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8)

非要說她是朕欽點的觞妃娘娘。”

“皇上，你怎麽可以忘記她，她是上官珺覓啊，太子的額娘啊，你怎麽可以忘記她。”唐七替上官悲哀。

“胡說，朕的觞妃娘娘，念念的額娘早在生他的時候就過世了。”夏俞觞的口氣裏已升怒意。

“皇上，算是臣求你，去方寧宮看看她吧，你再不去，我怕她真的就這麽去了。”

“唐七，你何苦再逼朕，朕與她又不相識，去看了又如何。”

“皇上，求你去看看吧。你若不去，那唐七今日便在這禦書房裏跪着不起。”

夏俞觞實在生氣，連日來，唐七每日到禦書房裏來勸說他去方寧宮，他不堪其擾，終于暴怒：若誰再敢在朕面前提方寧宮，提上官珺覓，朕就斬了他的人頭！自此，連唐七也不敢再提。只是這次，上官真的是病得很嚴重，連太醫都搖頭：“心病尚需心藥醫。”

夏俞觞用完晚膳之後，方才向方寧宮走去。唐七不放心的跟在身後：“唐七，再沒有下次，朕不會在為你這糊塗的舉動，做傻事。”

方寧宮內。一片靜谧。

上官閉着眼睛，恍恍惚惚的睡着。靈珊伏在床邊，打瞌睡。擡起頭看見皇上和唐七二人，瞬間清醒：“奴婢參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是。”

唐七悄悄給靈珊遞了個眼神，二人悄聲退了出去，将房門關上，只餘皇上和上官珺覓二人。

夏俞觞看着唐七的小伎倆，心裏暗笑：這個唐七，以前不似這般糊塗，只是最近為何為這女子，變得神神叨叨的古怪起來。

一邊搖頭，一邊笑着，走向床榻的女子。

那女子，還在安睡。随着呼吸，鼻翼微微動着。那日自己清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只是當時她滿臉是淚，再加上自己神情有些恍惚，一直未看清她的容顏。今，坐在床邊仔細觀看，竟是這樣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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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唐七中意這個女子？那又為何非說是自己的嫔妃？夏俞觞皺着眉頭，思索着眼前女子與唐七的關系。

正發呆着，回過神來，床榻的女子已經睜開眼睛，正看着自己。一雙眼眸，水水蒙蒙的，含着淚意，将一整張臉裝點的更加靈動起來。好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

夏俞觞什麽也沒說，只是安靜的看着床榻上的人。

直到那女子，啞着嗓子喊了一句：“俞觞，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麽......”

夏俞觞的心裏，莫名的疼了一下。腦袋中瞬間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面。難受的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女子已經淚眼朦胧。夏俞觞突然緊張起來：“莫哭。可是不舒服？朕去叫太醫。”夏俞觞轉身要離去的時候，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拽住：“俞觞，不要走......”

夏俞觞愣在原地。不知該走還是不該走。索性坐下來。

那只手還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袖，那女子已經收起眼淚，也不說話，就是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袖，看着，看着。

“俞觞，如果，你真的再也記不起我，那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姑娘，你......朕真的不認識姑娘。唐七說你是夏念的娘，可是夏念他娘早在六年前生他的時候就過世了。姑娘你是不是弄錯了，朕真的不認識你。”

“在你心裏，觞妃娘娘早就死了，是麽。”

“是。”

問完那句話，那女子就再不說話。眼睛緊緊閉着。眼淚順着臉頰一直往下流。夏俞觞看着，很想伸手幫她把眼淚擦幹，伸了一半，不知為什麽，又把手縮了回來。只是靜靜的看着，看着那張流淚的臉，視線怎麽也移不開。

直到那女子，睡去，傳來均勻的呼吸。夏俞觞才小心翼翼一點點的從女子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看那女子皺了一下眉，又坐下來不敢動。待她熟睡過去，才離開。

那夜，夏俞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心裏異常的空虛。是的，自那日清醒過來之後，夏俞觞就一直覺得心裏空空的，像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可是又總是想不起來。

