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有些事

說實話，這麽久以來，于明蕭還真沒見過曲桑黑頭發的樣子。

這個世界的人族倒是挺正常的，黑發黑眸的黃種人，是于明蕭熟悉的模樣。

而妖怪就不一定了。

很多妖怪都是根據自己的毛色來選定自己的發色的。

譬如那個特別像她哥的殺馬特孔雀，他的頭發就是綠色的，綠得耀眼，綠得發光，即使綠得再好看，也不妨礙于明蕭看到的時候懷疑這只孔雀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癖好。

曲桑從來都是和他的毛色一樣，白頭發。

于明蕭第一次看見曲桑的時候就在想，嗯，二次元。

妖族百花齊放，什麽顏色的頭發都有，發型更是千奇百怪。

如果來一場妖族的晚會，臺下的觀衆肯定比臺上更五彩斑斓。

像曲桑這種能夠得到大衆一致好評，所有人都誇他漂亮的，還挺少見的。

背對于明蕭的黑毛曲桑還在跟阿鴻說話。

阿鴻手裏編着簸箕，神情漠然，一點都不在意曲桑到底說了什麽。

曲桑急得直跳腳，還是拿阿鴻沒辦法。

于明蕭想了想，走了進去。

然而屋子裏的人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依舊在進行着對話。

“我在等人。”阿鴻認認真真地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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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桑一臉的不可思議：“你在等誰？”

阿鴻困惑地歪頭，眨眨眼睛：“我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你還等？”

“她好像答應我第二天就來看我的，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沒有來。”

曲桑忍不住酸道：“你怎麽知道你等的不是我呢？明明我才是你的主人。”

阿鴻木楞楞的，傻乎乎反駁道：“主人？我沒有主人啊。”

曲桑崩潰地蹲下身來：“這到底是個什麽奇怪的地方？！”

阿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要在這裏等人。”

于明蕭這才發現，村子裏不知何時一個人都不見了。曲桑站起身來，拉着阿鴻就往外走：“你看看吧，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真實的，哪裏有村子會一到特定的時間人都不見了的？”

“如果這不是真實的，那你也不是真實的啊。”阿鴻一陣見血。

曲桑瘋狂揉着自己的頭發，一頭順滑的烏發被他揉的亂糟糟的，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他陰着臉，萬分不爽道：“你真是冥頑不靈。既然你等的人沒有來，那你為什麽不出去找她？”

阿鴻愣了一下，像是被突然點醒了一般哦了一聲。

“你不會是沒想到這茬吧？！”曲桑更崩潰了，“為什麽我的刀會是個傻子，天哪！”

于明蕭心想，你也是個傻子，物以類聚啊。

阿鴻被曲桑忽悠住了，果然跟着曲桑走了。

阿鴻什麽都沒帶，兩個人兩手空空地出了村子。

臨走前阿鴻看着村頭的石碑良久，曲桑問：“你是舍不得？”

阿鴻搖搖頭，卻又點點頭。

曲桑嘆氣：“出去以後我們先去找你想等的人，找到了你就乖乖變回我的刀，行不行？”

阿鴻固執道：“我不是你的刀。”

曲桑翻了個白眼，也不跟阿鴻争辯。

山高路遠，平坦的道路筆直地通向遠方。

曲桑帶着阿鴻一路跋山涉水，最終到達了一處城鎮。

于明蕭就這樣邁着步子跟在他倆身後，其間聽到無數次曲桑意圖把阿鴻變回去的話語。

兩個人到了客棧也不消停，趁着喝水的功夫，曲桑又說：“若是一直找不到，你幹脆跟我一起出去算了。到時候我幫你找啊。”

阿鴻只是搖頭：“我要自己找。”

于明蕭和曲桑同時嘆了口氣。

旁邊的食客在竊竊私語，說今晚長安城最大的青樓就要重新開張了，有一個之前偷溜的花魁被抓了回來，氣得老鸨今晚就要拍出她的初夜。

“這花魁圖啥啊？”另一個聽八卦聽得入迷的男人問。

食客高深莫測道：“聽說這美人早年颠沛流離，過得十分不好，被一個窮書生迷了心竅，跟人私奔了啊！”

“嗐，女人啊，都是這樣。情情愛愛的。既然做了婊|子，就不要想着立牌坊了。”有男人搖搖頭。

還有人關心道：“這青樓怎麽還拍花魁的初夜，她還是……？”

食客喝了口酒，大笑道：“偏生這花魁不是一般人，她的容顏讓人為之難忘，簡直像是仙人啊！”

