡,現泡的。”
“到我辦公室,幫我泡杯咖啡。”慕锟丢下這句,轉身走了。
簡涵目瞪口呆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慕锟什麽咖啡沒喝過,讓自己去給他泡咖啡?
可她只會泡速溶的,其他現磨咖啡什麽的,她自己沒動過手。
看她發呆,林素粉催促她,“你愣什麽呢,還不快去給慕總泡咖啡。”
簡涵一臉的為難,“可是,我不會啊。”
“你怎麽不會?你不是會泡速溶的嗎?拿着你自己的速溶咖啡去泡,慕總不喜歡拉倒。”林素粉同情地搖頭,“你說你,純粹是上了慕總的眼了。以後啊,你的日子不好過喽。”
不遠處的謝紹輝回頭,皺着眉頭反駁林素粉,“我說林姐,你這內心戲也忒多了吧。慕總只是讓簡涵泡個咖啡,怎麽就跟她為難了?上回慕總還說過喜歡簡涵的工作作風呢。”
林素粉甩了謝紹輝一個白眼,“你懂什麽。”
謝紹輝無奈地攤了攤手,“行,我不懂,你們懂,行了吧?”
簡涵認命地拿起幾包速溶咖啡,蔫頭耷腦地往外走。
周飛白拿着一沓圖紙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簡涵的背影,好奇地問林素粉,“她怎麽了?”
林素粉撇撇嘴,“去慕總辦公室受刑了。”
周飛白眼睛一頓:“瞎說什麽呢!”
林素粉挑眉,“那你說憑簡涵的長相,慕總為什麽讓她去泡咖啡?”
簡涵長相平平淡淡的,五官單拿出來,都不出挑,組合到一起,更平淡了。
雲捷公司的女員工很多,簡涵的長相根本不上數,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
周飛白目光複雜,可見對林素粉的話有相當大的認同感。
他搖了搖頭,“也怨我啊,她頭一回遲到根本就是我通知晚了。”他想了下,說道,“實在不行,我改天在慕總跟前把這事兒稍微提一提。”
林素粉頻頻點頭:“就是,咱們研發中心是一個整體,你體諒我們,幫我們說好話,我們才更有勁頭加油幹。”
周飛白瞪眼林素粉,“你工作能力要是能有你嘴皮子一半溜,我就謝天謝地了。”
林素粉:“……”
被領導質疑工作能力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兒,林素粉不說話了,頭埋到電腦裏。
簡涵拿着幾包速溶咖啡,心思複雜地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門開着,站在門口的楊博曉輕輕往裏示意了下,頓時打消了簡涵向她讨教的念頭。
門已經開着,說明慕锟在等着,而楊博曉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說明她已經接到了慕锟的某種指示。
簡涵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身後的門被楊博曉體貼地關上了。
簡涵雙手捏着那幾包速溶咖啡站在辦公室中央,不知道如何操作才好。
捏在手裏的速溶咖啡讓她感覺很寒酸。
它們與尊貴傲氣的慕锟似乎不協調。
它們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物,起碼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她垂着頭,一股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像個醜小鴨一樣傻傻地站着,不像一個三十歲成熟穩重的職場人士,這一刻,她無助地像個初踏入社會的職場萌新。
“咖啡好了嗎?”慕锟視線定格在電腦屏幕上,漫不經心地問。
他突然一問,沮喪的簡涵猛地回過神,她閉了閉眼,拿着速溶咖啡轉身走進側面的茶水間,在裏面找了一個一次性的水杯,将速溶咖啡的袋子咬開,倒入杯子裏。
在飲水機那裏接了大半杯水,她找了個湯匙輕輕攪拌,當淡淡的咖啡香氣在空氣當中飄散時,她端着杯子慢慢挪蹭着走出來。
輕輕将一杯咖啡放到慕锟的桌子上,簡涵輕聲道:“慕總,咖啡好了,您嘗一下合不合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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