他越努力去想，腦袋裏就會越難受。

到底是丢了什麽呢？今日看見那女子，為何心裏會痛？還有小蜻蜓，為何自己一直在躲避她？是不是遺忘了些什麽？

夏俞觞越想越難受。終于在天邊快泛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一個女子，在海邊哭泣。嗚嗚咽咽的哭聲被大海的咆哮聲淹沒。可是，夏俞觞還是聽得真切。那聲音一直傳到他的心裏。引着他向那女子走去：

“姑娘，你為何在此哭泣。”

“我在找人。我尋不到他。我就在這裏等他。”

“姑娘，你在等什麽人。他還會回來嗎？”

“我在等我的愛人。他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

夏俞觞醒來的時候，努力回憶夢中的場景。那女子分明是上官珺覓！為何自己會做這樣的夢？她的愛人是誰？

自那日以後，夏俞觞再未踏入過方寧宮。只是那個相同的夢，會反反複複的出現。

漸入盛夏。上官一點一點好起來。那日自夏俞觞走後，上官心死，萬念具焚：“唐七，在他心裏，我已經死了。那麽，為什麽我還活着。”

“珺覓。你要活着。你要趕快好起來，你要幫他一點點回憶起你們的曾經。太醫說皇上他頭部受到撞擊，才會失掉一部分記憶，産生記憶混亂的現象。只有你，才能幫他恢複。”

“我可以嗎？他真的還能記起我嗎？”

“能！你必須趕快好起來。”

“好！”

唐七的一席話，勝似靈丹妙藥。不出半月，上官珺覓真的一點點好起來。

于是，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皇上發現，身邊伺候的丫鬟變成的上官珺覓。她知道他什麽時候口渴，什麽時候犯困，知道他為何皺眉，為何憂心，總是輕言輕語的在一旁，溫婉的笑着。

皇上知是唐七安排，也沒說什麽。也漸漸習慣身邊這樣一個好似知曉他一切的人的存在。甚至皇上發現，她和念念之間，似乎真的如唐七所說，親如母子。

這個上官珺覓，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自己總是會反複的夢見她？而又對她似乎是完全陌生的？皇上被越來越深的迷惑困惑着。

“皇上，可是天氣燥熱，讓皇上心焦氣躁，何不到禦花園裏乘乘涼。”這日，見皇帝眉頭緊皺，上官小心翼翼的問道。

“也好。”

然後，上官帶着一席蒲扇跟着。待到陰涼處，為他輕輕的扇着風。

夏俞觞覺得确實舒服了很多，微微眯起眼，就有了困意。

上官珺覓也有點犯困，手裏的動作漸漸就慢了下來。突然那人轉過頭來，問道：

“上官，你可知朕與皇後之間為何一直相敬如賓，不似一家人一般自在言談？”

“這......皇上......是不是心裏有別人。”上官試探的問着。

“不，朕心裏沒有別人。只是朕實在想不明白為何總會躲着皇後。朕記得當年皇後陪朕一起打天下的時候，叫朕‘俞觞哥哥’，那時候明明很好的，後來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我不記得。”

“皇上，你對皇後可是愛？”問完這句話時，上官突然覺得心口有點緊。

過了很長時間，在上官後悔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才聽見皇上幽幽的聲音：“朕不知，應該是愛吧，不然為何娶她為後。是不是朕做錯了什麽，傷了皇後的心，為何朕總覺得對她有愧。朕今晚去問皇後，親口向她承認錯誤可好？”

上官珺覓的心轟然而碎！

手中的蒲扇應聲落地！

怎麽會這樣？！

他說應該是愛！他愛着皇後！

那他們一起的十年到底算什麽？！

“皇上，你......你不能......”上官珺覓突然像失了魂魄，發了瘋一般逃走。留皇上一人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上官珺覓一路失魂落魄的奔到方寧宮。不小心将丫鬟撞倒，端的一盤子不知什麽湯，灑了自己一身，她自己都渾然不知。眼睛裏無神無光，連腿上好像都沒有什麽力氣了，到方寧宮門口的時候，突然又往另一個方向轉去，走了一會又轉回來，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竟完全不記得，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靈珊剛好去浣洗房取衣服，回來看見，呆呆的站在方寧宮門口的上官珺覓：“小姐，你怎麽了？”

“我......我不知道。”