一股強大的吸力驟然把于明蕭往外拉去，好像仙人二字觸碰了什麽不得了的開關，如同幽魂一般的于明蕭終于在下一秒有了實體。

空間倒轉，四周的景象急劇變化。

她睜開雙眼，面前的水鏡波紋蕩漾，倒映出她現在的樣子。

……草，這個殺馬特是誰？

一頭紅發，一身紅衣，偏生于明蕭特別白，紅紅白白的，整個人的裝扮特別驚悚，像是女鬼一樣。

于明蕭抽了抽嘴角。

丹田裏的鳳凰真火蠢蠢欲動。

之前面對明先生的時候是不想用，現在是想用但是不敢用。

虛回陣這玩意兒邪門的很。

所有陣法都會有陣眼，重明樓的陣眼密室門口的那個圖案上，于明蕭一擊即中直接破陣，而這個虛回陣的陣眼在哪裏，于明蕭還不确定。

現在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大型的RPG游戲的現場，每個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于明蕭肯定是玩家，阿鴻和曲桑……他們到底是NPC，還是玩家呢？

“姑娘，媽媽問你準備好了沒有。”門外的丫鬟敲了敲門。

她眨眨眼，看來自己就是那個食客口中的“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花魁了。

又瞧了瞧鏡子裏吓死人的裝扮，于明蕭怎麽也沒看出來這到底美在哪裏了。

“知道了。”于明蕭回她。

法術能用，修為還在，于明蕭試探性地走出去一步。

縮地成寸，她到達了剛剛曲桑他們在的客棧門口。

這個RPG游戲的自由度還挺高的。

于明蕭邁開腿，跨進去，直奔曲桑他們那桌。

聽到腳步聲，曲桑一下子回頭緊緊盯着于明蕭，神情不善：“你是誰？”

于明蕭一怔。

曲桑還是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眼神裏流露出來的是實打實的陌生。

講個笑話，曲桑不認識她了。

“我就是個路人。”于明蕭去看阿鴻，“你還認識我嗎？”

曲桑擋在阿鴻面前，警惕道：“他是我的刀，別套近乎，你究竟是誰？”

“……他是你的刀？”于明蕭瞪大了眼睛，“可這分明是個人啊。”

曲桑不耐煩道：“我不管你是誰，我只是想取回我的刀，我說了它是我的刀，它就是。”

于明蕭側身去看阿鴻平平無奇的臉：“楚狂刀？”

曲桑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你既然知道楚狂，也知道本大人是誰了？”

“狐君曲桑。”于明蕭點點頭，頗感新鮮地看着這個快要炸毛的蠢狐貍，“你的刀為什麽不認你，不跟你走？”

“本大人哪兒知道這鬼地方給他下了什麽降頭，竟然連本大人都不認識了。”曲桑一聽到于明蕭認識他，對外高高在上的口癖又撿回來了。

“狐君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于明蕭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

曲桑咬住沒松口，死活沒說。

于明蕭點點頭表示理解，下一秒就對着阿鴻說：“你還認識我嗎阿鴻？”

阿鴻的手停了下來，轉頭細細地打量于明蕭的臉。

還不等曲桑炸毛，阿鴻突然出聲道：“仙人？”

曲桑暴怒：“本大人也有修為啊！”

阿鴻轉了轉眼珠看他：“可是你用不出來。”

曲桑一噎，打了個磕巴：“本、本大人怎麽知道這個鬼地方不能随便用法術的？”

阿鴻不理他，轉頭直勾勾地看着于明蕭，語氣猶疑：“你……有這麽高嗎？”

于明蕭一屁股坐在阿鴻對面，笑眯眯地看他：“我一覺醒來，就已經這樣了。”

阿鴻感慨：“不愧是仙人。”

“你一直在等我嗎？”

阿鴻點點頭。

于明蕭抱歉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能回得來，害你等了這麽久。”

阿鴻想了想：“好像也沒多久。”

曲桑額頭冒出青筋：“本大人好說歹說一年多才讓你相信本大人，這個陌生的女人一來你就認得了？”

“我相信她。”

于明蕭故作驚訝：“一年？那還真是好久啊。阿鴻你等了我多久？”

阿鴻老實道：“好像有個十多年了吧。”

于明蕭一怔。

曲桑更生氣了，但他偏偏又拿于明蕭沒辦法。

暗自忍耐下心裏的暴躁，曲桑去看于明蕭的臉。

如果說曲桑是最高不可攀，又最豔麗的人間富貴花，于明蕭就是寒風飒飒也不為所動的天山雪蓮。

她的美很冷，冷到人的骨子裏。

即使這樣的女鬼一樣的妝容，都能看出她那張被脂粉重重掩蓋的冷冽。

一瞬間好像有流星落進深潭，拖着長長的尾巴，光芒萬丈的砸進去，又艱澀萬分的沉入水底，把整個心塘都照得亮堂堂。

初春的雪、拔刀時的刀光、看向他時冷冷的黑眸。

滴漏的水倒流回去，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回憶湧上腦海。

曲桑情不自禁地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