說完之後，就呆呆愣愣的往屋子裏走去。靈珊跟在後面，不放心的看着。結果，上官居然回頭沖她笑笑：“靈珊，我之前畫的俞觞的畫像還在不在。”

“小姐，你找那個做什麽，皇上不就在前殿，你若想他，去看便是。”

“皇上？皇上是誰？我要找俞觞，關皇上什麽事。”

靈珊一瞬間呆立在原地。反應不過來。小姐，她......這是怎麽了。

“快幫我把畫像找出來。”

“好。好。”靈珊說着趕緊去找畫像。又遣小丫鬟去尋唐七。

上官拿出畫像，一張一張仔細的看着，跟着畫中人，或喜或悲。又遣靈珊研墨。執筆，在一張畫像旁題下幾行字：

雙擁繡球許芳心，願陪君，千山萬水走遍。

不回轉，空惹春風妒。

怎奈，百尺宮牆，隔斷相思淚。

殘燭滴成眠，唯有夢中執手，竟無言。

暮雪難掩龍顏，願空守方寧，不悔。

奈何深情抵不過心碎，終去離。

念念（年年）盼花開，待君來，情起麥田間。

一聲觞妃，滿室喜笑樂龍顏。

忽如一夜夢醒，君不識妾顏，十載衷腸訴與誰人憐。

夢醒，心碎，魂斷。

“珺覓，你......”

“小姐......”

唐七和靈珊兩人癡傻的看着上官珺覓額前平添兩屢白發。再看那人，早已淚不能止。上官珺覓将眼前所有畫卷推翻，濃墨灑了一身。口中癡癡的念着：“夢醒，心碎，魂斷......夢醒，心碎，魂斷......”任唐七和靈珊兩人怎樣勸阻，再無一句別言。

冥懸鏡前的尚音也在喃喃的重複着：夢醒，心碎，魂斷......夢醒，心碎，魂斷......

自己苦守玄雨寺十年，終是等不到那人。原來那人如同今日的夏俞觞，早已忘記上官珺覓是誰，只記得自己的皇後。

忽如一夜夢醒，君不識妾顏，十載衷腸訴與誰人憐。

上官珺覓，此時的你，和當年的我，一樣痛不欲生！

深深記得，方司筠駕着馬車帶着自己逃離方府大宅的時候，将她親送玄雨寺，信誓旦旦的保證：“阿音，在這裏等我，至多一年。我定回來接你！相信我！”

信！她何時不信他！

他說得那麽真摯，不容置疑，她以為他，如她愛他一般愛着她。

她太相信他了。

等。

一日一日的數着日子等着，一年過去了，那人沒來；兩年過去了，那人沒來......十年過去了，那人終是沒來。

尚音記得自己一直到病在床榻前，才恍恍惚惚的意識到，自己太傻：“師傅，幫我削發吧。十年了，我終于看破這世間塵緣，原來竟是一場幻境。”

那日，她削發為尼。法號：忘斷。忘了情，斷了愛。

十日後，終是香消玉殒。

她以為方司筠是是愛上了公主，所以才沒有去找她。

尚音心裏苦澀的想着。忘記比背叛，那一個更痛苦一些？

上官珺覓，是現在的你更痛苦，還是當年的我更痛苦一點？

一步一步的向着淩霄殿走去。跪下去：“烨帝，上官珺覓該怎麽辦，夏俞觞忘記了她。她該怎麽辦。”

“阿音，快別哭，起來。命裏這般，我也無能為力。夏俞觞和上官珺覓，命裏本不該在一起。他們或許只是順從了這命運的安排。”

“夏俞觞忘記了上官珺覓，忘記了和她有關的一切，所以他以後可以陪着他的太子，回過頭去哄哄他的皇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可是，這樣，上官珺覓還怎麽能活得下去？她還怎麽能活得下去？你這是生生殺死她！”尚音情緒突然失控，大聲的嘶吼着，為上官珺覓委屈，更似在為自己委屈......

“尚音，相信我，夏俞觞會記起上官珺覓的。他對她的愛，已經刻到骨子裏了，已經刻到靈魂裏了，怎麽會忘。快別哭了，你哭的......”哭得我的心都碎了......烨帝努力克制住将她擁入懷中的沖動，轉身離去，再不敢多停留一刻。

那日，皇帝派太監傳話，要到坤寧宮用晚膳。

小蜻蜓不可置信！

八年了，他從未踏入過坤寧宮！

一直緊張的等着，等着。

直到夜幕降臨，直到月出星栖。

皇上始終沒有來。小蜻蜓守着一桌子的佳肴，嘤嘤哭了起來。

夏俞觞，就算你忘了上官珺覓，還是不會看見我的心......

那日，皇上不知為何一直心裏慌慌的，空空的，時而又沉重的壓得他喘不過氣。

遣散所有的随從和侍衛，一個人不安的在漆黑的夜裏來來回回的走着，心裏異常焦躁。走着走着，竟發現自己走到了方寧宮。為何會來這裏？為何會不安？他不知道。站在外面，直到深夜，方才離去。心裏似乎更加不安。

那日，方寧宮裏的人，一夜心碎。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不相忘

天禧九年，冬。

上官再不願踏出方寧宮半步。念念每日下學之後過來陪她：“娘，你的頭發為什麽會這樣。”念念撫弄着上官額前的兩屢白發，不解的問着。

上官亦低下頭看看自己的發：“念念，娘是不是變成醜八怪了。”

“不！娘，你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娘！”夏念理直氣壯的語氣，讓上官忍不住笑了。

現在，只有面對念念的時候，才會忘卻所有。

念念早就敏感的覺察到自己的父皇忘記了自己的額娘，只是他還太小，他不懂為何。只有在陪過額娘之後，再去陪父皇。他以為，再過一年，或許明年向日葵開花的時候，父皇和額娘就好了。

上官一整個冬天都沒有踏出過方寧宮。任靈珊和唐七再如何勸解，也不說一句話。整日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片雪白，內心也是一片雪白。

那個冬天，小蜻蜓來看過她幾次。也不多說什麽，就坐在一旁，兩人一起看雪，下了，化了，又下，又化了。

唐七有時候會從宮外帶來有趣的小玩偶或是糖葫蘆，上官珺覓接過去，把玩着一陣，小玩偶，也很喜歡冰糖葫蘆的味道。只是玩着，吃着，突然就會落下淚來。于是唐七再也不敢帶進這些東西來。

靈珊想盡辦法，做各種有營養的補品給上官，可是上官還是一天比一天消瘦。靈珊看着心疼。

那個冬天，夏俞觞一如既往的忙着。只是越忙越空虛。他還是會經常做那個夢，夢裏的上官珺覓一日一日的在海岸邊尋找自己的愛人。夏俞觞總是在夢醒的時候，愈發覺得空虛，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可是他卻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丢了什麽。是什麽？到底是什麽？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再也沒在宮裏見到上官珺覓。說不上為什麽，心裏總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拉扯着，也會在睡不着的時候，走着走着，不自覺的就走到了方寧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

那個冬天，整個皇宮裏，都顯得異常冷清，寂寞。

天禧十年，春。

又一年春天。

四月，煙花盛開的季節。滿室都是花香，惹人陶醉。

上官珺覓不堪靈珊終日勸說，終于走出了方寧宮，在池塘邊，拿着魚食，在喂着池塘裏的魚兒。曬着溫暖的陽光，倒也覺得心情難得的舒暢。

禦書房內，皇帝正和唐七、柳曳幾人商讨着邊關戰亂的事宜。朝廷官員，一半贊成戰，一半贊成和。确實也讓夏俞觞糾結。

“皇上，邊關小國。每隔三五年總是要折騰一番。臣以為應該舉兵大戰，徹底将其剿滅，納為我天佑朝的疆土，方能徹底解決禍患。”柳曳說到。

“臣贊成議和。邊關小國，無非是想要奪取一點疆土，我天佑朝浩浩蕩蕩千萬畝疆域，割一點給他們又何妨，使百姓免于戰亂就是造福。”唐七反駁。

“兩位愛卿說得都有道理。這場仗遲早是要打的。若我們今讓步，太平個三五年，他們必還會得寸進尺，要求更多。所以朕贊成戰。一舉殲滅，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只是，有戰争，必會有傷亡。朕實在不願見到子民家破人亡。”夏俞觞神情嚴肅的說着。眉宇間全部都是對人民的憂愁。

得君如此，實在是百姓之大幸。唐七和柳曳都在心裏默默的感慨着。

“今日陽光明媚，走，随朕去禦花園散散心。這幾日為這邊關之事，實在是讓朕寝食難安。”

三人，邊說邊出了禦書房，向禦花園走去。身後幾個侍衛随從遠遠跟着。

“皇上，近日可曾......去過方寧宮。”唐七雖知實在不該在此時問起這樣的問題。但是看着外面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象，想起方寧宮那将要枯萎的上官，實在忍不住就問了。

出乎意料的，這次皇上并未發怒。只是似嘆氣般的說道：“朕......不知為何，對上官珺覓覺得似曾相識，又完全陌生。朕實在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唐七，你了解嗎。”

“臣......皇上，你那日受傷後，記得所有事情，卻對上官珺覓一點都不記得，而且你自己也堅信，對上官珺覓根本就不認識。臣實在不知是為何。皇上和觞妃娘娘的愛情故事，曾經在民間廣為流傳。只是誰也料不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唐七語帶傷感的說着。

幾人，一邊說着，一邊走着，遠遠看見在池塘邊的上官珺覓。夏俞觞停了一會，又繼續向前走去。

上官正看着争食的魚兒，歡呼跳躍着。聽見身後的聲響，回過頭來。看着夏俞觞幾個人正向着池塘的方向走來。

上官突然有點緊張起來。明明那人已經不記得自己了，為何還要緊張。上官覺得臉上又紅又熱，低下頭去。猶豫了片刻，又擡起頭，迎着那人看去，正準備跪拜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就在她擡頭望向幾米之外的那人的時候！上官分明看見一道淩厲的黑影閃現在不遠處的城牆上！

頓時心中一沉！

“俞觞，小心！”在上官珺覓撲過去的同時，一道箭影順着那人直直飛去！

皇上和唐七，柳曳三人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驚呆！

“保護皇上！護駕！護駕！”于此同時，柳曳向着牆上的人影飛奔追去。

而，夏俞觞，抱着被箭射中的上官，看着血不斷的溢出，将那一襲雪白的紗裙染成一片刺目的紅......一時間頭疼欲惡劣，心也似撕裂般。夏俞觞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眼前的人，一點點，越來越模糊......腦袋中一瞬間腦中飛快的閃過很多畫面，那人的笑，那人的淚，那人的沉思，那人的憂傷......畫面重重疊疊，夏俞觞痛苦的抱着頭，最後畫面定格在那句“小心！”那人替他檔下箭，那日也是一樣的雪白紗裙，也是如現在一樣刺目的鮮紅......十載往事一瞬間湧上心頭，失去的記憶悉數重現。上官珺覓，觞妃娘娘，你是朕的觞妃娘娘！你是朕的珺覓啊！空空的心，突然變得踏實，繼而又在看見那刺目的血紅，開始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

再睜開的時候，夏俞觞的眼睛又紅又痛，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珺覓！上官珺覓！朕不許你死！太醫！快叫太醫！”

趔趔趄趄的好不容易站起來，夏俞觞發了瘋一般的大吼着：“睜開眼！看看我！上官珺覓！朕叫你睜開眼！不許睡！不許睡！不許睡！醒來！”帶着哭腔的嘶吼久久回蕩在皇宮。

當時混亂的追着刺客的侍衛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皇上抱着觞妃娘娘，一邊跑着，一邊嘶吼着，鮮血一路流淌......

那個始終威嚴、冷靜、沉着的天聖國皇上，在那日，抱着觞妃娘娘，傻了一般，任誰勸說也不放手，太醫一邊忙着為上官止血，一邊忙着顧慮天子，一時之間，整個乾清宮亂成一片。

“皇上，觞妃娘娘......她.......暫時無性命之憂，只是，箭上有毒，是蝕骨散。這毒，在天聖國，尚無藥可解。”

太醫的一席話，讓原本已經有些木然的夏俞觞，臉上的神情更痛苦了幾分，伸手撫了撫上官珺覓額前的兩屢白發，面無表情的說道：“太醫，觞妃娘娘，若這觞妃去了，那朕也就随她去了。”

“皇上......”太醫鐵青着臉，心驚膽戰的跪倒一片。

刺客已經抓到。

竟是邊關小國派來的！

夏俞觞憤怒的将桌子上的所有東西推翻在地！

“說！解藥在哪？！”

“此毒無藥可解。”

從不斬殺降敵的夏俞觞，盛怒之下将那刺客一刀斃命！

夏俞觞因上官珺覓情緒幾乎完全失控。縱使這般，他還是理智的瞞下上官珺覓的病情。實則心裏已經做好準備随她而去。知道衆人定不會答應，遂才隐瞞。

十日過去。太醫言此毒一月，就會毒發身亡。還有二十日。

夏俞觞開始籌備後事。只是看着，年幼的念念，心中實在不忍。但是又看看病榻前的上官，憔悴的容顏，額前的白發。又怎忍心讓她一個人就這樣寂寞的去那冷冰冰的世界......

盛怒之下的夏俞觞，親率二十萬大軍，僅用兩日便将邊關不安分的亂賊一舉殲滅！大勝而歸！

小國本無意戰争，只是想攪一下天聖國的安寧，目的無非是想要點疆土、食量而已，萬萬沒想到天聖國天子會如此大動幹戈，二十萬大軍！結果自己早已不戰而敗......

尚餘下十五日......

這日，夏俞觞将柳曳、唐七二人叫到禦書房。

“唐七，柳曳，朕接下來要說的話，希望你二人仔細聽好。朕已思慮清楚，你二人聽完之後，不許反駁。這是聖旨。”

“臣遵旨。”唐七和柳曳看着夏俞觞臉上的凜然和非比尋常的嚴肅。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柳曳，唐七。觞妃娘娘的毒無藥可解......”

夏俞觞剛說完一句話，唐七和柳曳頓時心沉到谷底，已經明了夏俞觞的心思：“皇上，萬萬不可！”唐七和柳曳同時跪倒在地：“皇上！萬萬不可！”

夏俞觞長嘆一口氣：“這些年，朕一直辜負珺覓的感情，讓她吃了那麽多苦，還.......還差點忘記她，朕實在不能看她一人離去。”

“皇上！請你為這天下百姓想一想！請你為年幼的太子想一想！”唐七又氣又心痛的說着：“皇上！你是皇上！你有自己的職責，怎麽可以這麽輕易的就......就......”唐七實在說不下去，聲音哽在喉嚨裏。

“所以，朕要拜托你們二位，好好代朕履行職責，善待朕的念念。朕感激不盡。”夏俞觞說完，決然的跪下：“算我夏俞觞求你們。”

唐七和柳曳趕忙将其扶起：“皇上......你......三思。”

“朕已想清楚了。太醫說，珺覓她一月之後就會毒發身亡。尚有二十日。朕要盡快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的離去。”

“皇上，觞妃娘娘所中何毒？”

“蝕骨散。”

蝕骨散？

唐七猛然想起自己當日在哈薩國也是被這種毒所傷。心裏突然一陣欣喜！

（前世未盡之緣，未報之恩，此世，終可了卻。還望另求別緣。緣已盡，緣已盡，徒增空空煩惱心。）

“皇上！觞妃娘娘有救了！”唐七将情況說與夏俞觞聽。

夏俞觞聽完之後，和唐七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心裏激蕩着那種重生般的喜悅。

以唐七的血做藥引，太醫很快便配好解藥。夏俞觞親自煎藥，熬藥，給昏迷中的上官一口一口喂下去。

三日後，上官便奇跡般的蘇醒過來。

上官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麻，偏過頭去，看見趴在床邊酣睡的夏俞觞，緊緊握着自己的右手。看看，看着，終于嘴角漾起一抹笑。

那日，明明知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明明知道應該恨他的遺忘，可是還是毫不猶豫的願意為他奮不顧身。這大概已經成了一種本能的反應了吧。

只是在自己暈倒前的一瞬間，清清楚楚的聽見他叫她“珺覓”，如同以前一般。他記起她了，是不是？

上官不舒服的挪了一下身子，床邊的人卻突然驚醒，随即興奮的大叫：“珺覓！珺覓！你醒過來了！”

上官珺覓卻一臉茫然的問道：“這是哪裏，我在哪裏？你是誰？”

夏俞觞臉上的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臉上。

“珺覓，我是夏俞觞，我是你的夏俞觞啊，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我，啊，你別吓我啊，你看看我，我是俞觞，俞觞，念念的爹，你的夫君......”夏俞觞一時之間，慌然無措的在上官面前，焦急的解釋着。

“我不認識你。”

“你真的把我忘記了！？”夏俞觞頹然的坐在地上，心裏被深深的恐懼之情占據。怎麽辦，她忘記我了，她忘記我了，怎麽辦，怎麽辦......

上官本來還想繼續裝下去，可是看着夏俞觞臉上的無措和恐懼，自己突然就很心疼，裝不下去了。

為何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忘記她，而她連裝一下都覺得愧疚！上官不服氣的想着。再看地上的人，已經快要崩潰的一臉哭喪的表情。上官珺覓突然就笑了：“夏俞觞，你若再敢忘記我，我就死給你看！”

夏俞觞震驚的擡起頭，看着一臉壞笑的上官珺覓。方知被人捉弄了。愣了一會，突然腦袋一熱，低下頭去吻上上官珺覓的唇。上官珺覓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上官珺覓，你要敢死，我就敢陪！”

上官珺覓有點迷迷糊糊的，反應了一會，才明白他話裏的承諾。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有點酸酸澀澀的，又有點甜甜蜜蜜的，有點委屈，又有點心疼，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被那人一點一點吻幹。

“你會不會嫌棄我變醜了，頭發都白了。”

“說什麽傻話，觞妃娘娘，你不知道你美得讓我想把你藏起來，不讓別人多看一眼。”

念念聽到額娘醒過來的消息，一路從翰林院飛奔而來。身後跟着一大票侍衛：“太子，你慢點！慢點！小心臺階！”

“娘！娘！娘！”

人還沒到，驚喜的尖叫聲早已傳進乾清宮。上官和夏俞觞相視而笑：“你看你把他養得，沒大沒小，沒規矩。”

“還不都是像他那‘忘情忘意’的爹。”

夏俞觞撇撇嘴。

完全顧不上什麽規矩禮節，夏念推門而入，完全無視天佑朝的萬歲爺，也不給夏俞觞行禮，直奔床上的上官珺覓：“娘，娘，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念念很擔心你......你不要丢下念念一個人......”說着憋起小嘴，眼淚簌簌而下。自上官受傷之日，到現在，這個小娃每日跑到她窗前哭那麽一會，把昏迷中的上官哭得六神無主。想睜開眼告訴他別擔心，可是無論怎樣也睜不開。還有夏俞觞，每日在她面前碎碎念念一大堆，她又困又乏，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總是會在要在沉沉睡去的時候，被他拉着手吵的睡不踏實。

“念念......別哭，娘不會離開你的。”

夏俞觞看着哭作一團的娘倆，心裏湧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今後，定不再負這二人！

夏俞觞在心裏暗暗發誓。

念念突然從上官身邊跑過來：“父皇，你為何要忘記額娘，還讓她受傷，我以後不理你了！”

夏俞觞趕緊把念念抱在懷裏：“念念，父皇錯了，父皇以後不敢了，父皇以後都聽你額娘的話，再也不忘記她了，好不好。”

“拉鈎！”

“好！拉鈎蓋印，一百年不許變！不！一千年！不！一萬年！不！一億年......”

上官笑着看着地上的兩個人。

此生，願意為你們，守住幸福。

你離開了，我便去尋你。

你忘記了，我便讓你重新記起。

你死去了，我便陪你一起。

不管以後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只要你還活着，我就一定不會先死去。

不管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不許你一生一世，我要許你生生世世。

不管是快樂也好，不快樂也好，富有也好，貧窮也好，只要是和你一起就好。

不管是命運也好，天意也好，為了和你在一起，我願意逆天意，我願意重新改寫命運。

不管怎樣，因為愛你，所以願意為你背負一生一世的承諾。

上官珺覓，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